第 2 章 掘墓人(二)

第 2 章 掘墓人(二)

凌衣今年26歲,職業原畫師,專門給甲方爸爸畫遊戲場景或背景插圖的畫師。

近期,凌衣和一家小的遊戲公司簽了短工合同,在大約半年左右的時間裏,凌衣一直在為這家遊戲公司繪畫遊戲場景設計圖。.

前前後後加上廢稿也有百來張,結算下來是很大一筆錢。

但最後這家遊戲公司卻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跑路了。

凌衣的薪酬有一大半沒拿到,努力了這麼久卻沒有應得的回報,逼得走投無路的凌衣不得已,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工賺點生活費。

凌衣不喜歡出門,出門工作對他而言尤其是災難,選擇畫師這條路也是因為大部分時間他都可以在家工作,只要把畫畫好、賣出去就行。

但是因為遊戲公司的騷操作,凌衣的生活短期內陷入了窘境,房租和各種開銷都是壓力,就算再怎麼不喜歡,凌衣還是嘆息着出門打工去了。

為什麼凌衣不喜歡出門呢?

實在是因為他身上有個非常明顯且惹人注意的缺陷。

凌衣有一雙血紅的眼睛。

這真不是誇張,凌衣的虹膜瞳孔,真的是那種特別明顯的紅,叫人一眼就能辨認出來的血色鮮紅。

這雙眼睛的顏色,致使每個第一眼見到凌衣的人,都毫不例外會被他的眼睛嚇到。

被嚇到的人一部分會疏遠凌衣,他們覺得凌衣很古怪,是個怪胎。

另一部分則無故地跑上來搭話盤問,用莫名殷切的態度,詢問一切和凌衣眼睛相關的話題,而這恰好是凌衣最最討厭的行為。

凌衣想過很多辦法來遮掩他這雙眼睛,最簡單的辦法莫過於戴美瞳。

然而凌衣的眼睛比較脆弱,美瞳一戴他就淚流不止,戴久了感覺眼睛都要瞎了,無論怎樣都適應不了,凌衣只好放棄。

其次就是戴眼鏡,鏡片選有顏色的,多少能遮掩一下。

但有顏色、還能遮住他那雙兔子眼的鏡片,基本和墨鏡差不多,不管去哪兒、室內室外都戴着一副墨鏡,也挺招搖的,同樣讓凌衣不自在。

每天被人側目而視,哪怕凌衣再心大,漸漸也變得討厭人群,最終發展成社恐人群之一。

說起來,凌衣小時候並沒有這種該死的兔子眼,要不然他學生時期都要過不下去了。

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大概是發生於六年前的一場車禍導致的。

六年前,凌衣還在讀大學,美學院,那是他人生中過得比較輕鬆自在的一段日子。

凌衣住校就讀,周末回老家住。

某周的周末結束后,凌衣搭車回學校,那個載着他的出租車司機因為疲勞駕駛,載着凌衣迷迷糊糊中一頭衝出車道,從斜坡上滑下去。

車子滾了好幾個圈,輪子朝天翻倒在地,甚至還起火了。

萬幸,周圍有幾個機智的好心路人趕過來,他們第一時間將凌衣和司機從破碎的車窗里拖了出來,才讓凌衣與司機免於性命之憂。

但凌衣被人從車裏拖出來的兩秒后,車子就在凌衣眼前爆炸了。

爆炸的火光糊了凌衣一臉,他沒能及時閉上眼,所以刺目的光和爆炸時熱浪的衝擊,使得凌衣的眼睛瞬間失明了。

隨後去醫院就診,凌衣身體其他地方並無大礙,擦傷挫傷養養就好。

他臉上倒是被火光糊了一下,眼角有些許燙傷,後來留下一些粉紅色的印子,男生有點破相倒也無傷大雅,唯一的問題就是眼睛。

經過一系列複雜的檢查,醫生診斷說,凌衣眼角月莫輕微受損、視網神經受壓迫造成暫時失明,沒什麼大礙,吃吃藥,閉眼多休息幾天,很快就能自主恢復正常視力。

這個診斷,讓擔驚受怕怕自己會徹底失明的凌衣鬆了一口氣。

凌衣乖乖按照醫生的話去休息,盼望着自己儘快好起來。然而恢復期間,凌衣的眼睛卻開始慢慢地變色了。

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或許虹膜的變色只是次要的,凌衣眼睛沒直接瞎掉已實屬萬幸。

畢竟這場車禍到底還是給凌衣的視力造成了永久性影響,留下了一個比較糟糕的後遺症。

是什麼後遺症呢?

簡單形容下,假如現在有一朵紅色鮮花,一朵剛剛綻放的紅色鮮花。

正常人看到的是美麗嬌嫩的紅花。而凌衣看到的,是缺失了一片色彩的紅花。

別人看到的花,每一片花瓣都是紅色的。而凌衣看到的花,總有一兩片花瓣是灰色的。

不僅是花,人也一樣。凌衣偶爾見到的人,他們的臉上、手臂上、身上、腿上,並非全部,但總有一小片區域的皮膚是灰色的,是沒有色彩的。

凌衣向眼科醫生諮詢了他這種情況,醫生琢磨半天,告訴他說:可能是視神經出了問題,導致凌衣眼睛出現了很罕見的色盲癥狀。

單純的色盲,例如紅綠色盲,就是完全對紅色和綠色失去辨別能力。

這兩種顏色在色盲患者眼中呈現灰色,因此所有紅色、綠色的物品,在此類色盲患者眼裏都沒有一絲色彩。

而凌衣的癥狀比較特殊,他只是在注視某件物品時,對物品身上某片區域的顏色失去辨別能力。

彷彿凌衣的大腦,在分辨顏色時出了紕漏,致使凌衣視覺中色彩的缺失。

不過,凌衣對眼科醫生的結論仍然抱有質疑,因為凌衣很快就發現,他只有在注視生物時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例如人、動物及植物,凌衣看這些生物時,偶爾會見到它們身上呈現出這種詭異的「灰色」。

而其他除生物以外常用的物品,日用品、傢具、書本、雜物等。甚至是電視電腦平板手機,看這些無機物時,凌衣卻從未見過那些討厭的「灰色」。

更別說凌衣的專業是畫畫,他總要接觸各類畫筆與顏料。

但他的畫畫水平發揮正常,他的畫讓甲方爸爸們很滿意,誰也沒說過他畫裏的色彩有問題。

最後還有一件讓凌衣感到非常鬱悶的事。

如果凌衣站在自家浴室,透過全身鏡去看自己,他會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皮膚都是正常色彩,只有眼睛呈現灰色。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說,說凌衣的眼睛是無比美麗、鮮艷到有點妖冶的血紅色。

但可笑的是,凌衣自己卻看不到這一點。

在鏡子裏,他只能看見自己有一雙灰色的眼睛,灰濛濛的,失去了應有的光澤。

凌衣後來之所以加入地獄永生園,也是因為這奇怪的色盲症導致的。

那天凌衣見到了一個……幾乎全身都被灰色所覆蓋的人。

那是一個神色驚惶的年輕人,穿一身髒兮兮的兜帽衫和牛仔褲,在半夜11點走進了凌衣打工的便利店。

一進門,年輕人就衝到貨架邊上瘋狂搜羅着食品,甚至沒付款就當場拆開零食包裝袋,開始吃東西。

凌衣一開始沒怎麼注意,他都是值夜班的,下午5點上班到半夜12點下班,這個時間段除7、8點來人比較多,後面基本沒客人了,所以凌衣過了客潮高峰期會稍微走一走神。

因為眼睛的緣故,凌衣經常在便利店裏頂着墨鏡上班,晚上來的客人差不多是常客,來的次數多了,就沒什麼人會好奇他戴墨鏡的原因了。

戴着墨鏡時,即使別人身上有灰色,凌衣也不太能辨別出來。

墨鏡使他視野里的一切都被塗上了一層暗沉的濾鏡,習慣后他基本看不到別人身上那些古怪駭人的灰色,凌衣反而鬆了口氣,體會出戴墨鏡的好處來。

不過那個客人實在太過分了!怎麼能沒付錢就直接吃起貨架上的食品呢?

作為營業員的凌衣當然要氣勢洶洶走過去制止對方的行為。

凌衣首先是大聲說話,叫對方不要直接吃貨架上的食品,而且要求他先付款。

但對方卻對凌衣的說話聲充耳不聞,繼續蹲着拆包裝吃東西,氣得凌衣按耐不住,一時衝動伸手去抓對方的手臂,想手動制止。

但那人反應超大!

凌衣還沒怎麼用力,只是抓住了對方的手臂,那人就渾身一哆嗦,回頭胳膊甩起來,試圖甩開凌衣抓他的手。

他的胳膊掃到了凌衣的臉,把凌衣鼻樑上的墨鏡也掃掉了。

墨鏡被大力掃掉,凌衣的鼻子也被墨鏡硌到,疼得凌衣眯起眼睛大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和臉。

最後,凌衣不自覺瞪大眼,和那個古怪客人對視。

對視下,凌衣立刻被這位奇怪的客人給驚呆了,因為他第一次見到全身上下、大面積都是灰色的傢伙!

對方臉上、脖子、雙手雙腳,只要露在衣服包裹之外的部分,基本都是灰色的。

不過仔細一瞧,這人額頭和右眼一塊是有色彩的,至少沒有完全被灰色所吞噬。

為什麼說是「吞噬」呢?

凌衣有時候會覺得,別人身上那些「灰色」,是能夠擴散然後徹底吞噬對方的。

不過這種說法沒有任何依據,無非是凌衣主觀上有這樣一種莫名的感覺而已。

這詭異的色盲症,多少還是給凌衣帶來一些不適和壓力吧。他不會恐懼,但他很討厭看見他人身上呈現的那些……「灰色」。

尤其是眼前這名客人,全身大面積的灰,像是一幅彩色的圖畫裏面出現了一個沒有上色的人,那種彷彿無法融入這個世界的隔離感,叫凌衣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心悸。

所以凌衣被嚇到了,一時間愣住了,好半會兒說不出話。

其實這名客人也被凌衣嚇了一跳,掃掉墨鏡后,凌衣露出的那雙血紅眼眸,竟然將對方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

這人面露懼色,指着凌衣大喊一聲:「你……使者!」

他簡直像是被嚇瘋了,一個勁手舞足蹈,猛地把懷裏從貨架上搜羅到的食品全扔了,緊接着手腳並用,幾乎是爬着從便利店溜了出去,瞬間就跑沒影了。

最後冷靜下來的凌衣,看着一地的狼藉,氣憤得不行又無奈的嘆息:「哪來的瘋子啊!」

吃了商品還不付錢,還他喵的溜了。

問題是他吃的那些商品不算多,值不了幾個錢,就算報警了,商店的損失也達不到立案標準,警察走走場完事了,所有的損失還得凌衣自掏腰包。

太倒霉了!

凌衣苦着臉,委屈地開始收拾地上散落的商品,正收拾着,凌衣突然發現地上掉着一樣除商品以外的東西,沒有貼商品標籤,應該是剛才那個全身灰色的傢伙意外落下的東西。

是一塊手錶。

一塊非常精緻華麗的銀手錶,看起來是價值不菲的奢侈品,鎖鏈的錶帶和圓形錶盤,錶盤上雕琢着複雜的花紋和不知名的文字。

表蓋下是跳動的時針分針秒針,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很有節奏的攀着時間的尾巴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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