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二重身（53）

鴉青說主神很獨特，這種類似誇讚的話讓凌衣感到莫名不爽，他有點吃醋了，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是這樣一個善於斤斤計較的人，愛計較的凌衣剋制不住，捏着小烏鴉的羽毛忿忿道：「你之前……該不會就是主神的眷屬吧？」

鴉青渾然不覺凌衣正在吃味，還挺胸乖巧地讓凌衣揉毛，晃着鳥頭說：「嘎！當然不是，我要是主神的眷屬，我還能被它放狗追殺、淪落成現在這副模樣嗎？」

「那你之前、到底是誰的眷屬啊？」不是主神的就好，凌衣放下心來，捋捋鳥毛繼續問。

鴉青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歸屬的那位神……早已經在神戰中隕落了。」

「我變成了沒有主人的眷屬，沒主人的眷屬要是幸運的話，可以再找其他的神建立新的從屬關係，我當時似乎很想成為魔神的眷屬，還在魔神大人的身邊待了一陣，但沒成功，被魔神大人拒絕了。」

「被拒絕……」凌衣頓了頓，發覺讓自己不爽的對象竟突然增多了，於是不解道：「你是指……那個給了我眼睛的魔神，它拒絕你？」

「是的，魔神大人說，它不再需要眷屬了。」鴉青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遺憾的心情，嘆氣道：「這其實有點打擊我。」

凌衣一聽鴉青這話，心裏更加吃味了，伸手就把小鳥從自己肩膀上抓下來，雙手捧着鳥並且揉他的翅膀，酸不溜秋地說道：「你那麼在乎那個魔神嗎？」

鴉青似乎終於意識到凌衣正在吃醋，這竟然令小鳥莫名感到開心，他在凌衣手心裏翻滾，片刻才解釋說：「衣衣，魔神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神之眷屬這個身份有好有壞，好處是能得到神的力量……那些人之所以想成為眷屬，無非就是想獲得神的力量，準確來說是獲得神的能量，所有人的目的都是獲得能量。」

「足夠的能量可以使生物變得強大，足夠的能量才能在這世界上立足，足夠的能量才能讓螻蟻一樣的生物成為新的神。」

「但是足夠又合適的能量，不會平白無故放在那裏讓人白白獲取，所以有些人為了得到能量，就會去走捷徑，這條捷徑，便是成為神之眷屬。」

鴉青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成為神之眷屬也有壞處，壞處就是，在成為某位神明的眷屬的那一刻起，眷屬就會和這位神定下一個契約，即神之契約。」

「這個神契是另類的奴隸條約，當契約成立后，神契會逐步影響眷屬的精神和靈魂，眷屬將近乎瘋狂的去信奉它們的神明，無條件犧牲自己的一切去奉獻神明，只要是神的要求，無論是什麼它們都會去實行，哪怕神叫它們立刻去死。」

鴉青說到這裏，話語頓了一下，而凌衣聽在耳朵里卻倍感驚愕，凌衣咋舌道：「這……這不就是洗腦嗎？」

「沒錯，這就是洗腦……」鴉青回憶着過去，自己也感到很荒唐：「神之眷屬……說得不好聽點，就是神明們養的走狗，死都不會叛變的那種。」

凌衣不敢置信，他沉默半晌后對鴉青道：「你也曾是那樣嗎？」

「當然，就是那樣。」鴉青語氣複雜，嘆道，「可能在你看來是無法接受的吧？但這在我們那個奇異的社會體系下，卻是很普遍的事情。」

「當時永生園遍地都是神，來到這裏的生物如果不夠強大，一不小心就要死，所以想要擁有立足之地，想活下來只有兩條路，要麼成為神之眷屬依附於他人，要麼自己強大到足以成神。」

「顯然，當時我不夠強。」鴉青道，「因此只能暫時屈居於某位神明之下。」

說到這裏，鴉青低下自己小鳥腦袋，陷入沉思，他努力回憶了一下：「這段記憶我記得不是很清楚，我那時候當眷屬似乎只是權宜之計，暫時領個身份保全自己而已，之後再想辦法擺脫走狗身份，然後逃離永生園。」

「逃離永生園？」鴉青的話蘊含了很多信息，凌衣聽得半懂不懂的，「所以那個時候的永生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和現在的遊戲世界應該完全不同吧？」

「何止不同，簡直天翻地覆。」鴉青說，「那時候就是個很巨大的混沌空間……」

鴉青試圖把當時的永生園用語言描述出來，他想了半天，才勉強找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當時的永生園像一個飄在大海中央、巨型島嶼一樣的空間，在空間之外，是如同海洋一樣的虛空。而且那時的永生園銜接着無數橋樑，每一個橋樑都連接着外面的一個宇宙。」

「我們迄今為止經歷了許多副本，這些副本里的場景、人物和怪物，都是從某個宇宙星球中複製搬運過來的，有些來自1號宇宙，有些來自8號宇宙，副本多的很，鬼知道是從哪個宇宙里來的。」

「因此，你會在各種副本里看到很多……你原來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例如人類，我們這些玩家，就是從地球宇宙、通過某條橋樑來到永生園這個島嶼世界的。」

凌衣好奇道：「可是現在的永生園裏面，似乎絕大部分玩家都是從地球宇宙來的，我沒怎麼看到有其他宇宙來的生物？例如外星人？異種族之類的？難道只有人類才能成為玩家嗎？」

「當然不，這裏也有很多從其他宇宙來的生物。」

「只是這些生物之間語言不通，社會結構和身體構造都有很大區別，如果貿然和人類放在一起，會造成巨大的矛盾差異，你們的生理構造也決定了你們起跑線不同。」

「所以那些異生物，現在都被主神放在的其他伺服器中。」

凌衣驚愕之餘又覺得很合理：「還有其他伺服器……」

鴉青點頭：「當然，據我所知是非常多的，只要是具有自我意識、具有靈魂的生物，按照大概類別，會被主神分文別類歸在不同的伺服器里，它們也在經歷各自的任務和遊戲進程，這其中要是有生物經受住考驗獲得足夠能量，就會成神。」

鴉青道：「也因此，我才說主神的目的就是為了選出新神，畢竟這整個永生園遊戲場，現在看來完全就是主神為了造神而建造的巨型機構。」

凌衣聽完這些，更是感覺自己頭皮發麻，他抓抓自己的頭髮：「這其中也包含了選出新的魔神……啊，真是麻煩死了啊。」

「所以你當時，成為神之眷屬之後，你歸屬的神死了，於是又跑到魔神的身邊待了一陣，這是怎麼回事？你還記得更詳細的嗎？」凌衣想知道鴉青身上發生的更多事件。

鴉青則解釋道：「永生園的橋樑連接着其他宇宙，有很多強大生物順着橋樑從其他宇宙匯聚到永生園世界中，這些強大的生物被冠以神的稱號，然後……它們開始劃分地盤。」

「加上我先前說過，為了爭奪永生園裏存在的巨大能量，這裏的神與神之間，摩擦爭鬥每天每時每個瞬間都在上演。」

「有些神之所以收眷屬，並不是因為它們十分好心、願意把自己的能量分給別人，而是因為它們想尋找能為自己作戰的炮灰和傀儡。」

「那你變成眷屬……」凌衣越聽越是感到揪心，他意識到當時的鴉青處境一定非常不妙，儘管他現在活下來了。

「放心吧，雖然有點波折，但我當時也不傻。」鴉青嘎嘎地笑起來。

鴉青說：「神契的壞處除了洗腦，還有一個因為洗腦帶來的惡劣影響，就是那些被洗腦得太厲害的眷屬，可能會在信仰的神死去后，為追隨神的腳步而殉身自裁。」

「不過，神契的約束力和洗腦程度，都是根據神自身的強度而定的，具有龐大力量的神，它的神契自然強大，一旦定下，眷屬將從此變成神的終身傀儡，再也無法擺脫它的影響。」

「因此，為了讓自己的選擇有餘地，當時的我沒有選擇去找強大的神來定下契約，而是找了一個十分弱小的神。」

「成為這種神的眷屬，雖然得不到多少力量或庇佑，但好處就是不太容易被洗腦，以及這種神契有很大的幾率能擺脫。」

鴉青片刻后又說：「不過我還是有點失算了，弱小的神在永生園裏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和我定契約的那個神知道自己的神契無法約束我，所以它臨死前，它把自己剩下的所有能量都給了我，然後逼我發了一個誓言。」

「誓言？」凌衣一聽就知道不妙。

「是的，就是具有神力和神語雙重約束的誓言，發誓的人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去完成誓言中的內容，如果完不成或違背誓言，就會遭到誓言力量的反噬。」

凌衣聽得心驚肉跳：「所以你發了什麼誓？」

「很簡單，那個弱小之神臨死前叫我去殺了那個害死它的兇手，為它復仇，只要完成復仇，我的誓言就結束了。」

鴉青皺眉道：「但問題是，我要復仇的對象是一個無比強大的神，以我當時的力量，我根本不可能完成誓言的內容。」

凌衣聽到這裏就明白了：「所以你後來去找了魔神？」

「沒錯，這個誓言、是魔神替我完成的。」鴉青點點頭，「所以我才說，魔神是我的救命恩人……」

「魔神無條件幫我完成了誓言，它沒有向我索取任何報酬，也沒有讓我成為它的眷屬，我要留在它身邊，它也沒拒絕。」

鴉青慚愧道：「但我那會兒心思卻很多，雖然魔神幫我完成了誓言，但我一開始跟着魔神時，並不是為了報恩，而是覺得以它的能力和影響力，留在它身邊可以保護我。」

「後來跟了一段時間，我的心態卻漸漸產生變化，魔神性格略冷淡但行事很有原則，於是我開始覺得魔神是個可以追隨的對象，我開始尊敬它，再然後便有了想成為它眷屬的心思。」

儘管鴉青已經把前因後果說得很明白了，但莫名的、凌衣還是覺得很不爽，他突然意識到，鴉青在慢慢恢復以前記憶后，竟然就此多出了一個「白月光」！

吃醋還很不甘心的凌衣只好扒拉手裏的小鳥，悶悶道：「只是尊敬……對吧？」

鴉青清楚他的想法，頗有點哭笑不得，安撫道：「嘎嘎！真的只是尊敬啦！」

鴉青反覆強調了兩遍，說自己對魔神只有尊敬的情感，但凌衣卻還是任性。

凌衣不相信，他氣呼呼道：「成為魔神眷屬不是會變成使者那樣的怪物嗎？沒有情感也沒有自我的怪物，所以到底是怎樣的尊敬？會讓你想變成那樣啊？」

鴉青搖頭糾正道：「使者確實沒什麼情感，但不能說是沒有自我呀！」

「誒？」凌衣震驚：「使者……是有自我的嗎？」

「當然，肯定會思考的。」鴉青窩在凌衣手心裏張開翅膀，說：「使者跟純粹生靈的性質很像，也是心靈、負心靈、肉體三位融合形成的狀態，但大部分純粹生靈都是靠自己和機遇巧合進化而來，而使者卻是被魔神力量污染強制變化而成，所以比起純粹生靈，使者的形態會有點瑕疵。」

「我不清楚使者是否殘留有感情，但根據我的觀察，它們明顯具有自我意識，甚至可以和魔神以及它們的同類進行交流。」

「乃至部分使者內部之間還會爆發矛盾，引發同類相殘的情況，我就見過一個使者把另外一個使者給吞了的情況……」

「魔神力量霸道，會強制把生物轉變成魔神眷屬，但似乎就是因為是強制轉變，所以被變成魔神眷屬時，是不會定下神契的，也用不着神契，光是魔神本身的能量就足矣給人洗腦。」

鴉青恢復的記憶不完全，他說：「我不太記得我當時怎麼想的，不過那時的我似乎覺得得到魔神力量和魔神的永久庇佑，比喪失一些無關緊要的情感要重要得多，變成使者不過只是轉變一下活着的形態罷了。」

「所以在權衡利弊下，我當時竟認為成為魔神眷屬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甚至希望魔神這麼做，可我的請求卻被拒絕了。」

聽完鴉青說的這些，凌衣總算冷靜不少，他在鴉青敘述的過程中，突然想起了還待在410號房間裏幫凌衣守犯人的石灼。

石灼已經接近使者化了。

但石灼一系列的活動卻很明顯地在幫助凌衣，明明和他組隊的是路雲哲，明明給石灼下命令的主人是雪山公會的肖與，但石灼卻一心一意向著凌衣，他還會和凌衣進行溝通交流。

凌衣一直覺得石灼在魔力侵蝕下，狀似變成了一個傻子。但實際情況里，石灼的很多行為卻並不傻，他會聽從命令，他會選擇最優解，他顯然知道在什麼情況下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石灼的狀態奇特，但這只是他半使者化的狀態，如果他徹底變成使者，又會是什麼情況呢？

凌衣詢問鴉青道：「魔神為什麼要拒絕你？」

鴉青皺眉回憶：「魔神說不再需要眷屬了，還說它的力量太邪惡，傷害了很多人。它竟然在關懷我，貌似不希望我也變成使者那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真是奇特，我當時一點也不覺得使者的狀態有哪裏不好，也不覺得魔神的力量有多邪惡，力量就是單純的力量，如何使用完全取決於使用者本身的態度。」

「可魔神卻否定了自己，它覺得自己是邪惡方，是理應被光明消滅的。」鴉青語氣壓低了語氣，竟然有些憤怒的樣子，「這讓我很生氣。」

「生氣？」凌衣仔細探究鴉青的心理。

「是的，我很生氣。那會兒我打從心底里尊敬魔神，欣賞它的強大和宏偉，認為它是值得我追隨的強者，聽到它否定自己，我心裏惱火又難過，有種信仰崩塌的感覺，但又不能去怪它，唉……」

鴉鴉嘆氣道：「到頭來，成為神，也不能意味着真正的強大啊。」

凌衣似乎能理解鴉青的心理了，他說：「根據你的說法，這些曾經在永生園裏棲息的神，其實只是一群擁有了龐大能量、被冠以神之名號的超級生物而已。它們離真正的神仍然有段距離，亦或者……無論在哪個世界中，真正的神都是不存在的。」

凌衣的另類解讀取得了鴉青的認同：「可能吧，你說的可能才是對的。」

凌衣又捏了捏手裏的小鳥，不着痕迹地安撫他：「總之，關於永生園的神話傳說，我們暫且說到這裏，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凌衣緊接着道：「你那個ug……神諭法典，到底是從哪來的？」

「嗯……這個我以前不是和你說過嗎？ug是在虛空裏拿到的。」鴉青以為凌衣忘了，又解釋了一番，他說他在被系統封號之前，經歷過的最後一個副本，名字叫「星辰死海」。

星辰死海副本里有個巨型外星人oss，這個oss最後的結局是自爆，但其自爆的威力過於龐大，猛烈的爆炸使星辰死海副本整個崩潰了。

副本崩潰后，鴉青從副本里掉了出來，掉進副本外面的虛空裏。

永生園無數個副本就像一個個小舞台，但舞台下面可不是觀眾，而是一無所有的虛空世界，是一片只要掉進去就再也出不來的地方。

鴉青在虛空裏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存在，這個存在似乎有隔絕他人認知的能力，就是當你看着它的時候是能記住這個東西的，但只要從它身上把視線挪開，不出一秒，就會遺忘對方。

就是這個叫人無法認知的存在，給了鴉青能改寫永生園代碼數據的神諭法典。

凌衣說：「你說的這些我當然記得，我的意思是……你在虛空裏遇到的這個神秘生物，會不會以前也是一位永生園的神明呢？」

鴉青說：「可是在神戰中存活到現在的神，我知道的就只有魔神和主神了。」

「萬一有別的呢？不然那東西為什麼能給你神諭法典這種離譜的ug？也許有的神它就是比較機靈，壓根沒有參戰，而是在虛空裏找個隱蔽的角落蹲了起來，一直躲到了現在。」

凌衣說的在理，鴉青點點頭也有幾分認同：「就算如此……可它為什麼要給我神諭法典呢？」

「鬼知道，或許你以後有機會了，可以回去問問。」凌衣把小鳥放回自己肩膀上，然後拍了拍手，「好啦，既然解決了你的純粹進化，你也恢復了以前部分記憶，那麼往事不多提，我們現在先把注意力放回副本身上吧。」

「我可是找了你很久的，費了很大一番功夫。」凌衣也懶得細說自己是如何一路找到鏡世界裏來的，總之，他現在想把他的小鳥帶出去。

凌衣稍微向鴉青說明了一下當前他們身處的副本，以及他們現在所待着的這個空間，是副本里一個叫做「鏡妖」oss的大本營，這裏是鏡子裏的奇異世界。

而鴉青也隨後向凌衣共享了他所知道的關於鏡妖的情報，以及鏡妖和二重身的關係。

按照凌衣現在的副本進度，他們還不至於立馬和oss打架，所以凌衣想先帶走鴉青，按照原路線出去，和其他人匯合，再從長計議。

目前他們位處鏡世界502號房間，這個房間已經在之前鴉青和二重身的對戰中被摧毀得七七八八，凌衣不想在這裏多待，領着小鳥邁步就想出去。

然而在出門之前，鴉青開口警告說：「小心！衣衣，鏡妖是故意把我鎖在這個房間裏的，它不想讓我出去，所以它肯定在房間門口設置了防我出門的機關。」

凌衣則說：「可我進入這個房間時，除你以外，並沒有看到其他任何異狀。」

「進來可能沒有異樣，但出去就不一定了。」鴉青的意思是想讓凌衣提高警惕。

凌衣也懂了，拿出自己的武器：「是指出門就要打一架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