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屋外的騷亂仍繼續着，甚至有着越演越烈的勢頭。
莫棠的臉色不大好看，所有的禍事，倒是都在同一天找上了荒河盟。然而魔魘出現，卻是誰也預料不到的。
“快！我帶你走。”莫棠當機立斷，立馬就把床上的穆千涼打橫抱了起來。
女人柔軟的身軀落在她懷裏，似乎微微僵了一下。莫棠也隨之愣了一下，她也是第一次這般抱起一個人，直覺懷中這人的溫度似乎有些不似常人的溫涼。
然而才剛剛抱起這人，莫大小姐立馬就感到自己的不斷顫抖的腰在無情地提醒她就是個弱雞的事實，於是尷尬地又把人放了下來，把公主抱改為了背。
這一幕落在穆千涼眼裏，讓她的嘴唇抿了抿，悄悄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其實穆千涼並不重，相反，她的體重輕得有些可怕。奈何莫大小姐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細胳膊細腿被養護得極好，要她公主抱一個人還真的是為難她了。
待莫棠背着人急匆匆地沖了出去，便看見了一個正往她這兒衝來的護衛，估計正是來尋她的。莫棠也趕忙迎了上去。
還不等她走近，那護衛便遠遠地開始呼喊：“大小姐！盟主吩咐我來送你走！快跑！是魔魘！魔魘出現了！”
這下終於確定了，的確是魔魘，好死不死地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想到莫長河，莫棠的臉色不大好。
“那父親呢？那些傢伙要一起來圍攻便罷了，如今即便是魔魘出現了，他也一定要留下來嗎？”
如果說只是各勢力聯合起來要摧垮荒河盟的話，莫長河還能有一線生機，可如今他面臨的卻是魔魘，要想活下來，幾乎是絕無可能。
聞言那護衛也只有苦笑一下，無奈答道：“盟主自然會走，但是他非要留下來斷後，說是要拖一點時間。”
莫棠臉色微變，正要說些什麼，卻是又被一聲凄厲的慘叫聲打斷了。
這次的聲音明顯比上次近了很多，這意味着什麼自是不必多說，當下那護衛便是臉色一變，立馬過來要把莫棠兩人領走。
就在此時，原本一直乖乖趴在莫棠背上穆千涼卻是突然開口道：“莫棠……今日是有其他人來圍攻這裏嗎？”
莫棠不知少女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這本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便點了點頭承認了。
背上的人似乎微微喘息了一下，待氣息恢復后，便又輕輕開口：“這樣的話……你們可以不用走的……”
她話音才落，那護衛質疑的聲音便是響起了：“胡說八道！在魔魘面前一切活物都無所遁形，你難道還想僥倖躲過去？現在不走，待會兒便走不掉了！”
莫棠沒有吭聲，理性告訴她，她根本沒有理由相信穆千涼的話，可是一種詭異的直覺卻在誘惑着她——相信這個人，相信她……
莫棠甩甩腦袋，拋卻那莫名其妙的直覺，微微側頭問道：“穆姑娘此話怎講？”
只聽穆千涼緩聲道：“大多數的魔魘都沒有神智，吸引它們行動的只是活物……咳咳……其實，更多的人，對魔魘的吸引力是更大的……”
“你的意思是，用那些來圍攻的傢伙去把魔魘引開？”莫棠挑了挑眉。
即便看不到，她還是感覺到背上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聞言那護衛卻是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道：“我在這放逐之地活了五十個年頭，都從未聽說過你的說法，你一個小姑娘又如何知曉魔魘的習性？”
話罷，那護衛又對着莫棠道：“大小姐，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快走。這個女人來路不明，斷不可輕信。”
莫棠的眸子閃了閃，她並沒有馬上動作，而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直接聽信護衛的話，她轉頭問道：“穆千涼，你是怎麼知道的？至少……給我一個相信你理由吧？”
背上的人有些疲累地輕咳了兩聲，而後輕輕笑了一下。
“我沒有理由騙你們，畢竟你們留下，我也是會跟着的。”
是的，一個放逐之地中小小的荒河盟而已，莫棠實在想不出穆千涼騙自己的理由。不過這人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估計是不願意說罷。
見自家大小姐沉默着不說話，顯然是在好好考慮那女人的話，護衛便有些着急，正打算開口說什麼時，卻被莫棠一揮手打斷了。
只聽她開口道：“好，那我就信你。”
頓了頓，只見她勾嘴一笑，故意拖長了聲音：“千涼……不要讓我失望便好。”
“千涼”二字顯然讓穆千涼愣了一下，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不過這也不怪她，畢竟從未有人這樣叫過。
那護衛顯然還有異議，卻是被莫棠一眼橫了過去。
“我不希望回來后給父親收屍……不，魔魘的話，別說屍體，什麼都不會留下，”莫棠臉上難得地有些冷意，“所以如果有機會讓他活下去，我不介意試一試。相信你也不會介意吧？”
聞言那護衛的臉白了白，他似乎掙扎了一番，最終還是猶豫着點了頭。如果是為了盟主的話，那麼即便要面對的可能是魔魘，他也不得不上了。
既然選擇了相信穆千涼，她們便不再急着走了，於是莫棠尋了個地方把人小心地放了下來，詢問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們該怎麼做？”
穆千涼倚靠在牆上，臉色有些蒼白。
“這事不難……只要讓那些傢伙盡量多的出現在魔魘面前就行，”她頓了頓，“前提是他們的大部分人不要往你們這邊逃。”
莫棠聞言思索了一會兒，知道要做到這點的確不難。既然魔魘比那些傢伙先出現，就說明他們還沒有趕到，魔魘是夾在兩邊的人馬中間的。而正常人在看到魔魘后，肯定是轉頭就跑而不是穿過魔魘后非要靠到荒河盟這邊來。
現在怕的，只是那些傢伙來得太遲，如果他們在荒河盟已經被魔魘毀掉后再出現，就算真的可以引開魔魘，一切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穆千涼猜到了莫棠在擔心什麼，開口道：“莫棠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怕來不及的話，我們可以把人引過來。”
引過來？
莫棠挑挑眉，旋即就明白了這還真是可行的。她作為荒河盟的大小姐，如果裝作逃跑時迷路出現在那些傢伙面前，的確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如果可以圍剿前抓住她做人質，就捏住了荒河盟的把柄，依莫長河對她的寵愛，甚至有可能為了保全她不戰而降。她對於那些人來說，的確是一個令人眼饞的誘餌。
她真要去引誘的話沒問題，但她一個尚未開靈識的普通人，被抓住不過是片刻的事，她真能成功把人帶到魔魘面前嗎？
退一萬步說，如果她真能把人帶過來，但若穆千涼說的是假的，這些人並不能引開魔魘的話……那荒河盟就真的萬劫不復了，而她也絕無可能倖存下去。
莫棠還在猶豫，卻見得穆千涼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不知道這人這麼重的傷還強撐着站起來到底要幹嘛，忙上去扶住了，讓對方可以靠在她身上省省力。
“你站起來幹什麼？”她皺眉問道。
穆千涼卻是輕輕笑了笑。
“莫棠，我能幫你……咳咳！”似乎是話說得有點急，她捂嘴咳了起來，指縫間似乎有着黑紅色的液體溢出。
莫棠有些擔憂地看着這人，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要不是不想你覺得我幸災樂禍，本小姐還真想笑你兩聲，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想怎樣？好好養着不行嗎？我又不是想不出辦法。”
穆千涼咳了一陣后終於緩了過來，她輕輕皺着眉。
好疼啊……不止身上那些傷，她的五臟六腑都彷彿被刀割一般，在從未停歇的陣痛中不斷抽搐着。甚至痛到，這具軀體彷彿都已經不再屬於她了。
但是，一直以來不都是……這麼痛嗎？
腦海中那個女孩冷漠的聲音似乎又開始迴響了，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大概，那會變為永遠不會消散的夢魘吧。
她的眸子微微暗了暗，但嘴角還是下意識地扯出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
“你……怎麼了？”另一個人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的臆想。
抬頭，一雙褐色的眸子正緊張地注視着她，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金色的光。那一瞬間，她似乎感到自己的世界靜了靜。
真乾淨啊……這樣的眼睛……
“你好像……很難過？”莫棠遲疑着開了口。她只看到眼前的女人眸光暗了暗，緊接着嘴角邊又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樣的笑容，真難看啊，穆千涼。
聞言穆千涼愣了愣。
“難過？”
她迷茫地看着莫棠。
“你不會不知道難過是什麼意思吧？”莫棠表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覺得一陣頭疼，這樣還怎麼正常交流啊？這人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誰料穆千涼卻是認真思索了一下，而後道：“如果你說的沒錯……我想我明白了。”
原來，這叫難過呀……心中會有一點，悶痛，沒由來的。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難過的呢，似乎，就是那天吧。
那雙褐色的眼睛仍在注視着她，似乎是想要知道她究竟在難過什麼。
說起來她是為什麼想要幫這個人呢，好像，也是莫名奇妙的。不過，既然過去的已經過去，她是不是也可以憑自己的意志去做一些事了呢？
想到這兒，她輕輕笑了笑，輕聲道：“你得相信我呀，莫棠小姐。”
這人的臉永遠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難得露出的一個微笑，卻讓莫棠心頭狠狠一顫。
鬼使神差的，她開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