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聽到弟子給自己的消息,莫長河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這魔魘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此時正在進行的靈識大典哪是說停就能停的,現下根本就沒辦法馬上讓所有人轉移,似乎也只有屠魘這一條路可走了。
可是,屠魘又豈是那麼好屠的。在冥陵城的刻意壓制下,蠻荒的實力統統被限制在了入靈之下,這魔魘就算出現在高手雲集的各國要地,都可能拿它沒有辦法,何況是在這實力低微的蠻荒。
莫長河深吸一口氣,還是暗中吩咐下去把荒河盟的精英召集起來。就算不能屠魘,但也要拖延一下時間,若是能夠把魔魘引開自是最好的。只要這邊的靈識大典一結束,馬上就能轉移。
不過想到魔魘,莫長河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穆千涼。
一月前魔魘首次在荒河盟附近出現時,似乎就是這位女子想辦法把魔魘引開了……
這樣想着,莫長河忍不住開口問道:“穆姑娘……似乎對魔魘的習性極為了解?”
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穆千涼直接輕輕點了點頭,承認了。
“既然這樣……不知穆姑娘可知什麼辦法拖住魔魘?”莫長河熱切地盯着她,心中暗暗覺得這女子或許是解決這次危機的關鍵。
穆千涼無奈地抬了抬眸,漫不經心的視線輕輕掃過台下仍在全力感知靈識的莫棠,好看的紫眸閃了閃。
“我與你們一同去吧。”她淡淡道。
莫長河的眼角不經意地跳了跳,顯然有些驚訝穆千涼已知道了那弟子悄聲彙報的消息,但想着這女子來路神秘,知道這些也不足為奇,便按下了心中的驚駭。
穆千涼來到這放逐之地,她的確只想安安靜靜地待着,出現了魔魘又如何,就算這魔魘屠盡萬千生靈也終究與她無關。但是這魔魘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往荒河盟這邊肆虐,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地告訴莫棠她定可順利初覺,穆千涼就下意識地想出手管下這攪局的東西。
想着莫棠那一句“你說的又不一定是對的”,穆千涼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原來心底里,還是期望着這人能夠相信她說的話的。
她說了這人可以就一定可以,無論是什麼都別想着阻止。
不過是屠魘罷了……就算用不了靈力,就算一臂被廢,她還是不懼那東西的。
“不知荒河盟有多少金屬?”她問道。
魔魘的死靈對金屬的侵蝕是最慢的,這點大陸所有人都早已熟知。因而不論何時金屬都會成為各大勢力爭搶的重要資源,以備應對魔魘之需。
荒河盟在蠻荒積蓄已久,對金屬的儲備自然是不少的。
聽了莫長河對儲量的如實彙報后,穆千涼點點頭,讓莫長河先把大部分的金屬拿去建立一條阻隔帶,自己則是要了一塊金屬制的大盾和一把靈劍。
聽穆千涼要這兩樣東西,莫長河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穆千涼只是過去在一旁指揮的,但是看這意思,似乎是打算親自上陣?
“穆姑娘,你的傷才剛好一些……”莫長河出聲勸道。
穆千涼卻只是搖搖頭,冷淡道:“無礙。”
這具身子怎樣,她還是能把握的。只是左手持劍她還從未試過,希望不要有太大影響。
莫長河見穆千涼這般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再勸,這神秘的女子說不定有什麼用於對付魔魘的底牌呢。
不多時,莫長河暗中組織好的攔截隊伍就已經悄悄到齊了,為避免引起恐慌影響正在開靈識的弟子,魔魘出現的消息一直死死地瞞着,而莫長河自然也不便突然離場惹人生疑,只得讓自己最得力的親信儘快前去拖住那魔魘。自己則留在這兒,準備在不得已之時打斷這靈識大典隨時開始撤離。
只是希望千萬不要出現這種不得已的情況。所有人這一生都只有一次開靈識的機會,若是真強行打斷,這一批弟子、包括自己的女兒,他們的前途就全毀了。
這邊穆千涼已隨着攔截的隊伍急速地接近着魔魘,不多時,便能看到一大片的死靈在這荒原上肆虐。
這濃到吞噬一切的黑暗讓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緊。
來拖住魔魘,他們已是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準備,於是紛紛穿好金屬制的重甲,準備迎戰。穆千涼則是頗為費勁地將那金屬大盾套在自己的左臂上,再拿起那把靈劍在手中掂了掂。
她凝視着眼前肆虐着的死靈,空氣中已變得無比稀薄的靈氣隱隱預示着這大片的黑暗吞噬一切的那種壓抑。
負責這隻攔截隊伍的領隊簡單制定了一下作戰計劃,無非就是眾人分頭衝進死靈尋找魔魘的蹤跡,這也是要對付魔魘不得不做的一步。
死靈吞噬一切,連神識也不能倖免。除了以肉身衝進去找尋,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所幸死靈對金屬的腐蝕較慢,這一身重甲應能支撐十息的時間。十息內能不能找到魔魘並安全退出死靈的範圍,就全看運氣了。
穆千涼身上的傷剛剛初愈,要支撐重甲飛速奔襲恐怕傷口仍會崩裂,故而她並沒有參與到這尋蹤的任務中,只靜靜待在原地等一個結果。
互道好運后,眾人便分頭扎進了死靈中。
連綿的黑霧甚至一點翻湧都沒有就笑納了這十幾個小小的修靈者,整個天地又恢復到了那死一般的安靜中,甚至連那幾人急速奔跑的腳步都在沖入死靈后泯滅不見。沉悶的空氣彷彿都已凝滯,連輕輕的風聲都再聽不到。轉眼間這方天地彷彿只剩了穆千涼一人。
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
穆千涼一瞬間有些失神。
眼前的黑暗一如既往的壓抑,沉沉的籠在這片天地……也沉沉地籠住這個世界。
是啊……這個世界,就要完了。連冥陵城都終於放棄了掙扎,只有這些還認不清現實的人懷揣着所謂的希望努力着……
意識到自己的走神,穆千涼皺了皺眉,又開始凝神等待着有人能夠出來。
她是很愛走神的,以前也常常從這改不了的毛病上嘗到苦果,不過她也懶得去刻意控制自己,或許是挺珍惜她這難得的自由,即便這種自由只是思緒上的。
十息的時間並不長,不一會兒那濃厚的黑霧似乎微微翻湧,下一刻便吐出了一個男子。
這人身上的重甲幾乎已被銷蝕殆盡,但他表現得似乎極為興奮,才剛剛踏出死靈,他就興奮的叫嚷着:“就在我這個方向!我看到它了,我看到它了!”
那就是魔魘啊,獃獃地在死靈中踱步,緩緩地向前走動着。他看到了裹挾着魔魘的黑色斗篷,看到了魔魘臉上的那張面具。那是慘白的顏色,上面卻雕着一個誇張得甚至有些滑稽的笑容,黝黑的眼洞下似乎閃動着攝人的紅芒。那張笑得有些誇張的臉似乎微微向他這邊轉了轉,幾乎讓他身形停滯。
不過他出來了,活着出來了!他相信如果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定可把那個移動遲緩的傢伙斬於劍下,現在他要做的只是換一套重甲……
突然,他臉上的笑容凝滯了,在看到穆千涼眼中那一抹若有若無的悲哀之後。
在這連空氣都不敢有一絲流動的天地,他突然感到一陣風從自己的後頸吹來。涼涼的,幾乎讓他的心跳停滯。
只見一隻扭曲細長的手飛速地從死靈中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腦袋,然後緩緩的,在他近乎絕望的掙扎中,把人拖進了洶湧的黑暗裏。
不用一息,這剛剛逃出的男人便只剩一隻手絕望地伸向外側。
穆千涼眯了眯眼,突然動了。她不過一個蹬步便直接衝到了那隻手的面前,電光火石之間,那隻手卻突然從她眼前消失了。
不過這樣的情況早在穆千涼意料之中,無非就是魔魘飛速地退到了另一個位置。
不過嘛……感知着殘留在面前淡淡的空間波動,她直接橫起左手的盾牌擋在身前,看準了一個方向,又是一個蹬步直直撞進了死靈之中。
不同於其它幾人幾乎激不起一點浪花的闖入,穆千涼在剎那間爆發出的速度竟是直接讓她生生把眼前那一片密不透風的黑暗撞碎,並幾乎在剎那貫穿了這一整片的死靈,她的身形突然出現在死靈的另一側,速度快得身後的殘影甚至都還未來得及消散。
她收住了自己的身形,冷眸往身後看去,手上的盾牌竟已完全被侵蝕,只剩一把還在滴着黑血的靈劍。
被她貫穿的死靈卻再沒有機會閉合,那被她生生撞出來的一條通道中,一個扭曲的黑影痛苦地抓着手中的那具還殘留着血肉的骷髏,那黑影的腦袋竟已連着臉上的面具一起被削作兩瓣,終於在寸寸崩裂中化為了一縷煙塵,手中的骷髏也終於沉沉落地。
同時,那幾乎壓抑了整片天地的死靈也終於在瞬息間消散。
陽光重新投射到這片一度被封閉的土地,荒涼大地上的凄慘殘局也慢慢浮現。
除卻那個僥倖逃出,此刻卻只剩一具骷髏的男人,這片土地上還或多或少地躺了近十具殘骸,有的甚至連那一點骨架都快被侵蝕殆盡。不過也還有幾個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不好的人,只被侵蝕了一半的身子,皮膚卻已盡然損毀,血淋淋的肉塊包裹着殘軀,躺在地上痛苦地□□着。
穆千涼冷淡地瞥了一眼眼前的慘狀,隨手把手上幾乎廢掉的靈劍丟了。
這隻魔魘似乎已生出了些許神智,已懂得讓死靈重點照顧這些闖入者,並且還有心情好好戲弄一下之前那個男人。
若不是生出了一些神智,恐怕這些攔截小隊的人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般慘狀,但若不是想要戲弄這些螻蟻,這魔魘也不會那麼快就被穆千涼抓到破綻,從而一刀斬於劍下。
穆千涼淡淡地看着自己的衣物又再次被浸出的鮮血潤濕,傷口果然還是崩裂了,再次侵襲全身的痛感讓她幾乎不能再挪動這具軀體。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這傷才能徹底好了……她有些失神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