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國公府
大周統業三年,四海戰事剛平定,定國公南宮誠便忙着向朝廷上繳兵權,並請辭定北大元帥,兵部尚書等官職,準備致仕遠離京都,攜妻回老家江州養老,這於朝廷無疑是一重磅炸彈,朝廷堅決不允,奈何定國公去意已決,多次上表請辭,態度誠懇堅決,朝廷無奈只得應允,並賜下無數金珠美玉,綢緞布帛以慰定國公開國建業之功,此時定國公已年歲半百,膝下無兒無女,時人喟嘆。
定國公喜滋滋的攜妻回鄉后便置了宅子,隔年夫人便產下一子,定國公猶為高興,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是和和美美。
悠忽十年已過,大周朝國力蒸蒸日上,四海昇平,物阜民豐。而定國公南宮誠深居於江州一隅生活愜意,膝下已有三子。
這一日夜半時分,國公府內一眾人即忙碌又是焦慮,夫人閨房內更是圍滿醫師,傅姆,奴婢。
偏室內的南宮誠年過花甲,依然身軀矯健魁梧,神采奕奕,只是面上的多了數道深壑皺紋證實着他已年邁,此刻他心內焦躁煎熬,比娶媳婦入洞房還心急,身子不住的在原地打轉,還不時向外伸頭張望。
南宮誠身後跟着三小稚兒,個個長得虎頭虎腦,粉雕玉琢,圍在一堆看着自家父親不斷打圈圈,不禁竊竊私語。
南宮誠來回踱步,想夫人今日辰時腹痛,怕是即將臨盆,忙扶夫人到房中並嚷着喚醫師到府內,可從白天熬到了這半夜孩子也尚未生出,他那叫一個焦慮。他看看身後的這三個混小子,心內盼望着夫人能誕下個女兒,又實在是擔心夫人安危,矛盾憂心不已,踹踹踱步。
身後三小稚兒,最大的也就年約九歲,最小的也只三歲,小的揪着兄長的衣角默默張望,年僅六歲的二兒天真的向兄長問道:“阿兄,耶耶這都轉了多少圈了,跟個陀螺一般,我眼睛都花了!”
年幼小兒有一雙亮晶晶的雙眼,柔柔糯糯問道:“阿兄,阿娘在屋內叫了一天,十分辛苦,不會有事吧!”
年長的稚兒溫和的摸着幼弟的頭說:“放心,阿娘一切安好,等會兒阿娘會給我們三個再添個弟弟……唉就多有一個小跟班!真心累啊!”
南宮誠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很不是滋味,瞟了眼三小兒道:“就你們三匪氣小子,要再多添加一個,你耶耶我非得累死煩死氣死!”
三稚兒一聽,很是委屈,眼內含淚圍着南宮誠異口同聲道:“耶耶是嫌棄我們!”南宮誠無奈道:“你們很好……很強大……”
自碧琬被司命推至寶鑒中,一晃眼就在無邊無盡虛空中不斷下墜,周身世界時而流光溢彩,變換萬千,時而熙熙攘攘,喧鬧沸騰又大雨滂沱,四季風光不斷交替,她心中把司命罵了個千萬遍,一晃神眼前一黑,身軀四肢無感,一股外力氣息將她使勁一推,碧琬不住大叫起。
一聲呱呱呱劃破夜空,響徹整個侯府……
房間內,定國公夫人秦蓉於半夜誕下女兒,小女兒誕下時滿室玉光,光華爍爍,室內奴僕無不競嘖嘖稱奇,尤其定國公南宮誠一見是個女兒更是歡喜得合不攏嘴,直抱着女兒不撒手。
長夜破曉,晨光微曦,室內依舊燈火燭明,重重珠簾帳幔,塌上定國公夫人秦蓉滿是疲憊的靠在床邊,臉上掛着慈愛的笑容盯着南宮誠抱着剛出生的女兒滔滔不絕稱好,三稚兒也團團圍在父親身邊看着多出來的妹子,口中不斷念叨着“好小!”“臉粉嘟嘟的!”
這女孩也正是碧琬託身,碧琬直想翻了個白眼,這光溜溜小胳膊小腿有什麼好值得圍觀的,真是羞人,這三個粉糰子還一個勁的湊這麼近了,不要靠那麼近,“哇哇哇!”碧琬大叫了起來!
秦蓉有些嗔怪道:“瞧你們擠得那麼近,到把孩子給嚇到了!還有你誠郎快把她放下交給傅姆照顧,你也一夜未合眼,還是先去休息吧!”
南宮誠笑着把孩子放到秦蓉身邊,道:“不礙事阿蓉,我看這孩子長得可人,心內歡喜,出生時滿室玉光,將來定是不凡。我想吧,這孩子不妨就叫玉風如何?”
秦蓉一聽舒眉微皺道:“誠郎,你還未風夠嗎!你看這三個孩兒,悅風、嘆風、嚀風,都帶風,難得上天賜給我們一個女兒又這般俊俏可人,奴可得為她取個好名字!”
碧琬一聽這慈祥娘子真上道,期望能給取個好聽的名字,將來日後去哪兒逍遙也有個響噹噹的名字。
秦蓉看着床邊安靜小兒:“生時滿室玉光,如天上寶珠現世,眉眼淺淺,若青山遠黛。不妨就喚淺玥好了。”南宮誠和悅道:“淺玥,玥兒,好好就叫這個名字。”
於是碧琬下凡就有了南宮淺玥這一名字。
做個無知無覺懵懂的嬰孩是一件幸福的事,吃飽了就睡,餓了拉了就叫,每日都有一大群人圍着你伺候,抱你出去看新鮮事物,就這樣靜待成長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可對這時的淺玥來說,卻是難以忍受的時光,咿咿呀呀語不成調,只能躺着任人輕薄,到好似一坨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最糟糕的是屎尿隨意拉,一張嘴哈喇子就控制不住往外流,老被人抱來抱去又親來親去,時常被人扒光擦洗身子,淺玥滿心是淚,真想跳起來大罵,沒長成一張厭世臉就是好的了,只能不斷催眠安慰自己還小,從頭再來無所謂了!這絕不是一個很好的體驗!
日頭高掛,蟲鳴呦呦,淺玥時常只能躺着度過這無所事事的寂寂時光,不愛哭更不愛鬧,平日裏閑來就愛聽奴僕下人磕牙八卦那家小郎君很是俊俏儒雅,現在又流行什麼新鮮時世妝之類的,甚至有奴僕還私下議論自己不似尋常小兒,到像個痴兒,淺玥聽后也只是默默翻了個白眼,閉眼繼續睡個天荒地老。
每個午後時光,年長她三歲的三哥嚀風總是會屁顛屁顛的跑來膩着她,淺玥最煩她這三哥,這一日如往常一般三哥嚀風蹭到她身邊,又摸又抱又親的,甚是膩歪,照這樣下去她一世的貞節還有嗎?如何在以後的時光里找個如意郎君!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她幽憤的哇哇大叫,聲音洪亮如鍾,驚得一旁看書的娘親秦蓉也只是含笑嗔怪嚀風太頑皮,老把淺玥弄哭。
嚀風傻傻的笑着,從懷裏摸出一雪白毛絨墜子討好的逗淺玥玩,淺玥氣到不行,想要個清靜就這麼難了,嚀風這小子等着,嚀風仍自顧逗淺玥玩,淺玥乘其手放得低,一口便咬住這小子細嫩的手指,嚀風一驚,小手捏捏淺玥的臉蛋,溫和道:“妹妹,真可人,都學會親兄長了!”
淺玥一聽內心那個苦啊,她還太小牙都沒長齊,咬人和親人差不多,弄了個大烏龍,她尤為委屈無奈,氣得哇的一哭,哭得撕心裂肺,傷痛欲絕,到驚得一旁的嚀風不知所措,也跟着慘嚎起來,把周圍的人都搞得莫名其妙,連忙又哄又勸,二人方能止住,淺玥想着和這南宮嚀風的梁子是結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淺玥總是企盼着日子過得快些。可少時的時光總是過得幽幽緩緩,懵懵懂懂,成年之後到覺時光悠忽斗轉星移,幾個滄海桑田便已物是人非。
轉眼間隆冬寒梅,冰雪消融,萬物復蘇,鶯囀翠枝。定國府後院曲廊幽幽,曜日高懸,花園內翠屏疊嶂,蜩螗一路高歌,到有不死不休之勢。已半年多過去,淺玥已能自由爬行,到叫她激動萬分,頑皮時一個縱跳就摔了個四仰八叉,爬不起來。時常乘人不備就偷偷爬出房內,到處遊玩,讓一堆人好找。
府中之人經常一轉眼就不見淺玥小姐,大為頭疼暗嘆這孩子怎就這麼跳彈,只能四下尋找。而每每淺玥爬累了,就會找個隱蔽地方酣睡,而三哥嚀風到有神通,她躲得再隱蔽,三哥總能輕而易舉找到她,並輕點她的鼻子笑呤呤的說:“阿玥,找到你了!你這小傢伙還真不讓人省心啊!”
綠茵綿綿,光影斑駁中,小小的嚀風總能抱起淺玥,摸着她的小臉傻傻笑着,“來,阿玥,叫三哥!”
淺玥嘴一撇,萬般不情願,此時她的牙已如剛冒尖的新芽,勉強算一副好兇器,乘三哥不備立馬張嘴直向嚀風的手指襲來,嚀風手一縮,點着她的小臉蛋說:“三哥這雙手剛在扒泥挖土捉蟲子,可不能讓你親了!”
淺玥一聽很是嫌棄,把頭一偏不再看嚀風,而嚀風總會陪在淺玥身邊直到金烏西沉,昏鴉亂鳴。
時光漫漫,待得淺玥兩歲之時,仍只會咿咿呀呀卻不會語,全府上下犯了愁,要說小姐平日裏機靈活潑好動,常不讓人省心,到也透着股聰明伶俐勁,緣何至兩歲還不能語,府內請醫師來看過,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一家人看着淺玥只會啊喔,到尤為感傷,只盼着再過些時日淺玥能開口說話,至少會叫“阿娘耶耶吧!”
淺玥對於自己仍不能語,到不以為意,仍每日變着法子的和府中之人玩捉迷藏。
這一日,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抽了個筋,頓時一片鉛雲密佈,電閃雷鳴,暴雨頃刻而至,淺玥還躲在荷塘邊高興的玩泥,沒想這天一下就變了個臉,周圍也沒個躲處。
匆忙間只能邁着小胳膊小腿往院子方向奔去,雨大路滑,腿腳不順,一個不慎就滑倒在路邊,吃了個滿嘴泥,手腳也摔出幾道血口子。
這還是淺玥第一次真切感到疼,她也不哭不叫,努力撐起身子站起來,卻又怎麼也爬不起來,這雨水還偏和她有仇,狠命得直往她身上打。
沒過多久,她還在努力掙扎着爬起來時,一件錦袍搭在她身上,一雙小手把她扶了起來,努力往背上一背,顫巍巍的身子邁着小步亦步亦趨的往前奔,淺玥迷糊中看到背着自己的好像是三哥嚀風,口中呢喃了一句什麼,便陷入一片昏沉炙熱中。
當夜定國公府後院一片亂鬨哄,南宮誠滿是焦慮難過的靠在一邊,臉上的溝壑皺紋更深了些,夫人秦蓉在一旁默默垂淚,南宮誠看了眼難過的妻子,便開口安慰道:“阿蓉,玥兒這孩子吉人天相,斷不會有事的,你也別太焦慮難過!”
秦蓉傷心道:“好不容易有個女兒,只盼能安康長大,沒想到如今高燒不退,怕是……只盼老天爺能庇佑她渡過此劫,奴那怕少活數年,日日焚香吃齋也是樂意。”說完抹了淚就跪地向天禱告。
淺玥昏迷中,尤能聽到感覺到所發生的一切,她想着這副身體也太脆弱不經事,不過淋個雨不會就沒了小命吧,天君罰她下凡遊覽,總不會這麼快就玩完,她都沒好好在人世間暢意瀟洒,自由自在的胡天胡地呢,可不想這麼快又回河神宮死宅。
其實來人間這趟,講真碧琬不想與人有任何過多糾葛牽念,以至勞神傷心。而生而為人,終歸便有血有肉,有心有情,豈不會為人所動,為人所念,為人所思。裹挾着這些執念牽絆而到至死方休。罷瞭望這病快些好起來,也免讓身邊之人為其憂,為其傷,為其痛。到是這次十分感謝嚀風那小子,怎麼一看也不覺得他十分討厭了。
到得第二日,清風拂柳,燕語呢喃,一派祥和,可喜的是小姐竟奇迹般的燒退了,全府上下緊繃的弦總算是鬆了,尤其定國夫人秦蓉此後更是日夜不寐細緻入微的照顧淺玥,淺玥病癒后看到面色憔悴,身形消瘦的夫人秦蓉,大為動容,也是該融入這人世方不愧不悔。
便幽幽的叫了聲:“阿娘!”秦蓉一驚突聽到女兒會喚自己,激動得捂着嘴叫喚:“誠郎,誠郎,你快來,玥兒會喚阿娘了,玥兒會說話了!”
南宮誠老遠就聽到秦蓉呼喚,十分欣喜,三兩步跑到到屋內,抱起淺玥直往臉上蹭,臉上的鬍鬚尤為扎人,直把淺玥舉高面向他,“來,玥兒,叫耶耶,耶耶帶你騎馬打仗。”
“瞧你,玥兒是女孩,舞刀弄槍的有什麼好啊!”
“我南宮誠的女兒自是要能文能武,英姿颯爽!免得以後被哪個混小子欺負!”
淺玥笑着叫了聲:“耶耶!”南宮誠一聽樂得合不攏嘴,到像孩童一般激動。悅風嘆風嚀風三位也聚在一起,一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