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神殿。
年邁的老祭司突然睜開了雙眼。
老祭司從床上半卧起身,看向窗口,外面正在下一場雪。
一位少年端着茶盤走向老祭司:“大人,您應該多多休息。”
老祭司道:“開窗。”
少年皺眉:“外面在下雪,天涼,您受不得寒。”
老祭司道:“沒關係。”
少年拗不過老祭司,他目光一轉,看向店內伺候的幾位少女,其中一位少女邁開步子向前,只淺淺將窗子開啟一個小縫,瞬間,一股寒流順着縫隙洶湧入室內,另一位少女立刻在炭盆中多添了幾塊炭,還有一位少女匆匆朝外跑去,打算再取幾個炭盆。
少年為老祭司裹了裹被子,生怕這一股寒氣讓老祭司受寒。
在繼任神官后,神殿會給予神官治療術,可為任何人治療。
算上老祭司,現任神官共有三人。
實力強的神官可以對實力弱的神官施展治療術,而實力弱的神官,卻不能對實力強的神官使用治療術。
毫無疑問,老祭司是現任神官中最強的一位。
任何人傷了、病了,都可以得到治療,唯獨老祭司,沒有任何人能夠為他治療,只能吃藥,又或者硬抗。
然而絕大多數葯,對神職者的身體起不來多大作用,對祭司的作用更是幾不可見。
老祭司道:“妍兒,窗戶開得再大一些。”
名喚妍兒的神伺動作頓了頓,她眉頭微皺,看向少年。
少年抿抿唇,想要繼續勸說,老祭司道:“這是命令。”
妍兒應一聲是,將只敞開了一條小縫的窗開大,瞬間,風帶着雪吹入室內,雪墜地,沒過多久融化成點點水跡。
妍兒走到少年身旁。
她壓低聲音:“希望神能認可更多的神伺。”
少年點頭:“如果,新一任神官能治癒祭司大人就好了。”他由衷期望。
但是他們都知道,這不可能。
在神伺繼任神官后,神官的治療術逐步加強,老祭司青年時繼任為祭司,如今數十年過去,他的治癒術已經很強。
哪怕新任神官天賦很強,他的治療術也不可能和老祭司相提並論。
而且,真如他們所言所期,出現了一位治療術比老祭司還要強的神官,這將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這代表着,當這位年輕的神官病重,卻再也無人可以為他治療。
室內又添置了幾個炭盆,冷風降下的室溫逐漸回暖。
老祭司看着窗外飄搖的風雪,喃喃道:“命運……被改寫了。”
少年一愣,詢問:“祭司大人,您說……什麼?”
老祭司的每一句言語,都代表着深刻的含義。
老祭司沉默片刻,緩緩道:“鮮紅的血、少女的哭泣、許多人的悲鳴,消失了。”
眾人想,血與哭泣,還有悲鳴會消失,應是讓人高興的事不是嗎?
老祭司輕嘆:“或許吧。”
妍兒眨眨眼,她疑惑詢問:“祭司大人,原本會發生什麼嗎?”
老祭司道:“原本,有人會在這一日失去成為準祭司的資格。”
妍兒:“啊!”
少年:“是誰?”
老祭司搖頭:“不知。”
少年:“那個人會成為下一任祭司嗎?”
老祭司道:“……不會。”
妍兒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無論過程如何,無關緊要的小事未來改寫,但是……”重要的未來,是不可能被改寫的。
這是命運。
老祭司眉頭微皺:“這個意外,會讓我們更難找尋下任祭司。”
室內一片安靜,老祭司的言語讓眾人感到不安。
老祭司的年事已高,他們迫切地需要尋找到下任祭司繼任者。
…………
……
-
當司瑤一曲治癒曲結束,眾人仍舊久久無法回神。
防護界外,眾人精神域被徹底治癒,經年累月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
防護界內七人並沒有察覺到異樣。
一層防護界阻擋的不僅僅只有圍觀者,也阻擋了作為沈煙治癒媒介的飄雪,因此防護界內的戰鬥師並不知道這一場淺顯治癒與過往有什麼不同。
以司瑤為主的七人認為這一場治癒與過往相同。
不過,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們感覺這日圍繞在界外的人對司瑤的熱情超越了過往。
司瑤站起身,她身後的侍女立刻將石桌上的琴抱起收好。
司瑤邁步,走出聽雪亭,身後六人跟隨,她看向還不肯散去的眾人,說道:“希望我的治癒會讓你們少受一些苦,以後再見。”
按照過去的經歷,她等着這些圍繞着她的界外的人可以為她讓出一條路。
普遍來說,絕大多數人都很識時務地為司瑤讓路。
不讓開也不行,和過去一樣,每當司瑤的治癒曲結束時總有人試圖靠近司瑤,之後那些人就會被防護界強行推遠。
司瑤在原地不動還好,當司瑤向前移動,那些拚命靠近司瑤的人就會被界推着強行推動,站着的還好,那些或坐或躺的人就有些慘。
司瑤等了片刻,過去她要求這些人離開時,至少會有九成的人會讓出一條路,但是這次,她等了小片刻,卻只有五成人讓路。
根據經驗,司瑤知道,這樣耗下去會沒完沒了。
她再次讓那些堵住路的人讓開,隨後不再等待,邁步前方行去,她每朝前邁出一步,在界的防護下一群人被強行推移。
在這點上,人的劣根性展現無遺,這些人明明受了司瑤恩惠,卻令人不快。
當司瑤再次踏步,剩餘的五成人才緩緩散去,卻仍有小部分人扒着防護界不肯離開。
忽然,防護界掀起陣陣波紋,一位衣着華麗容貌精緻可愛,看起來年約十一歲左右的小少年邁開腳步,輕鬆踏入防護界。
防護界內四位護衛瞳孔驟然收縮,他們迅速將司瑤護在中間,目露警惕看着來者不善的小少年。
小少年因興奮雙頰酡紅,他言笑晏晏,與擅自踏入他人防護界的挑釁行為相反,語氣十分禮貌:“你好呀,司瑤小姐姐。”
司瑤眉頭微皺,她向後退了一步,壓低聲音詢問一旁護衛:“防護界呢?”
護衛面露凝重,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小少年,回道:“防護界一直都在。”
防護界還在,沒有任何損傷,然而小少年卻輕易踏入防護界,這是不爭的事實。與其說防護界有問題,不如說眼前小少年實力深不可測。
四位護衛脊背發涼,小少年並不是他們四人能夠應付的。
小少年雙瞳從始至終放在司瑤身上:“司瑤小姐姐,你似乎在害怕?”他可愛的小臉滿是疑惑:“為什麼呀?”他的聲音甜膩,每一個字彷彿都是灌了糖的撒嬌。
小少年動作宛若風,速度快得讓四位護衛措手不及,當他們反應過來時,只到司瑤肩膀的小少年已站在了司瑤面前。
司瑤瞳孔放大,眼神驚懼。
小少年一隻手抓住司瑤胸前一縷黑髮,動作顯得親昵。
司瑤面色瞬間蒼白,她朝後退了一步,小少年卻又朝着她靠近一步,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小少年用軟糯的聲音詢問:“小姐姐,你躲什麼呀?”
司瑤:“……”
小少年:“小姐姐,你又怕什麼呀?告訴我好不好?”
防護界外,眾人察覺到了異樣。
其中有人感覺到司瑤的不安,大聲喝道:“那個小孩,你在做什麼?”
在有人朝着小少年大聲喊后,又有許多人加入了這個行列。
“男女授受不親,你放開司瑤小姐!”
小少年面上笑容不變,他頭微歪,看似天真無邪,他的目光終於從司瑤身上移開,看向防護界外叫囂的人,甜甜地說道:“你們這樣對我喊,又有什麼用呢?”
她的聲音雖甜,卻充滿惡意,彷彿在嘲笑他們微弱的實力。
小少年道繼續扎刀子:“你們甚至無法進入防護界內,嘻嘻。”
雖然扎心,這確是事實。
防護界外,眾人的怒火被引燃,卻無可奈何。
防護界內,小少年再次朝司瑤靠近一步,四位護衛想對小少年發動攻擊,他含笑的雙瞳朝他們瞥了一眼,他們身體瞬間僵硬,危險感瀰漫心頭,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她一隻手攬住司瑤的纖腰,司瑤試圖掙扎,卻掙不開。
這個孩子,不正常。
司瑤道:“你放開我。”
小少年仿若沒聽到,自顧自道:“小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很英俊?”
司瑤:“你瘋了嗎?”
小少年:“我們天生一對。”
司瑤:“……”
防護界外。
清沐抱着沈煙的手臂:“少爺,現在我們去哪?”
沈煙:“四處走走。”
清沐提議道:“我聽說,月歸公子最喜歡去君悅樓聽書,我們也去那裏好不好?”他心中打着說不定就能見到美人的小算盤。
沈煙:“……可以。”
兩人都沒有插手司瑤事情的想法。
清沐帶路,兩人並肩朝着君悅樓行去。
防護界內,小少年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他眉頭微蹙,目光遙遙朝着沈煙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入眼的是人群中逆行的兩道背影。
那是兩個普通人。
看似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小少年收回目光,看向司瑤,面上笑容越發燦爛。
小少年道:“小姐姐,我叫柳行。”
司瑤沉默,他目光冷冷地回視柳行。
柳行:“你可以叫我行行,也可以叫行寶貝,叫小寶貝也不是不可以。”
司瑤:“你這樣對我的原因是什麼?”
柳行:“因為……”
司瑤與柳行雙瞳對視。
柳行臉頰兩邊酒窩若隱若現:“因為,我們精神域完美契合,是天生一對。”
司瑤:“……我們之間果然有誤會。”
柳行等司瑤編。
司瑤:“先不說我沒有為你中度治癒過精神域,沒有中度治癒,又怎麼可能知道是否契合?”
柳行皺眉,他敘述之前發生的事實:“但是,你剛才完美治癒了我的精神域。”
司瑤:“你在做夢嗎?”
她又道:“剛才我所做的僅僅是淺顯治癒,你的精神域或許有可能會舒緩,治癒卻不可能。”更別提完美治癒。
司瑤想,面前這個實力強大的小少年肯定是瘋子。
柳行:“可是,你最簡單的治癒方式卻完美治癒了我的精神域,所以,我們天生一對。”
司瑤:“……”
司瑤沉默片刻,她不想與柳行過多糾纏,她道:“好的,我讓你認清現實。”
柳行有些好奇,這有什麼好認清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司瑤忽然微微傾身,兩人額頭碰觸在一起,這是治癒師為戰鬥師治癒精神域時的慣用動作。
這一刻,兩人的關係看起來無比親密,司瑤道:“我要進入你的精神海了。”
柳行感到高興,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好的呀。”越高興,他聲音就越甜。
司瑤提醒后,兩人的精神域連接,但是在連接那一刻,柳行便將司瑤排斥出了精神域。
柳行臉上笑容盡數收斂,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司瑤,似是帶着無盡仇恨。
因柳行的過度排斥,司瑤面色慘白,她的嘴角緩緩流下血。
侍女攙扶看似站立不穩的司瑤,關懷道:“小姐,你還好嗎?”
司瑤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看向柳行:“現在你知道了,我們之間沒有契合度。”
司瑤:“所有一切,僅僅只是你的錯覺。”
柳行:“不可能!”
他會來到鸞鳳國,就是因為精神域已經到了臨界點,他找不到治癒師,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崩潰。
在不久前,他的精神域確實被完美治癒了,這是他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輕鬆。
這一切怎麼可能只是錯覺?
不過,治癒他精神域的人不可能是面前女子。
那又會是誰?
司瑤道:“那可能是你認錯了人。”
在她看來,小少年一派胡言,不過司瑤並不打算用言語激怒這個強大的小瘋子。
她邁開腳步離開,她很擔心那個實力強大的小少年會追上來,幸好沒有。
小少年在發現他們之間沒有契合度后,對她完全失了興趣。
司瑤鬆一口氣。
隱隱約約間,她聽到小少年說,就算掘地三尺,我也會將你找出來。
司瑤想,那是小少年臆想中的人。
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人?
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