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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也有幾個人自殺,年紀都不大,也就二十多歲,幾個月前他們還有車有房有工作,走出門人人稱讚,一失業,房貸車貸還不起,家中啃老遭嫌棄,落差太大,走了極端。
嗯,圍欄要修高一點,年輕人腿腳利索,萬一又有哪個腦子不清醒的不要命,隨機選中他家魚塘,翻過圍欄跳……他就虧大了。
考慮着這些,方鑒給媳婦掖了掖被子,閉眼睡了。
周易又睡到中午,醒來摸摸身邊,被褥早就涼透,男人應該起了很久,他攏了攏大大敞開的睡袍,下樓找人。
方鑒剛和施工隊打了電話商量修魚塘的事情,養殖場就是找這個施工隊修的,質量沒話說,要價也實在,就是這次包工頭明說了不要錢只要糧,他怕拿了錢買不到糧,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還說得到內部消息北邊有的地區已經在實行限購令,每人每周可憑身份證到當地糧站購買一次糧食,青壯年最多買五斤,老人小孩最多買三斤。
怕引起恐慌,嚴禁當地居民將消息發到網上。即便發上去了,也很快就會被刪除。亂髮消息被順藤摸瓜查出來會有什麼後果就沒人知道了,少不得被逮進去關上幾天。
“鑒哥,想什麼呢?眉毛都皺到一起了。”
方鑒把包工頭的話說了,周易坐到男人大腿上:“別愁了,G家要限購,咱們小老百姓能有什麼辦法?”
方鑒心說這不是怕把你餓着了嗎,誰知道這爛天氣還要持續多久:“小易,你說咱們把錢全換成糧么樣?”
“然後全村都知道咱家有很多糧,沒飯吃的時候都盯着咱們家?”出頭的椽子先爛,他們又不是什麼手眼通天的權貴,少囤一點還好,大批量囤糧消息根本壓不住,照現在這種情況,人家肯不肯大批量出手糧食還難說。
方鑒泄了氣,周易捏捏他臉頰:“修魚塘頂多花幾百斤糧,剩下的大概夠咱們吃兩年了,樂觀點,說不定明年天氣好大豐收了?”
這話周易自己都不信,方鑒也不信,他準備等魚塘弄好,就把家裏的荒地理出來,種一茬土豆,這樣甭管明年是否限購,都還有土豆可以吃。
“還不開心?”難得看到男人無精打採的模樣,周易遲疑了一瞬,拉開睡袍:“來,哥哥陪你樂呵樂呵。”
方鑒:“……”他沒不開心,算了,裝成不開心好了。
正準備進入主題,周易肚子咕咕叫起來,早飯沒吃,午飯沒吃,他的胃鬧脾氣了。
還是先吃午飯吧。方雪妍不在,開幾罐午餐肉慶祝慶祝。
小擺設被衣物摩擦有點疼,昨晚遭了罪,剛剛又慘遭毒口,造成二次傷害……男人吃得搖頭晃腦的,他沒忍心推……看來出門又得貼創可貼。
下午兩人一同到村委給魚塘辦手續,到了才知道,即便是自己家的地也不能隨便改變用途,耕地不準佔用,想修魚塘只能承包荒地,荒地便宜,村裡也就象徵性的收點錢。
方鑒交了五千,得到一畝荒地十年的使用權,十年之後,他這個原主人也還有優先續租權。
周易拿着承包合同看了又看,以後他就是魚塘老闆娘~
施工隊第二天一早就來了,挖掘機轟隆隆開了兩天,加上做進水、排水、糊水泥、建圍欄前前後後差不多用了一個月。
方鑒晒黑了一個度,周易累瘦了兩斤,天天給一群大肚漢做飯實在是考驗他的體力。
期間一直有失業回鄉的村民來問需不需要招短工,不用給工錢,管三頓飯就行。這些村民家裏也沒到彈盡糧絕的地步,好些個家裏都還有老人,老人在鄉下多多少少會種些地,穀子晒乾收進倉庫至少也有個一兩千斤。
一兩千斤聽着能吃很久,架不住吃的人多。老一輩愛熱鬧,不止生一個,少的生兩三個,多的生五六個甚至八.九個。那麼多張嘴齊齊回鄉啃老,有糧山也不夠吃。
方鑒通通婉拒,表示之前賣養殖場是因為經營不善虧損嚴重,賣的錢還了貸款所剩無幾,修魚塘又是大開銷,他手頭也緊,雇不起更多的人。
村民們信了,心想:方鑒真有錢就不會和施工隊一起苦哈哈的糊水泥了,瞧瞧人家王老闆,啥活兒都不幹,天天背着手,蹬着亮閃閃的牛皮鞋巡視大棚和養殖場,有事兒都吩咐手底下的人辦。
可惜王家招工已經招過了,一個蘿蔔一個坑,之前的人沒退下來,他們頂上不去。找不到活兒干,上山挖野菜,下河撈魚蝦吧,總不能坐吃山空。
挖野菜的人太多了,除了村裏的還有鎮上的,鎮上居民比村民情況更不好,在街上生活啥啥都要錢,沒錢寸步難行,積蓄有限,漲價無限,不挖野菜填肚子還能怎麼辦?三兩下把積蓄花光,過段時間不活了?
一些孤寡老人和殘疾人逃回村裡,前幾年Z府扶貧把他們接到鎮上,給他們發了房,找了工作。房子很小,但五臟俱全。工作就是掃大街,一月一千五千。
那會兒物價低,一千五足夠一個三口之家維持生活,現在不行了,一千五買米都不夠,他們手裏也沒積蓄,留在鎮上就是等死,回鄉住自家搖搖欲墜的破房子,種種地,找找野菜,不說能吃飽,起碼能把命吊著。快餓死了,還能指望認識幾十年的老鄰居救濟救濟。
掃大街的活兒他們也沒丟,和鎮上的領導商量了,從按月算錢改成按次算錢,掃一次六十塊,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去掃,想深更半夜掃都行,掃之前報備,掃完找領導檢查了再拿錢。
魚塘修好,夫夫倆狠狠睡了兩天,第三天兩人開始搞脫鹼,水泥具有強鹼性,不脫鹼魚苗養不活。
脫鹼挺麻煩,得先給池子放滿水,加入高濃度的冰醋酸,浸泡七天,放掉水,刷乾淨池子,放新水,待長出綠藻,放少量魚苗試一試,沒死再大量放魚。
這活兒說是兩人一起干,實際上周易就起了個啦啦隊的作用,他力氣小,干體力活兒慢不說,要不了半小時就會累趴,每當這時方鑒就會把他趕到邊上樹蔭底下坐着休息,自己繼續干。一個人蒙頭幹活,和旁邊有個人陪着噓寒問暖喂水擦汗感覺大不一樣,怎麼說呢,就是特別有奔頭。
魚苗用空間池水泡過放進塘子裏,方鑒以為可以歇一歇了,誰知當天下午就下起大暴雨,暴雨持續了一周多都沒有停歇的跡象,這對村民來說無疑是個噩耗。
即將成熟的稻穀被狂風暴雨打趴,出現不同程度的倒伏,倒伏在田裏的的穀子發起新芽,發了芽還怎麼吃?
搶收吧!
暴雨天氣收割機無法作業,搶收只能靠人力,人越多越好,搶收本身就是和時間賽跑,失業的這下有活兒幹了。
方鑒這種沒意願找活兒乾的也被求到了頭上,比起在大城市上班對農活一竅不通的白領藍領,方鑒這種力氣大、從小干農活(幫爺爺干)的明顯更能頂事兒。
鄉親們到家門口聲淚俱下的求幫忙,方鑒沒法不幫,跟着早出晚歸。
活兒幹得多,吃得更多,村民供的飯完全不夠方鑒吃,半碗豬油煎青菜半碗米飯對他來說才剛剛開個胃,所以吃完之後還要回家再吃一頓。
周易心疼他幹活兒累,到鎮上買了豬骨頭,到王家大棚買了白蘿蔔,天天燉蘿蔔豬骨湯,湯泡飯吃着暖和又養胃。飯後一碗辛辣的薑湯防感冒,喝完才准出門。
方鑒沒感冒,請他幫忙的申大爺倒是感冒了,好在穀子收進了家裏,不用再冒雨下田,可以裹着被子在床上捂汗,去醫院是申大爺完全沒想過的事兒,醫院看病貴,有那錢給孩子攢老婆本多好。
下雨天沒法晾曬穀子,濕穀子在家裏堆久了會生霉發芽,村裡向鎮Z府打了報告,當天五台稻穀烘乾機就拉到了村裡。
拉來烘乾機的是申大爺的外甥,名叫申文賢,這人生下來就弱視,長得不咋好看,個頭又矮,和他同齡的給他取了個諢號叫‘呆四眼’,村裏的姑娘們不太看得起他,一個男人,不好看,不會說話,不會賺錢,還弱不禁風,嫁給他圖啥?
如今不一樣了,申文賢雖然是鎮Z政府的底層職員,但不愁吃飯,早知道她們也該狠狠心考公務員,後悔已經晚了,嫁個公務員給家裏減輕壓力還是可以的。
被姑娘們敬而遠之的申文賢頭一次受到了姑娘們的熱烈歡迎,一會兒這個給他送碗水,一會兒那個找他聊聊天。
方家沒有濕穀子,申文賢沒到他家來,所以周易沒能看見姑娘們上演‘宮心計’的盛況。
他和男人關上門,窩床上看連續劇,吃抹茶小餅乾,剛烤好的餅乾有點發軟,放涼了就變得又酥又脆,周易一次能吃小半盤。
沒有什麼比下雨天在床上看電視吃零食,困了就呼呼大睡更舒服的事情了。陰暗的環境裏,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忒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