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晉-江-文-學-城
日暮蒼山遠,夕陽斜照在七座山峰上,在平原上投出大片的陰影。山下夜色籠罩,炊煙渺渺,華燈初上。
趕了一日的路程,眾人離北斗派已經不遠了。
站在靈鯉的魚尾上,面如冠玉的男子抱着玉劍,眉頭蹙起,似有心事,附近一名北斗派弟子忍不住問道:“唐師兄,今日這靈鯉到底怎麼回事,為何飛行速度如此之慢?”
他們足下的這隻靈鯉是北斗派的公共坐騎,為北斗派弟子做代步之用,靈鯉平時的速度與修仙者飛劍速度相差無幾,按往常來說,從東南的雲湖行至北斗派只需半日的時間,而今日卻從早飛到了晚。
“不知。”唐玉瑾搖了搖頭,視線卻時不時落在前方背對着他坐着的,那名美麗的,弱質纖纖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身體帶着一股迷人的木蘭清香,距離雖遠,但清風一吹,仍是飄了不少淡香過來,令人出神。
木靈體天生會產生異香,修士的修為越高,就越能感覺到她體質的作用與純粹。
弟子對師兄的眼神毫無所覺:“唐師兄,你有沒有感覺到……這隻靈鯉一直在發抖?”
自從他們接雲纖纖和雲嬈嬈登上靈鯉之後,這隻代步坐騎便抖得非常厲害,恨不得將所有人從背上抖落下去,最後唐玉瑾不得不出手強行將它壓制住,這才讓靈鯉乖乖馱着他們回門派。
靈鯉並非有靈智的靈獸,它的腦子非常簡單,眾北斗派弟子無法與它溝通,只能忍耐靈鯉的龜速行駛,將今日要辦的事情全部推到明日。
唐玉瑾沒聽清弟子的話,雙目仍然盯着少女的背影,隨口答道:“靈鯉興許是病了,回頭送去開陽宮瞧病。”
“哎。”弟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抱怨道,“我還答應了師妹幫她捎梧桐木呢,這下可好了,山下的店鋪必定關門了……”
這時,坐在少女身側的另一名綠衫女子扭過頭,笑容洋溢在俏麗的臉上,熱情地向他招呼:“玉瑾哥哥,你控制靈鯉已經一整天了,想必已經乏了吧?快過來休息一會。”
雲嬈嬈說話時,她身邊的少女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低着頭,不知在做什麼。
見狀,唐玉瑾垂下眼皮,掩飾住自己眼中的失落。
“玉瑾哥哥。”雲嬈嬈又喚了他一句,聲音脆生生的。
“好。”唐玉瑾點了點頭,將控制靈鯉的權限讓給其他人,足尖輕輕一點,落在了雲纖纖的身邊。
雲嬈嬈原本給唐玉瑾讓出好大一片位置,孰料他竟熟視無睹,落在雲纖纖身旁的空處——那裏的位置很狹窄,只能坐下半個人,雲纖纖只要稍微一動,就會將旁邊的人擠下去。
雲嬈嬈忍不住撇了撇嘴,刀子似的眼神剜了雲纖纖一眼。
雲纖纖正在認真地戳小蛇的腦袋,小聲提醒着:“……阿宸,靈鯉抖得有些厲害。”
小蛇名為阿宸,是雲纖纖看書的時候,他自己拿尾巴勾出來的字。
自她和小蛇靠近靈鯉后,靈鯉便抖如篩糠,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雲纖纖生怕暴露了小蛇。
初時她撿到小蛇以後,以為它只是一條普通的小蛇,後來她發現只要自己靠近山莊裏的靈獸園,便會將園子鬧得雞飛狗跳……雖然如今她也不知小蛇的品種,但想來小蛇必定不是普通的妖獸。
小蛇傲嬌地抬起頭。
靈鯉沒有靈智,腦子大部分都是漿糊,出於野獸的本能,它天生會懼怕比它更強大的存在,也就是他。
她正說話時,身邊一陣清風刮過,一道雪白的雲紋靴落在旁邊的空位處,緊接着,一道溫潤如玉的男聲自頭頂響起:“雲師妹,是靈鯉抖得太厲害,讓你坐不穩么?”
聽着這道似夢非夢,似真還真的嗓音,雲纖纖咬住唇瓣,不自覺地,又回憶起他們在夢中的過往。
唐家與雲家早年有娃娃親,雙方定的是唐家的長子和雲家的長女,雲纖纖就比雲嬈嬈早出生一炷香的時間,故此唐玉瑾的婚約落在她身上。
雖然雲夫人想讓雲嬈嬈代替她嫁給唐玉瑾,但唐玉瑾一直含糊其辭。
在夢中的那一世中,她被送去北斗派后拜入開陽真人座下,這位開陽真人是一個衣冠禽獸,喜歡對她動手動腳,那時候唐玉瑾沒有暴露本性,在一次外出秘境時,她趁機和他一起逃了。
可惜在後來,她撞破了唐玉瑾和雲嬈嬈的私情,她這才知道,原來唐玉瑾早早就和雲嬈嬈串通好了,一個人想奪她精魂,一個人想挖她的氣海來賣靈石……
“雲師妹?”唐玉瑾屏住呼吸,又輕聲喚她。
雲纖纖慢慢回過神,聲音漸涼:“唐師兄。”
她特地選擇了坐在靈鯉的魚鰭附近,特地沒給唐玉瑾留下位置……他,怎麼還過來了?
雲纖纖對他表現出明顯的厭惡,以至於阿宸都明顯地感覺到。
金色的小蛇從鼻子裏噴出兩口氣,從她的手腕上滑落下來,繞着袖子往上攀,最後豎在她的肩膀上,昂起腦袋,與上方古怪的青年對視,目光危險。
雖然小蛇七寸位置上繫着一條可笑的青色蝴蝶結,但他的眼神卻讓人難以忽視。
阿宸的眼睛是一種另類的猩紅色,像是一片幽深的血湖,看人時總會不自覺流露出犀利的凶光,格外有壓迫力。
唐玉瑾修為不低,被阿宸的注視,他竟莫名地產生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上一次帶給他這種感覺的,還是一隻遠古大妖的殘魂。
他不知自己怎麼了,腳尖不自覺地往左挪了一段距離,顧不上是否會掉下靈鯉。
就在一人一蛇僵持時,雲嬈嬈忽然開腔,打破了詭異的寧靜:“哇,唐師兄,咱們門派的風景好美啊。”
雲嬈嬈這一打岔,不僅僅是唐玉瑾,就連雲纖纖也回過神,鬆懈下來。
好在現在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她重來一世,絕不會再讓他們奸計得逞。
雲纖纖鬆了一口氣。
她恢復正常之後,肩膀上的阿宸也收起了自己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轉而扭了扭身子,將尾巴盤起來,落下的一截尾巴耷拉在她鎖骨的皮膚上。
“嗯,門派各峰奇景不一,明日早晨,我可以帶你和雲師妹可前去璇璣峰觀日出。”唐玉瑾對雲嬈嬈說道。
他話雖對着雲嬈嬈說,視線卻一直落在雲纖纖的發頂上。
見唐玉瑾被雲纖纖迷住了,雲嬈嬈心中不忿,暗罵一聲狐狸精。
唐玉瑾年少有為,又是北斗派首徒,以雲纖纖如今的身份,必定是配不上他的,因此,在雲嬈嬈心目中,唐家和雲家的婚約最後一定會落在她身上,唐玉瑾就是她的未來夫君。
但是,自唐玉瑾見到雲纖纖后,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她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她自小便將雲纖纖視作物品,心想,雲纖纖只不過是一個用之即丟的藥材罷了,唐玉瑾想要的話,她給就是了,至於一直盯着不放嗎?
雲嬈嬈氣不過,冷笑着問:“玉瑾哥哥,你在看纖纖姐的頭髮嗎?”
唐玉瑾沒想到雲嬈嬈如此直白,頓了一下后,他清了清嗓子,作正色道:“雲師妹的發色不同尋常。”
由於木靈體體質特殊的緣故,在陽光的照射下,雲纖纖的頭髮反射出青色的光澤,自然地披落下來,像是一匹流光溢彩的綢緞。
“哦,你想要嗎?”雲嬈嬈挑眉看他。
在雲棲山莊,雲纖纖是公認的人形自走靈藥,雖然她爹族長嚴令禁止其他人動雲纖纖,但防不住自己的女兒時不時從雲纖纖身上揩油,拿出去賣靈石花。
雲嬈嬈為了加入北斗派拜入凈斂神君門下,一直在自己房間勤學苦練,已許久未見過雲纖纖,如今二人又在一處,她又開始習慣性手癢。
見唐玉瑾出神,雲嬈嬈惡劣地笑了一聲,伸手便準備去拔雲纖纖的頭髮。
她心想,如果唐玉瑾拿到了雲纖纖的靈藥后,是不是就會將她當做物件了?
像雲纖纖身上掉下來的東西,她那裏還有很多呢……
正這麼想着,雲嬈嬈的手指已經挪到了雲纖纖肩膀上的位置,眼看着她雙指便要拽下來幾根漂亮的頭髮,可孰料這時,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利箭般閃向她的手指,又很快地閃了回去。
“啊!”手指上傳來的劇痛,讓雲嬈嬈發出一聲尖叫。
“哎呀,雲師妹受傷了!”
眾人沒想到一錯眼,靈鯉上就有人見了血,就連唐玉瑾也繞到雲嬈嬈身邊。
“她、她她放蛇偷襲我!”雲嬈嬈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捂着自己白嫩的小手,哭了起來。
她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到向來看不起的雲纖縴手裏。
擔心自己被他人看不起,雲嬈嬈立即轉變了思路,開始扮起了可憐。
聽着她的哭聲,眾師兄圍攏上來,問道:“雲師妹,怎麼了?”
“好痛。”雲嬈嬈當著眾人的面,顫抖地舉起自己的左手。
即便是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唐玉瑾,在看見雲嬈嬈的手指時,也被那鮮血淋漓的畫面給驚到了。
只見那青蔥似的手指之間,其中一根手指粗壯如蘿蔔,上方兩個血洞貫穿了整個手指,連指甲蓋都破了洞,正在汩汩流着鮮血。
都說十指連心,雲嬈嬈眼淚橫流,嘴皮都咬破了,連聲罵道:“你好好一個姑娘家,不養鳥養貓,偏養這等冰冷的凶物!當真是心腸歹毒!”
面對着雲嬈嬈的指責,罪魁禍首“凶物”不僅沒有任何自覺,反而還張了張嘴,像是在嘔吐。
這女人的手指頭太噁心了。
阿宸又嘔了一會,發現嘴裏的血腥味始終陰魂不散。
他又游到了雲纖纖的手背上,豎著腦袋,瞪着一雙寶石般的紅色眼睛,朝她張了張嘴。
雲纖纖被阿宸咧嘴的模樣給逗笑了,沒理會正在大吼大叫的雲嬈嬈,反而先掏出一張雪白的絹帕,不動聲色給阿宸擦拭嘴裏的血沫。
雲嬈嬈這一世對她做的那些事,咬一口還不算什麼,今後若他們像夢裏那樣對她,她必不會讓自己再受傷,還要讓他們得到應得的報應。
阿宸似乎很享受被伺候的感覺,高興得眯起了眼睛。
“玉瑾哥哥,你看她!”雲嬈嬈氣得快要暈過去,扯着嗓子大喊起來,“雲纖纖,咱們還沒出門多久,你就開始欺負我這可憐的妹妹……”
被雲嬈嬈吵得煩了,雲纖纖皺了皺眉,語氣淡淡:“若不是你自己動手動腳,怎麼會被阿宸咬?”
雲嬈嬈被咬,實在不冤。
自從得知雲棲山莊拿她的頭髮賣靈石之後,阿宸便有了攢頭髮的毛病。
她每掉一根頭髮絲兒,阿宸都會撿起來,然後像是攢寶貝似的裝到一個小綢布袋子裏。
到現在,阿宸都已經攢了好幾個毛絨糰子,偶爾還會拿出來玩。
阿宸性格向來霸道,連她房裏的丫鬟都撿不到她一根頭髮,他怎麼可能會白送雲嬈嬈好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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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宸:咬到了難吃的東西,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