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路一康隔着條走廊就聽見隊長辦公室里吵得震天響,走到門口偷偷往裏瞧了眼想瞅瞅究竟局裏誰這麼大膽兒敢跟莫鳴對嗆,只見裏面一位穿着考究盤條靚順的小帥哥正劍拔弩張地沖對面皺眉抽煙的莫鳴怒道:“不可能!你腦子是破案破傻了嗎?還是小說電視劇看多了,一個幾歲的小孩兒怎麼可能……殺人?”

莫鳴雖然知道席青楠不會接受他的懷疑和證據,甚至也考慮到席青楠也許會反應激烈點,但他實在還是低估了這位少爺的暴脾氣。這和剛剛二十分鐘前還慘兮兮跟他說謝謝的真是同一個人嗎?要是別人敢這麼跟莫鳴吼一句,得被莫隊長更大聲兒罵回去十句然後踢出門吹風冷靜冷靜。

“我跟你講,莫鳴,如果你們敢糊弄過去,我就能找最貴最好的律師告到你哭!你那些猜測沒有決定性證據……”席青楠逼逼起來越發口無遮攔。

席青楠罵到後面有點缺氧,終於肯停下來單方面宣佈休戰:“咳,那什麼,有水嗎?”

“自己倒。”莫鳴從抽屜里拿出個杯子遞給席青楠,然後又瞪向門口不知不覺聚起來的小撥人群,看那一個個興奮臉就知道都是些按捺不住躁動八卦心的人,莫鳴厲聲吼道:“看什麼看?都忙完手裏活兒了?一個個下班不回家那接着滾回去加班!”

頓時人作鳥獸群散,莫鳴示意最後走的路一康把門關上,接着對喝水都像在泄憤的席青楠問道:“所以你想怎麼做才能接受?”

“讓我親自驗屍。”

唐滿在審訊室外偏頭跟易伊小聲八卦,語氣里滿是不敢置信:“哎,莫隊別是瘋了吧?我看見那少爺跟着晨姐去了法醫科,這是真要讓他驗屍?那小子是給咱們隊長灌了什麼迷魂湯?真神!”

“你不懂,”易伊挑着嘴角露出看穿一切的微笑,“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唐滿被易伊這一眼盯得毛骨悚然。

法醫鑒定室內,朱晨晨把工具擺好,又將檢驗報告遞給席青楠,說:“師弟啊,你乾脆直接來我這兒上班吧,我去給莫隊說一聲,我們科室人手正緊缺跟隊裏申請了幾次都沒給調人過來,結果你小子倒送上門來了。”

“師姐,高校畢業生年年那麼多隻怪你眼光太高看不上,你不要老想着拉我上賊船,萬一席家的產業都被我那傻逼弟弟給搶走了以後我睡大街去啊?”席青楠帶上手套,把裝屍體的袋子拉開,“靠你們發的這點工資都不夠我買瓶好酒,哦對,瞅瞅你們隊長開那車,追逃犯的時候那就是個移動的骨灰盒!”

“……可閉嘴吧,這麼多年嘴欠的毛病還是沒改。”朱晨晨戴上口罩走過來,“我們隊長那麼丰神俊朗的帥哥,你也捨得下口咒他。”

“他不帥的話我根本都不會來趟這水。”席青楠撥開皮層后專註地觀察起傷口,不再跟朱晨晨貧嘴。拿起刀的瞬間席青楠情緒陡然沉靜下來,面對屍體他一向是敬畏的,不管死者到底是否死有餘辜十惡不赦,他只負責解讀屍體傳達的所有信息,“傷口的創面有一致的深淺過度,所以刀刃有弧度,且只為單側開鋒,兇器已經找到了?是水果刀?”

朱晨晨說:“恩,根據徐艷的交代從路邊田坎找到了被拋的兇器。”

“股外側肌的傷口由下至上斜着刺入,這就是你們懷疑王蓮的主要依據來源,畢竟只有她的身高吻合。但在死者和徐艷扭打過程中,徐艷被迫倒地,也有可能從這個角度下手。”席青楠抬眼望向朱晨晨,“單憑這個,你們是沒有證據定案王蓮的。”

朱晨晨聳聳肩道:“當然,這只是隊長的判斷,他向來直覺准得可怕。”

“致命傷在背部,各個刀傷的深淺和力道有不同,致命一刀雖然力道較小但也貫穿了肺葉和左心室,割裂主動脈和左肺動靜脈,臨近的兩刀是後來補上去的,割裂了降主動脈和肺動脈主幹。角度上……”

“怎麼?”

“師姐,這是兩個人下的手,一個用左手,一個用右手……”

經過連續幾日的審訊,徐艷早已疲憊不堪,當她隔着門窗看見外面的王蓮時,整個人都懵了,頓時瘋了般吼叫起來:“為什麼她會在這裏?為什麼!我女兒怎麼會在這?整件事都是我乾的!跟她沒關係!你們快放了她……警察同志,你們怎麼找到她的?”

莫鳴見到她這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敲敲桌子提醒道:“別藏了,我在你家門外發現的王蓮,小姑娘餓得厲害,那晚的事情經過也都查清楚了。”

“警察同志,你們肯定誤會了!都是我做的,跟孩子沒關係,她什麼也沒做,她什麼都不知道!”徐艷已經慌了神,喊出口的話完全沒經大腦,整個人陷入激烈情緒里無法自控。

知她亂了分寸,莫鳴趁勝追擊繼續逼問道:“那為什麼我們在屍體旁發現了王蓮的腳印?作案兇器上的指紋與她也相符合,你一直都在妄想替她頂罪!”

“不!不可能!腳印我用土蓋住了的,刀把……刀把的指紋明明我也都擦乾淨了,不,不會的,你在騙我!”徐艷被莫鳴激得方寸大亂,把實情基本交代得差不多,現下哭得泣不成聲,“我們母女命苦啊……她還是那麼小的孩子,進了監獄以後可怎麼辦哦,我現在肚裏的孩子也沒了他該死的爸,我要怎麼養活她們……我要怎麼告訴他沒有爸爸的原因是,是他姐姐和媽媽親手殺了爸爸……”

莫鳴沉默一陣,終於還是對這位無辜的母親開口道:“王大成這樣的人,不配被稱為父親。”

這時有人在耳機里彙報:“莫隊,你叫來的那小帥哥屍檢結果出來了,你要先看看嗎?”

“易伊,剩下的你來審。動機起因現場和經過全部核實清楚。”莫鳴起身,叫易伊進來接替,臨出門時像是想起什麼,莫鳴突然又轉身回到桌前,對仍在抽噎的徐艷小聲道,“我想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的未成年保護法,不會讓王蓮去坐牢。”

鑒定室內席青楠已經取下手套,朱晨晨正把屍體重新裝好然後推回冷凍箱,自剛才兩人討論並一致認可結果后席青楠就陷入自我的情緒低落期,朱晨晨明白他現在肯定不好受,便不再搭話。任誰遇上這事能不糟心?原本是打算親自驗屍找出誤判的線索,沒想到反而驗出了關鍵性證據……席青楠長嘆口氣,心想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就王蓮那個小女娃,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唯唯諾諾像個受驚小動物似的,也許還患有輕微自閉症,竟然會……親手殺了她親生父親。如果不是天生反社會人格,那可想而知,把她逼上絕路的是什麼魔鬼……

莫鳴進門時看見的就是席青楠沉着臉在自我反省,朱晨晨則在一旁吃宵夜,見他進來還抬頭問道:“隊長,來點嗎?”

“我沒你那心理素質在這兒吃,”莫鳴徑直走到席青楠身邊,挨着他坐下,問,“怎麼樣?”

席青楠說:“我沒做完全檢查,就查了傷口部分,你的猜測沒錯……死者背部致命傷貫穿肺葉和左心室的那一刀,是右手作案,力度較輕,與股外側肌的刀口相吻合,是同一人。但另外有兩處割裂肺動脈主幹的刀傷是在死者斷氣後補上的,且為左手作案,力度較大,我聽晨姐說了,徐艷是左撇子?”

“恩,如果不是喪心病狂的殺人犯,沒有誰會在行兇過程中死者處於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還換手繼續破壞屍體。而且徐艷已經承認了,正在交代細節。王蓮也……點頭了。”莫鳴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直覺這件事情對席青楠的衝擊不小。

“好,”席青楠撩了下額發,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平靜道,“不早了,那我……走了。”

“行,結案出結果后我會跟你說。”莫鳴打算把席青楠送出去,免得門衛又盤問。

走到一半,席青楠突然停住腳,問:“我能去見見王蓮嗎?”

王蓮在見到席青楠的瞬間,像個小炮彈似的衝進他懷裏,緊緊抱着席青楠,好似一鬆手人就會消失一樣。席青楠無奈道:“小蓮在這裏怎麼樣?叔叔阿姨有沒有欺負你?”

王蓮搖搖頭,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一直盯住席青楠。

席青楠摸摸她的腦袋,蹲下身與她平視,問:“哥哥問小蓮一個問題,你要好好回答可以嗎?”

見她點頭后,席青楠瞅了眼靠在牆邊的莫鳴,深吸一口氣,問:“小蓮為什麼要殺……不,為什麼要用刀子戳爸爸?”

王蓮在席青楠懷裏瑟縮了下,小心翼翼的說:“因為,不想讓他,繼續打媽媽,媽媽在喊救命。”

席青楠閉上眼,已經沒有繼續問下去的必要了,他緊了緊環住王蓮背的手臂,站起身沖孩子艱難的彎了下嘴角:“乖,哥哥改天再來看你。”

剛轉身走沒兩步,感覺衣角被人拉住,席青楠低頭看見用手顫巍巍拉着自己衣服的王蓮,聽見她用脆生生的聲音問道:“哥哥什麼時候帶我去吃雪糕?”

停車場,莫鳴始終覺得席青楠渾渾噩噩的,怕他腦子不清醒開車會出事兒,隨口問道:“大少爺你沒事兒吧?要不叫個人來接你?”

“王蓮會被怎麼判?”

“至少得去少管所關着,還要配合心理醫師的治療,量刑的話……”

“憑什麼!”席青楠一聲怒吼打斷莫鳴的話,“王大成那人渣就不該死嗎!當時如果不是王蓮先……先下了手,徐艷就沒命了!甚至王蓮自己也會沒命!她那麼小,如果不是成年累月的受虐,看徐艷被打,她根本不懂這是犯罪,她可能壓根兒沒意識到她殺了人,沒有人教她,這也是錯嗎?”

莫鳴知道他現在大概是失去了理智,耐心解釋道:“就算有再正當再無辜的天大理由,殺人也就是犯罪,世上不存在正確的殺人,現在是法治社會,惡人自有法律來制裁。”

“呵,制裁,那你看王大成被制裁了嗎?如果他沒死,那徐艷母女還會過一輩子豬狗不如的生活,她們還會繼續一生都活在地獄裏!法律在哪?你們在哪?”

莫鳴嘆了口氣,說:“所以這是個悖論,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可為,我能做的,也無非只是問心無愧。”

席青楠沉默着打開車門坐進去點燃發動機,末了放下車窗,說:“那也好過不作為。對不起,不該沖你發火的,我有點失控了。”

他們的關係還沒有近到可以向莫鳴肆無忌憚的發火。

莫鳴望着揚長而去的車影,緊蹙的眉頭仍舊沒有舒展開,他最近好像把所有的耐心和縱容都給了這個人。明明才重逢幾天,甚至一開始還帶着厭惡的情緒,而大少爺剛剛才沖他發了脾氣,所以自己為什麼會對席青楠有格外的寬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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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觀都是他們兩的,與我無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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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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