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

爭執

屋角的香爐靜靜吞吐出飄渺清淡的白霧,秋日的淺白日光透過一側窗牗,照亮正在沉思的青年郎君的側臉。

另外一半俊秀的面容則是隱在屏風的遮掩中,帶着朦朧的暈影,晦暗不明神色難辨。

【系統:叮!宿主可要選擇抽卡?】

謝瑜面無表情,也不理會這道聲音。

這下系統急得變了音,【抽卡有時效限制,請宿主及時抽取!】

謝瑜取下一隻懸着的徽州筆,沾了沾墨,如玉的手腕微動,兔毫在光潔的澄心紙上遊走,漆黑的墨痕字跡細膩有光。

這次府內呈上的松煙墨堪稱上乘,想來是阿耶發現了那位的小動作,特意交待了的。

【系統:宿主……】

平直的古怪聲音拉長了尾調,愣是叫人聽出了滿滿的委屈。

謝瑜斟酌完明日要呈報的公文,筆走龍蛇,待到合上摺子,才不慌不忙地回應了已經急得吱哇亂叫的系統。

【謝瑜:如實交代便可。】

【系統: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宿主……】

【謝瑜:前日你說自己本是避世的修道成仙之人,昨日說你下凡是為了渡劫。今日一早又頻繁製造出意外,迫使我去救那陸家的小娘子。】

【而你稱呼為我宿主,宿者,必是取其留、住之意。】

不帶情緒地敘述了這幾日的離奇古怪經歷,他連眉都沒抬一下,彷彿親身經歷的不是自己一般。

在瓷盂中涮了涮筆,將其在筆架上掛起,轉而取了本蒔弄花草的古籍翻看。

他與太子私交甚篤,這還是前幾日從東宮的書房搜羅來的。

起因么,不過是最近得了株稀有的牡丹。可沒幾日,花匠就來跪求告罪,言說不知為何,這花葉耷拉下來居然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今日有半日空閑,不如看看可否有挽救之法。

至於這系統的回應與所謂的獎勵,他卻是不在意的。

審理嫌犯時,酷刑也許不是最好的法子,耐心才是。

一陣難以形容的嗞嗞聲過後,古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謝瑜撫在捲軸上的修長手指一頓。

對方的聲音又恢復了平直無波的僵硬聲調。

【系統:我並無害人之意。陸家小娘子於我有恩,她命中有數次生死劫,我便是為了護她而來。作為回報,宿主也會獲得相應獎勵。】

【系統:今早的意外事故亦非我所為。每救她一次,我便會幫宿主化解一次意外。若是獲得其好感制,還會有額外獎勵。】

這可就趣味了,謝瑜唇邊噙起了笑意,他往後斜了斜,曲起修長的手指,用指節敲了敲倚靠的憑几,語氣不明。

【謝瑜:我與那陸菀非親非故。】

【系統:若是我可以提供郎君一直想查之事的線索呢?】

謝瑜的目光定在屋角的香爐上,半晌,緩緩地捲起了捲軸,隨手投擲到一旁的瓶中,站起身往外走去。

門口隨侍的謝覺馬上跟在他的身後,只覺得郎君今日似乎心情不佳,連慣常掛着的笑都沒了。這讓他忍不住一個激靈。

他跟着郎君長大,自然知曉郎君不似面上溫和,也不知今日是誰惹了他。

怕是要出什麼事了,他望着謝瑜徑直往花房的身影,憂心忡忡卻不明所以。

與此同時,陸家的聽松堂內,也是氣氛緊繃。

老夫人的消息還挺靈通,剛一回府就有人通知她們去聽松堂,生怕她不知道這是要興師問罪了。

陸菀瞥了瞥堂上端坐着的,她名義上的那位祖母。

年不過四十許,可髮髻卻已經花白了,腰身還有些佝僂,顴骨微凸,細眉斜挑,一看不是個慈祥的老太太。

也難怪,攤上陸家這攤子事兒,怕是平日裏也鬆快不起來。

可這老夫人把她們叫過來之後,也只是讓她們就坐,一時堂內也無人說話。

陸菀思緒飄飛,忍不住輕輕挪動了下膝蓋,陸家倒是還循着前朝的習慣,這裏也只備了跪坐的褥墊,沒有桌椅。

只是褥墊再軟,跪了這半天,也會覺得膝蓋酸麻。

不出聲,不就是想營造下嚴肅壓迫的氣氛?

只不過么,要是指望着安靜半天就能嚇住她,讓她主動認錯,那老夫人可把她想得太懦弱了,陸菀胡思亂想着。

“阿菀,”老夫人重重地放下茶盞,價值數金的瓷器,磕碰聲清脆刺耳,陸菀明顯感覺到身側的陸菱嚇得顫了一下。

“平日裏可是太放縱你了?竟是鬧了如此大錯?”

“去宮宴之前,你是如何保證的?若非如此,我又豈會讓你去參加宮宴?”

如此一番語氣嚴厲的質問之後,老夫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嬤嬤,就有人去攙扶着有些失神的陸珍起來。

“阿珍今日受驚了,先回房休息吧。”

???

陸菀覺得自己今日可是長了見識了。

自己落了水便是犯了錯,落井下石的陸珍反而是受了驚需要先回去休息?

老夫人這區別對待也太區別了,如意算盤是不是打得也太精了?

陸菀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正要開口,就聽見有嬤嬤通報,說大夫人來了。

這是親娘要來救場了,陸菀把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

很快就進來了一位長相溫婉的婦人,素衣玉釵,通身的溫雅氣派完全看不出她只不過出身商戶。

陸菀身側,瑟瑟發抖的陸菱一見她來,就小小聲地帶着哭音喚了聲:“阿娘。”

周夫人看了看跪坐的一雙女兒和被攙扶起的陸珍,尤其是看見陸菀還帶着水氣的髮髻,心頭火氣騰得着起,一開口就打碎了溫婉濾鏡。

“老夫人便是再着急替陸珍掩飾,也得讓阿菀去收拾收拾吧,她要是着了涼病了,傳出去也不太好聽不是?”

這一開口就讓老夫人的眼皮猛得跳了跳,也讓陸菀有點想捂臉。

周夫人這條耿直路線跟她的不太一致啊,這也太耿直了。

時人重孝,若是傳出去,周夫人的名聲可就不太好聽了。

不對,好像,她這位阿娘本來也不在乎什麼名聲。

本就是商戶女,士農工商最低一檔,還怕什麼名聲好不好聽,還是有話直說比較實在。

陸菀轉眼就想明白了,她馬上配合著低聲哭泣,細細的抽噎聲讓周氏額角緊繃,

這個女兒喜歡跟在陸珍身邊打轉,人也蠢了些,但也是她親生的,珍寶般嬌養長大,怎能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老夫人,我說得可對?”

周夫人上前一步,也不行禮,緊緊盯着老夫人。

“今日是阿菀在宮宴上落了水,險些惹怒了聖人,難不成還不該好好反省一遭?”

老夫人面色恢復了平靜,絕口不提陸珍,只抓着陸菀落水這一點。

“若非是陸珍信口胡言,聖人又如何會因小事動怒?!老夫人此言可未免太過偏頗。”

周夫人也夠強勢,直接讓人攙扶起自己的兩個女兒,站到了自己身後,隱隱有與老夫人對峙之勢。

啪,老夫人甩手將瓷盞打翻在地,碎成了數片,深色茶水都濺到了周夫人月白的裙角上。

僵持了片刻,堂外有了問安的人聲。

陸菀循聲望去,婢女打起了竹簾,依稀殘留青年時俊美痕迹的中年郎君邁進屋裏。

他面沉如水,冷冰冰地打量了一下堂內,老夫人就連忙起了身相迎。

陸菀小心地來回對比了一下,她這位耶耶,可比老夫人看上去年輕多了,看得出年輕時顏值也高許多。

看樣子美艷的陸貴妃是肖似耶耶的多,陸珍則是像她親娘多一點。

“怎麼回事?”

陸鳴皺了眉,眉心是常年愁郁累積的深深褶痕,他有些不悅地看了看陸珍和陸菀。

目光沉沉,臉色又板正嚴肅,一看就是老學究的做派,這種人吃軟不吃硬,陸菀心下判斷着。

所以就搶在老夫人和周夫人之前行禮開了口。

“今日宮宴,五姑姑把酒灑到阿菀的裙子上,在去換衣途中不慎掉入池中,后被謝廷尉救起。五姑姑還誤以為我是因為尋信王世子才掉進去的,惹得聖人不快,但阿菀已經解釋清楚,聖人也並未責罰。”

陸菀三言兩語把責任推了一下,還不忘加了句替周夫人找補,“五姑姑不是有心的,大母正在教導阿菀,阿娘心急就來了。還請耶耶不要動怒。”

她說著說著越來越小聲,低聲說完這一通,就繼續垂首拭淚,只覺得沒有眼淚的眼眶都要被擦紅了。

這一段話聽得陸珍大怒,也不管陸菀可能有什麼古怪,就要上前撕扯她的衣袖。

“你在胡說什麼!你今日差點害我從牛車上掉下去的事我還沒有跟你計較,現在還……”

陸菀也不跟她計較,側着身往周夫人身後躲,口中吶吶不敢言。

老夫人捕捉到關鍵信息,眼中一閃,她喝令陸珍停下,“珍兒住手!”

“這牛車之事又是怎麼回事?”

陸珍被老夫人喝止,憤憤地回到老夫人身邊,把陸菀警告她之事都拋之腦後,“回府上牛車時,陸菀踩了我一下,差點害我從牛車上摔下去!”

這人怎麼這麼蠢,陸菀在心裏搖了搖頭,她微微抬頭,模仿着陸菱,聲音細弱地說:“我沒有。阿菱和婢女都看見了的。”

陸菱梗着脖頸附和了聲,陸珍的婢女則是把頭低的更深,縮着肩膀不敢吭聲。

可陸珍只看見她這般退讓的模樣,就越發洋洋得意,尖聲嚷嚷着,“就是你故意的!”

可她偏偏又拿不出人證物證,明眼人都知道怎麼回事,都會覺得她是惡意欺人。

連老夫人都覺得自己怎麼生了這麼個東西,一母同胞,容貌才智竟處處都跟宮裏的大女兒完全不能比。

陸鳴這會已經是大約明白怎麼回事了。

他剛剛下值,本就被朝堂之事煩擾,這會家中又是雞飛狗跳,難免心中不悅。

只是,他才不耐煩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就馬上想到了宮裏的陸貴妃和小皇子,只能壓抑住滿心的厭煩。

“阿菀和阿珍都有錯處,各自回房禁足一月。”

他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陸菀有些無語了,這麼明顯的事情還要和稀泥?突然感覺自己方才白白示弱了這麼久了。

周夫人倒是不意外,她早就知道陸鳴會如此,只是心下不平,憑什麼她的阿菀吃了苦頭還要受罰?

她半攬住陸菀,眼中滿是心疼的神色,可陸鳴才是家主,他下了令,郎君不在,自己又該怎麼辯駁。

“分明是阿菀受了委屈!憑什麼要我的女兒一同受罰?”

就在此時,一道清朗的男聲棒喝從外面傳來,替周夫人說出了她的心聲,

陸菀心頭一跳,看來是她的阿耶也回來了。

所以,她這是有人撐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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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挺崇尚牡丹的,白居易詩里寫過: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甚至《唐國史補》裏說:“京城貴游,尚牡丹三十餘年矣。每春暮,車馬若狂,以不耽玩為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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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那個男配(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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