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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菀,謝郎君現在如何了?”
陸蕭送了她進謝府,就一直在不遠處等着,見她出來,就上前相迎。畢竟是仰慕過的,他心裏也是多少惦記着那位安危。
“阿菀?”
“嗯?”陸菀垂着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才聽見他的聲音,轉頭望他,“阿兄方才說什麼?”
“我是說,你可見到謝郎君了?他現下情況如何?”
陸蕭攙扶着她上了牛車,站在車門邊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話。
情況如何,陸菀心裏冷哼了一聲,如果不是她猜錯了,那謝瑜現下可好得很。
甚至還能讓施窈跟着一起合起伙來騙她。
她方才刻意湊近了施窈一點,那姜味兒越發濃郁,而施窈的眼圈雖是紅紅的,卻一滴眼淚也沒掉下來。
大概率是用了薑汁來裝哭,可見謝瑜一定是沒事。
騙子實錘了,謝瑜這個騙子,還害得她白難過了一場。
耍着她很好笑嗎?看她的笑話很好玩嗎?陸菀心裏恨恨地記上一筆。
“不過是失血過多,需得好好補上一補,阿兄不必擔憂了,有那閑心,不如多操心操心來年的春闈吧。”
她冷着臉,刷地拉下車簾,擋住了陸蕭的視線,也擋住了他還沒有出口的話。
這是怎麼回事?
方才阿菀來的時候還匆忙得很,這會兒倒像是生氣了,甚至還有些遷怒於他這個問話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謝府里發生了什麼事。
陸蕭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騎上馬跟着,作為疼寵妹妹的兄長,還是先護着她回府再說。
回府之後,陸菀換上家常的衣物,就讓人把小白抱了來,還屏退了其他人。
指尖上拿着根小魚乾在它面前繞啊繞,逗得它吐了吐舌頭,揮着粉色腳墊的小爪子來回撲。
【陸菀:小白,查詢一下謝瑜現在的好感度。】
【小白:叮!查詢中……目標人物此時好感度40!】
好感度40?
陸菀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沒看出來啊,謝瑜對她的好感度還挺高?
她有些冷漠地想,幾乎要高過普通的熟人了呢,真是好大的驚喜。
不過再想想剛剛遇到小白時,這人的好感度才不過是0,陸菀就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知足了。
這麼短時間漲了這麼多,可見回家不過是指日可待。
就在此時……
【小白:叮!檢測到目標人物好感度下降!當前好感度40……35……30……】
【小白:叮!當前目標人物好感度20!】
???
陸菀現在只想立刻出現在謝瑜身邊,掐着他的脖子死命搖晃着他,問問他到底在想什麼,居然瞬間又掉了這麼多好感度。
也讓他好好聽聽,他的腦子裏是不是有嘩啦啦的水聲,那都是他腦子裏進的水。
她漲這些好感度容易嗎,居然分分鐘又下降了這麼多,陸菀有些鬱卒了。
小白似乎能感受到她低沉又憤怒的情緒,靈巧地一竄,就撲到了她的懷裏,拿着毛茸茸的小腦袋蹭着她。
陸菀無意識地擼着懷裏的白毛團,聽着懷裏的小白髮出舒服的呼嚕聲。
既然謝瑜還‘病’着,那她這般痴心於他的小娘子就更不應該缺席,要時時去探望照顧才行。
這探望病人么,自然是不能空手的。
陸菀面無表情地琢磨着,該給他燉點加了什麼好料的湯,才不能辜負他這曾經高達40的好感度。
與此同時,謝府內,施窈不耐煩地推開了謝瑜的房門,端來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還冒着熱氣。
一進來就看見謝瑜還躺在床上,“表兄,別裝了,阿菀已經走了。”
“謝覺和徐凜怎麼都不在,還要我來送湯藥。他這會都還沒影了,該不會又去什麼煙街柳巷閑逛了。”她狀似無意地試探着。
謝瑜緩緩坐起身,動作幅度不大,可傷口今早才被利器劃開,甚至都不曾結痂,他一動,裏衣就被染紅了。
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連眉都不曾皺一下,還是施窈先發現了蔓延開的血跡。
“別動了,傷口要裂開了,我把葯給你端過去。這會謝覺不在,誰給你包紮?難不成還真叫太醫看清楚你的傷口,當心露餡了。”
“不會被發現的,”謝瑜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冷淡疏離地開口,似乎受傷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只是避開了要害,下手卻沒有留情,這傷口是不會被看出端倪的。”
“嘶,下手可真不留情。”
施窈忍不住別開了眼,一直都知道他心狠,沒想到他對自己都這麼狠。
“我瞧着阿菀可是擔心得很,怕是一聽見消息就來了。往昔打扮得精緻嬌俏的小娘子,那可就素着臉來了,連發簪都沒戴一根。”
“你說說你,到底怎麼想的?到底打不打算好好待她,要是沒下定主意,可別溜人家的真心。”
看着謝瑜慢條斯理地抿着碗中的葯湯,黑漆漆的,一看就是苦澀得難以下咽的,施窈突然想到了今日來訪的好友,忍不住提醒了兩句。
真心?
謝瑜想想那少得可憐的好感度,溫和的眼底都冷了下去。
她是真的沒心,還是只看上了自己的皮囊、名聲亦或是官位,可真說不準。
不過是個表裏不一的小騙子罷了。
狡黠嬌憨似個貓兒,甚至還會惑人心神。
偏偏這人還是自己不得不與之來往的。
一股厭煩枯燥之感油然而生,被古怪聲音用那事的線索來挾持,他早就厭倦了。
所以也就沒回施窈的話。
得,知道自己勸不動這人,施窈的情緒也不高,她如今是跟陸菀是真的有了幾分情分,自然是不希望她受傷太深。
可感情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又能說什麼,最多自己嘆嘆氣,替他們感慨一下。
她頭一次對陸菀有了些愧疚之感,只因着相比較起來,日後她是一定會站在謝瑜這邊的。
而這種愧疚感,在第二日又見到陸菀素衣來訪時,又濃烈了幾分。
又是一夜的大雪,天寒地凍,路艱難行,可施窈卻早早地得到了通報,說陸家娘子已經到了。
“阿菀,你這是?”
施窈急匆匆地趕到暖閣,就看見她手中提着的木盒,心裏有了點猜想。
陸菀的臉色白得嚇人,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分明是沒睡好的模樣。
“我教人連夜燉了滋補的葯膳,想讓謝郎君喝上些,不知他這會清醒了沒?”
教人燉的葯膳?
施窈暗自咂舌,看阿菀這疲憊憔悴的神態,分明是自己親自看着燉了一夜的吧。
倒叫謝瑜白得了好處,也不知他領不領情。
謝瑜領不領情,陸菀也不確定,她這會其實是真得困得緊了,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昨晚吩咐了人煮上了葯膳,她就拿了話本看了半宿,努力想熬出個憔悴模樣。
奈何底子太好,早上起來發現兩腮依舊是白里透粉,只好連着撲了好幾層粉,才勉強蓋住了好氣色。
“阿窈,謝郎君這會可醒了?”陸菀見她不語,就又重複問了一遍。
“昨晚有太醫看護了一宿,退了熱,這才保住了性命。這會應當是醒了,我們這便過去吧。”
施窈不忍拒絕,就把她帶了過去,她心裏琢磨着,想來謝瑜也不會拒絕才是。
果然,謝覺進去看了看,就讓陸菀進去了。
謝瑜此時正倚坐在軟枕上,修長的手指翻動着膝上的書頁,半垂着眼,看上去有些虛弱可憐的樣子。
“玉郎,你可好些了?”
細弱的聲音帶着些熬夜的沙啞,傳到了謝瑜的耳中,他一抬眼就看見陸菀有些驚喜的眼神。
他的視線也在陸菀眼下青影和過白的臉色上多停留了片刻。
“我好多了,倒教阿菀擔心了。”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都帶着些虛弱乏力,看得陸菀心下更惱。
裝得還挺像的。
“你無事便好。”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還轉過身作勢擦了擦眼角,今日特意挑的帕子糙了些,輕易就能把眼角擦紅了。
這麼快就清醒了,看來是裝得無疑了。
還別說,裝得還真的像,陸菀腹誹着,怕不是影帝十級。
“莫哭了。”
謝瑜放柔了聲,示意她近前來。
他輕輕搭上了陸菀的手,小幅度地拍了拍,含笑安撫着她。
“我沒事,不過受了些皮肉傷,阿菀不用擔心,很快便好的。”
“嗯。”
陸菀輕輕應聲,掀起了自己帶來的食盒,取出了一盞湯。
她動作慢了些,是為了刻意讓謝瑜看清楚,自己手背上有一個用湯點燙出來的晶瑩小水泡。
這是她今天早上才下定了決心燙出來的,當時還疼得她一咬牙,可一定得讓謝瑜看清楚才行。
可惜謝瑜這廝,分明看見了,還是連問都不問就接過了湯盞,陸菀心裏暗恨,卻又不好主動提起。
“玉郎……這湯可還能入口……”
陸菀吞吞吐吐地,很是羞赧的樣子,讓人一看就懷疑這湯是她本人親手做的。
“你做的,自然是好的。”
謝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勺又一勺,慢悠悠地將一小盞湯都喝了下去。
不咸嗎?
她可是特意加了足足兩勺鹽,謝瑜居然眉頭都不皺一下地都喝完了,陸菀有些震驚了。
“你又怎知是我做的?”
陸菀垂下了頭,臉色蒼白,但耳根處漸漸爬上了些紅暈,聲如蚊吶。
謝瑜唇邊噙着笑意,將湯盞擱到了一旁,伸手把她輕扯到床榻邊,低頭細細地察看她手上的水泡。
“你能來,我很歡喜。”
這雙手一看就是沒少保養,十指纖纖,細白嬌嫩,指尖還透着粉,襯托得那顆紅腫水泡更是礙眼。
“可還疼嗎?”
他輕輕地吹了一口氣,語氣中滿是憐惜,像輕盈的羽毛落到了她的手背上,有些痒痒的。
他這是打了一巴掌又餵了顆棗,陸菀冷靜地想着。
前不久冷落疏遠了她,又在她主動來探望時親近她,一冷一熱,是想讓自己心甘情願地把整顆心都獻給他。
不過,也就是這時了。
陸菀眼中一閃,假裝因為疲憊而站立不穩,軟軟地撲到了謝瑜的懷裏,同時也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隨即,就聽得謝瑜有些痛苦的一聲悶哼,還嗅到了一絲如鏽蝕般的濃烈血腥氣。
陸菀有些懵了,原來這傷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