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初遇“天人”（下）

柏重樓上將軍口中暴喝，身下騎乘鱗馬與他本人身形同時脹大變形，瞬間將鱗馬皮和身上人皮一同迸裂，露出妖身真形。

段舍離右手食指逼出鮮血，在自己身上連畫“輕身符”、“御風符”、“幻影迷蹤符”，三道血符咒。邊畫符，邊仔細打量眼前顯露真身的妖物。

只見它體形如馬，渾身長滿白色細密鱗片，唯有身後長尾與頭頂勾狀獨角漆黑似墨。四隻巨腿粗壯有力，下方長的卻不是馬蹄，而是四隻銳利虎爪。

這妖物露出完整身形后，頭高三米有餘，體長接近六米。身量和後世亞洲象差不太多，實打實是個大傢伙。

原來它即便以妖法縮小身形，單獨皮囊還是無法容納。所以竟用了一人一馬兩個皮囊相連，來藏匿真身。

段舍離無論初世、後世，都沒見過這樣外形獨特的生物。但如果沒記錯的話，後世山海經里，記載過一種異獸“駁”，很符合眼前妖物真身。說是這種異獸生食虎豹，能御兵，為兵家所喜。

大安朝各種珍禽異獸，肯定比後世要多，但也不是尋常人輕易便能見到的。

這駁獸估計以前是大安天子搜羅來，養在御園之中。眼下變成妖物，不知會有什麼能耐？

那駁妖待真身完全顯露展開，一雙淡銀色怪異巨瞳，死死盯住段舍離。它身下巨爪輕刨兩下地面，猛然閃電般撲出。

段舍離早有準備，身形迎着駁妖猛撲之勢，如同柳絮當風般飄揚而起。也不遠離，就繞着那駁妖周圍來回遊盪。甚至在身形閃動間，還時不時幻化出三、五個難辨真假的虛形幻影。

一口氣猛撲了十幾次，卻始終連眼前人族半片衣角都沒碰到。駁妖直氣得咧開巨口狂吼，發出類似響鼓般的叫聲。

它很清楚這個姦猾人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此時雲京城火勢徹底蔓延開來，周圍處處烈焰，許多上一刻還在彼此相搏的人族禁軍兵士和邪祟異類，下一刻就同時被大火捲入吞噬。

有些異類和人族已顧不上廝殺，四處亂撞試圖尋找出路。可大半個雲京皆在燃燒，撞來撞去無處不是火窟。

邪祟異類彼此有些面對血食和藏形隱秘的基礎默契，但相互間並沒有直接嚴密的統屬關係。

駁妖因本體強大，借皮藏形之際佔據了禁軍統帥身份。接到隱秘泄露消息，率眾出來滅口不難。

可一旦形成眼下這等亂局，它卻根本無法再指揮任何其它異類。

而且照此情形再耽擱片刻，很可能連它自己都會被大火困死！

想到此處，駁妖陡然停住向前猛撲身形。它頭頂漆黑彎曲獨角散發出幽幽微光，地上原本柏重樓上將軍隨身佩劍“刷”的一聲自行出鞘。御空破風，疾斬段舍離頸項。

這傢伙唬得段舍離差點中招，身形接連急轉硬折，才險險避過那凌空一劍。

沒想到駁妖所謂“能御兵”，居然是凌空御使兵刃？後世傳說中劍仙才有的“飛劍”手段，今生竟會在一隻妖物身上看到！

飛劍速度奇快無比，一劍未中，在半空微微轉折，“刷”的又是一劍斬來。

段舍離心知駁妖情急，使出壓箱底的手段，想儘快斬殺他之後逃生。

面對如此意外情形，他也不敢再繼續拖延閃躲。靈魂中神秘瑰麗九色光芒盡出，方圓百米之內大地隆隆震顫，“妖嬈”魔神兵握柄，頂出地面具現。

於此同時，他趁着駁妖驚疑之際，魔力潛運，引動腳底地下“淵源海”，施展出入魔本命異術“大地吞噬”。

駁妖腳下地面，瞬間化為泥沼流沙般狀態，將駁妖身形向下陷入。

突遭異變，駁妖心神大亂，立刻竭力往上掙扎。凌空斬向段舍離的飛劍失去操控，登時軌跡散亂，斬空斜飛而過。

段舍離俯身握住“妖嬈”魔神兵，兩項大地使徒專屬秘術從心間流過。先將“大地標記”定位在駁妖身上，隨後立即發動“大地挪移”。

他身形驟然從原地消失，直接閃現在駁妖身後。

那駁妖此時，正奮力從腳下陷阱中躍起。段舍離舉起已變為魔爪的右手，身形從駁妖身後猛向前沖。鋒銳已極的魔爪，飛快劃過駁妖身下整個肚腹。

駁妖尚未落地，肚腹已從後到前全部被剖開。體內所有內臟拖出體外，鮮血淋漓落得身下滿地皆是。

而它四隻巨爪着地之際，恰恰將自身幾塊拖地的內臟踩了個稀爛。

段舍離衝到前方不遠處停步，迴轉身冷冷看向那隻駁妖。

駁妖兩隻淡銀色巨瞳中，滿是驚詫恐懼之情。它巨口張開，勉強向天發出半聲嘶吼，吼聲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已是斷氣身亡。

段舍離長長鬆了口氣，剛要上前剖出駁妖體內精粹，卻忽聽耳邊、心頭，同時響起輕輕一聲“咦”？

這聲輕咦，差點嚇得段舍離直接跳起來。因為那聲音聽起來如響耳邊，似在心頭。但實際上發聲之人很可能相隔距離極遠。

初世時他曾多次聽人傳說，“隨口輕言，無遠弗屆；如響耳畔，似在心頭。”正是“天人之語”的顯著特徵。

難道今生頭一個暗晝，就會遇到初世百年都未曾遇到過的天人？這簡直是……。

段舍離強行穩住心神，放眼向四外環顧搜尋。

卻見周圍尚在廝殺的人族禁軍兵士和邪祟異類已寥寥無幾，大多數要麼被燒被殺，要麼到處亂鑽逃走。

遠處最顯眼的，便是大安宮城。宮城外圍十幾處地方，火勢也漸漸大了起來。

遍尋不見異常，就在段舍離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的時候。大安宮城之內，一道顯眼的乳白色霧氣升上半空，凝聚成一個似人非人的古怪形狀，直接朝他這邊飛來。

段舍離抬手揉撫猛跳不已的眉心，雙眼緊緊盯住半空那團類人形乳白霧氣。

類人型霧團飛到距段舍離不遠處，凌空懸停在六、七米高處。

離得近了，段舍離才看清某些細節。比如那霧團遠比尋常霧氣濃厚緊密得多，而且還在不斷疾速循環流動，以致整個類人型霧團，時時刻刻都在微微變幻細部形態；

再比如它雖然沒有如同人類一樣的五官表情，但通過其形態變幻，卻可以明顯感受到它的情緒。這種感受會在觀察它形態時，從心頭直接升起，異常清晰明確。

類人型霧團似乎仔細觀察了一圈周遭情形，隨即便被頂出地面的“妖嬈”魔神兵握柄，嚇到急劇變形。

它凌空霍然暴退出上百米，周身似乎控制不住，陡然散發出極其寒冷凌厲的氣機。登時下方一、兩里範圍內，所有大火瞬間被直接湮滅，只留下成片焦黑冒煙的廢墟和無數焦屍。

當然，零星躲藏未被燒死的一些人族和邪祟異類，都被同時凍死，變成了冰屍。

段舍離也差點就被它散發出的氣機給凍斃，體內魔力急轉如沸，才堪堪頂住沒露出馬腳。

這天人實力之強大，簡直可畏可怖！無意間散發出的氣機，便能造成如此大範圍影響和殺戮。即便初世時見過的頂尖人族六爻強者，實力也遠遠無法同它相比。

段舍離表面硬撐出行若無事的模樣，心底已是暗叫不妙。

瞧它方才無意間滅火這般輕而易舉，雲京城內千辛萬苦才放起來的這場大火，未必能擋得住它三、五下發威。

更別提它要是盯上了自己，怕是很難有反抗之力。……

段舍離這邊正心亂如麻，

那邊霧狀天人稍稍穩定后，以那種清晰獨特的天人之語發聲問道：

“荒漠墟宇怎麼可能出現上神意志凝聚的魔神兵？你是生機眼本地土著！怎麼可能是……，你……，你是使徒！”

它稍停片刻，能被段舍離感受到的情緒，明顯變得更為鄭重，再次輕聲發問：“不知你是哪位上神，派在地淵凡間的使徒？”

段舍離心念電閃，想起先前在雲鼎山上時，對光暗宇宙，魔神獻祭等等的大致了解和推測。

立刻明白這些來自太歲神山上的天人，因為魔神相關因果盡數被規則抹去的緣故，已經完全不可能再記得，此行來到荒漠宇宙生機眼入侵的真正目的。

它們眼下只是群異常強大，卻既無退路，又不知道此行目的，茫然待在地球上空的流浪漢而已！

如此一來，自己和它們相比，便具備了最為重要的信息優勢。

這要是不能好好利用，玩兒出花兒來。那自己前兩世加起來小二百年，就算是白活了！

段舍離想到這些，臉上露出溫文爾雅的迷之微笑，淡然反問道：“不知這位來自生機墟宇，太歲星域的朋友，我該如何稱呼你才好？”

那霧狀天人聞聽微愣，但想到眼前土著，很可能是某位上神的凡間使徒，那麼他知曉這些也不算奇怪。看在他身為使徒的份兒上，便發聲回應道：

“太歲星君治下，霧幻一族，幻瓏·寒澈。”

段舍離聞聽，也不知它到底姓幻瓏呢，還是姓寒澈？裝作瞭然的樣子，這才回應它先前所問。道：“妖嬈上神庭下，大地使徒段舍離。”

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家魔神，究竟是什麼尊號。既然魔神兵叫“妖嬈”，那就算祂是“妖嬈魔神”好了。

反正自家那位魔神，連過往存在都已被抹除乾淨，叫啥都無所謂啦！

當然，為了怕魔神這稱呼露底，他索性順着幻瓏·寒澈的說法，改叫“妖嬈上神”。

霧狀天人幻瓏·寒澈，聽到段舍離報出的上神尊號，自己從未曾聽聞。但想想畢竟是初到荒漠墟宇，地淵是這裏唯一的生機眼，有本土新晉上神出現，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己方駕御太歲神山而來，不知為何竟全面侵入地淵？

對己方而言，此時地淵本土有無上神在背後支撐，局面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天差地遠。

今日這個意外發現，實在太過重大。恐怕……

它想到此處，便再度發聲道：“原來地淵上神尊號‘妖嬈’，既然如此，還請貴使徒轉呈妖嬈上神。

我太歲諸族來此，多有隱情難言。若所為有冒犯上神之處，皆乃我等無心之失。

幻瓏·寒澈必定儘快回返神山，將妖嬈上神的存在，告知太歲諸族共商。

也請貴使徒稍安，莫要急於行今日這等決絕之事。”

段舍離知道，它是指自己今日燒掉人族自家都城，也要盡滅城中邪祟異類的行徑。

鉤子已經下了，索性再給它加點料。

段舍離輕嘆一聲，露出些許愁容道：“你有所不知，我今日所為，另有不得以的緣由。

荒漠墟宇雖貧瘠，卻是諸天墟宇大爭，無可迴避之地。

已有九溟本界插手進來，暗中佈置多年，當有重大圖謀。

我今日所為，主要還是為拔除九溟本界，多年來潛藏的那些暗樁。”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盛放“幽溟飼鬼誅神劍”的怪匣，作為物證展示給那霧狀天人。

這是拿巨鬼溟尊的話現炒現賣，來忽悠迷惑太歲諸族。

你們不是搞不清自己為什麼來的嗎？給你們多提供一個可能性，回去多商討，多腦補，想的越複雜越好！

幻瓏·寒澈果然再度震驚，當即失聲道：“冥海墟宇的九溟本界，原來還有他們在暗中佈置？這……

好吧！今日之事太過重大，幻瓏·寒澈無法自專。既然這樣，我就不再理會此地變故，立刻返回神山通報。

請貴使徒放心，我不日便會有消息傳回。屆時還請貴使徒，轉呈妖嬈上神。”

段舍離聞聽心底喜出望外，表面自然滿口答應，溫顏拱手作別。

那霧狀天人幻瓏·寒澈，凌空飛回大安宮城之內。

片刻后，段舍離遙見一道金書，從大安宮城裏騰空而起，飄飄然直向東邊天際里太歲神山飛去。

這才明白那所謂“霧幻一族”，竟然已經突破了形體空間限制。

作為煞氣引子的上千封太歲金書，原來還是太歲諸族，往來太歲神山的奇特飛行器！

真真是不親眼看見，無論如何都難以想到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