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夢
凌晨三點,臨山市酒廠宿舍樓四層中戶,一個年輕人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着粗氣,雙眼帶着驚恐,靜坐了幾分鐘才緩過神來。
“又死了,這次還是一個新的死法,得記下來。”
自顧自的說完,年輕人打開枱燈,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了一個厚厚的日記本,翻開最新的一頁,拿筆寫下幾行字。
(進入‘望川樓’后,不能碰觸擺在一樓的油燈。)
寫完,年輕人將本子丟在一旁,然後起身去撒尿。
就看那筆記本上,已經記錄了多半本內容,每一頁都是寫的密密麻麻,字體有大有小,大部分都是疑問句,在一句話的後面,寫着一個大大的‘鬼’字,後面跟着一個大問號,看得出來,畫問號的人當時情緒非常不穩定,而且充滿了疑惑和恐懼。
姚峰放水回來,重新躺到床上。
走廊里的壁燈一直亮着,哪怕睡覺的時候也是一樣,這個習慣已經持續幾年了。躺在床上的姚峰習慣性的伸手摸了摸枕頭下面的一把匕首。
熟悉的觸感讓他產生了一絲安全感。
匕首是他兩年前在網上花三百塊錢買的,百疊鋼淬火,花梨木柄和鞘,全長不超過二十厘米,找人開過刃,鋒利的很。平日裏放在家裏,睡覺的時候就擺在伸手就能夠着的地方,只不過姚峰心裏也很清楚,這完全就是心裏安慰。
這東西,他又帶不進夢裏。
“剛才夢裏死的真慘。”姚峰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想的都是剛才的噩夢。
姚峰,二十八歲,四年前大學畢業,目前在一家遊戲公司工作,工資不算低,養活自己的同時年底還能再積攢一些存款。這一套房子是他爸留下的,姚峰的父親是臨山市酒廠的員工,這棟六層樓也是酒廠的宿舍。
說回噩夢。
三年前頭一次做這個噩夢的時候,姚峰嚇壞了。
夢裏是夜晚,但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烏雲壓頂讓人透不過氣。每一次,他都會站在一條山路上,山路兩旁漆黑一片,彷彿走錯一步就會掉入萬丈深淵,山路盡頭,是山頂的一個古代木樓。
如果只是這樣,當然不算噩夢。
恐怖的地方在於,他的夢裏有鬼!
而且不止一隻。
除了會受到各種驚嚇之外,一旦被夢裏的鬼抓住,下場只有死路一條,當然不是真死,夢裏死了,現實中姚峰就會醒過來。
夢裏死法之多簡直是喪心病狂,而且對身心健康也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如果只是偶爾一次,那當然不算什麼,可姚峰的噩夢是在接下來每個月的十五號都經歷一次,他還能清楚的記得夢中每一個細節時,換做誰也受不了。
為了擺脫這個恐怖的噩夢,姚峰想過很多辦法。
有人說是因為體質弱缺乏鍛煉,所以姚峰花錢報了搏擊班,鍛煉身體,增強體魄。
沒用。
去體檢也是身體健康,無病無災。
那就是心理疾病,姚峰挂號跑去看心理醫生,醫生說的天花亂墜,每一次都能舒緩情緒,排解心情,聽完都覺得如獲新生,可結果到了下個月十五,依舊如故。
至於求神拜佛,姚峰更是沒少干,周圍廟宇道觀許願無數,捐出去的錢也有大幾千了。
還是沒用。
姚峰沒招兒了。
好在這個噩夢和女人的那啥一樣,一個月來一次,如果天天來,姚峰覺得自己可以找根繩子自我了斷了。
人是會總結經驗的,既然逃不過躲不掉,那就勇敢面對,所以姚峰開始用紙筆記錄夢中的一切細節,然後想法子避開危險。
總不能每一次都死在同一個地方,每個月中旬之前拿出來溫習一遍,然後醒來再往裏填新內容,日積月累,已經快把一個厚厚的日記本用完了。
這個時候姚峰拿起筆記本翻開某一頁。
上面是一副素描畫。
姚峰除了文字之外,還會把在夢裏遇到的鬼畫出來,甚至還給每一個鬼起了名字,這一頁上寫着‘低頭哥’。
因為是搞遊戲開發的,美術也是姚峰的長項,所以畫的挺傳神。紙上是一個低着頭的中年人,穿着三十多年前樣式藍色的確良中山裝,看上去又臟又舊,寸頭,至於模樣,姚峰不知道,因為這傢伙一直低着頭,所以才叫它低頭哥。
低頭哥很恐怖,夢裏姚峰死在它手裏的次數最多。
翻頁!
一直翻到最新的一頁,也就是記錄著今天夢裏內容的旁邊,姚峰用鉛筆簡單勾勒,畫了一個油燈。
這是今次他在夢裏遇到的東西。
油燈在近些年已經很少見了,此外這個油燈也不是以前那種煤油燈,而是古代那種銅製油燈,像是博物館裏的古董。
一尺多長,上下是寬扁的圓盤,中間細,雕刻着一隻認不出是什麼物種的小動物,夢裏姚峰看到的時候,覺得可以拿來照明,所以作死一般去拿。
當時就碰了一下,瞬間死亡。
好像是被燒死的,至於是怎麼被燒死的,火是從哪開始燒的,抱歉,姚峰實在是沒注意,也沒反應過來。
或許下個月死的時候可以再仔細觀察觀察!
姚峰一臉認真的想。
畫好之後,姚峰想了想,在這一頁上寫了四個字‘青銅油燈’。合上筆記本,姚峰躺下了,腦子裏盤旋着困擾他的謎團。
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噩夢?
夢裏的那個古代木樓,叫做‘望川樓’,並不是姚峰幻想出來的,而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很老的古代建築,位於姚峰的老家‘古川市’。
古川市是一個很小的城市,距離臨山市也不過一百多公里,地理條件不好,周圍都是山,頗為閉塞。姚峰十二歲前住在古川市,望川樓就在他家門前的一座小石山上,那時候經常和小夥伴去玩。
十二歲以後,姚峰父親工作調動,所以全家一起到了臨山市,這十幾年都沒有回去過。
“我是不是應該找時間回古川市去看看了?”
腦子裏蹦出這麼一個念頭。
這想法不是最近才有的,但因為沒時間,所以一直都沒有去成。
現在是凌晨三點,按照經驗,接下來到下個月十五之前都不會再做噩夢了,一想到這裏,姚峰很是放鬆,也不想那麼多了,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
一陣電話鈴聲將昏沉沉睡着的姚峰吵醒。
迷迷糊糊拿起電話一看,已經早上七點多了,來電號碼不認識。
姚峰接了起來。
電話里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是姚峰嗎?”
聲音聽着陌生,姚峰想着估摸不是賣房的就是詐騙電話。
“你是哪位?”
姚峰說完就打算掛了。
“太好了,打聽了一圈終於找到你的號碼了,姚峰啊,我是你張叔啊,你以前的鄰居,你忘了?”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很高興,從語氣就能聽出來。
張叔?
聽到這個,姚峰一愣,隨後坐起身來。
他小時候在古川市住的時候,住的是那種大院子,各家都是平房,院子裏能有十幾戶人家,張叔就住在院門口的那一戶,和父親很熟,家裏養了一條土狗,姚峰經常帶着那條狗跑出去玩。
姚峰甚至記得那一條狗叫大黃。
雖然過去十幾年,但這些記憶隨着張叔的聲音慢慢浮現出來,兒時的場景也是映入眼帘,就彷彿是在昨天。
“沒忘沒忘!”姚峰趕忙說道,語氣熟絡了不少。
他有些奇怪,十幾年前一直都沒有聯繫的老鄰居突然給自己打電話做什麼?
莫非是找自己父親的?
這倒是有可能,當年張叔和父親關係不錯,經常在一起喝酒吹牛。
“張叔,你是不是要找我爸,他這段時間不在臨山市……”姚峰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就道:“不找你爸,就是找你……”
停頓了一下,張叔的似乎壓低了一點聲音:“姚峰啊,你看看你今天能不能來一趟古川市。”
“究竟什麼事啊?”姚峰聽出不對勁了。
臨山市距離古川市並不遠,放在以前做綠皮火車,那得兩三個小時,現在開車一個小時准到,就算是火車,因為高速鐵路的覆蓋,連帶去車站的時間,一個多小時也夠了。
姚峰他們家在古川市沒親戚,所以一直沒回去,主要是懶得跑。
電話那頭的張叔明顯有些遲疑,只是一個勁的讓姚峰迴去一趟,可姚峰也不是小孩子,對方越是這麼說,他心裏越沒底,不問清楚肯定不行。
最後沒招了,張叔只好說:“姚峰啊,你還記不記得小石山望川樓里的那個李老漢?”
聽到這個名字,姚峰腦海里浮現出一個人影,那是一個看上去七十來歲的老漢,駝背,常年穿着一件老舊綠軍裝,為人古板,嚴肅,就住在望川樓里,據說是專門照看那個古建築的。
因為小時候住的院子距離小石山非常近,孩子們又喜歡山上山下的跑,所以兒時的姚峰和院子裏的小夥伴們經常會跑到小石山上玩,望川樓就在小石山頂峰,肯定是經常去。
也是因為這樣,姚峰和看望川樓的李老漢認識。當然大部分情況,都是被李老漢拿一根棍子往外攆,一群小孩就嬉笑着跑下來,李老漢在後面追,嘴裏還罵罵咧咧,這樣的場景經常會在小石山上演。
讓人難忘的童年時光。
因為和李老漢打游擊的次數多了,難免會被逮住,好在李老漢那人雖然樣子挺凶,可人卻是真不錯,最多就是讓人站在那邊訓斥一頓,孩子們也並不是真的怕他。
姚峰和李老漢要更熟,卻是源於一次意外。
有一次姚峰在小石山玩,不小心從一個高處摔下來,當時就暈過去了,據說是李老漢救了他。
因為這個事兒,姚峰記得自己老爹還專門帶着自己,買了糕點,打了一瓶散酒去望川樓找李老漢道謝。
後來姚峰就憑着這一層關係,經常去望川樓玩,李老漢有時候還會給姚峰準備一些糖果,閑暇時,會教姚峰下棋,講一些故事。
往事歷歷在目。
李老漢是姚峰的救命恩人,姚峰當然是記得很清楚。
電話里張叔下一句,就讓姚峰心頭一跳。
“李老漢可能是年紀大了,前段時間染了風寒,重病不起,大夫說就是一口氣的事兒,現在人都迷糊了,卻偏偏嘴裏念叨着你的名字,所以我才給你打了這個電話……”
姚峰明白了。
仔細想想,十幾年前李老漢就應該是七十多歲了,現在怕是都快九十了吧。
雖說不是親戚,甚至算不上是那種天天見的左鄰右舍,但就衝著當年救命之人,姚峰覺得自己也應該回去一趟。
“姚峰啊,你要是回來,盡量早一點,李老漢估摸堅持不了多久!”張叔囑咐道。
姚峰說了一句我現在就訂票,張叔說那我在火車站接你。
這下好了,不回去都不行了。
姚峰掛了電話就打開手機APP查詢車票,結果正好,一個小時后就有一趟車,他現在這地方距離火車站打車也就是半個小時,現在買了剛好能趕上。
路上很順利,姚峰打車到了火車站,提前上車。
位置不錯,靠窗戶,更運氣的是,旁邊上來一個美女,姚峰偷偷瞅了幾眼,側臉很美。
車開了,手機又響了,姚峰看了看,老爹打來的。
姚峰的父親以前是酒廠職工,後來下崗自謀出路,目前在外省一個大酒廠里擔任工程師,日子過的挺滋潤,人前人後都是被人姚工姚工叫着,說是比在臨山市老酒廠里舒坦多了。
姚峰母親早亡,從小學開始就是父親姚山拉扯大的,後來姚峰大學畢業能自食其力了,姚山就去了外省。
平日裏爺倆差不多兩三天通一次電話。
電話接通。
“姚峰,是不是又睡懶覺呢?趕緊起來下樓活動活動,你說說年年輕輕的,別老抱着電腦坐着不動,你那身體現在都還不如我呢。”
熟悉的絮叨,姚峰心說老爹以前可不是這樣,估摸年紀大了吧。
不過老爹說的還真是事實,換做平常休息日,姚峰是真的睡懶覺,起床之後也是打開電腦,一坐一天。
但這次不一樣,姚峰理直氣壯。
“爸,這次你說錯了,我今天早上七點就起來了,現在正在火車上呢。”
“火車?你坐火車幹嘛?我不是說不讓你來找我么?”
“不是找你,對了,爸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古川市的張叔,就是住在大院最前面那一戶的張叔,家裏養狗那個……”
“我當然記得,你突然說他幹嘛?”姚山電話里的聲音帶着疑惑。
姚峰將情況講了一下,然後道:“所以我才打算去一趟古川市,行了,一會兒過山洞了,怕沒信號,我先掛了。”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那頭的姚山猛的問道:“等一下,姚峰,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假的?真的是古川市的張叔打來的電話?他還讓你回去?”
“那還有假,我騙你這個幹什麼。”姚峰發現身旁坐着的那個美女衝著自己笑,他也是對那美女禮貌性的笑了笑。
世上有一種男人,陌生的漂亮女人沖他笑笑,那一瞬間,他可能連以後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姚峰餵了好幾聲,還以為沒信號,結果等了一會兒,才聽到父親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兒子,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什麼,你古川市那個張叔前年就死了,當時我還和你說過的,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