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帕老師

阿格里帕老師

當羊皮紙的最後一個字母將來自塞格德的話語送進他的眼睛,青年還在望着紙張出神。不知多久之後,帳外箭鏃的響聲打斷了這片刻的寧靜。

折好柔軟的羊皮紙,路曜紮緊了裝飾着黑曜石的腰帶,緩步走出了帳篷。

阿格里帕老師銀髮微卷,密佈的皺紋就像每一個部族的老者一樣刻着時間的痕迹和睿智的符號。願先神庇佑他,有時路曜幾乎忘了這位老者其實並不是部族的子民。這老者此時正拄着手杖,指揮祭龍節軍團的演練。鐵與血正為龍神所喜悅,部族敵人的鮮血是人獻給神的祭品,也是神賜給人的饗宴。

眼見路曜走近,這老者微微點頭,向這年輕的東方軍團司令微微彎腰。“司令,我聽信使彙報過了,正要去找你。”

路曜清了清嗓子,“老師,您累了,讓他們休息吧,您跟我來。”老者聞言點頭,把隊伍交給了幾個統領官,便隨青年進了帳篷。

“司令,南方前哨已經送回最新消息,波斯人的先遣隊已經到軍團附近不遠了,我預計這兩三天他們就能撞上咱們了。”那老者皺紋深邃,表情頗為嚴肅地說道。路曜點頭,“我已經有所預判,祭龍節結束之後,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

阿格里帕聞聲,神色略有猶疑,“司令,那信使...”路曜輕聲打斷他的話:“不礙事,我知道了。老師您只需要籌備好這次祭龍節就行,小夥子們也該快樂一下了。”

老者聞言點頭,告辭出帳,卻沒去看休整中的隊伍,而是緩步前往了祭壇。他雙手拄着手杖,腰背微彎,駐足停留在那臨時搭建的宏大“建築”前,微眯雙眼,彷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那臨時搭建的“建築”取材于山腳下河谷的樹林,按照祖先的傳統,原是要最上等的帶着沉鬱香氣的木料,而動亂與流離只能讓部族因陋就簡。營地外的平坦空地上,六邊形的祭壇高高聳立,代表六神的六角拱衛着最高處的木柴堆,柴堆上灑滿了來自波斯、羅馬、希臘、埃及等各地的香料與珠寶。三日後,這裏將燃起衝天的烈焰,將俗世的信仰與供奉虔誠獻上,以取悅那至高至大的主神,庇佑部族和祂選民的巨龍。

阿格里帕年歲已高,不復往昔的硬朗,但他總記得年輕時候的樣子,記得看着路曜司令長大的樣子,更記得那現在如鬼神般在整個歐洲流傳的名字——阿提拉。他不知道部族究竟要遷徙到哪裏去,也不知道這樣規模的祭祀還能持續多久,甚至連司令他也越發看不懂了。即使他已經是部族裏權勢最大的人,卻也總是喜歡一個人待着。

有時候,他也喜歡一個人坐在部族營地的邊緣,把取暖的火堆當作給神供奉的簡易祭壇,在跳動的火苗旁跟神說說話,說給神聽,也說給自己聽。

他望着搭建完畢的祭壇,就像望着每晚圍坐的火堆。不知過了多久,一隊士兵匆匆趕來,向阿格里帕報告:“長老,‘執劍者’抓了營地旁鬼鬼祟祟的探子,看面相可能是波斯人,您得回去處理一下。”

“知道了,把人帶過來。”他聽完吩咐道。當“執劍者”把被抓的探子帶到祭壇前,阿格里帕近前幾步,從那堅實的手杖里,拔出一柄修長的細劍,按在跪着的人肩膀上,問清了此人確為波斯探子,是“長生軍”的成員。於是他接著說:“你是我們的敵人,鬼神指使你傷害我們,我用劍殺你,也算你死得其所。願神寬恕你。”說完半跪着,用細劍麻利地割斷了那人的喉管,任他的求饒和絕望與鮮血一起,灑在祭壇前的地上。

半跪並不是七神教會的要求,也不是路曜司令的命令,而是他自己的堅持。他並不害怕血腥和死亡,但他總是想給被殺者一個痛快,而半跪更便於用力施劍。死亡已經足夠殘忍,而他自己並不是懲罰者,整個“執劍者”都不是,本質上他們都是那把劍。

他確認了那探子已經迅速斷氣,就離開一地的血腥,對屬下“執劍者”們說:“血放干,澆在”鬼神“的祭壇里。不必斬首了,把人埋在背陰處。各為其主,既要背負全族命運,就該知道下場是什麼。”執劍者們聽令,各自行事,沒有廢話。

作為“執劍者”元老,他看着倒在地上斷氣的波斯人,心中情緒複雜。那年輕人似乎不滿二十,此刻充滿生命和靈魂的鮮血正源源不斷流出。

不知道我死的時候,割斷我喉管的劍,有沒有今天這般快。他自嘲想到。敵人的血獻給鬼神,不能污染了屬於天神的水,阿格里帕自己用亞麻布擦拭沾了血跡的劍。山區的風陣陣,把縈繞在祭壇旁的血腥味輕輕吹向四周,讓他臉上深邃的溝壑更加幽深,也讓他眉頭微皺。

波斯的探子在營地附近,就說明波斯人的騎兵最早將於三日後到達這裏。戰爭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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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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