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月光

凌晨的君士坦丁堡布拉赫耐宮,早已返回的阿提拉已經在窗口等了許久。他再次敲了敲窗戶,終於,那扇木質的雕花窗戶打開了。他連忙輕巧地跳了進去,語氣頗複雜地說:”托格撒以為你晚上會住在女魔頭那裏。我跟他打賭你不會,看來那個大個子要付金幣了。“路曜很尷尬,接著說:

”亞諾什你別開玩笑了,女魔頭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啊?我,我是看她情緒很不好才多陪了她一會兒的。“阿提拉沒有說什麼,只是在房間裏找到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等他坐下,路曜才想起來問阿提拉他晚上的行程。”你去了內城?諜網啟動了?“路曜問他。阿提拉正色道:”你應該知道的。“

路曜也沒有糾結於這種顯而易見的話題,順勢接著說:“明天我們回營地,使團的任務結束后,就該安排下一步去德爾斐的事情了。戰爭還沒結束,愛琴海的航行不能算是絕對安全,要好好計劃。”阿提拉點頭。路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亞諾什,普爾卡說想讓我陪她去看看安娜阿姨。你要去嗎?”阿提拉遲疑了一下,但是堅定地回答:“我就不去了,”“好。”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

路曜拿出祭司給的藥膏,讓王子躺下露出尚未完全痊癒的後背,然後用小刷子小心地給他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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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濃。克里索波利斯城外,港口附近的匈人營地,士兵和平民都十分忙碌地搬運物資、捆紮行李。明天上午祭過眾神之後,船隊就要繼續啟航了。使團早上就返回了克城,皇帝狄奧多西也派近衛軍司令克利薩菲斯送來了他的禮物。只是路曜總是覺得這個年輕白凈的男人的微笑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送走羅馬人,路曜按計劃要趁夜色進城接普爾喀麗亞去墓地。他知道阿提拉雖然看上去平靜,其實內心沒有接受像母親一樣的安娜阿姨已經離去,還是以那樣卑微的方式。他拜託阿格里帕老師陪亞諾什下下日耳曼棋,多少也能讓他好受一些。

匈人的野孩子路曜和阿提拉、羅馬皇室的流落公主,再加上寄居妓館的上年紀□□,這個組合離奇而詭異,但卻確乎組成了一個畸形但溫暖的“家”,一個在這座渴望之城裏渴望溫暖的可憐蟲們的避難所。

在出發之前,路曜準備去看看在黑海傷重未愈的紅甲衛兵扎波。這勇敢的衛兵在與海妖搏鬥中嚴重受傷,許多傷口已經潰爛,已經昏迷許久了。隨軍祭司私下裏跟路曜彙報過,鬼神即將收取他的性命。

路曜坐在帳篷里扎波的病床前,心中紛亂,不知道該對這個男孩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說的他還能不能聽到,就乾脆只是坐着,什麼都不說。但路曜仔細盯着扎波的手腕,發現這士兵手腕處的傷口發白,有疑似蛆蟲的白色物體在蠕動。包紮的白布條上,還有疑似跳蚤的昆蟲。

他心裏一陣難過,又氣憤於隨軍祭司和醫生的不負責任,正起身準備出去叫祭司來問話,就看見躺在床上原本氣息微弱的扎波突然一下子坐起,喉嚨里發出似怒吼又似哭泣的巨大聲響。聲音驚動了隨軍祭司和門外守衛的衛兵,他們迅速衝進來把司令保護在後面,然後上前按住發狂的扎波。

按隨軍祭司的吩咐,衛兵們把帳篷的天窗打開。願眾神庇佑,皎潔的月光會帶給他安寧和長眠。但滿月的明亮月光剛剛照到扎波的臉上,這可憐的士兵就幾乎瞬間失控。他忽然爆發出反常的強大力氣,把按着他的三個強壯的衛兵同僚全部甩到了遠處。緊接着,這明顯異常的士兵繼續發出那種恐怖的怒吼,身上開始散發出難聞的惡臭,他身上的蛆蟲和跳蚤也開始活躍,似乎準備轉移宿主。

路曜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但那些氣味和蛆蟲,讓他覺得扎波像是變成了一具活着會動的屍體。扎波開始用他強大的力氣破壞撕扯帳篷,好像是渴望照耀到更多的月光,而剛剛按住紮波而被他甩開的三名衛兵也開始尖叫,瘋狂地用雙手抓撓脖頸和臉龐,臉衝著明亮的月光,似乎是要跟扎波保持一樣的狀態。

部族民眾們聞聲趕來,人越聚越多,卻不敢靠前,彷彿帳篷里的異變正在往外散佈瘟疫和死亡。路曜被這可怕的異變震懾,但迅速意識到扎波已經變成了某種怪物,三位士兵因並沒有沾染很多跳蚤蛆蟲,應該還能救。而引發異變的,或許是這夜神祝福的月光。他暫時想不到迅速遮擋月光的辦法,現在只能嘗試解決問題本身。

“全體注意,士兵站到前面來,拿好武器聽我命令準備放箭,擊斃異變的士兵扎波。預備!”路曜接過自己所屬小隊搭檔遞過來的盾牌,下令放箭。但渾身插滿了箭的“扎波”絲毫不受影響,右手把箭一根根拔出,接着繼續怒吼。路曜見帳篷已基本被完全破壞,擔心這怪物衝出來衝進人群,急中生智,邁步取過旁邊的火把,大聲喊:

所有人馬上準備投擲火把!平民男性去找油脂和助燃物!”說完把火把扔了過去。熊熊的火焰蓋過了月光,“扎波”出現了停滯和遲疑,火焰的炙烤讓他皮膚上的蛆蟲和他的皮膚本身都發出“滋滋”的響聲,但這士兵並沒有什麼反應,仍然繼續撕扯和怒吼。

隨着越來越猛烈的火焰出現在帳篷遺迹附近,三名受影響的士兵已經停止了抓撓和尖叫,跪在地上大口喘氣。火焰的火苗逐漸吞噬了“扎波”,也讓他似乎找回了一點理智,開始因灼傷和煙熏而咳嗽和呼救。路曜默默看着註定被鬼神奪走的扎波,低聲說了一句:“龍神在上。”,就拔出劍割下了自己的一綹頭髮絲,扔進了燃燒着的火焰里。旁邊和後面,他的部下和民眾紛紛效仿,然後低頭默哀。

稍遠處的一個私港里,一條小帆船緩緩駛離克里索波利斯。船艙里,傳出豎琴似有似無的聲音,和着遠處飄來的慘叫聲,奏響了一曲奇怪的音樂。

遠處馬爾馬拉海對岸城裏的聖宮,視線最好的天文塔窗口旁,羅馬皇帝狄奧多西望着對面克里索波利斯城港口的點點火光,一言不發,面無表情。

他沒有轉頭,跟旁邊的全副武裝的將軍說:“馬爾西安,東邊的仗敗了,巴赫拉姆吞掉了我整整一個兵團。你帶你的兵團過去增援。記住,活着回來。”

............

君士坦丁堡西北,布拉赫耐宮偏殿,皇帝的姐姐公主普爾喀麗亞的寢宮門口,一隊面孔陌生的士兵從公主的寢宮出來,領隊的將官在寢宮正門上張貼了一張告示,並開始在這座偏殿附近來回巡邏。

那告示上用拉丁文工整書寫着:因國防需要,布拉赫耐宮偏殿自即日起嚴禁人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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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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