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

就這?

下了兩場小雨後,逐漸成了氣候的秋風漸漸開始掃落樹上有些乾枯的落葉,和着越來越偏斜的陽光,營造出有些凄涼的秋日氣氛。達契亞的一處荒無人煙的曠野中,匈人東方兵團正在這裏休整,等待聯絡依附匈人的東方部族傳回東境前線的消息。

小河邊的河灘上,又一次被強壯的日耳曼巨人擊倒的路曜掙扎了許久,終於又勉強撐着地起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北方日耳曼人粗俗野蠻,性格直爽,他們不懂得委婉和客氣,只追求靈與肉的最極致碰撞。路曜面前的這個男人毫無保留地全力進攻,小山一樣高壯的身軀和門板一樣粗笨的巨劍讓路曜相比之下瘦弱矮小的身體就像這些巨人兒時的玩具一樣,紙片一樣被擊倒,又像石子一樣落下。

而當他的身上多了一處處傷口后,他面前這個巨人甚至沒怎麼出汗,神情漸漸帶着些輕視和不耐煩,就像是戰場上用實力碾壓遠低於自己層次的弱者后自然流露的鄙夷和不盡興的煩悶。

“你這還是匈人里的最強者?曾徒手瞬殺我們中最強壯的比約恩的傢伙真的是你?起來吧,南方的小男孩,我不知道長老為什麼如此敬重信任你,但你毫無疑問不適合戰鬥,回你的帳篷去吧。”這男人沒什麼好臉色地嘟囔道。

“再來,我還能打!”路曜吐出一口血沫,咬了咬牙說道。他話音剛落,甚至沒有等待對方的回應,就小跑着沖向了對方。這男人沒料到對面的匈人司令在失敗了如此多次后仍然堅持來挨揍,心中一陣煩悶,一把摜下那巨劍,怒吼一聲,就勢迎上去轟出重拳。

咔嚓一聲,這男人鐵一樣的拳頭擊打在對面匈人司令已經破破爛爛的軟甲上,發出某些堅硬東西斷裂的悶響,這個瘦弱的青年再一次被撂倒,重重砸在地上。

最開始與這明顯不是對手的匈人交手時,這與死去的比約恩交好的日耳曼人頗帶着些怨氣,惱怒於好友的魯莽和長老的放任,也嫉妒這小個子匈人暗藏的強大力量,下手頗重毫不留情,但一次次勝利后,他眼睜睜看着這頑強的小個子青年被打倒、掙扎站起、要求繼續練習,下手雖仍沒有留情,但心裏難免嘀咕。

按照正常的情況,十分了解自己恐怖身形和力量的日耳曼人知道,自己的全力攻擊下,一般的同伴都會遍體鱗傷,像對方這樣瘦弱矮小的南方人輕則肋骨斷折癱倒在地,重則內臟破裂身死當場,但這個匈人司令則明顯還有餘力,還在掙扎着想要站起。

崇尚力量的部族最敬重擁有頑強生命力且鬥志昂揚的對手,這個高大的北方日耳曼士兵暗自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把自己的手遞給倒在地上正試圖再起身的路曜,“我收回剛才的話,你是條漢子,比約恩死在你手裏也不算冤枉。起來吧。”

大口喘着粗氣的路曜眼珠通紅,渾身是傷的他幾乎沒有力氣起身,就順勢接受了對方的幫助站了起來,步履蹣跚地坐在了河邊的一塊石頭上。那高大的男人也在旁邊坐下,但龐大的身軀坐在那裏也好像比路曜強壯許多。

等他的氣喘勻,胸口的劇痛不再影響他的呼吸,那男人從自己腰間取出一個皮囊,擰開蓋子,把那有些陳舊污濁的酒壺遞給了路曜。“我一直不知道你們這些文明人是怎麼想的,也不關心。我們生活的地方,人們需要從熊和狼嘴裏搶第二天的食物,一般人怎麼可能打得過我們?今天算你命大。”

路曜也不解釋,拿過那酒壺,仰脖喝了一大口那品質低劣的烈酒,動作幅度太大,又牽連了傷口,引發了陣陣劇痛,這讓他平日裏冷靜的面孔扭曲起來,呲着牙忍耐痛苦。

真實的痛感更增添了他的沮喪。這野蠻的日耳曼人說的沒錯,正常人絕不可能在如此烈度的搏擊中活下來,他試圖主動遏制封印血之石的努力失敗了。他似乎已經感受到那未知的邪惡存在在他體內的陰冷笑意,感到自己行將碎裂的肋骨和脆弱的內臟正在詭異地癒合。

............

寬闊溫和的多瑙河畔,溫暖的陽光、輕柔的落葉和微微發黃的青草伴隨着的卻是熊熊燃燒着的木質堡壘、噼啪作響的燒盡了的旗幟、不斷劃過空中的巨石發出的呼嘯風聲和慘死的士兵死前絕望的求救與慘叫。夕陽一點點西斜,伴着一地的斷肢鮮血和破敗陣地,彷彿奏響了一曲真實的希臘式悲劇。

驚慌失措的士兵們和侍者驚恐地看着對面密密麻麻的敵人,四散奔逃着躲避不斷落下的巨石和火球,不斷有人因同伴被從天而降般的巨石砸死而癱軟在地,痛哭失聲而反應不及,被接踵而至的澆了油脂的巨大火球吞沒,燒灼得迅速就變成焦黑的骨架和殘骸。

不知過了多久,在徹底夷平城堡門口的防禦工事、轟塌了一座塔后,從對岸飛來的巨石和火球的頻率漸漸降低,直至逐漸停止。躲在城堡里瑟瑟發抖的匈人和城堡侍者們探頭觀察,眼見確實沒有了新的襲擊,元老們就催着他們出來給死者收屍,並把傷者抬回城堡治療。

地牢通往一層的樓梯間裏,共和匈人元老院執政官馬斯切拉諾沒有被周圍的嘈雜和混亂所影響,皺着眉頭若有所思。元老院派往東羅馬軍團駐地的求援使者已經緊急出發,羅馬人最快明天就可以趕到這裏。

這是一次王廷組織的針對背叛者的突襲,其目的應該是懲戒大於摧毀,畢竟阿提拉他們沒有像去年那樣即刻組織渡河。襲擊中城堡外圍的工事遭到摧毀,但巨石和火球並未危及城堡根本。但剛剛部下來報,河邊南岸一側屬於元老院的碼頭和碼頭停泊的渡船均被摧毀...

城堡北門正對着河岸,對岸是看不清數目的嚴陣以待的匈人士兵,還有剛投擲完畢的投石車...不對,只是這種程度的襲擊並不是王廷的風格,阿提拉的目標可能不在這裏!

想到這裏,馬斯切拉諾一陣冷汗,立刻命令視力極佳的衛兵到河邊查看對岸的情況。查看的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對岸集中了大量的投石車和部分步兵,但似乎建制不夠完整,存在大量用旗幟代替士兵的空隙。阿提拉似乎把王國最精銳的騎兵和直屬步兵,以及那支傳說中的恐怖援軍都調到了別處,只分兵摧毀了這座城堡和背叛者們的北上能力。

此刻,多瑙河北岸,遠離河邊、通往西方的山間道路上,大隊的匈人騎兵、最精銳的步兵、重新效忠匈人的東哥特部士兵以及為數不少的戰車正以急行軍的速度快速行進。軍容整齊的隊伍里,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所有人的力量匯聚成了一柄鋼劍,無情而不可阻擋地宣示着這個時代最強的令人畏懼的恐怖力量。

............

外高盧,距羅馬人的城市裏昂城以東約75里(1)的一座隱蔽在茂密樹林間的小城周圍,來自羅馬、勃艮第、哥特等地的士兵、商人、□□和小偷擁擠在一處,調笑,怒罵,討好,乞求,爭吵,無數種聲音聚集在一處,匯聚成無比真實到讓人有些厭惡的市井畫卷。

這裏歸屬於勃艮第王國,一個依附於各大強國的弱小部落式國家。原本他們是被羅馬人雇傭同時伺機劫掠羅馬人的無數日耳曼部族之一,野蠻且原始,但十數年前,他們的酋長阿拉克霍姆在一次作為羅馬人的人質生涯結束后,突然決定把部族改組為一個羅馬式的王國,即使絕大多數勃艮第人仍舊住在獸皮搭建的林間帳篷里。

事實上,這座小城也是依靠鄰近郵路來往商人和士兵的便利而發展起來的小城,幾間粗陋的岩石客棧,一個油膩的小酒館,還有兩個木頭搭建的臨時兵營和周圍四散的帳篷,就組成了這“城市”的全部樣貌。饒是如此,此地也成為了勃艮第王長期的駐蹕地,見證了一次次對這裏而言十分重要的事件。

自去年的戰爭后,短暫失蹤的勃艮第王重新在此地出現並再次招兵買馬,阿拉克霍姆用他複雜的關係網重新獲得了西方的主宰者、西羅馬總督埃提烏斯的諒解,並於今天邀請了埃提烏斯大人的使者在這座小城的兵營里會談。

伴隨着這些羅馬大人物和他們的侍者衛兵的到來的,自然有蜂擁而至的小商販、□□和小偷。本質上來說,他們不存在太大的區別,小商販兜售勃艮第粗笨的布匹和食物,□□販賣自己的青春和□□,而小偷扔下自己的尊嚴並竊走這裏的人短暫擁有的虛假幸福。

大人物們已經進入兵營會談,兩個來自西哥特的商販看準了一個羅馬來的下級軍官鼓鼓囊囊的錢包,與一個頗有點姿色的本地女人合作,假意幫助她招攬生意,再分別扮演女人的丈夫和父親,敲詐恐嚇這位軍官。這樣的戲碼在這座城市每一次熱鬧起來的時刻都會換了主角輪番上演。

正在三人撕扯指責起來的時刻,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騎着快馬衝進了小城的帳篷堆里,並直奔兵營而來。在馬蹄揚起一片塵土和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他們被衛兵攔下,表明了自己敵軍使者的身份,拿着一個物體跟隨衛兵進了軍營。

惱怒的軍官和狡猾的商人都愣了一下神,讓旁邊窺伺已久的一個瘦弱的年輕人發現了機會,瞬間就把那個鼓鼓囊囊的錢包順走了。

距離來客很近的人們看到,那些使者手裏拿着一個似乎是黃銅鑄就的物體。它就像完美復刻了的人的一隻左手。

不知那些大人物談了什麼,那隊使者很快進去又出來離開,而埃提烏斯大人的使者也很快離開,並帶走了各自的衛兵。那個羅馬軍官眼見錢包丟失,抓着那兩個商販想要發難,但長官嚴令他即刻離開,他也只得自認倒霉,騎上馬跟隨離開。

“這就完了?埃提烏斯大人這是原諒我們了嗎?我怎麼看到他們離開時候滿面怒容啊?你看到剛才那隻手了嗎?我見過,那是那個匈人布萊達的手。去年我兄弟親手砍下了那蠻人的手,據說他立即就砍了部下的一隻手用銅水鑄了一個銅手,不會錯,就是那個!這個蠻人這會兒把手送過來做什麼?”人群中,一個穿着綴着甲片的獸皮的本地人士兵低聲與旁邊的人議論着。

旁邊那個女人頗為不屑,“你是說那個廢物布萊達啊,那是個蠻子,在床上除了年輕有力氣什麼都不會,還不是讓大王砍了手?”旁邊剛才的士兵不同意,隨即反駁:“你這女人懂什麼?我在前些年的另一場戰鬥中見識過他的恐怖,當時我們都效忠埃提烏斯大人,一個日耳曼傢伙想刺殺他被他逮住了,他竟然活剝了那個傢伙!”

這中年士兵咳嗽了幾聲,皺了皺眉頭接著說:“而且你不知道,埃提烏斯大人曾入塞格德做過人質,他絕不會真心對付那群蠻人的,一旦我們戰敗,我們這些傢伙都會被處死,而你們這些女人就會被那些恐怖的蠻人隨意玩弄了...”

“這有什麼,在哪裏都是做皮肉生意,而且我其實還挺懷念那個蠻人在床上的力氣的...”這極具風塵氣的女人說著似乎陷入了某些回憶里,但被旁邊的商人嘲笑打斷,“天真,布萊達早就不是當年的那個普通的蠻人王子了,你們都知道他那隻斷手吧?據說他把自己賣給了魔鬼。”

滿意地看到周圍人好奇的眼神,這個邋遢的商販壓低了聲音神秘地說:“據我爺爺的僕人說,大約七八十年前,在羅馬的南方,一個叫作埃及的地方,那裏曾有個庫施王朝,那裏的統治者都叫‘黑法老’。他們外觀是面貌不同的努比亞人(2),但據說其實他們都是一個人,不,不能稱為人,祂是一個邪神,一個魔鬼,一個我們無法想像的恐怖存在。

“祂的左手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精緻的黃銅手。而擁有那隻黃銅手的人,就把自己獻祭給了祂,成為了祂的眷者,遭受最強烈的詛咒,擁有最強大的力量...”

周圍人群發出驚嘆和訝異的聲音時,後排幾個不起眼的普通人悄然離開,旁邊誰都沒有注意。

注1:此為凱撒大帝確立的計量單位,又稱羅馬里,一里為一個普通軍團士兵走兩千步的距離。

注2:統治上埃及的部族,曾攻佔埃及建立庫施王朝,核心地區在麥羅埃,是膚色不算非常黝黑的黑人部族。

※※※※※※※※※※※※※※※※※※※※

昨天有事沒更新,今天更新送上~感謝在2021-02-2223:07:21~2021-02-2523:11: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星流夏野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最後的王座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最後的王座
上一章下一章

就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