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2章 大臻盛世(結局)
大臻強盛與百姓富足是兩回事,打仗總是要花錢,總是要死人的。
江南街頭酒樓每每有人誇讚,大臻在西域又打了勝仗,可除了開心多喝一杯酒,與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如果沒有這些勝仗,像十幾年前被滿清韃子殺到江南,他們又能往哪裏逃呢?
世間的事情,真是很難抉擇啊。
“密之,朕已經准許黃羲把他的《明夷待訪錄》刊印傳遍大臻,即使朕知道他取這個書名是在懷念舊明。”
方智中斷思緒,躬身道:“陛下仁慈。”
郭臻搖搖頭:“朕不仁慈,大臻工坊如雨後春筍般茁壯成長,大臻士商富裕者愈加富裕,貧者無立錐之地,都是朕一手造成的。”
“朕讓官紳一體納糧,但沒有想辦法讓耕者有其田,百姓都趴在田地里,工坊便招不到工人。”
“所以,朕是殘忍的,也只有楊巍才能擔天下的罵名給朕做事。”
郭臻從龍椅上站起來:“朕靠士子文人治國,大臻就會像宋一樣文弱,朕靠武人治國,少不了有一天邊鎮難治,藩鎮割據,朕用楊巍,就想到他會不擇手段的做事,把朕的旨意送到朕想到達的地方,所以,即便滿堂朝臣都想要他死,朕也不會殺他。”
朝中諸臣都是棋子,郭臻聲如洪鐘,四位臣子不敢抬頭。
“朕看了黃羲的《明夷待訪錄》,他說要限制君權,朕深以為然,但是,權力來自於哪裏,就會效忠於哪裏,朕退一步,就會有人進一步,他們不是想限制朕的權力,他們最終都是想坐上這個位置。”
“你們也一樣!”
這就是大臻皇帝的威嚴,權力從來不是賜予的,血與火里走出來的郭臻比他前世成熟百倍。
“退下吧!”
四人膽戰心驚退下,皇帝說他是仁慈的,皇帝所做也確實是仁慈的,可是他們都像才認識效忠了幾十年的皇帝。
國子監中。
年輕的學子成群結隊,偶爾能見到金髮高鼻的西番人,也有圓臉粗發的蒙古人,大臻科考分策論和格物兩部分,國子監中不僅僅教授科考科目,各式雜學都有大臻最好的老師教授,這裏是十五年來,楊巍為數不多插不進來手的地方。
方智提了一壺酒找到黃羲,他常常飲酒,黃羲只喝茶。
黃羲道:“唐宗漢武之後,都是要休養生息的年代,陛下早就為太子登位做好準備。”
一盤花生米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也不知道換了個丞相,這天下能不能更好一些?”
“好也有限的很!”黃羲回答的極為乾脆:“大臻工商農三者並立為本,是陛下開國處立下的國策,工坊遍佈天下,已像田地不可或缺,朝廷查處工奴,坊主們只是不敢強迫勞工,但也不會主動多發一分寶鈔。”
方智趴在桌子上,含糊道:“怎麼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方智道:“盛世,只不過存在史書中,今天天下,不會因飢荒導致餓殍漫野,不會被韃子欺負到家門,已是少見了,所謂的民怨,不過是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話音剛落,方智已是鼾聲如雷。
昭武十六年。
大臻皇帝頒發鐵劵大臻律,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對丞相權力的變動限制。
鑒於丞相位高權重,限制任職年限,四年考核一次,不合格者當罷免,且連任不得超過八年。
同時限定丞相提拔制度,丞相任職期限內,若無確鑿謀逆、裏通外國等違反大臻律罪行,皇帝不得隨意罷免。
設中書省參知政事一名,分管吏部,以分丞相之權。
樞密院增設至樞密使四人,武職兩人,文職兩人,位同參知政事。
這樣保證了武職的上升通道,又不至於讓武將擅權,講武堂山長鄭秋、原北軍都督楊震被任命為武職首任樞密使。
中軍都督許義陽被調回西域,統管西域軍政,籌劃與哈薩克建立聯盟,共同應對準格爾和羅剎人。
左軍都督李定被改任中軍都督,負責京畿防備。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帝在為傳位太子做準備了,許義陽被調走,是因為皇帝暫時還不想見到太子在北京城的勢力太大。
郭臻處理完政務后前往漠南草原狩獵,他不是愛好狩獵,他是給太子示範怎麼去當皇帝,天天待在憋悶的紫禁城中,處理永無止境的朝政,並不意味就是個好皇帝。
皇帝經常在塞外巡遊,讓漠南草原越來越繁榮,也讓漠南和漠東蒙古各部不敢有異心。
蒙古的王公們都辦起了馬場,牧民們變成了的農奴,他們從大臻人那裏學會了許多,這是個無法逆轉的時代。
方智辭去大祭酒一職,隨湯若望遠赴歐羅巴,海船到達南洋時,他發現大臻雖然禁止崑崙奴入境,但許多工坊坊主在南洋各地強佔土地,強迫當地土人和崑崙奴種植水稻等各種農作物。
這裏有富可敵國的大臻人,也有一貧如洗的大臻人,但都充滿了幹勁。
南海都護府施琅睜一隻閉一隻眼,都護府的軍職也是人,也有慾望,崑崙奴和土人在他們眼裏就是可用的勞力,詔書改變不了腦子裏的觀念。
這還算好的,聽說孫望在安南殺人如麻,緬甸等地國王走到都護府衙門前都是戰戰兢兢。
但從每年從安南運往北京城的糧食只會多不會少,孫望為調回大臻花了許多錢,楊巍罷相后,他終於如願以償。
“難怪大臻能填滿所有的糧倉。”
掠奪果然是獲得財富最快的方式。
昭武二十二年,冬。
大臻皇帝在狩獵時墜馬昏厥,在送回北京城中途中清醒過兩次,傳旨召見丞相張英、參知政事陳潢、樞密院使姚啟、鄭秋。
回到北京城時,皇帝已經睜不開眼睛,但還有呼吸,太子和幾位大臣都跪在靈柩前。
午夜時,紫禁城中靜悄悄,宮女和侍從都躲在角落裏。
皇城門外,侍衛們高舉火把身披冰冷的鐵甲跪在雪地中為陛下祈福。
皇帝終於醒過來了,精神狀態還不錯,太醫知道這是迴光返照,皇帝大限將至,但是不敢明說。
郭臻張開臉,笑容像在雪地里孤獨綻放的臘梅花:“朕的時刻就到這裏了,朕已經做了能做到的一切,其他的無能為力。”
一個人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吧。
工坊主為了掙錢會發展技術,大臻的國庫已經離不開來自海外的財富,皇帝也只能順應這個時代。
工商農三者皆本,是他這二十年來努力唯一的成果,並通過書院和科考改變了天下人的觀念。
至於權力,也許後世有人會踩着郭家子孫的屍首迎接新時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它的交割常常少不了鮮血作為祭品。
這東西,不能幻想別人賜予,就像他賜予楊巍的,一道聖旨就可以收回。
播下的種子遲早會發芽,會慢慢成長,到最後推翻壓在上面的石頭。
郭臻閉上眼睛,彷彿見到了大臻龐大的疆土,那些彎着腰勞作的百姓。
“你們想要什麼,就站出來伸手爭取啊,也許能搶到,也許會讓他們害怕從而給你們分享,有人會死去,有人會獲的新的榮耀,但總要做點什麼,這終究還是個弱肉強食的的時代,隨隨便便就獲得的東西,也不會珍惜吧。就像宏治年間的文官,能把皇帝逼的無可奈何,最終卻讓整個帝國崩潰。”
昭武二十三年,冬,大臻皇帝郭臻駕崩,太子郭毅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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