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七
爺爺總愛抽着旱煙袋,見人就笑露出那口黃牙。
可現在爺爺這幅表情,自打記事起只見過一次,五歲那年爺爺把那個路過的陰陽先生趕出院子時候,也是這麼生氣。
“哪裏來的二流子,馬上給我滾!”
爺爺抄起堆在院子裏的扁擔,就往高恭身上打。
事發突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爺爺這一扁擔結結實實打在高恭肩上,疼得他“唉喲”大喊一聲。
“爺爺,他是……”
我的話還沒說完,高恭大聲痛罵:“老東西敢打我,信不信老子整死你!”
爺爺還擊罵道:“想整死我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幾,你這樣的我年輕時候不知道打斷多少條腿!”
爺爺罵完,又是一扁擔向他身上打。
高恭這一次有了準備,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過過去,只是這一扁擔打在桌上,立即飯菜湯汁四濺。
我和國強叔見事不對,急忙上去拉住兩人。
看着院子這一團亂糟糟,這飯是肯定沒法吃了,我急忙沖國強叔使了個眼色,他也會意拉着高恭出了院子,我感覺不放心,趕緊讓秀紅跟上去。
我扶着爺爺坐在板凳上,把扁擔扔到一邊,耳邊還傳來高恭在院外的罵聲。
“爺爺,他是國強叔請來的陰陽先生。”
爺爺對我的話似乎並不意外,只是喘着氣問道:“趙向全怎麼沒來。”
“趙先生不肯來,他就是趙先生介紹過來的。”
爺爺皺緊眉頭想了會兒,又點燃旱煙袋抽了幾口,隨即轉身進了屋子。
“把院子收拾一下,今兒沒胃口不吃了!”
我不知道爺爺為什麼看到高恭就這麼生氣,不過收拾碗筷的時候,心裏面一直想的都是一會兒怎麼才能讓高恭消氣,畢竟今晚還要指望他。
爺爺進屋后就再也沒出來,似乎已經睡了,我拿着跌打酒偷偷離開院子,向國強叔家趕去。
我到國強叔家的時候,正看到高恭躺在搖椅上,看樣子氣還沒消。
“哥,我爺爺年紀大了,老人家有時候脾氣有些不好,您別忘心裏去。”
我把跌打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從兜里摸出百家姓,抽出一根煙遞過去。
“要不是看他年紀大了,老子當場就能把把他放趴下!”
高恭依舊喋喋不休罵著,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眼我遞過去的煙,順手把煙接過去。
看到這一幕,我心裏面才總算鬆了口氣,拿起茶几上的跌打酒說:“哥,我給你擦藥酒。”
高恭脫下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在他肩膀被打的部位已經紫紅一片。
我把跌打酒灑在他肩上,用手用力搓着,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丫輕點兒!”
“這是我家特製的跌打酒,擦了不沾水過兩天保准好!”
我一邊搓着肩膀,看了眼空蕩蕩的院子,問道:“哥,國強叔和秀紅去哪兒了?”
“晚上要整劉二水的事,我讓他們先去準備點東西。”
“那我們重新埋二水的時候,在他墳前怎麼都抬不動棺材是怎麼回事。”我問他。
“人死得冤,一棺材全是怨氣,你們隨隨便便就能重新埋了,我跟你姓。”
“那咋整啊?”
高恭轉頭沖我翻了個白眼,“能咋整,泄怨氣唄,今晚把怨氣泄了,明晚十二點就能重新埋棺。”
聽他說到這裏,我開始不解了,問他說不是大多都選在陽氣最重的白天么?
對於我的問題,高恭有些無語。
“物極必反懂不懂,白天陽氣足不錯,在那個時辰極陽會有那麼一小段時間轉變成極陰,晚上也會極陰變成極陽,況且你們這鬼地方陰氣重,晚上最適合不過。”
這時候國強叔和秀紅回來了,國強叔手裏拿着柄柴刀和一根柳條,而秀紅手裏拿着的是一圈紅線和沒有煤油的油燈。
“傢伙事兒都齊了,我們走!”
高恭扭了扭肩膀,穿好他的襯衫后,起身向院外走。
我們到祠堂的時候,得到消息的村民早早的就在外面看熱鬧,高恭叫了幾個青壯小伙幫忙抬起棺材,在下面墊了兩根長凳后,又用柴刀熟練的在棺材蓋上撬了點兒縫,把柳條給插了進去。
他接過秀紅手裏的紅線,把紅線的一頭系在柳條上,在以棺材為起點走了九步,讓我搬個方凳放在第九步的位置,然後把油燈放在凳子上面。
當高恭把紅線的另一頭系在油燈上的時候,這盞沒有燈油的油燈自己憑空燃燒起來,不過燃燒的火焰是綠色的。
這樣的一幕被村民看在眼裏,皆是捂嘴驚呼嘖嘖稱奇。
“這盞燈燒的是劉二水的怨氣,這事和你有關,所以今天你來守夜,不過你要千萬要記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盞燈熄了!”高恭對我說。
我急忙點頭同意,秀紅不知道在哪個村民家給我借來躺椅,讓我守夜的時候稍微舒服點。
後來高恭和國強叔他們就走了,看熱鬧的村民感覺沒什麼意思,也都各自回家,只留下了我一個人在祠堂。
我三步外,那盞冒綠火的油燈靜靜的燃燒。
就算是夏日,晚上的大山依舊是有些冷,我躺在椅子上裹了裹衣服,有些後悔出門的時候沒多帶件衣服。
在這時,祠堂外傳來秀紅的聲音。
“一卯哥!”
“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
轉頭看,秀紅站在祠堂門口,手裏抱着件軍大衣,堆着笑我迎上去。
“天冷,我給你帶衣服過來,小心別著涼了。”
她把軍大衣遞到我手裏,臨走的時候從懷裏掏出用紙包好的兩個大餅,讓我晚上肚子餓了吃。
我手裏拿着熱乎乎的大餅看着她離開,心裏面也暖洋洋的。
這兩個餅很快被我消滅乾淨,晚上百無聊賴的我,只有躺在椅子上,腦子裏不知道想什麼。
一陣風吹過來,油燈劇烈搖晃了一下,我的心一下提上來,不過看到燈火又重新穩定,這才鬆了口氣。
忽然一股倦意直衝腦門,感覺眼皮重得厲害。
“一卯哥!一卯哥!”
耳邊傳來秀紅熟悉的聲音,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大亮。
“一卯哥,你怎麼睡著了。”
我昨晚睡著了?
心裏面一慌,我急忙轉頭看油燈,油燈上的綠火還在燃燒着,並且那朵火焰很明顯要小了許多。
看到這一幕,我長出了口氣,還好沒滅。
我看着秀紅笑道:“昨晚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很困,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可秀紅的臉上的表情卻不對勁,我心頭頓時一沉,轉頭看去從躺椅上一下翻身到地上,雙腿亂蹬努力向後挪。
棺材蓋已經被掀開,二水低垂着頭就跪在躺椅左邊,而在他手心握着的,是昨晚高恭插在棺材縫裏的柳條!
王國強站在祠堂外沒敢進來,高恭站在棺材旁邊,正皺眉苦思。
“哥!這……這……”
我的聲音很顫抖,身體也跟着在顫抖,我指着二水,眼淚忍不住的流出來。
高恭看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二水身上,用着低沉的聲音說道:“嘶……這玩意兒很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