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透氣

夜已深沉。

項少陵剛剛從一堆公文中抬起頭來，就看見陸豐從門口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順着他小心的神態，把目光鎖上他微低的頭顱，緩緩向下移動——卻原來，在他的手上捧了一個托盤，上面放着的，是一碟糕點外加一壺一杯。

見王上已經注意到了自己，陸豐連忙快步走上前來：“王上，您忙了這麼久，一定累了吧？這東西，是傾華夫人差人送來的，不如您先用上兩口吧。”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陸豐卻知道，年輕的王上在最近幾天裏，除了情緒有些浮躁，就連胃口也變得十分的不好。

項少陵並沒有回應陸豐的話，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卻已經緊緊地盯上了那托盤裏的茶壺和茶碗。直到過了良久，他才又問：“你說這是明玉差人送來的？她為何不親自送過來？”

想來這位年輕的王，還不知道自己最為寵愛的女子，早已經被他的一句話給拒出了門外。

不過項少陵卻有着一雙非比常人的眼睛，而且，他還擁有着絕對聰明的頭腦。看着陸豐臉上露出的那一絲怪異的神色，他恍若明白了一些什麼。

輕輕嗤笑一聲：“夫人可是已經來過了？”

對於王上突然提出的問話，陸豐卻是一點兒都不吃驚：“回王上，夫人她的確是已經來過了，可是不巧的是，當時正趕上王上您在休息。”

年輕的王聽了陸豐的話，眉宇之間未動聲色，可是在他的心底，卻不由的劃過了一絲淺淺的苦笑。她倒也始終都是懂得本王的性子，只是難保她自己不會因此而受委屈了吧？

說話間，陸豐已經將東西呈了上來，看着那一碟子的糕點，項少陵牽動唇角，露出淺淺一笑：“好吧，本王確實也有點累了，不如就先休息一下吧。”說著他便順手拿起了那碟子旁邊放置着的一雙白玉箸，夾起了一塊糕點送進口中。

味道還不錯，很明顯就是出自明玉的手藝。

吃過糕點之後，他又接過了陸豐手上早已經倒好的茶水喝了起來。

茶水剛一入口，那個一臉笑意盈盈的身影又突然浮上心頭……真是見鬼了，難道本王這是着了魔不成？

不想這些還好，一想起這些，項少陵便突然感覺到有一點坐不住了：“陸豐，你且先將這些東西收拾了去吧，本王這一會兒，突然想要出去走走，也好透透氣。”

聽了王上的這些話，陸豐心裏很是有些無奈，可是他又不能違背王上的命令，只好低頭道：“喏。”可是王上剛剛還說，他想要出去走走的是吧？

正低頭收拾着東西的陸豐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王上要是感覺到心裏有些煩悶的話，不如就讓奴才陪着您出去散散心吧。”

雖說君王愛獨行，可是好歹他也是一國之君吧？如果說陸豐不在他跟前也就算了，但是只要他在王上的身邊侍候着，就絕對不會讓王上一個人走出這重華殿。

他絕對相信王宮守衛的能力，也相信王上自己的能力，可是他還是無法做到，因為在他的意識範圍里，不管這王宮之內是不是十分的安全，他總感覺在王上的身邊，多一個人總要多一份保障。

能夠做到這大內的總管，王上身邊最為貼心的侍者，有能力往往是不夠的，其實最重要的，往往只不過是“忠心”兩個字。

無疑，對於陸豐來說，項少陵不單單隻是他的主子，他的王。更主要的，他是一個值得他用整個生命去守護的神一樣的存在。

項少陵自然沒有推脫的理由，於是便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就起身出了這殿閣的大門。

夜色無限，卻不見月光，只有滿天的星子，閃着幽冷的光芒。

項少陵腳步輕盈，緩步在這王宮內苑。

陸豐亦步亦趨緊隨其後，兩個風華男子行走在這暗夜裏，竟然讓人無法查覺到一絲的聲息。

再抬頭時，隱藏在夜色之下的王的那張臉，已經掛上了一絲好比自嘲的淺笑。本想着去探一眼明玉的，卻不知道何時，他竟然已經踏入了這洛華宮門前的花園。

默默地站定身形，年輕的王在躊躇着他接下來的動作，是應該進去看看，還是應該轉身離去？

片刻，他的眼底閃起了一絲亮過星子的光芒：“陸豐，你可聞到，這風中是否有什麼花兒的香氣飄散來了嗎？”還有那洛華宮裏雖然微弱，卻也衝天而起的一團光暈，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了，難道她也還沒有休息嗎？

陸豐雖然自恃自己武功不弱，可是如果讓他來說這風中會有什麼香氣飄散時，他也唯有驚詫地定在了哪裏，已是入冬時節，百花早已經枯萎，冬梅也未曾開放，這種時候，那裏又會有什麼花香的氣息飄來？

實在是聞不到了，陸豐只得老實回答：“恕奴才無能，奴才實在是感覺不到。”

項少陵一聲淺笑，也並不將他的這些話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這種香氣陸豐他自然是無法聞到，因為在他的人生閱歷里，根本還沒有見過那一種奇妙的事物。

此刻，在離這凋零了百花的園子一牆之隔的院落里，劉欣然正守着一盞罩了宮紗的燈籠獨自品茶觀星。

一夢醒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一絲睡意了。

內心一片凌亂，總感覺剛剛經歷過的那一幕，並非只是一場夢那麼簡單。

如果那真的是一場夢，那麼這一場夢也未免太過的蹊蹺了，因為直到此刻，那個人和她說過的那些話，對於劉欣然來說，依然還是歷歷在目，聲聲貫耳。

可如果說那並不是一場夢的話，她為何又再也找不到哪怕是一丁點兒蛛絲馬跡，來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好想找一個人一起坐下來聊聊，那怕是有人可以靜靜地聽她訴說一下，心裏的這種無以言表的感受。

可是這些話，她又怎麼好開口告訴身邊的人，要知道不管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恐怕都會在這個信奉一切神靈的歲月里引起軒然大波。

愁悶上頭，她自然已經睡意全消。一個人沒有了睡意，那本來就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無聊之際，她還是想着，或許她應該一個人到院子裏去透上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