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無措

其實喝一杯茶這種事情，對於兩個人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於劉欣然，只是她礙於項少陵的情面，無法出口直接將他拒出洛華宮。而於項少陵，也只不過是他想要多給自己留取一些時間，來細細地看一看這個已經被她圈禁了半年的女子。

若說為何項少陵不選擇直接到劉欣然的寢宮裏去，那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心裏，似乎還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

自從師兄跟他提起她的轉變以來，他的心裏的確一直都痒痒的，可是如今真的事到眼前，在他的內心深處，卻又開始顧慮重重。

他討厭自己的這種略微有些焦慮的心情，可是他卻沒有辦法不去防衛眼前的這個女子，即便是美人如斯，可是如果說美人有一顆陰晦的心的話，那麼一切就得又要另當別論了。

這一切，直到粉蝶將茶水傳過來的時候，才慢慢有了轉機。

若說飲茶，雖然那個時候在民間還不曾大範圍的興起，可是項少陵做為帝王家人，做為一國之主，還算是有些見識的。只是眼前這一杯茶么——

別說這一杯茶水是項少陵不曾喝過的，即便是他自小生在在帝王之家，如今又擁有這江東偌大的一片國土，可是這一杯茶水卻是連見也不曾見過。

其實這隻不過是一杯極為普通的茶水，卻又不若他以往所見識過的，茶湯里是一塊黑褐色的茶餅。這杯子裏面，飄浮着的卻是幾朵淡雅的菊花，伴着那菊花綻放的，還有一塊或綠或橙的橘皮。

項少陵凝着一雙眸，向劉欣然望去：“這茶是……”

卻見她微微露着淡淡地笑容，而一雙手早已經捧了那茶碗送至唇畔，輕淺地嘗上一口，頓時，一朵明媚的笑靨再一次綻放在她的眉目之間。

“此乃一種花茶，取名秋之韻。”她輕啟紅唇，望着項少陵輕言。

一時間，項少陵居然被她的笑容給迷惑了，便也照着她的樣子，輕輕將那茶碗送至唇邊，只是那茶還沒有到口，便已經有一片屬於這秋天的馨香撲面而來，項少陵稍微定了一下心神，淺嘗一口。

——好一個秋之韻，果然，花香里裹着橘香，橘香里又透着一絲甘甜，甜而不膩，清爽宜人。

“這茶，是王后何處所得？本王怎麼從來不曾見過？”一雙眼睛望定劉欣然，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

劉欣然掩嘴輕笑，也難怪，就算是以前的人再怎麼懂得享受，可這些飲食中的精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全數都知曉了的。

也罷，乾脆就讓本宮在這之間討一個巧好了：“王上有所不知，這花茶本是臣妾幼時淘氣偶然發現的一件趣事，直到後來臣妾慢慢長大了，便也漸漸愛上了這種喝法，於是便在無事時多做了一些配製，所以才有了這秋之韻。”

劉欣然說這些的時候，眼角偶然瞥到立在一旁的粉蝶，見她此時臉上滿是狐疑的神色，心想壞了，看來自己這謊好像有一點說大發了。

好在項少陵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或許是因為他對這種東西太過好奇了吧，在他聽完劉欣然說的這些話之後，緊接着還又生出了另一個疑問：“王后既然這麼說，那除了這秋之韻，你是不是還有其它花茶樣式？”

“呃……”想不到這個人對這些事還挺上心，好吧，反正也已經露出馬腳了，那索性痛快一點兒，隨了他的心意吧：“不錯，除了這秋之韻，臣妾還研製出了其它的幾種花茶，分別也都與這四季有關。”

“王后不妨說來聽聽。”

看來這項少陵還真是來了興緻。那好吧，說就說，不就是胡吹亂侃么？給花茶起上幾個名字的才慧她還是有的。

“就比如桃花泡製成的笑春風，荷花與蓮子心泡製的夏清心，還有雪水與紅梅泡製的雪中晴。”

其實說實在的，劉欣然對於這些，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也不對，估計這些連皮毛都算不上。不過她卻明白，這些東西這樣子搭配，那絕對是不會有什麼負作用的。畢竟，在前世里，她也算是經常光顧超市花茶櫃枱的人，所以她才敢信口拈來的一通胡扯。

可這些對於項少陵來說，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所以他不免還是在心裏充滿了驚訝，既而體現在他的一張臉上：“想不到這些平日裏美艷芬芳的花兒，竟然還有這等用途，王后今日還真是令本王長了見識了。”

劉欣然淺淺一笑，其實它們的功用又何止這些呀！只不過今日，她還是少說一點為妙，就這一會兒，她就已經不知道等一會兒要怎麼去跟粉蝶解釋了。

不過有一點，卻是劉欣然沒有想到的。那就是，兩個人因了這一杯茶，居然坐在這青石榻上相言甚歡的處了一個下午。

雖然沒有什麼過多的歡聲笑語，可是這種平淡而寧靜的氣氛，卻讓人有一種更加舒心的感覺。隨着時間的流逝，兩個人好像都已經忘記了他們之間過去的種種不愉快的隔閡。那感覺，就像是兩個人從來就是如此和諧一般。

其實不光是劉欣然，就連項少陵也是如此。

在劉欣然的一顰一笑之間，他內心裏恍然湧現的，是一種無比寧靜的感覺。之前的那一些謹慎與防範，好像突然之間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最起碼在這一刻，他只想跟她就這麼一直坐下去，只想聽她就這麼一直聊下去。

怪不得就算是自己把她給圈禁起來了，心中依然無法將她完全擱置，卻原來，她的身上竟然有這麼多吸引人的魅力。

只是，到底會是在什麼時候，本王的這一顆心，竟然被她給迷惑住了呢？思及這些，項少陵的一顆心，突然又再度凌亂起來了。

終於，糊裏糊塗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項少陵居然已經離開了洛華宮。

本來兩人相談甚歡，劉欣然也在不知不覺之中放開了心中的介懷，她甚至於都打算出言將他留下一起吃晚飯了。

可是，到了最後，在她還沒有開口的之前，項少陵卻突然一下子又改變了神色，那樣子，就像是他內心裏掩藏了什麼巨大的苦澀一般。

他終於還是站起了身形：“王后，本王一時記起，本王的重華殿裏還有一些事情要等着本王回去處理，今日你我的話題，就先進行到這裏吧。”

然後，在劉欣然的一片愕然之中，他就那麼急匆匆地離去了，陡留下劉欣然一個人，定定地坐在那裏，滿心的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