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誤再誤

九 一誤再誤

九一誤再誤

在這日的下午,吳嫂這個計劃,就實現了。約莫是下午三點鐘,魏太太穿了一身鮮艷的衣服,就來敲門。她那敲門的動作,顯然是不能和普通人相同。兩三下頓一頓,而且敲的也不怎麼響。那個動作,分明是有點膽怯。吳嫂在開門的習慣里,她已很知道這事了。現在聽到魏太太那種敲門的響聲,她就搶步出來。比往日懶於去開門的情形,那是大變了。她在門裏就大聲問道:“那一個?范先生不在家。”魏太太聽了是吳嫂的聲音,就輕聲答道:“吳嫂,是我呀,我給你們送吃的來了。”這聲音是非常的和緩,吳嫂拉開門來,卻見魏太太手上提着柳條穿的兩尾大鯉魚,她很怕這魚涎會染髒了她的衣服,把手伸得直直的,將魚送了出去。

她笑道:“吳嫂,快提進去,這魚還是活的。拿水養着罷。”吳嫂搖搖頭道:“先生不在家,我們不要,我也作不得主。”她這樣說著時,臉上可不帶一點笑容,黑腮幫子綳得緊緊的,很有幾分生氣的樣子。魏太太道:“這有什麼作不得主的呢。兩條魚交給你,也沒有教你馬上就吃了它。范先生回家來,他要是不肯受,你就把魚退還給我,也就沒有你的責任了。我和范先生也不是初交,送這點東西給他,也值不得他掛齒。”她說著話時,也不免有點生氣。她心裏想着好像送魚來你們吃,倒要看你們下人的顏色。於是把手上提的魚,向大門裏面石板上一丟,淡笑道:“范寶華回來了,由他去處理吧。”吳嫂看她這樣子,卻不示弱,也笑道:“交朋友,你來我往,都講的是個交情嗎?……朋友若是對不住別個,別個留啥子交情。洪五爺比我們先生有錢,那是當然,就比我們先生交得到女朋友。我們先生也是不怕上當,第一個碰到啥子袁小姐喲,落個人財兩空。現在買起金剛鑽送人,又落到啥子好處嗎?”她說著話時,將頭微微偏着,眼睛是白眼珠子多,黑眼珠子少,那一臉瞧不起人的樣子,是誰也知道她的用意何在?魏太太沒想到好意送了東西來,倒會受老媽子一頓奚落,也就板了臉道:“吳嫂,羅哩羅唆,你說那個?我為了范先生喜歡吃魚,買到兩條新鮮的,特意送了來,這難道還是惡意。

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亂說。你忘記了自己是個老媽子。”吳嫂道:“是老媽子朗個的?我又不作你的老媽子。老實說,我憑力氣掙錢,乾乾淨淨,沒得空話人說,不作不要臉的事情。”她越說聲音越大,這裏的左右鄰居,聽到那罵街的聲音,早已有幾個人由大門裏搶出來觀望。魏太太將身子一扭道:“我不和你說,回頭和你主人交涉。”說著,她就開快了步子,向街上走去。她又羞又氣,自己感到收束不了這個局面,低着頭走路分不出東西南北,自己也不知道是要向那裏去。及至感到身邊來往的人互相碰撞着,抬頭定睛細看,才知道莫名其妙的,走到了繁華市中心區精神堡壘。她站在一幢立體式的樓房下面,不免呆了一呆,心裏想着:這應當向那裏去,還是回家?還是找個地方玩去?回家沒有意思,反正兩個孩子都交給了楊嫂了。不過要說是去玩的話,也不妥當,有一個人去玩的嗎?事前並沒有約會什麼人去玩,臨時抓角色,誰願意來奉陪。現在總算有了時間,不如趁此機會,到看守所里去看看丈夫。本來在魏端本入獄以後,還只看過他一次,無論如何這是在情理上說不過去的,就是每逢到親友問起來,魏先生的情形怎麼樣時,自己也老是感覺到沒有話答覆人家。現在到看守所里去和他碰一次頭,至少在三兩天以內,有人問魏端本的事,那是可以應付裕如的。她有了這麼個主意,就向看守所那條大街上走去。當她走了百十步之後,抬頭一看電線杆上的電燈,已經在發亮。她忽然想着:雖然丈夫關在看守所里,而探監是什麼手續,自己還毫無所知。到了這個時候法院還允許人去探看犯人嗎?她遲疑着步子,正在考慮着這個問題,她忽然又想着:法院讓不讓進去,那是法院的事。去不去,卻是自己的事,就算魏端本是個朋友罷,也可以再去看看,何況自己正閑着呢。她是怎樣的想,也就繼續的向前走。

忽然有人在面前叫了一聲:“田小姐。”站住腳向前看看,乃是洪五夾了一個大皮包,挺了胸脯走過來。他第二句便問:“到那裏去?”魏太太道:“我上街買點東西,現在正要回家。”洪五牽着她的袖子,把她牽到人行路邊一點,笑道:“不要回家了,我帶你去一個很好的地方吃晚飯。”她道:“這樣早就吃晚飯,總也要到六點鐘以後再說罷。”洪五道:“當然不是現在就去,現在我也有一點事。我說的也是六點鐘以後的事。現在我還要到朋友那裏去結束一筆賬,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路去?”魏太太道:“你和朋友算賬,我也跟了去,那算怎麼回事?”洪五道:“這個我當然考慮到的,但是我說去找的朋友之家,並不是普通人家,他們家根本就是門庭若市。你就不和我去,單獨的也可以去的。走罷走罷。”說著,挽了她一隻手就要向前拉。魏太太扯着身體道:“那我不能去。我知道什麼地方?”洪五笑道:“你想,我會到那裏去算賬結賬呢?無非是銀行銀號。銀號里,誰不能去呢。”魏太太道:“能去,我為什麼要去。”洪五笑道:“我給你在那裏開個戶頭,你和他們作來往,你還不能去嗎?”

魏太太聽了這話,內心一陣奇癢,那笑容立刻透上了兩腮。可是她不肯輕易領這個人情,卻向他笑道:“你開什麼玩笑。你也當知道我是不是手上拿着現款不用的人。我會有錢拿到銀行里去開戶頭嗎?”洪五道:“我又不是銀行里的交際科長,我憑什麼拉你到銀行里去開戶頭?我說這話,當然用不着你出錢。”魏太太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了,就扶了他的手臂道:“那我們就一路去看看吧,反正我也不會忘記你這番好意。”洪五一面和她並肩走着,一面笑道:“直到現在,你應當知道你的朋友裏面是誰真心待你。”魏太太走着路,將手連碰了他兩下手臂。因道:“這還用得着你說嗎?我把什麼情分對待你,你也應當明白。”洪五笑道:“但願你永遠是這個態度,那就很好。”魏太太道:“我又怎麼會不是這個態度呢?”兩人越說越得勁,也就越走越帶勁,直走到一家三祥銀號門口停了腳步,魏太太才猛然省悟,這事有點不對。現在已是四點多鐘,銀行里早已停止營業,就是銀號也不會例外。這個時候,到銀號里去開個什麼戶頭?她的臉上,立刻也現出了猶豫之色。洪五見她先朝着銀號的門看看,然後臉上有些失望,立刻也就明白了。

笑道:“你以為銀號營業,已經過了時,我說的話是冤你的嗎?我果然冤你,冤你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我何必冤你到銀號里來,而況銀號這種地方……”魏太太恐怕透出自己外行,這就向他笑道:“你簡直像曹操,怎麼這樣多心?我臉上大概有些顏色不平常吧?這是我想起了一樁心事,這心事當然是和銀行銀號有關的,這個你就不必問了。”洪五果然也不再問,向她點了兩個頭,引着她由銀號的側門進去。這銀號是所重慶式的市房,用洋裝粉飾了門面的。到了裏面,大部分的屋子是木板隔壁,木板上開了不少的玻璃窗戶,電燈一齊亮着,隔了窗戶,可以看到裏面全是人影搖動。經過兩間屋子時,還聽到裏面撥動算盤子的聲音,放爆竹似的,她這就放了大半顆心,覺得銀號的大門雖然關了,可是裏面辦業務的人那份工作緊張,還是很驚人的,也許是熟人在這時候照樣的開戶頭。這些她就不多言,隨了洪五,走到後進屋子裏去。正面好像是一間大客廳,燈火輝煌中,看到很多人在裏面坐着。喧嘩之聲,也就達於戶外。但洪五並不向那裏走,引着她走進旁邊一間屋子裏去,這裏是三張藤製仿沙發椅子,圍了一張矮茶几。倒是另有一套寫字桌椅,彷彿是會客而兼辦公的屋子。他進來了,隨着一位穿西裝的漢子也進來了。他向洪五握着手笑道:“五爺這幾天很有收穫。”

洪五笑道:“算不了什麼,幾百萬元鈔票而已,現在的幾百萬元,又作得了什麼大事。”於是給他向魏太太介紹,這是江海流經理。介紹過之後,他立刻聲明着道:“我介紹着田小姐在貴號開個戶頭,希望你們多結一點利息。”江海流笑道:“請坐請坐,五爺介紹的那不成問題。今天當然是來不及了。當然是支票了,請把支票交給我,我開着臨時收據,明天一早,就可以把手續辦好。”他一面說話,一面忙着招待,叫人遞茶敬煙。洪五先坐下來,他似乎不屑於客氣,首先把皮包打開來。見江海流坐在對面椅子上,就向他笑道:“明天又是比期,我們得結一結賬了。”江海流見茶房敬的煙,放在茶几上沒有用。客人似乎嫌着煙粗。這就在西服袋裏掏出賽銀扁煙盒子來,打開了蓋,托着送到洪五面前笑道:“來一支三五罷,五爺。”洪五伸手取了一支煙,還轉着看了一看。笑道:“你這煙,果然是真的。不過新貨與陳貨大有分別。”江海流道:“若是戰前的煙,再好的牌子,也不能拿出來請客吧?”說著,收回了煙盒子,掏出打火機來,打着了火給洪五點煙。洪五伸着脖子將煙吸着了。點了兩點頭笑道:“不錯,是真的三五牌。”他將左手兩個指頭夾住了紙煙,尖着嘴唇,箭一般的,噴出一口煙來。魏太太在一邊看着,見他對於這位銀號經理,十分的漫不經心,這就也透着奇怪,不住的向主客雙方望着。洪五向她微笑了一下,似乎表示着他的得意,然後將放在大腿上的皮包打開,在裏面取出一疊像合同一樣的東西,右手拿着,在左手手掌心裏通連的敲打了幾下,望了江海流微笑着道:“我們是不是要談談這合同上的問題?”江海流看到他拿出那合同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有點變動。這時他問出這句話來,這就在那長滿了酒刺的長方臉上,由鼻孔邊兩道斜紋邊,聳動着發出笑容來。他那兩隻西服的肩膀,顯然是有些顫動,彷彿是有話想說而又不敢說的樣子,對了洪五,只是微點了下巴頦。

洪五道:“你買了我們的貨,到期我若不交貨,怕不是一場官司。現在我遵守合同,按期交你們的貨,你們倒老是不提,可是我們拋出貨去的人,就不能說硬話了。貨不是還在手上嗎?自然我可以沒收那百分之二十的定錢,但是那不是辦法。因為我是缺少頭寸,才賣貨的。沒有錢,這比期我怎麼混得過去?我若是不賣給你們,賣給別人的話,在上個比期我的錢就到手了。我已經賠了一個比期的利息,還要我賠第二個比期的利息嗎?”他口裏這樣說著,手上拿了那合同,還是不住的拍打着。江海流笑道:“這話我承認是事實。不過洪先生很有辦法,這一點貨凍結不到你。我們也是頭寸調不過來。若是頭寸調得過來的話,我們也不肯犧牲那筆定錢。”洪五嚇嚇的冷笑了一聲道:“犧牲那筆定錢?作生意的人,都是這樣的犧牲,他家裏有多少田產可賣?本來嗎,每包紗,現在跌價兩三萬,一百包紗就是二三百萬。打勝仗的消息,天天報上都登載着,說不定每包紗要跌下去十萬,有大批的錢在手上,不會買那鐵硬的金子,倒去作這跌風最猛的棉紗。不過當反過來想一想,若是每包紗漲兩三萬,我到期不交貨,你們是不是找我的保人說話?”江海流經理,果然是有彈性的人物,儘管洪五對他不客氣,他還是臉上笑嘻嘻的。等他說完了,這就點點頭道:“五爺說的話,完全是對的。但是我們並不想拿回那筆定錢,也就算是受罰了。只要我們肯犧牲那筆定錢,我們也就算履行了合同。”

洪五道:“當然我不能奈你何。可是這一百包紗放到了秋季,你怕我不翻上兩翻。那東西也不臭不爛,我非賣掉不可嗎?你們以為我們馬上收回武漢,湖北的棉花,就會整船的向重慶裝,沒有那樣容易的事。打仗不是作投機買賣,說變就變。明年秋天,也許都收復不了武漢。你們不要以為我一定要賣給你們嗎?但是我也不能無條件罷休,我這裏有二百兩黃金儲蓄券,在你們貴號抵押點款子用用。請你把利息看低一點,行不行?”說著,他把那張合同再放進皮包,再把裏面的黃金儲蓄券取出來。魏太太在旁邊側眼看着,大概有上十張。她想,洪五說是有二百兩黃金,那決不錯。他無非又是套用老范那個法子,押得了錢再去買黃金。那江海流恰也知道他這個意思,便向他笑道:“五爺大概證實了,黃金官價,下個月又要提高。轉一筆現鈔在手上,再拿去買黃金儲蓄。”洪五笑道:“既然知道了,你就替我照辦罷。”江海流向他微笑着,身子還向前湊了幾寸路,作個懇切的樣子,點了頭道:“過了這個比期再辦,好不好?”洪五笑道:“你以為我過得了比期?”正說到這裏,一個茶房進來說有電話。江海流出去接電話去了,洪五悄悄的向她笑道:“你看到沒有?不怕他是銀號里的經理,我小小的敲他一個竹杠,他還是不能不應酬。”魏太太看他可以壓倒銀行家,也是很和他高興的。向他低聲道:“你真可以的。”洪五笑着點了兩點頭,彼此默然相視而笑。這就聽到江海流在隔壁屋子裏接電話,發出了焦急的聲音道:“這就不對了,顏先生……我們這樣好的交情,你不能在比期的前夜給我們開玩笑。這個日子,我們差不了兩千萬。”說到這裏,他接連的稱是了一陣,彷彿是聽電話那邊的人訓話。

隨後他又道:“雖然我們也作了一點黃金儲蓄,那都是同事們零星湊款,大家湊趣的。你真要我們把這些儲蓄券拿出來,也未嘗不可以。不過顏先生對我們小號的交情就似乎有點欠缺了。哦!說到洪五爺他正在我們這裏。我們的賬目全都答應展期了。哦!要洪五爺說話,好好!”聽到這裏,洪五自取出紙煙來吸着,頭放在椅子靠背上,兩眼翻着望了天。煙由口裏噴出來,像是高射炮。這時,江海流走了進來,一路的拱着揖,他笑道:“五爺,顏老總來了電話,正和我們為難,請你去給我們圓轉兩句,我說你的賬目,已經解決了。”洪五笑道:“全都解決了?拿貨款來。”說著伸出一隻手向江海流招了幾招。江海流還是抱了拳連連的拱着。洪五站起來笑道:“我的話不能白說,你得請我吃一頓。”江海流道:“那沒有問題,我一定辦到,我一定辦到。”口裏說著,手上還連連的拱着。在這種客氣的條件下,洪五就跟着走了。魏太太坐一旁,雖沒有開言,可是她心裏想着:洪五和老范,同是作投機買賣的人,那就相差的多了。老范到銀行里去求人,還要吃萬利銀行的虧。老洪到這銀號里來,只管在經理面前搭架子,這位經理,還是不住的向他說好話。這也就可以知道兩個人的勢力大小了。她這樣想着,就不免對那皮包注視了一下。

洪五走得匆忙,他丟下皮包,起身就出門去了。這皮包恰是不曾蓋起來,三折的皮面,全是敞開的,而且皮包就放在椅子上她手邊。她隨手在皮包夾子裏掏了一下,所掏着的,是整疊的硬紙。抽出來看時,便是洪五剛才表現的那疊黃金儲蓄券。當面一張,填的數目就為五十兩,戶頭是洪萬順。洪五的名字叫清波,倒是相當雅緻的,這個戶頭絕對是個生意買賣字號。這可見作黃金儲蓄的人,隨便寫戶頭,不必和他的本名有什麼關係。她一面想着一面翻弄着那疊黃金儲蓄券。這裏面的數目有十兩八兩的,戶頭有趙大錢二之類的。她想着,順便和老洪開開玩笑,把那戶頭普通的給抽下兩張,看他知道不知道。她帶着笑容,就抽出三張儲蓄券來,順手塞到衣服袋裏,把其餘依然送到洪五的皮包里去。她這時幾乎是五官四肢一齊動用,手裏作事,耳朵卻聽着洪五在隔壁屋子裏打電話,但聽他哈哈大笑,說一切好商量好商量,似乎正在高興頭上。這又隨手在皮包里摸索一陣,拿出來一大疊單據來看看,裏面有本票,有收條,有支票。其中的支票,也形式不一,有划現的,有抬頭的,也有隨便開的。數目字都是幾十萬。而其間幾張銀行本票,至少的也是十五萬,在賭場上時見着中央銀行的五萬元本票,大家都笑着說要把它贏了過來,當為個良好的彩頭。中央銀行的本票,和其他銀行的本票又不同,拿到大街上去買東西,簡直當現鈔用。這時眼面前就擺着有十五萬元、五十萬元、七十萬元的中央銀行本票。為什麼不順手拿過來呢?心裏這一反問,她又把三張本票揣到口袋裏去了。但那些支票,她拿在手上,還看了沉吟着。她想划現和抬頭支票,當然不能拿。就是普通支票,也當考慮。到銀行里去取現的時候,很可能會遭受到盤問的。她正是拿不定主意,就聽到洪五在電話里說著再會。這也就不能再耽誤了,立刻把所有的支票收條,一把抓着,向那皮包里塞了進去。

接着聽到洪五在屋子外面笑着:“該請客了,一切是順利解決。”她心裏到底是有點搖撼,她就站起身來,迎到屋子門口去,手皮包也夾在脅下。看到了洪五,首先表示着一種等得不耐煩的樣子,然後皺了眉道:“我還有事呢,要先走了,反正今天開戶頭也來不及了。”洪五笑道:“田小姐,你忙什麼呢?這裏江經理要請客呢。”江海流在後面跟着來,臉上也是笑容很濃,而且這番笑意,不是先前那番苦笑,而是眉飛色舞由心裏高興出來的樣子。他鞠着半個躬道:“田小姐,你倒是不必客氣。我們敝號里有個江蘇廚子,一部分朋友都說他的手藝可以,隨便三五個人,邀着到我們這裏來吃便飯的事,常常有之。剛才問過了廚子,今天正買着了一條好新鮮青魚。”洪五走進屋子來,很不經意的收起了他的皮包在手上提着。向她笑道:“他們的便飯,可以叨擾,我說市面上的話,負責要得。”魏太太最是愛吃點兒好菜。洪五點明了要江經理請他,而江經理請的就是在本銀號裏面,想必這廚子必定不錯。而且認識這位銀號經理,對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好之處,也就笑着點點頭道:“那就叨擾罷。”於是洪五在前引路,魏太太跟着,最後是江海流壓陣。走了幾步,江海流在後叫道:“田小姐,你丟了東西哩。”可是她回頭看時,臉就通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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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間文庫:紙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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