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陳明遠義釋呂坤鍵 徐金鐧力斗張豪軒
詩曰:
意氣相投龍從雲,豪情同契風化虎。
綠林頭領陳明遠,山林龍虎盡歸服。
話說陳明遠領了一眾饑民,饑民見是官軍被抓,都道要殺了,也有幾個等不住的,就來行兇。陳明遠大喝道:“不得無禮,是呂統制。”當下饑民聽了,又見那人一頭灰發,茫茫跪下道:“小民險傷了呂統制!”原來呂坤鍵素來愛民,自去年又把俸祿折成銀錢,倒也賑濟了許多不少貧民,前番又有阻鮑保殺饑民之事,自被小民心中記得,敬他如活菩薩相似。
呂坤鍵見此,也慌了手腳,問道:“爾等為何從賊……從陳頭領?”當下有個老的道:“俺們只要投峽山那伙,聽聞殺了許多富戶,定有衣食。奈何那狗官鮑保早已料定,於路上截殺我等,只說殺賊,割下首級,權當功勞,天幸遇了馬陵泊的大王救了俺們性命!”
陳明遠親自來與呂坤鍵解去繩索,又將自己身上錦袍脫下與呂坤鍵穿着,便道:“我已分付手下兄弟,自朱成、房圳起,每人於路巡視,見到殺百姓的官軍,通通不留。”呂坤鍵看到百姓,忽想起自家當初亦是窮寒人家,苦練武藝,方得統制。昔日窮時,所立下誓言道莫忘百姓,眼前一群窮老餓小,勾起往日所思——那死前護住孩兒的婦人,竟在此時難忘。呂坤鍵道:“那爾等何去?”說罷,猛然想起,若是回城,馬陵泊依舊攻打,不得安生;若投三村,卻是自家所令圍了峽山。普天之下,竟無一處可令饑民安歇,遂低了頭。
陳明遠本喜呂坤鍵本事,又知他親仁愛民,更是歡喜,道:“統制若不嫌棄,不若歸我山寨,一可救濰州饑民,二可誅殺奸佞。”呂坤鍵猛然怒道:“莫要誤我去做那不忠的豬狗!”和盛在旁,忍不住道:“灰發的不是好漢!你如何敢衝撞俺山寨頭領!”呂坤鍵罵道:“叛君之賊人人可罵!”和盛道:“那叛民害民的,又當何處,你倒是如何對那狗官鮑保,可曾衝撞否?可如此毀罵否?俺和盛最見不得軟骨孬孫!”呂坤鍵一聽此,再也言語不得。陳明遠見和盛出口傷了他,忙忙寬慰道:“久聞呂統制賽由基大名,今日有幸一見。誤犯虎威,乞請統制饒恕。”那邊呂坤鍵先是呆了,忽然大笑起來,說道:“對對,俺自是沒些分血性的,只因自家習了本事,反愈怕了,如今濰州百姓罹難,亦有俺的不是……”說罷,竟以頭搶地,大哭不止。陳明遠忙忙扶起,呂坤鍵泣道:“頭領所言有理,小將一時不明,當先未有一言阻鮑保害民之事,所罪罄南山之竹,不可書也!”和盛見此,也來寬慰,雙雙扶起呂坤鍵。
呂坤鍵又跪道:“兄長是江湖上有仁有義的義巨子,小弟當追隨兄長,鞍前馬後!”陳明遠心中歡喜,道:“兄弟亦是愛民之人,我等今番一為救峽山一行,二來乃為濰州百姓,打破城池,以好濟民。不知兄弟可否出力?”呂坤鍵道:“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陳明遠大喜,和盛也隨即賠禮。當晚,房圳等人又率軍回來,帶着不少饑寒百姓,都道是鮑保派人殺人,被馬陵泊好漢救了。呂坤鍵更是切齒。
陳明遠道:“我等必取濰州,殺了狗官!”眾人叫好。呂坤鍵道:“小弟有一事要稟:雖是我圍了峽山,但眾軍多是鮑保之人,小弟雖有些心腹,亦難號令所有。”陳明遠道:“不妨,我等來濰州之時,軍師已自提一軍,率錢、王幾個兄弟,前去解救。”呂坤鍵道:“此乃軍機大事,何與小將這外人……”猛然醒悟,自是感激陳明遠用人不疑,也傾訴肝膽,道:“小弟與城內一人是相識知己,也是好武藝。此人姓張名洲,字豪軒,萊陽縣人氏,本是萊州兵馬都監,因最不會諂媚奉承,結交權貴,近日吃小人以重金奪了他都監一職,遭貶為平民。其人善使一條鑌鐵點鋼槍,神出鬼沒,又有回馬槍最是利害,以此都叫他為鐵槍將。小弟願說其入伙。”陳明遠大喜。
再說鮑保那邊,自呂坤鍵沒了消息,心中盤算定是入伙,如今城內危機,鮑保下令:“凡是有異者,就地處死。”城內不知殺了多少。城內富戶亦怕強人殺入,老幼不留,各自出資出人,一同鎮壓。鮑保又思須一大將守城,有人薦道張洲武藝非凡。鮑保大喜,命人請來。那張洲亦是好漢,見鮑保所請,行了禮,問道:“恩相所請,小人已知,就是不知退了賊后,有多少封賞。”鮑保道:“將軍莫念,待到功成之日,鮑某自當上奏朝廷,仍復將軍都監之職,富貴與你同享。”說罷拍手,數個美女托出幾盤大銀。張洲見了,笑道:“可有酒肉?”鮑保見此人喜愛酒色,不同呂坤鍵,更是歡喜,口裏只道:“有!有!只是……”張洲忙問。鮑保道:“本官聽得閑人道,將軍與呂坤鍵是個相識……”張洲大怒拍桌,道:“那個忘恩負義的呂坤鍵,當初他家貧時,俺無半點輕他,他倒是高潔,待自己做了統制,愈加清高,反把俺看的輕了!俺卻時運不濟,遭貶了官后,他為統制,卻無半點義氣,不曾保舉俺做一個武官!此等狗賊,恩相莫要再提!”說罷,打開酒罈,賭氣先吃了。鮑保聽了此話,不禁大喜。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二日後,馬陵泊大軍殺至。鮑保急令張洲出城卻敵,眾富戶亦支使銀錢,湊足千兩。張洲看了大喜,道:“且看俺破敵,再使去吃花酒!”說罷取了兵刃鑌鐵點鋼槍,下城開門。陳明遠等人,遠遠見得弔橋放下,城門打開。又見官軍出城,排成陣勢。兩邊偏將當中簇擁着一員上將,橫槍立馬。此人怎生模樣?有八句詩為證:
眼大眉濃麵皮紅,目身寸精光逼人寒。
銀蟒單擒猛殺法,赤虎獨覓烈膽肝。
關山飛將願與去,易水行客誓不還。
江湖傳稱鐵槍將,驍勇張洲字豪軒。
這便是前萊州兵馬都監,張洲張豪軒。呂坤鍵望見了,拍馬出陣,道:“請張都監出陣答話!”張洲見是呂坤鍵,上前喝道:“汝本是此處都統制,為何做了投敵小人?”呂坤鍵答道:“兄弟有所不知,只因那鮑保害民,兄長本是仁德之人,何苦逆天而行,助紂為虐!兄弟,你槍法出眾,武藝過人,何必來此保那老賊,不如就此與我一起共事馬陵泊,替天行道,為百姓謀福,少去受那些大頭巾的氣,豈不快活?”
張洲聽聞大笑道:“當今良心尚有人帶的?”一揮手,命手下前去迎戰。前是出場兩將,一個叫毒黃蜂黃沖,一個叫黑溝老鼠勞初,都各有本事,卻是一個刺,一個鑽,卻只用在官場上,偏偏此時危難之際,往日鑽營,化作索命桎梏。不得已,兩個嚎叫來戰。那邊馬陵泊亦有兩條好漢來,蔡子豪、孫煥翔兩個先上,不到三五合,都把敵將砸死。石順友喃喃道:“俺卻慢了,教兩個兄弟得了先手。”張洲倒是面不改色,道:“且看俺來殺賊”!挺槍來戰。呂坤鍵知他本事,恐傷二人,亦提鉞相迎。有篇文字為證:
四條臂膀縱橫,八隻馬蹄交錯。開山鉞,點鋼槍,錚錚聲響;清風駒,黑煞獸,頻頻嘶鳴。一個春秋時養叔再世,一個五代間子明重生。由基名傳寰海,鐵槍聲播天涯。正是:天上神君相爭,人間好漢廝並。兩邊力戰果未結,三軍久看眼已花。
那張洲與呂坤鍵武藝相近,正是對手,兩個斗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呂坤鍵詐敗而走,張洲追上。呂坤鍵本欲取箭射去,又怕傷了張洲,只掛了開山鉞,取弓過來空拉弦。張洲聽得弦聲,忙勒住戰馬,然並無箭矢射來,心中知他不敢。
馬陵軍陣中嘯天犼袁梓鵬見張洲手段高強,忍不住替過呂坤鍵,接住張洲便斗。二騎相交,軍器並舉。只一較,頓知是個好手。約斗十餘合,張洲便望本陣而走。袁梓鵬不知是計,逞勇追去,只看他追得近了,張洲回身一槍。鐵槍到處,袁梓鵬肩上早着,幸有鎧甲,只是倒顛下馬來。朱珂令、王宇琪、孫煥翔三將齊出,救得歸陣。張洲也不追趕,哈哈大笑。
徐韜大怒道:“鼠輩焉敢傷某兄弟!”拍馬便出。張洲見此人雙手持鐧,問道:“來將莫非金鐧徐韜乎?”徐韜應道:“正是!”張洲道:“害民之賊!三日之內,俺定都殺盡了,速來領死!”
言畢,張洲挺槍,徐韜舞鐧,相互對住,霹靂一聲,震的手麻。張洲把槍刺去,分開雙鐧,直取徐韜當胸。徐韜不慌不忙,叉鐧敵住,知他鐵槍難擋,只得近身,以巧可勝。張洲亦知此理,又不教他近身,施展神威,酣呼廝殺,與徐韜斗近五十合不分勝敗。張洲見不能取勝,霍地把槍一晃,勒馬便走。徐韜知是計,仍追了上去。待其近至身前,張洲瞅準時機,回身將鐵槍往徐韜喉嚨上刺去。幸得徐韜眼明手快,早用雙鐧死死夾住。又是一番平手。
張洲大笑:“好本事!”徐韜卻道:“你亦是好手段,只可惜助那狗官!”鬆開手,放過槍,側身躲了,就道:“今番你送我一槍,我亦當還你一鐧,如此你面上也須過得去”。言訖,撥馬便望本陣方向奔去。張洲暗道:“不過撒手鐧耳,何足懼哉?”就拍馬追去。
徐韜見張洲趕來,回身颼地一鐧飛去,又暗自從了事環上取下槍。張洲見金鐧飛來,使出渾身氣解,只聽錚地一聲響,把金鐧打落在地。豪軒心中竊喜,眼見追上,料定尚餘一鐧,只顧用心防備。徐韜左手橫槍,右手持鐧,見張洲近得身來,虛抬右手。豪軒只道又是撒手鐧,舉槍欲打,卻被徐韜反手把槍在背後一架,又是錚地一響,架住點鋼槍。徐韜扭回身轉來,大喝一聲:“下去!”只一鐧,便將張洲打下馬去。看官,徐韜這一對金裝鐧,單個重三十斤,就是鐵柱也能打個缺,更何況張洲這血肉之軀?正是:
古來敬德戰叔寶,美名三鞭換兩鐧。
今逢豪軒斗徐韜,傳揚單槍易二鐧。
不知張洲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