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回 縣主徇情主僕疑忌 總漕折獄生死冤明
第一八七回縣主徇情主僕疑忌總漕折獄生死冤明且說施公吩咐將曹必成帶下去,立刻退堂,到后廳同了曹步雲去用酒飯。酒飯已畢,天已將晚。知縣進內回話說:“啟稟老大人在上,卑職將玉鳳合曹必成的鞋帶到。”施公說:“吩咐堂上掌燈,先排班伺候,把那雙鞋放在公案上。”施公同翰林來到前面公案旁依次而坐。衙役一聲喊堂,排班侍立齊整。施公說:“帶曹必成。”下面答應,不多時將曹必成帶到,公案前跪倒。施公說道:“你的言語,句句有理,並無欺主母之意。這裏現有你的對證,拿下去叫他自己去看。”關小西拿鞋,放在曹必成面前。曹必成拿起看了看,口尊:“大人,是小人穿過的鞋,為何拿到這裏?”施公說:“鞋是你的,為何放在你主母房中?你這還不實說!”曹必成跪爬半步,口尊:“青天大人,此鞋是小的五月初四,穿着街上閒遊,偶來一陣暴雨,小人緊跑了幾步,將鞋陷入泥中。回到家內,叫小的妻刷洗乾淨,曬在外面。小的穿着布靴。於次日端陽,家主被人請去,不多時小的也有人請去,就是穿的靴子。一夜未回,次早回來,才知主母身亡,不知何故。及至到縣投書,受百般嚴刑,那時就穿的靴子。縣太爺那時當堂叫畫招,小的不是就穿着靴子么?這雙鞋為何在主母房中,我是一點不知。”施公說:“將他帶下去,再把玉鳳帶來。”玉鳳跪倒公案前,下役解去項鎖。施公帶笑開言說:“你叫玉鳳?”下面應聲:“是。”施公又問:“你在曹家所做何事!”玉鳳說:“小人是曹家的使女,伺候周姨娘不離左右。”施公點頭,又說:“你在主母處伺候,前者五月初五,你老爺有支金釵交與汝夫人,此物不知有無?你主母自縊的情由,要你從實說明,不得錯誤。”
玉鳳見問,說:“大老爺在上,小婢最不會撒謊。我家老爺也在這裏。本來他老人家在我周主母身上也太過寵,有點應時新鮮物件,必要買來與他先吃。衣裳就不必說了,皮棉夾紗單,有數十箱。首飾各樣俱全,也有數十個匣子,還不夠帶嗎?那天端陽節,不知哪裏打了一根金釵,他自己拿着,來到花園涼亭交與姨娘。姨娘接過放在桌上茶壺內。那一天因花園中穿廊的欄杆壞了,叫個木匠收拾。趕到晌午天氣,木匠直是嚷熱,被我主母聽見,遂問我家老爺,把這香亭飲賞他點喝。老爺答應,就叫小婢給他送去。小婢不知,就着拿那有金釵的茶壺泡滿了送去。那香亭飲是解暑去熱的,我老爺早已給姨娘預備了好些,那時小人給木匠送去,說是周姨娘賞的。隨後老爺合同姨娘手拉手兒回房去了。那日晚間,我家老爺說是人請去,大料今夜不能回來。到晚上老爺不用跟人,自己去了。趕後主母來叫我跟她到花園避暑去。說著走到涼亭乘涼避暑,不覺天交二鼓,甚是涼爽,二人都在那裏睡着。猛聽得喊嚷,主僕二位驚醒,急忙跑到房中一看,原是自家老爺半夜裏回家來了。奴婢們忙着打火點燈,見得老爺面帶怒氣,顏色改變,又見他對姨娘冷笑幾聲,竟往前面書房去了。”施公聽到此處,說是:“玉鳳且住,本院有話問你。你家主人飲酒去,不帶跟隨,這一夜你可知道曹必成在哪裏?”玉鳳說:“回大人:我們家主人去后,曹必成妻子曾對我說道:‘玉鳳,今日老爺不在家,你大叔也有人請去,臨走就說今夜不回來。你好好扶持主母,我在前面去照應。’再說我們老爺在房中喊叫有人,我同主母跑到房中,李氏也來瞧看。我問她。她說:‘你大叔尚未回來。”施公聽得玉鳳這些言詞,心內明白,說是:“後來如何?”玉鳳說:“後來老爺在書房把我叫去,叫我合姨娘要金釵。奴婢去問主母,主母只是發獃,她說:‘放在涼亭茶壺內。’奴婢聞聽吃一大驚。木匠早已走了。急忙拿燈去看,穿廊下有把茶壺,裏面卻無金釵。事出無奈,回到書房,真話實說。家主聞聽,沉沉大怒,隨手遞我一個木匣,叫我交與二夫人。奴婢回來交代。姨娘開看就是一雙鞋,一封書子。他折開看了多時,沒甚言語,叫我再上涼亭內外,仔細找找金釵去。奴婢也不知是什麼意思。我去找了許久方回,進房一看,將奴婢真魂嚇掉——我家主母竟自弔死,想必是這金釵失去的緣故。”
施公聽罷,眼望知縣說道:“你聽見沒有?這內中的曲折?不懂審問,只據一書子,就將人處死,叫你判得屈死含冤。不是他妻子舍死,告到本院手中,險些曹必成性命死在你手。周氏死不瞑目,曹翰林惱悔含辱,都算你做的好事。”知縣只是磕頭。施公說:“賢契你暫帶玉鳳回家,不許難為於她。”又望知縣說:“你帶曹必成回去好好看待,不可有誤。”此時各自帶人回去不表。施公退堂,下役各自退去。晚間燈下,施公說:“此案即可問結,就是禍根難尋。分明是木匠得金釵起淫心,留禍於曹家,卻不知其人姓甚名誰?吾意去三個人暗訪,我想此木匠大料不遠,訪着下落,好結此案,好去赴任。你們大家以為何如?”計全說:“訪訪也好,大人費了多少心機,我們就去訪一訪何妨呢。”及至次日,黃天霸奔獨流,關太到靜海,計全上雙塘兒,三人分路暗訪木匠去了。
內中單言神眼計全,號稱飛腿,這雙塘兒相隔十五里之遙,片刻便到街上。尋了一酒鋪坐定,要了酒菜,口雖飲酒,二目留神。見此地方靠河有幾幫糧船灣住,買賣喧嘩好鬧熱。計全暗想:並無岔眼之人,似乎難訪。忽見一和尚走進裏面對面坐下,要酒四兩,魚一碟,急速快來。走堂的不敢怠慢。計全見那頭陀甚是兇惡,兩道重眉,一雙大眼,鬍子是連鬢落腮,兇惡殊甚。計全不住留神,見他有什麼急事的一般。僧人問走堂的:“此地離楊村多少路程?”走堂的說:“大約二百餘里。”正說間,又見外面來一僧。他口呼:“師兄,進來一坐。”那僧帶笑說道:“我方才到你廟中,說你方才出去。直到這裏才趕上。真是快得很。你還有個外甥嗎?”先來的僧人說:“有。那日也不知甚麼事,躲在我廟中安身。他是一向做木匠手藝。”後來僧人說:“不錯,他是靜海縣人氏。”後來那僧人又說:“師兄你往那裏去?”先來的說:“咱倆知己好友,有話不能瞞你,我要上楊村報成寺里找當家靜成和尚。我們相好,閑走一遭。不知師兄要往何處去?”那僧人嘆了口氣,二目留神,看見計全人物雖不驚人,心中暗想:也要小心為是。看了看左右無人,低聲說道:“我兄弟三人是山東綠林客,俱被施公捉拿。先把家兄問斬。我因大風中得逃活命,隱姓瞞名作了僧人,至今怨恨在心。聞聽施不全放了總漕兼署部院,奉旨南行。我要在船底用功。”那個說:“師兄何必如此費事?待我今夜去,手到成功,將他刺死。”未知如何行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