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回 旅館婆替夫告狀 藍田玉提審出監

第一六六回 旅館婆替夫告狀 藍田玉提審出監

第一六六回旅館婆替夫告狀藍田玉提審出監話說施公在任邱縣拿了一枝桃,奏明聖上,把一枝桃開刀正法,與民報仇雪恨。此案完結進京,不必細表。且說三聲炮響,按院起身。任邱縣的知縣,城守營千總,俱在門外跪送。忠良在轎內吩咐說:“你等俱各回去。辦理自己應行之事,俱要仔細。”賢臣在途中,曉行夜宿,這日到涿州地面,見有個婦人大聲喊叫:“冤枉!求青天大老爺救命。”眾吏役伺候人等,才要攔擋,忽聽大人在轎內吩咐:“你等把喊冤告狀人帶起來,等本院入公館時再問。”跟大人的人答應,高聲說道:“大人吩咐把喊冤的人帶起來,少時到公館審問。”衙役答應,把那婦人即帶起來。賢臣到了公館,下轎歸座,眾文武進衙,參見已畢。又見那婦人跪在下面。忠良坐上留神觀看,打量那個喊冤的婦人:年紀約有三旬開外,面帶愁容,頭上罩着烏綾首帕,身穿藍色布褂,細看卻是良家婦女。賢臣看罷,往下問道:“那個婦人有什麼冤枉?為何攔路告狀?”

婦人聞聽,跪爬半步,不住叩頭,口尊:“大人,提起我這冤枉事來,古怪蹊蹺。小婦人家住琢州北關外。丈夫姓藍名田玉,今年五十二歲;小婦人馮氏,今年三十六歲。膝下一子,才交五歲。有幾間閑房,開設客店。只因前者月內初三日,天色傍晚,住下了兩三輛布車客人。后又來了一男一女:男子三十上下,婦女約有二十開外,口稱夫妻。因為天晚投宿,奴丈夫就把他們讓進店中,讓他們明早趕路。婦女說:‘給我們兩壺酒,趕趕寒氣,解解睏乏;有現成的酒菜,拿幾樣兒來。’問他們是打哪裏來的?他說:‘是投親不遇,迴轉京都。’小婦人的丈夫到了前邊,先沖了一壺茶,拿了兩個茶碗,送到那邊去,又張羅別的客人。不多時,就是定更的時候,前邊關了店門。等着眾客人安歇,到後邊瞧了瞧,那屋內已經閉門睡著了咧!丈夫回到後邊自己房中,告訴小婦人說:‘方才前邊住下了兩個客,是一男一女,雖口稱是夫妻,並無行李物件,只有一個小小被套。一個要茶,一個要酒,看意思兩個不對。眼見婦人穿戴打扮很俊俏,倒象涿州本地人氏;那男子卻象是個京油子,眉目之間,瞧着不老成。我瞧着八成是拐帶。’小婦人聞聽這話,即便開言:‘不過住一夜,明早就走。俗言說得好: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夫妻說著話,也就睡咧。那天不過五鼓時候,布客起早要走,把丈夫喊將起來,開了店門。客人車輛出店,奴的夫又把店門關上。聽了聽晨鐘未發,天還尚早,丈夫又打了個盹。天到大亮,丈夫起來,又把店門開開,才想起住的那一男一女來咧。到後邊去看,但見雙門倒扣,只打量他倆隨着眾客出店。丈夫上前開門,他推門進去,嚇了一跳!”施公說:“怎麼樣了?”馮氏說:“丈夫到屋內一看,被窩褥滿炕鮮血淋漓,腥氣不可聞,死屍直挺挺的躺在炕上;細看是一男子,雙眼剜去,尖刀剜出心來,兇器在地。那個女子不見蹤影,不知躲在何處?”馮氏說到此,施公大驚,不由站將起來說:“馮氏不可慌忙,對本院細細稟來。”馮氏聞聽,不住叩頭,口尊:“青天,奴的丈夫不敢隱瞞,忙把地方找來,一同到店看了看,從頭至尾告訴他一番。地方聞聽,領引進城報官。州尊立刻升堂。奴的丈夫據實直言,回了一遍。州尊出城,親身勘驗,又把丈夫細審一番。丈夫口供,還是照先前回了一遍。州尊此時面帶怒色,說道:‘藍田玉,你滿嘴胡言,其中必有緣故。要不動刑,你也不肯實招。’州尊大老爺將丈夫藍田玉打了三十大板,命他實招——只說另有別故。丈夫不招,帶進城去。這些日子,並無信息。昨日聽見有人言講,說藍田玉定了抵償之罪。小婦人聽見這一個信兒,把真魂嚇掉,心中害怕,幾番要進衙門鳴冤,本州大老爺不容。今日幸蒙欽差大人至此,小婦人捨命救夫,特來告狀。”說罷連連叩頭。

施公聽罷馮氏一番話,沉吟半晌道:“馮氏,你暫且回家,等本院與你辦清此案。”馮氏聞聽,連忙叩頭謝恩,站起身來,出離公館,回家不表。施公扭項,眼望知州說道:“貴州你且回衙辦事,把衙役留在公館聽用。明日本官要到貴衙。”知州王世昌,辭欽差出離公館回衙。到第二日,忠良乘上轎,未出公館,先放了三聲炮。好漢天霸打着頂馬,還有關小西等,前護后擁,出離公館,竟奔州官衙門而來。州官的執事,前頭引路,霎時進城。許多軍民來瞧欽差,你言我語,齊說:“這位大人,性情忠烈,到處除暴安良,愛民如子。”內中有土棍子無二鬼,見了噗哧笑咧,說:“你們瞧罷,我領教過咧!打八下里瞧,總不夠本兒,要戴上長帽子,活象打虎的哥哥武大郎似的。你們閃閃路,讓我出去。”賢臣在轎里聽的真切,心中大怒,吩咐:“人來!”公差答應,連忙跪在地下。忠良帶怒說:“起去,快把方才多嘴的人,鎖起來。”公差答應,回身讓過大轎去,對眾人開言道:“方才背後,誰說我們大人來?要是好漢,跟我去見欽差大人。”公差這裏正嚷呢,那邊應說:“敢作敢當,才是好漢呢!王頭兒,剛才是我說的。”公差回頭一看是熟人,連忙說:“張爺,暫且屈卑屈卑。”那人說:“王頭兒,你真正瞧不起人,光棍的脖子是拴馬樁。”公差掏出鎖來,往脖上一套,拉着奔州衙門不表。

且說賢臣方到衙內下轎,走上大堂,升了公座;天霸等兩旁侍立。涿州的衙役喊堂。忠良座上開言道:“快把背後妄言之人,帶上來問話。”衙役答應,拉着那人,當堂開鎖下跪。衙役閃在一旁。賢臣望着堂下,打量那人年紀約有三旬,面貌淡黃白凈,身軀不矮,上下停勻,眼大眉粗,準頭發暗,渾身上下光棍樣式,穿着時新的一色青衣,跪在堂上,不是驚怕情形,搖頭晃腦,立目擰眉。賢臣看罷大怒,叫道:“膽大刁民!快報名姓,住在何處?作何生理?”那人往上叩頭,口尊:“大人,小的是本州人氏,木匠生理,姓張名思愚。”忠良聞聽,微微冷笑,說道:“你們瞧他這樣打扮,哪象木匠?罷了,就打他一個醉后無知,枷號一個月,枷滿釋放他。”不多時,打得木匠兩腿鮮血淋漓;打完釘上枷,趕出衙去不表。賢臣座上開言道:“快帶藍田玉來聽審。”衙役答應,不多時,把店家藍田玉帶來跪在堂下。賢臣座上,留神細看:見他年有五旬,眉目慈善,面帶愁容。忠良看罷,問道:“藍田玉,為什麼把人害死?”店家聞聽,口尊:“大人,容小人細稟。”就將怎麼開店,怎麼住下一男一女,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細回了一遍。賢臣聞店家之言,與馮氏回的言詞,一字不錯。忠良點頭,往下叫道:“藍田玉!本院問你,你這麼一座大店,難道沒有夥計么?”藍田玉說:“有個夥計,五六天頭裏回家去了。”老爺說:“你這個夥計有多大年紀?是哪裏人氏?”藍田玉說:“小人的夥計,是山西人,姓林名叫茂春,年四十二歲。”忠良點頭,沉吟一回,扭頭眼望涿州知州說:“貴州,前者你到底怎麼問的?”知州道:“回大人,前者卑職到店家驗看屍首,問的口供與今日一樣。只因事有可疑,卑職才打他三十大板,帶到衙門收監。有個衙役叫胡成,認得死屍姓佟行六,名叫德有,是本州人氏。自幼上京,跟着舅舅度日,日久年深。此處別無親眷,只有他一個姨娘,又離得甚遠。他還有點地兒,可也不多,也不知他在何處住。那婦人隨他下店,口稱夫妻,一定不假。若有差錯,婦女焉肯這樣稱呼?所以此婦,必是在親戚家娶的,帶着上京,住在此店。店家生心,安下歹意。若論此人,年老不敢。想是他那個夥計,又是山西人,又在強壯之年,見了人家褥套,只說內有銀兩不少,又有美貌的佳人,貪財愛色,與店主害了佟六,把褥套給了藍田玉;趁早五鼓,他把婦人帶回家去了,也是有的。卑職學疏才淺,無非是粗料到此,是與不是,望大人高明細究。卑職已差胡成,傳他親戚到案,查問地方去了。少時回來,大人一見,便知分曉。”

忠良點頭,才要問話,只見外面進來了一個人,上大堂雙膝跪倒,口中說:“小的胡成,奉命去把佟德有的姨夫傳到,地方郭大朋也到。”忠良聞聽,心中大悅,吩咐:“快把二人帶上堂來,本院問話。”公差答應,站起來退步回身,往下緊走。不多時,帶上二人,跪在堂上。施公往下觀看,一個年有六旬,一個四十開外,面貌也不怎麼兇惡。忠良看罷,開言道:“哪個是佟六的姨夫。”年老的叩頭,口尊:“大人,小的姓馮,名叫馮浩。家住城南李家營,今年六十二歲,務農為業。佟德有是小人兩姨外甥,他在京跟着他舅舅太監路坦平度日,數年不上門來。再者,他素日行為不正,結交狐群狗黨,倚仗他的娘舅,赫赫有名。那年下來,住在我家,要娶媳婦。小的煩媒給他定下親事——是西村的女兒,名叫春紅。放下定禮三日,畜生任意胡行,先奸后娶。要想走動西村,親家不容。後來鬧得不成樣式,勾引匪類,時常混鬧。要把女子帶進京去,逼得姑娘無奈,懸樑自盡。親家不依,要去告狀。佟六偷跑,小的托親賴友,息了此事。佟六自從那日逃走,至今五載有零,不曾見面。州尊大老爺差人把小的傳來,說佟六被人殺死,小的實不知情。這是以往實話,並無半句虛言。”說罷不住叩頭。

忠良聞聽馮浩之言,才知佟六是個匪類。他座上點頭,眼望州官開言說:“貴州,你可聽見了,內中有這些情節?你就按着他家以圖財害命追問。你也不想想,他既是將人殺死,豈不掩埋屍首,還敢報官,招惹是非?但不知那一個婦人,從何處跟他而來,因什麼又將他殺死?”州官躬身說:“大人見教很是。卑職愚蒙,望大人寬恕。”賢臣微笑了笑,又往下問:“馮浩,本院有話問你。佟六是你兩姨外甥,他還有親族沒有?地土有多少?坐落在何方?何人承種?快對本院講來。”馮浩望上叩頭,口尊:“大人,佟六並無別的本族親眷。地土不到兩頃,卻是兩人承種:郭大朋種着一頃零八分;姓白的種着八十畝——他在涿州城內東街居住。公差去問了問,白姓出門貿易去了,家中只剩下婦女,曾對公差言講:說是種着佟六地畝是真,並無拖欠地租,別事不知。”施公點頭,往下又叫:“郭大朋,佟六在何處居住?與誰是朋友?與誰家走得殷勤?”郭大朋聞聽連忙叩頭,口尊:“大人,我雖種佟六地畝,不過秋收納租。他起落住處,小人不曉,望求欽差大人開恩。”說罷不住叩頭。忠良含笑說道:“回家去罷,與你地戶無干。馮浩,你也回家去罷,完案時傳你來領屍葬埋。”二人叩頭起來,出衙不表。忠良又向藍田玉說:“你且回家安心生理,不必害怕,本院自有公斷。”田玉聞聽,連忙叩頭,“謝大人天恩。”叩畢站起,出州衙去了。忠良說:“本院要暫回公館,過三天後,再人州衙理事。”心中思想:這件事情,毫無頭緒,不知兇手是誰?到底怎麼完結此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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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公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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