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回 黃帶子庄頭說情 惡閻王羅四正法
第一五四回黃帶子庄頭說情惡閻王羅四正法話說施公將原告叫上堂來,正要問話,好與羅似虎對質,忽見青衣上堂打千兒說:“回大人,有一位宗親黃帶子,同一個皇糧庄頭,現在衙門外,口稱有機密事,要見大人。”賢臣沉吟半晌說:“叫他們進來。”青衣回身而去。不多時只見外面走進兩個人來。施公閃目留神:一個頭戴貂帽,紅帽纓一色鮮明,灰鼠皮襖藍緞子面,年紀有四旬;一個川鼠皮襖,川鼠外褂,青緞吊面,外面罩着合衫大呢面,頭戴海龍皮帽,足登緞靴。身後四個跟人,皆彪形大漢,長的兇惡,手中拿着包袱坐褥。且說眾官役見黃帶子與何三太前來,算着必與羅似虎、石八講情。且說施公見他二人走進堂口,因是皇上宗親,不好意思不理,只得把屁股欠了一欠,勉強笑說:“請坐。”黃帶子與黃糧庄頭哈腰說:“豈敢,我二人久仰欽差大名,幸大駕光臨,我二人特來拜望。”賢臣答言:“好說好說。”吩咐看兩座兒。青衣連忙拿了兩張椅子,放在公案左邊。黃帶子與庄頭兩人告坐,家下人把坐褥鋪下,二人歸座,眼望施公,口尊:“大人,我們一來拜望,二來還求一件事情,奉懇大人賞臉。”施公明知故問說:“不知所為何事?”黃帶子滿臉賠笑,口尊:“大人,我們特為羅姓那件小事,還有窮家兒石姓一人,都被大人帶到衙中。他們向日忠厚老實。羅姓雖然豪富,並不自大,縱有不到之處,還望大人容納一二。他令兄,大略大人也知道,現在是千歲宮的首領兒。”賢臣聽罷,不由鼻間冷笑,也不生氣,說:“哦,我當什麼大事?原來為羅似虎之事。那可有多大事情,何用二位親自來?只差人告訴本院,瞧着尊駕也不能不放。少不得本院當著二位略問一問,再放不遲。”黃帶子與庄頭信以為真,笑着說:“怪不得我等向來聞聽老大人很聖明,今日看來,名不虛傳。多承大人賞臉,我們真正感情。”施公回言:“豈敢豈敢。請問宗親現在哪衙門當差?”黃帶子說:“不怕閣下見笑,在下是個閑散之人。提起來,大人料也認得,現在古北口作將軍的伊公爺,就是我哥哥;刑部正堂八大人,那是我侄子。”施公聞聽,口裏哈哈啊啊,說:“我知道了。請問這位貴姓?”庄頭回言:“不敢,賤姓何,我乃八王爺府庄頭。”
施公暗想:少不得叫原告對證。吩咐:“原告快講實情,但有半句虛言,本爵法不寬貸。”眾民一齊叩首,這個說:“羅似虎霸佔我地,反與他納租。”那個說:“硬訛小民家產,私立保人文契。”這個說:“我父惹了他,被他打死。”那個說:“小的兒子才交十四歲,搶到他家作奴。”又有舉人口稱:“治晚回大人,羅似虎硬賴我楊隆、楊興二表弟該他二百兩銀子,差人把二人拿去;又派家人把表妹搶到他家作妾。治晚在本州官台下投狀,無奈本州受賄,不準狀詞。”大人聽了,衝天大怒,叫:“青衣與我快動手!”青衣答應,一齊動手。黃帶子及庄頭見收拾羅似虎,心中不悅,站起身來,叫聲:“施大人,你錯咧!方才你應下我二人的情分,說不過是略問他一問,便放他回家,如何這會子就要動刑?這不是給我二人沒臉面?你以為是欽差可威嚇別人,你宗親爺可不怕!”施公一聽這些話,把臉氣黃了,一聲大喝:“咳!好個不知道理的人,連王法全無了。來人,快將這兩狂徒攆出去!”黃天霸、關小西、王殿臣、郭起鳳四人,慌忙奔了黃帶子、庄頭。二人手下有四個家丁,才要攔擋,被王殿臣、郭起鳳推住。天霸、小西二人上前,就把黃帶子、庄頭如掐小雞的一樣,攆出衙門不表。
且說欽差又複審問惡棍,惡棍還是不招;又夾了兩夾,打了三十大板,這才招了。大人知惡棍走眼甚大,恐遲則生變,忙寫摺子差施安星夜上京奏事不表。且說欽差才要審問桿上的石八與六和尚,只見州官上前回話,口尊:“欽差大人在上,卑職驗得惡棍的家口,內有一男一女,乃是被人用刀砍死的。又有一個婦人的屍首,令穩婆驗了,十指發青是實,別處無傷。”施公一聽,咬牙切齒的罵道:“如此惡棍,就是殺了還便宜他!”又吩咐州官快把楊興兄弟二人提來問供。州官答應。不多時,二人提到,跪在堂上。欽差叫聲:“楊隆、楊興該欠羅姓多少銀兩?快對本院實講。”二人見問,磕頭碰地,口尊:“青天大人,小的實是冤枉。只因小人有個妹子出嫁半年,妹夫死了,令他改嫁不允,情願守節。妹夫周年,妹子上墳祭掃,不料路遇羅似虎。他看見妹子姿容,托媒說親。妹子不肯改志。似虎硬說該他二百銀子,假立借字,立逼要銀,如無銀子,就將妹子搶去折銀。小人不應,硬叫家奴把兄弟打傷,送到州衙。州官不問情由,屈打成招,將我兄弟二人收入監中。又將妹子搶到羅家,至今不知死活。倘若有半句虛言,小人情甘認罪。”說罷,眼淚汪汪,不住叩頭。欽差聽了楊隆兄弟之言,與所訪一點不錯,且與從前夢境相符,扭頭叫聲:“州官呢?”州官連忙跪下。欽差在上,沖沖大怒說:“你既作皇家五品官,乃是民之父母,理應在地方教化,除暴安良,才是正理。可恨你這個狗官,趨炎附勢,受賄貪贓,不問子民冤枉,身該何罪?”州官嚇得咕咚咕咚不住叩頭,口尊:“大人,卑職該死,求大人開恩。”欽差說:“你且起去,候皇上旨意到來再說。”知州起去。時已天晚,欽差吩咐把羅似虎、石八、六和尚、喬四等收監,仍把楊姓兄弟暫收。大人把諸事辦完,上轎回驛館安歇不提。
到了第三日,老爺吩咐到州衙理事。登時上轎,到了州衙,下轎升堂。將要審問眾犯,忽報旨意來到,連忙離坐,率領眾官迎接。太監說道:“此乃千歲爺王命。”欽差聞聽說:“很好很好,下官也要聽二千歲爺諭旨,所為何事?”太監忙把王命打開,從頭至尾,念了一遍;又從懷中掏出書信,口尊:“大人過目。”欽差拆開細看,認得是施老太爺字跡,瞧了瞧,也不過是叫放羅似虎,與千歲旨上一樣話。施公看罷,叫聲:“太府,論理,這兩封書都該遵,不遵王命為不忠;不遵父命為不孝。但是一件,施某已經差人奏事去了,須聽皇上旨意,怎樣發落。”太監一聽,急得拍手頓足,叫聲:“施大人,氣殺我咧!我臨來,千歲爺再三囑咐:今日務必同羅似虎進京。我要無人帶去,就要我的命;只因十五日千歲要引見羅似虎補刑部員外郎缺。施大人你想,那是千歲的保舉,皇上已經記名,明日引見,若無此人,別說千歲爺有處分,連大人也有些不便。”欽差說:“太府不必着急,略等一等皇上旨意,再作商議。”正講話間,忽聽外面說:“閃開閃開,這是京里旨意到了。”但見一匹馬直奔堂口。施公忙出座位,走下堂來,見那馬匹渾身是汗,施安在上騎着,背後斜背着黃包袱。他見施公同眾官俱在堂下站立,便高聲叫道:“皇上旨意到了!請爺快來接旨。”施公忙走幾步,來至馬前,雙膝跪下,說:“奴才施不全接旨。”施安忙把背的黃包袱解下來,雙手高擎,往下一遞。施公雙手捧定,眾官跟着,齊到公堂。施安這才下馬。施公把旨意供在居中公案之上,帶領眾官行三跪九叩首。禮畢平身,自己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爾施仕倫奏羅似虎萬惡滔天,苦害良民。前者二千歲與朕保舉似虎陞官,若非卿奏明,朕幾誤用惡黨。二千歲當罰俸一年,全革去對子馬。愛卿又奏惡奴喬四助惡行兇,與惡棍羅似虎均按律定罪,就地正法。又奏桿上石八等,素行不法,劫奪犯人,按律擬罪。六和尚,河間府知府任宗堯業經奏過,是久犯盜寇,前有幾件命案,四處查拿,並未拿獲,今既出家,仍復為惡不悛,着即就地正法。宮內王首領,念其年老,侍奉皇宮日久,姑開恩赦罪。千歲宮羅首領,念其在京,伊弟在家不法,不加警戒,亦寬恩免罪。羅似虎恃家豪富,武斷鄉曲,魚肉鄉民,當抄家悉充賑濟饑民;朕另派員查抄。愛卿查拿贓官污吏,進京另有升賞,暫賞爾父一年俸銀。黃天霸、關小西屢次涉險,擒賊有功,候進京,朕加封官職。欽此。
聖詔讀罷,眾官叩首。千歲宮太監聽的明白,哪裏還敢多言?出衙回京不表。且說施公遵旨,把桿上石八等三人,發西安府軍罪三年,立將羅似虎、喬四、六和尚殺剮,在景州與民雪恨。又將楊隆、楊興放出。老爺念他二人無辜遭屈,將羅似虎家財內,賞他二百銀子,以為養傷之資。又念他妹子貞節,賜“節烈留芳”匾一面,自捐俸銀二百,交給楊隆,以為旌表葬埋之助。諸事辦畢,吩咐打轎,立刻起身進京。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