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回 法外推情恩准視殮 事後報案意圖雪冤
第三七三回法外推情恩准視殮事後報案意圖雪冤話說阜寧縣令姓顏名繼祖,山東人氏。是個兩榜出身,屢膺要缺,清白自持。而於這命案上,尤不肯鹵莽從事,惟恐有冤抑等情。所以顏縣令沉吟良久,因望楊士興道:“爾子雖然中毒身亡,其中不無冤抑。據本縣察看,爾媳亦非兇惡之婦。本縣此時卻不能草草定案,即謂爾媳謀死親夫,必須帶回衙門徹底根究,才能定讞。爾子既已身死,爾可妥為收殮,本縣將原、被告一併帶往衙門審訊便了。”楊士興聽了這話,感激非常,因跪下求道:“求大老爺公斷,總期兒子含冤得白,大老爺便朱衣萬代了。”顏縣令點頭,正欲飭差將原、被告帶往,忽見吳氏跪下哭訴道:“小婦人求恩暫免帶往,俟丈夫收殮已畢,小婦人親視含殮,稍盡夫妻之道,然後再奉提聽審,按法處治。若此時便去,小婦人實在不忍。自小婦人嫁夫三月,丈夫就出外經營,一別三年,未克稍盡婦職。滿望此次回家,得遂偕老初願。不料昨歸今死,此為小婦人意料之所不到,抑亦小婦人命該如此,猝失所夫。雖是不美之名,小婦人亦惟有一死報之,使地下人知我無他,小婦人縱死亦得瞑目。若竟舍此而去,即使仰邀冰鑒,小婦人並無謀害親夫情事,發放生還,那時小婦人雖有餘生,對於地下人多有負疚。所以求大老爺恩准親視含殮,趁此相對片時,聊當相伴。過此以往,須等大老爺治罪之後,未亡人伏法之時,才可得見於地下呢!”說罷痛哭不已。吳氏說了這一番話,不但吳氏自家痛哭,就是楊士興夫婦、吳有德夫婦,以及左右鄰舍,楊家本族人眾都哭起來。就是顏縣令也不免涕淚滂沱,聞之酸鼻,因暗道:“這樣一個賢德婦人,說她謀害親夫,本縣實在不信。又何以屍身實系中毒身死,真令本縣難辦此案了。也罷,且准她親視含殮,再行帶往複訊便了。”心中想罷,因吩咐道:“姑念你一再哀求,從寬:着俟爾夫殮后,即行到署候訊。原告楊懷仁着暫行看管,一併候提。”顏縣令吩咐已畢,打道回衙。
這裏楊士興便請了許多人,進城製備棺木衣衾,諸事已妥畢,然後入殮。吳氏三番二次哭暈在地,那一種可慘情景,雖鐵石心腸人,也沒有不見此垂淚的。楊士興夫婦,吳有德夫婦,一是痛兒子死得不明不白,媳婦如此哀痛,又不象是她謀害的神情;一是痛女兒死了丈夫,還落個不美之名,免不得匍匐公堂,出乖露醜。大傢俱有心事,也是哭個不了。又聽吳氏哭訴道:“我的親人呀!你把我拋得好苦!我擔不美之名,還是小事,究竟你因何而死?死得這不明不白,叫人好不傷心!但願你這不白之冤,早些兒申雪出來,你這不肖的妻子,就死也可瞑目。我的夫呀!你這魂靈兒須要有些靈驗才好哇!”一面訴,一面哭,真箇哭得死去活來。吳有德夫婦也再三勸慰道:“我兒!你的心是唯天可表的,只要縣太爺斷明女婿究竟如何中毒,我兒就可落得個清白身子了。就便此時殉了節,終久是不明不白,也不知誰是誰非。在我看來,還是養着些精神,明日好去公堂上辯白的好。”吳有德夫妻勸說了一回,吳氏才算隱忍。此時已是天晚了,大家安歇一夜。吳氏雖然睡在鋪上,哪裏睡得着,卻又哭了一夜。次日,一早起來,兩隻眼睛已是紅腫合縫。大家也俱起身。吳氏垢面蓬頭,麻衣如雪,勉強吃了點飲食,度度正氣,便催着翁姑父母率領她進城,親自赴縣報到。楊士興夫婦、吳有德夫婦也不便拒卻,也就收拾預備出門。楊士興又在莊上雇了兩輛小車,給吳氏等人乘坐。吳氏又到大富靈前磕了兩個頭,哭訴了兩句,然後上車,直望城中而去。
不一會到了縣衙,由楊士興報到已畢。顏縣令知道,立刻傳諭:值日班好生看管,並將原告提到,聽候午堂審訊。差役答應下去。不一刻已至未末申初,額縣令升堂,書差衙役齊立兩旁。縣令命先帶原告楊懷仁聽審。差役即刻將楊懷仁提到跪下,望上叩了一個頭,說道:“侄孫被吳氏謀害身死不明,求大老爺申雪。”顏縣令問道:“爾說你侄孫被吳氏謀害,爾何以知其底細?”楊懷仁道:“小的居已死侄孫家間壁。十六日見侄孫作客歸來,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麼過了一夜,就會身死?若說他因急病所致,又何以早不得病,遲不得病,偏在第一日回家,第二日就得病而死?天下哪有這樣的巧事?而況侄孫婦自從嫁與侄孫之後三月,侄孫便出外作客。平時見侄孫婦外似莊嚴,內實輕佻,難免毫無外遇。求大老爺嚴加審訊,必得其情,俾侄孫不至含冤莫白!”顏縣令道:“爾說侄孫係為爾孫婦謀害,爾能指出實據么?”楊懷仁道:“小的不必再指實據,大老爺已驗得屍身肚腹青紫,委系中毒身亡,此即謀害的真憑實據。但求大老爺嚴訊,自能水落石出。”顏縣令道:“本縣看爾孫婦痛夫甚切,並無樂生怨死之意。恐怕爾侄孫並非爾孫婦害死,其中另有別情罷!”楊懷仁道:“大老爺明鑒。在大老爺已經驗得中毒,若非侄孫婦謀害,難道還是侄孫自己服毒以尋死嗎?再不然,父母將他害死?天下萬無此理。若謂自己服毒,侄孫在外經商,獲利甚厚,又無不了之事。今始歸來,正好敘天倫之樂,何以自尋死地呢?總求大老爺明察。”顏縣令道:“據爾所言,爾的侄孫定是爾孫婦謀害無疑了。本縣可有一事不明白,爾侄孫身死,何以他父母不來喊控,偏是爾前來代他申冤,這是什麼道理?”楊懷仁道:“大老爺明鑒。小人既為楊氏族長,是凡本族無論大小事件,理應小人出問,何能置身事外?而況堂侄痛子情深,已三番兩次欲自尋死地。小人見如此情形,侄孫已身死不明,何能眼見堂侄自覓死地,置之不問?又因堂侄委頓不出,特地囑託小人報案稟控。不平之事,外人尚可代皰,何況一族,又何況一族之長乎?大老爺未免錯怪小人了!”顏縣令被他搶白了一番,本待急欲申飭,又因他所說並非無理;而且楊大富實系中毒,不免有不實不盡之處,且待問明之後再作道理。因此暫為隱忍,不及中傷,當下說道:“爾且退下,帶楊士興問話。”楊懷仁答應,退下一旁。差役將楊士興帶到,跪在下面。楊士興向上叩了一個頭。顏縣令問道:“爾子身死,據爾叔稟控:謂系爾媳謀害。在本縣看來,爾媳似非狠毒之人,未必下這毒手。究竟爾媳當爾子在外經商之時,有無流動隋事?爾終日在家諒可知悉,爾不妨據實陳明,本縣令好代爾子申冤。”楊士興哭訴道:“若說兒子不在家,媳婦也不曾忤逆,也能操持家務,並沒有什麼不安之處。不知為什麼兒子才回來,她就下此毒手,將兒子謀害死了。總求大老爺申冤!”顏縣令聽罷點點頭,又命退下,便叫帶吳氏聽審。畢竟問了什麼情形出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