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存縫隙
再次醒來時,我處在無邊的黑暗裏,我感受了一下除了肩膀撕心裂肺的痛,其他的地方都還好,我剛想開口說話,一隻柔軟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別出聲,日軍在我們頭頂。”妻子對我耳語。
我一驚,我輕輕撥開妻子的手,突然鑽心的疼痛從傷口傳來,我強忍着劇痛,輕聲說道,“找塊木板來,快!”
“木板,克義!”妻子焦急的說。
“沒有,哪有木板,槍給你,讓他咬,一會咬到舌頭了。”劉克義無奈的說。
妻子把她的胳膊放在我的嘴邊,我疼痛難忍又怕發出聲音,我一口咬了下去,沒一會我又暈了過去。沒多大一會我醒了,我發現我在無盡的黑暗裏,身邊有羅雨果那老頭,有劉克義,有我的妻子,妻子還告訴我頭頂有日本人,是的,是的我頭頂應該有日本人,我太高興了,原來六道輪迴是真的,地府也是真的,我心花怒放,我終於不和日本鬼子在同一個世界,終於遠離了戰爭,最重要的我依然和我的家人在一起,雖然我們相互之間看不見,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夠了。
“翠芬,我們的孩子們去哪玩了,讓他們回來,讓我聽聽他們的聲音,去叫啊?”
“克杏,日本人在我們頭頂,小聲說話。”妻子哭着說。
“在就在唄,我聽不到日軍的聲音,只是眼前一片黑,黑一點沒關係,我的孩子們呢,昌興,昌順,珍珍,昌隆,昌發,昌達,雅雅,蓉蓉你們在哪裏,我們一家團圓了,這裏沒有戰爭,你們再也不要害怕了,翠芬,教孩子們過來啊,為什麼不去?”
“我們還在碉樓山,我們在兩座碉樓之間的暗堡里,當時你也不能動,實在沒辦法,羅雨果,克義就把你抬到這了,他們發現我還活着也把我帶來了。”
“孩子們呢?”
“何勁松把蓉蓉抱走了,其他的孩子都沒找到!”妻子哭出聲來。
我聽了只感覺血往上涌,喉嚨一甜一口血吐出來,“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弟兄們呢?”
“弟兄們解散了,老爺做了日本人的維持會長后,又召回來十幾人。”
我嘆了口氣,我相信鄉親們都知道父親為什麼會有此舉,否則我們不可能活到現在,“有多少人知道我們在這?”
“弟兄們都知道,日軍和弟兄們一起在上面站崗,這幾天吃的都是弟兄們偷偷從機槍孔送過來的。”
“他們都是好樣的,但是,你們中國人真的不會打仗。”羅雨果說道。
“閉嘴,你個老頭子就會打仗了?要不是看你救了隊長的份上,我早就揍你了。”克義滿含怒氣的說。
“克義,這老頭有兩把刷子,而且,我告訴你,在西醫上給人開刀做手術很正常,我看要不是羅堅持,我也活不了,羅,謝謝!”不管羅雨果看不看的見我盡我所能對他欠了欠身。
“不用客氣,你這就比較友好了,不想這個人,粗魯,不是個東西,打我幾次了,不是人,就是個牲口,我要打的過你,我要天天打你一頓,不是個東西。”
我聽了羅雨果放飛自我的謾罵,心想這傢伙老是揍也不是沒有道理,不用想我都猜的出接下來劉克義要幹嘛,“克義,別……”
雖然我制止了,但是,羅雨果還是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慘叫,“二爺,您給評評理,我不該揍他嗎?”
我嚴厲說道,“以後不許揍他,聽見了沒有?”
“是!”劉克義極不情願的回答。
“聽見沒,你們長官說了,以後不能揍人,你這個畜牲,沒人道……”
“克杏啊,你在哪弄來這個活寶的,這幾天你暈的時候,我都快被他們兩個折騰瘋了,一個罵,一個打,一個罵不得,一個打不怕。”妻子怨恨的說。
“我也快瘋了,你們兩個都給我聽好,從現在起都不許發出聲音,老老實實睡覺。”
“是!”劉克義回答到。
“我不困,我不睡。”羅雨果不情願的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你的兵。”
“閉嘴,每天只能說十句話,忘了嗎?”
“好吧,我遵守你我之間的約定。”
就這樣我們在漆黑的暗堡里像土撥鼠一樣待了七天,白天弟兄們和日本人在入口或者機槍口那上廁所,夜裏弟兄們把用紙包好的窩頭和裝滿水的葫蘆從機槍口捅進來,送來的人也不敢說話,食物進來之後機槍口立刻被糞便或泥土堵上,只留下一絲絲縫隙,我們在裏面的人全身都長滿了瘡,這種瘡奇癢難忍,我們全身都被抓爛了。這一天我能稍微動彈了,我霸佔了一個機槍口,儘管洞口滿是糞便惡臭難聞,但是我還是能在白天透過縫隙看到外面的亮光,每天不一樣的一絲光影讓我深刻的感受到我在現實世界的國讎家恨,否則我真想永遠待在黑暗裏一了百了。夜裏送乾糧的來了,他突然扒開機槍口的糞便和泥土,我盡量壓低聲音,“你是哪位,鎮裏情況怎麼樣?”
“隊長,我是賀勝利,我們鎮被日本人佔領了,死了一大半人。”他也盡量壓低聲音。
“全鎮四萬人死了一大半?”
“當天死於日軍炮火下的冤魂就有五千多人,後來鎮上的人殺了一些日本人,殺一個日本人,日本人殺我們一百人,日本人也不屠鎮,他們的機械部隊屠殺完我們以後就撤出了三都,現在他們需要勞工構築工事,修建房屋,我們鎮活着的不到兩萬人了。”
“我父親怎麼打算的?”
“老爺子投降后做了維持會長,在日本人面前強顏歡笑,看着我們又止不住傷心,也沒說什麼。聽說政府已經有人和日軍密謀成立另一個政府。”
“你們這十幾個人還有沒有槍支?”
“沒了,解散的時候,老爺子讓帶走了,我們只有棍子。”
“鎮上有多少日本人?”
“五百多人,但聽說日軍還要往我們鎮大量增兵攻打大幕山。”
“日本人在哪裏駐紮?”
“就我們之前駐紮的四座營房,各有一百多名日軍。”
“你們盡量弄些槍,實在弄不到,弄些刀。”
“是!”
“保衛隊還有多少人?”
“保衛隊當天犧牲了一部分,解散的時候不到一百人。”
“都回家了嗎?”
“估計都不敢回,應該都在山裏頭,家裏人給送飯。”
“你這幾天準備四套你們現在穿的衣服。”
“是,隊長,還有什麼需要?”
“沒了,你去吧!”
“是,您好好養傷。”
賀勝利走了以後,我心中五味雜陳,心急如焚,但是,此時此地的處境我什麼也做不了,又過了半個月,我感覺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當天夜裏賀勝利來了。
“隊長。”
“我要的衣服準備好了嗎?”
“好了。”
“明天帶過來,我要出去。”
“隊長,外面很危險,我們弄不到槍,刀也不太夠。”
“我等不及了,有多少?”
“三四十把,都藏在宗祠的後面。”
“還要加緊弄。”
“是,明天還出去嗎?”
“出去,我的傷已經差不多了。”
“隊長……”
“明天把衣服送來。”
“是!”
這二天夜晚,賀勝利等人慢慢的將衣服一件一件送了過來,在黑暗裏我們摸索着將衣服換好。
“翠芬,你和羅雨果在裏面,我和劉克義出去。”
“不行,我要出去。”羅雨果小聲抗議。
“你那張臉像我們中國人嗎,繼續待着把你。”劉克義說道。
“你們再堅持一下。”我抱了抱妻子,我慢慢將入口處的一塊木板慢慢往外推,頓時,糞便和泥土從側邊漏了下來,不過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味道,我不顧一切一點一點的往外推,推開入口我偷偷的觀察兩邊的碉樓,右側上的人戴着鋼盔,應該是日本人,左側的碉樓只有兩個人,牆角下有幾個人影一動不動,那是接應我們的人,我慢慢鑽了出來,劉克義隨後也出來了,我將木板恢復原位又重新推過去一些泥土和糞便,我和劉克義匍匐在地一點點的向左側的碉樓挪去,日軍發現我們這邊有異動,兩個人過來了,我和劉克義加快速度爬向我們的人,我們和他們一起站在牆角。日本人過來了,他們眼神狠戾的從我們當中走過,當他們來到我和劉克義面前時捂住了口鼻,滿臉嫌棄的走過,因為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日本人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