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縣長立威
所有人默不作聲的轉身繼續往前走,我沒法給任何人希望,更不可能給他們一個承諾,因為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我也會成為一堆肉和骨頭。
“長官,用你們中國話講,剛剛您是在為您死去的將士超度嗎?”羅雨果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問我。
“算是吧!”
“那他們會去天堂嗎?”
“你今天能說的話不多了,”我嚴正警告,“我們中國人和你們不同,你們所有人都想去天堂,我們中國人沒你們貪心,大部分只想入輪迴。”
羅雨果點點頭,“確實是,你們中國人絕大部分都太容易滿足了,我不能說話了,我還要留幾句話在該說的時候說。”
我笑笑,“送你一句話,孺子可教也!”
羅雨果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表達不解,也似乎在表達憤怒,管他呢,這於我又有什麼關係?
一路風輕雲淡,我們到了碉樓山下,突然碉樓上響了一槍,我的人迅速散開卧倒還擊,打了幾槍后我放眼望去碉樓里看不見人也沒人繼續向我們射擊,“停止攻擊,原地隱蔽!”
“山下的,我們是縣政府警衛連的人,你們是哪個部分?”碉樓里有人大喊。
“三都保衛隊。”
“隊長是劉克杏吧,大水沖了龍王廟,對不住!”
“無妨。”
我帶隊上了碉樓山,碉樓上駐紮了一個排的士兵,排長高高瘦瘦,他向我迎了過來,“實在是抱歉,正主回來了我們都不知道。”
“沒事,不知者無罪。”
很快父親,大哥,克力,克勇,萬升波,保衛縣政府的警衛連,數千名父老鄉親都向山坡蜂蛹而來。
我看着大哥,還有廣大鄉親們期盼的眼神不由得跪了下去。
“老二,你這是幹什麼?”大哥的臉色變了,他已經猜到了結局,但他不願意承認,“父親在這邊,你跪錯了。”
“大哥,昌明三兄弟都沒了。”說完我放聲大哭,“此一役我三都骨肉戰死三百零九人,我對不起父老鄉親們啊!”
大哥聽了猝然倒地,數千名鄉親父老也開始躁動,忽然大哥爬了起來猛的抽我耳光,我一動不動任由打罵。
跟着我出征的隊員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起來,何勁松大聲說道,“大爺,不是二爺的錯。”
“別打了,大爺,人是日本人殺的。”陳吉上前拉了拉大哥,大哥反手給了他一耳光。
“我六兄弟出去只活了我狗命一條,不能怪二爺。”賀勝利在一旁大呼。
“你有這麼多兄弟嗎?”陳吉摸着被打紅的臉反駁道。
“關你屁事,結拜的不行啊!”
“大爺,算了吧,二爺也是九死一生。”劉克義上前制止也被大哥一巴掌扇了回去。
“我們保衛隊算是好的,還活了一小半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這是命數。”
弟兄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但大哥不為所動依然狠狠的抽我耳光,我的左臉已經麻木,血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克忠,別打了,如果把你二弟打死,所有出鎮的子弟能活過來,你就把你二弟打死。”父親悲痛的說。
大哥聽了父親的話,滿眼淚水的看了父親一眼,又轉眼凶神惡煞一般盯着我,“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說完大哥轉身落寞的往回走。
“撤過來的時候萬縣長有指示,說您要是回來了,就地擊斃。”突然瘦高個的排長向我走了過來,他目露凶光,掏出一支柯爾特手槍對準我的太陽穴,他身邊的人也同一時間對劉克義他們舉槍,“誰也不準動,誰動打死誰,劉克杏,聚眾造反,武裝叛亂,大放厥詞,擊殺政府公職人員,其罪當誅!”說完他將子彈上膛重新瞄準了我。
萬縣長站了出來,他指着我對鄉親們說道,“如果他老老實實在家待着,三都幾百名子弟就不會白白犧牲,鄉親們,這樣的人該不該殺?今天我就當著眾鄉親父老的面將他正法。張坤,準備行刑。”
我想着大哥和鄉親們怨毒的眼神,數百弟兄的慘死在這一瞬間我認同了萬升波對我的審判,我筆直跪好,重重的在地上對鄉親們磕了三個頭以示告別。
鄉親們沉默不語,他們權衡的不僅僅是我帶着三都人出去死了多少,還有對未來可能會服從於誰的恐懼。
“誰敢動我二哥?”克勇出乎我意料的大吼一聲。
接着父親,大哥,克力,克勇,周梅英,我老婆他們從人群里端着槍走了出來,落日的餘暉照着他們的後背刺痛了我的眼睛,金色的陽光在他們身上形成一道炫目的輪廓,瘦高的排長看愣了,趁這個時機,劉克義他們舉槍對着萬升波的人,昌興用傷口猛戳瘦高個的腦袋,“哪裏來的狗膽,給我跪下!”瘦高個扔了槍憤怒的瞪着昌興緩慢跪下。
克義,何勁松,陳吉,賀勝利帶着他們的人收繳了萬升波警衛連的槍,然後一邊大罵一邊頓暴揍。
祁保國和黃全德也先後帶人趕了上來,他們倆的人也加入了對萬升波警衛連的虐待。
我站起來面對鄉親們,“不……”剛張開嘴,牙齒和血吐了出來,把嘴巴擦乾淨了,我接著說,“不是我不想死,是我還不能死,日本人已經佔領了咸安縣城,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殺過來,我們都有家,家裏都有父母小孩,兄弟姐妹,家裏都有鍋碗瓢盆,我們不能容忍日本人來毀了我們的家。鄉親們,我要給大家賠罪,是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可是,萬升波為什麼要殺我,是三都的人不服管教,將我殺雞儆猴,拿我來立威,是也不是?”
“除了這個原因還有什麼,鄉親們,我們劉家於公於私都問心無愧,我的三個兒子都沒啦!”大哥哭喊道。
劉克義,陳吉,何勁松,賀勝利,祁保國,黃全德都站了出來,劉克義大聲說道,“鄉親們,不能怪隊長,他真的儘力了,我們殺敵一千多人,隊長功不可沒,我們不能做昧良心的事,被一個外人給蒙了,殺了隊長,三都不保,死去的弟兄們也不會安息。”
他們幾個勸解了好久,鄉親們終於都鬆了口,但是,大部分人對我的怨恨並沒有消除,可我管不了這麼多,我大喊,“鄉親們,回家收拾一下,準備向大幕山撤退,碉樓山守不住日本人,快走!”
鄉親們漸漸散了,臨走時,他們許多人抱着倖存的隊員大哭了一場。鄉親們走後,大約還有三四百人留下,他們都是在咸安縣城向我們討要槍支的學生。
“克杏,萬升波的警衛連怎麼處置,他們只是受命於萬升波。”父親問道。
“放了,但萬升波得死。劉克義去把他殺了,警衛連的人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是,警衛隊、一中隊跟我走。”
“先別急,先別急,克杏大哥,是怎麼一個情況,為什麼他們說你武裝叛國?”祁保國說道。
“怎麼,你要審我?”我冷冷的看着祁保國。
祁保國連忙擺手,“怎麼會呢,畢竟萬縣長是政府官員,我想從中把你們的誤會解開,都是中國人,何必要你死我活?”
“沒誤會,劉克義把前因後果給祁大團長講講。”我艱難的站了起來,“父親,對不起,我沒能把孩子們帶回來。”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你大哥那一脈能續上最好,續不上,你把昌達過繼給他。”
“是,我剩下的四個兒子裏面隨便他要哪一個。”
“有你這句話就行,你也累了,你先休息一會。”
“不行,日軍估計已佔領咸安縣城,這裏我得佈防。昌興,陳吉,何勁松,賀勝利你們四支中隊先把傷員安頓好,安頓好以後所有人去埋土雷,有多少埋多少,我三弟的竹林那邊也要埋,克兵當時就是從那邊進鎮的,還有這邊,埋遠一點,還有,還有去幕埠山的小路上也要埋,那邊做好標記,派人駐守,從今天起只能進不許出。”
“是!”四名中隊長同時回答。
“去辦吧!”我累了,很累,我幾乎已支撐不住。
“克杏老弟,萬升波那邊怎麼辦?”黃全德問道。
我苦笑,“我要殺,祁團長要保,等等再看。”
“好吧!”
“劉克義,和祁大團長說得怎麼樣了,說完了,就去把萬維東殺了。”
“克杏大哥,何必呢,再怎麼說,萬升波也是個政府官員,你殺了他武裝叛亂就真的坐實了。你還記得我們有個叫張發奎的同學嗎?”祁保國對我說道。
我一愣,“記得,提他幹嘛?”
“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職務嗎?”
“不知道,九一八的時候聽說是上校團長。”
“對,現在了不起了,是第二兵團總司令。”
“有可能,那又怎樣?”
“這件事的始末我大致清楚了,萬升波上報過你的情況,湖北警備司令部任命你為上校團長,你雖然沒接,但在國軍的戰鬥序列中你仍然是上校團長,嚴格來講你算是軍方的人。我給師部發電報,讓師部想法聯繫上張司令,相信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有張大員做主也好,畢竟殺萬縣長不是小事,“你快點聯繫,殺他是小事,我不可能讓三都有兩種聲音存在。”
祁保國輾轉幾手終於聯繫上張發奎,預備第十一師因為他沒有玉碎成仁把他大罵一通,他不知是哪根筋搭對了好像也無所謂,最後,他拿到了張發奎的回電,“姚友軍,念。”
姚友軍向祁保國敬了個禮,大聲念道,“克杏吾弟,一別十餘年甚是想念,知弟無恙,愚兄甚慰,克杏吾弟蟄伏十餘年,仍矢志保國,赤目山、咸安縣城一役斃敵無數,於國家有功,於民族有義,現任命劉克義為咸安縣少將旅長,統領咸安縣一應武裝力量,望吾弟為抗日再立新功。愚兄張發奎!”
“恭喜啊,旅座,您現在是少將旅長了,有了張總司令的任命,看誰還敢說你是武裝叛國?”祁保國恭敬的說。
“你還是叫我克杏大哥或者隊長,這個便宜旅長,我不稀罕。”我不習慣祁保國對我突然的轉變,我靠着牆坐在地上,“現在讓人去殺萬升波,你沒什麼說的了吧?”
“哪裏敢,萬升波意圖行刺我軍要員,該死!姚友軍傳令下去,去把萬升波殺了。”
“克杏老弟,誤會啊!”萬維東向我爬了過來,“您就饒了我這一次吧!”他一邊說一邊對我磕頭。
“我本無傷虎意,虎卻有殺人心,我豈能容你?”我伸手要了一支七九步槍對準萬升波的腦袋,“還有什麼想說的?”
“三都麻老虎,三都麻老虎,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萬升波咬牙切齒的說。
“嘭!”子彈從萬升波的前額進後腦出,他向後倒地,一動不動。
殺了萬升波我深感疲憊,我靠在牆上一動不動,不遠處妻子捂着六個孩子不讓他們看到我殺人的一幕。
“把屍體拖走。”我對身邊的人說,“對警衛連的人既往不咎,想走的讓他走,不想走的和那伙年輕人一起過來列隊,”
“是,旅座!”姚友軍對我敬了個禮,將萬升波的屍體拖走了。
我向妻子招手,“翠芬,沒事了,把孩子們帶過來。”
妻子和孩子微笑着向我走來,我休息了一會感覺好了一些,最小的蓉蓉撲在我懷裏,“想不想爹爹啊,寶貝?”
“想,給我帶好吃的了嗎?”小傢伙問道。
我一愣,“一會去買,想吃什麼買什麼,可以嗎?”
“好!”
我從貼身口袋掏出全家福照片,“小珍珍,我回來啦!”
“爹!”珍珍走過來,我撫摸她紅撲撲的臉蛋,又摸摸小雅的臉蛋。
“爹,我們去找大哥。”昌發說道,昌達,昌隆站在他身後。
“去吧!”
他們三個去找老大昌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