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知原諒什麼，誠覺世事盡可原諒。”——木心

1.

到了某個年紀，對很多事情的看法就都不一樣了。就像開始變得喜歡小孩子，無論是調皮搗蛋，又或是乖巧伶俐，不論是胡攪蠻纏，又或是聰明可愛，都喜歡。因為，藉著小孩子，好像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了。雖然知道這不是真的，但就是會忍不住喜歡。是的，到了某個年紀，有些事情就看淡了，看透了，看穿了，也變得溫和了。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有耐心了。就如木心先生所言：“不知原諒什麼，誠覺世事盡可原諒。”

這個變化有點突然，然而也可以接受。畢竟，到了某個年紀，不再年輕了。不再年輕，很多事就不能做了。代價太大了，又或是有心無力，又或是不論遇到什麼事也都有一定的經驗了。這就是代價了，過往已經付出過足夠多的代價，足夠深刻，足夠疼痛。事實上，到了某個年紀，對自己，對客觀，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這大概就是分寸了，當然，也有人將它稱之為圓滑、世故，又或是成熟。

其實，就是這樣，到了某個年紀，若還是看不透，做不到客觀、理性，那是很難的。人力終有不及之處，何況是個人，對別人的要求、奢望、請求，就更少了，也適應了，習慣了。幾年、十年、十幾年、二十幾年，還有多少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好幾年，又還有幾十個年頭，能享受多少個年頭，真的不多了。那些重要的、次要的，取捨之間、權衡利弊、是非判斷，理想、夢想、權力、地位、金錢，以及虛榮心和安全感，真偽、謀虛逐妄、好高騖遠等等，我們終究是知道了，也嘗過這其中的滋味。而愛情，到了某個年紀，又怎會不知呢？

2.

即使沒有被追求過、被愛過，那麼些年，總歸是愛過了。思念、想念、懷念、愛戀，箇中滋味，各種惆悵與憂愁，怎會無動於衷。何況，那時年少，那時青春，那時熱血沸騰，那樣熱烈，那樣狂熱，那樣鬱結過。而堅持、習慣、依賴，然後，失望、失落、傷感，繼而絕望，期待、等待，以及死心，好多都經歷過了。經歷過的事兒，刻骨銘心的事兒，那些難以忘懷的熱烈往事，一路走來，誰身上不是帶着傷呢？舊傷新傷，被時間治癒，或深藏心底，誰又知道這其中的意義會是什麼呢？

終究，我們還是長大了，到了某個年紀了。心思重了，容易疲倦，少了好奇心，諸多事情也變得不再新鮮。終於，我們不是稚嫩的少年。計較少了，祝福多了，學會了成全，也學會了原諒。適應了，接受了，習慣了，也膽小了。怕疼，怕受傷，怕一腔熱血換來的是失望，怕辜負，也怕辜負別人。孤獨了，寂寞了，快樂少了，幸福也少了，我們都變得複雜了。一旦理解了這種複雜，也就溫和了。實在是，傷痕纍纍的軀體，滿心疲憊的心靈，不忍再摧殘，也不忍這樣的事發生在別人身上，尤其是，因為自己。

有時，我覺得長大就是一種贖罪。為過去犯下的錯，贖罪；為曾經的爭強好勝，贖罪；為自己的自大和自我，贖罪。越長大，這種罪惡感就越多。傷害的人多了，傷心的人多了，流過的淚水和喝醉的次數也多了，想忘不能忘，想要又不敢要，好像就是因果輪迴，終究是要償還的。而一旦意識到這一點，也就溫和了。大概，這就是到了某個年紀的緣故吧。

3.

生活很難，心很累，責任、義務、使命接踵而至，既是看不破，亦是放不下，不能放。你我終是凡人一個，我們都是普通人，平凡人，即使心有不甘，也終會發現自己的平凡。想要接受這一點很難，改變就更難了。那麼多年的虧欠，那麼多遺憾的事，那麼多的過錯，這都是我們一手造成的，後果需要我們承擔。想開或是想不開，放下或是放不下，患得患失，藕斷絲連，我們終究是要面對的，無可避免，無處可逃。

人生無常，世事無常，諸多無常。我們知道的多了，所不知道的也就多了，我們能夠意識到，也曾經歷過。好像無知，又或是淺薄，又或是成見，就變得可怕了。小時候，渴望長大，長大后，害怕變老，終究還是虛度了。後來，我們終究會意識到，如果一件事必然會發生，那麼渴望也好，害怕也罷，終是會變成現實的。要麼接受，要麼改變，要麼認命，又或是掙扎之後帶着滿身傷痕，後悔着，遺憾着，然後不得不接受。當然，也是有美好的一面，但你知道的，慾望是填不滿的，而無常，諸多無常，不盡人意的事兒終是很多很多。

有時候，想不開，就會想着走捷徑。於是，就喜歡向人請教，其實也不是真的向人請教，那就是在奢求着一種超越，一種超前的意識，在尋求一種捷徑。所以，就有了不該有的奢望，也多了諸多的煩惱。有時，自己也會忍不住想要勸導點什麼，或是以自己的經驗去說道說道，談談人生、理想、情懷，講講現實、物質、世故，但是很快也會發現，這其實意義不大。不同的人，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起點，不同的人生，以及不同的追求，自己的那一套也未必那麼可靠。捷徑，也未必就是捷徑。所以，與其說是溫和了，倒不如說不得不溫和。這就是順其自然吧，順其自然，隨遇而安，也挺好的。

4.

說實話，以上長篇大論，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表達的是什麼。可能，內心裏還是希望你知道這些。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度過的，胡思亂想，然後多愁善感。但其實，我真正想的，也未必是這些，不過是你不在我身邊，我需要找點事兒，需要想些什麼，不然，我又該失控了。到了某個年紀，再失控，實在不是件好事。就這樣，寫着，想着，自欺欺人，自我安慰，慢慢的，總會平靜的。再不濟，也會疲倦的，累了，困了，乏了，睡一覺就什麼又都好了。否則，就我這耐心，我這性子，我怎麼能真正的溫和呢？何況，愛你，情不自禁，我也怕迷失和失控啊。

不過，不管我願不願意，是否主動，還是被動，到了某個年紀，好像確實不一樣了。以前，喜歡一個人，總會忍不住炫耀一番，想要好好表現一番。那時候，說不上來究竟是虛榮心，還是安全感，又或是自卑，總之是不能平和，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溫和。現在，終於變得溫和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快樂，那麼得意，那麼沾沾自喜。可能，這就是到了某個年紀的緣故吧。到了某個年紀，變得溫和，也就寡淡了。

最後，我想強調的一點，也是我無比肯定的一點，這種溫和絕對不是不在乎，更不是不喜歡、不愛了，又或是沒那麼愛了，冷淡了，不是的。多情卻似總無情，深愛不及久伴，到了某個年紀，愛的方式也變得體面了。這是尊重，是平等，亦是自由的意識，更是愛的基礎，這是基於對愛的理解所作出的行為，也是愛的證明，只不過是溫和了。就是這樣，到了某個年紀，變得溫和，愛也溫和。同樣，這溫和，就像老酒，入口柔和，然而後勁十足，其濃郁程度比新酒的濃烈可一點也不少，甚至更多。我愛你，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