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相信熱心人

要不要相信熱心人

要不要相信熱心人

曾經聽人說過,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

我十分贊同這點。我們去接運遺體的時候,常常有熱心的人在現場,有時還會幫我們包好。我們要幫忙,他們還會生氣地說:“你是哪家的?要來跟我搶是吧!”

那些人長得都很面熟,不過一聽到:

“我們是公立的。”

“這個是社會局通報,沒錢,沒家屬。”

“這個有生前契約的。”

這些人一瞬間就變得不熱心了,也不知道為什麼。

有一次,我們大概傍晚去執行任務,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放慢了速度,左顧右盼地找車位。有個店家看到了,很熱情地幫我們找,他臉上的笑容像是見到失散已久的家人一樣,那樣的真誠,那樣的溫暖。

“先生,兩位嗎?真有眼光呀,我們這邊剛來新的小……”

剛停好後下了車的我們穿着制服、拿着屍袋,看着他。

他那個笑容在看到大大的“殯儀館”三個字時,瞬間沒了,而我們這台衰小車也被趕走了。

至於他為什麼原本笑嘻嘻的,一見我們下車卻又立刻趕我們走,我抬頭看看招牌,沒看到店名,只看到“999”……

嗯,我晚上再來看看原因好了。

還有一次,我們去一棟大樓接遺體。當時里長請身為發現人的住戶開門,警察帶着我們去。

到了現場,嗯……往生者已經去世大約一周,腐屍的味道瀰漫整層樓。我們很好奇為什麼現在才有人報案,但是看看大門深鎖的鄰居,也大概知道原因了,這種閑事還是少管一些比較好。

等鑒定組拍好照,發現現場的住戶和里長隨着警察去做筆錄,我們則回車上拿擔架,準備上樓將往生者帶回殯儀館休息,結果一個不小心,樓下大門關上了。

我們挨家挨戶地按鈴,都沒有人願意幫我們開門。我問老大:“為什麼明明看到窗戶後有人在看我們,卻沒有人願意幫我們開門呢?”

老大嘆一聲,回我說:“也許是我們突然有陰陽眼吧,台灣人不可能那麼冷漠。”

我“哦”了一聲,原來我像大胖一樣看得見呀。

於是我們在樓下等了快四十分鐘,直到里長帶着發現人回來,我們才終於一起進門。

里長來的時候,對着窗戶罵:“你們這些人,大家做鄰居十幾年,幫忙開一下門會死嗎?”

咦?原來里長也有陰陽眼呀!

來說兩個熱心青年的故事好了。

某天半夜,有兩個熱心青年打電話報案,說他們在郊區看到一個倒在地上的老伯伯,好像是被車撞到了,警察就派人過去。到現場,很明顯老伯伯已死亡,於是連救護車都不叫了,直接叫我們去接運遺體。

隔天,家屬知道消息后,悲痛地趕來殯儀館。誰會知道昨天好好地出門,今天相見卻是在殯儀館裏。

悲傷歸悲傷,確認是自己的家屬后,也得面對現實,準備喪葬事宜,於是找了葬儀社來處理。

當天下午,正是警局預計要驗屍的時間,兩個熱心民眾和喪家一起在殯儀館等待驗屍。喪家很感謝發現者,要是沒有他們的話,老人家不知道要在路旁躺多久,兩個年輕人直說不用客氣,然後喪家拿了一個大紅包偷偷地塞給他們,年輕人也收了下來。

我們在一旁很欣慰,現在這種人不多了。

我想到在清潔隊工作的親戚曾撿到一個空皮夾,裏面有證件,他就把皮夾寄回給主人,結果主人告他偷皮夾,因為皮夾上有他的指紋。從此我這熱心的親戚變得不愛管閑事,所以這兩個年輕人難能可貴呀!

大家等待的法醫來了,相驗的結果是有多處骨折,頭部重創,失血過多死亡的。驗屍官也問了一些問題,並沒有什麼異常狀況,於是決定等待警察調出監視器再說。

這件事情就暫時告一段落。

直到兩周后,我們再度見到那天的兩個年輕人,卻是被警察押來的。

原來當時附近路口的監視器拍攝到,進去那條小路的只有他們的車,而小路出口的那架監視器,也只有他們的車出來。短短十分鐘的路,他們開了四十分鐘,並且交代不出原因。

“唉!原來兩周前我們認為的熱血年輕人是這種角色呀!”老宅在冰庫門口搖搖頭說。

我倒是很在意那個包紅包給兇手的喪家,他內心的陰影面積到底有多大,是否以後他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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