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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純粹是當了表妹方伶煙的苦力替補,去江淮大學替她搬運行李。

女生宿舍樓距離停車的地方還有一段路程,方伶煙在電話里嚷嚷拿不完這麼多,吵着讓他上樓幫一把。

“你和徐江屹什麼時候結婚,別再來禍害我。”魏孟崎只覺她跟小時候沒兩樣,煩得無可救藥。

邊上樓邊聽電話那頭暴躁大小姐可憐兮兮的語調:“他下午開庭,沒辦法來,不然也不叫你了!”

“行,那我現在回去。”

對方立刻反駁:“不!”

方伶煙常常冷嘲熱諷他,要是能拿出對女朋友一半的耐心和溫柔對她,那她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妹妹了。魏孟崎對此置若罔聞,她若不是他妹妹,他能容忍一個煩人精十幾二十年陰魂不散給他製造各種麻煩?

“哥,真的會有女生,能讓你把所有的愛和溫柔,都給她一個人嗎?”

“當然。”

“你這麼花心……我覺得起碼要到四十五歲。”

“能讓浪子回頭,才是真愛將至。”

他那時並不認為甘陶就是那個所謂的“真愛”。

樓梯拐角撞上她,起初被吸引的,是掉落地上,他的漫畫。遇上了一個小粉絲,驚奇同時,第二眼看她,才記住了那雙眼睛。

被魏孟崎稱之為——“清澈的肯定”。

從小到大,他見過各種各樣,望向他的眼神。唯獨這般不染渣滓般沉靜的,讓你感受到她在探你靈魂盡頭,又對你移不開目光的眼神,使他好奇又驚喜。

後來得知,她是方伶煙大三實習時的租友,緣分往往妙不可言。

家中長輩委婉交代讓他幫忙照看好玩性不改的方伶煙,他也因此經常接着二位小姑娘去吃飯。一來二去,彼此也算熟悉,直到方伶煙旁敲側擊地問他,是不是想追甘陶時,他竟然意外地笑了,沒有反駁。

只是後來再想通過方伶煙約她,她卻總以各種借口婉拒。就此只要有他在的場合,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他又不是十幾歲初談戀愛的毛頭小青年,她對他,禮貌有意地避而不見,他都看在眼底。

什麼時候開始將關係推向白熱化的?

方伶煙因實習問題出事,本有事找他的徐江屹,突然來電說改日,他這才大致了解事情經過。在聽到“她的室友”這四個字時,絲毫沒有過多考慮,直接驅車趕往徐江屹提供的地址。

因此,徐江屹載着方伶煙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到,見到了正欲離開的甘陶。

這些日子,因她而莫名其妙鬱結的心火,在看到那雙疲憊透紅的眸子時,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嘆氣,會心軟。

坐下來,沒話找話。他瞧得出她的拘謹,也將她儘力配合自己聊天的小模樣看在眼中,即便如此,還是不願放她走,多待一秒是一秒,直到店鋪打烊。

在看見她與柔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側臉時,壓在心底的陰悶無處可躲,那句好幾次呼之欲出的話,終於吐出口中。

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料到,在得到“她確有心上人”那個答案后,會是這般堵悶傷神。

回去的路上,他的氣壓前所未有的低,卻能感受到身旁的小姑娘,心情尚還不錯。或許是終於可以擺脫和他在一起無趣又拘束的氛圍了吧,他想到這兒,無奈苦笑。

直到那個怔然又迷離的,亦如初見甘陶時,她露出的眼神再出現。那句“見到你,很開心”在他耳邊似沾染水汽般潮濕朦朧,他迅速反應,在樓梯口逮住了她。

也逮住了小愛情。

那晚,他初次意識到,可能栽了。那般心跳如鼓,強烈又炙熱的感覺,多年來,恍若失去,前所未有。遇上她,他好像總能回憶起十幾歲的青少年時光,那種對喜歡和戀愛欲拒還迎的初體驗,能讓他一剎那回到那個血氣方剛的年代,青澀又新鮮。

戀愛期間,小吵小鬧必不可少,但無非是讓感情更親近。他們猶如靈魂相惜,天造地設,他對她的喜愛與日俱增。然而中途,方伶煙也不止一次地“警告”他,如若玩玩,另選她人。他恍若未聞,只留給她意味深長的笑。

直到一切順勢而就,讓他畢生難忘的兩件事發生。

一件,是甘陶送他的生日禮物。九百九十九隻寫滿祝福語的千紙鶴,工程浩大,他拆看又折回,一絲不苟,百看不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把年紀,怎麼會對小姑娘這種手工玩意兒如此上心,像幼時得到心愛的變形金剛模型玩具,中了邪一樣。再後來的那件,並非她提出分手,而是她雨夜前來,站在他家門口。

他前半生為數不多的幾次猛烈心跳,均由她而生。

那夜的她,舉止反常。如若往日的她是綿綿春雨般柔和輕細,那麼那晚,她就似屋外傾盆如注的大雨,電閃雷鳴,抵死糾纏。他平素為顧着她而悠着的力道全然拋之腦後,戰鼓擂擂,狂風暴雨,從客廳、餐廳一直到卧室,翻雲覆雨,無視世間萬物,不顧末日將至,肆無忌憚,只為盡歡。

大汗淋漓地從濕漉的枕頭裏捧出她佈滿水光的臉,反覆摩挲,疲憊至極仍不願放開她,只怕這是一場夢。

一場酣暢淋漓,心有不安的夢。

後來,她還是離開了他。

即便再佯裝和以往無異,但終究騙不過自己。答應分手的那一刻,他嘗出了胸口泛上的黃連苦澀味。發小也曾小心翼翼地試探,是不是因為她和阮心有幾分相似,才像十六歲那樣,又跌了坑。他無言,發小道是默認,接連幾次約他夜總會喝酒消遣,找來的姑娘都有三四分跟甘陶相似。

他恍若未見,一概無視。

只有自己清楚,阮心跟甘陶,在他心中談得到存在共性的地方,無外乎和旁人評價一致:漂亮。性格脾性,愛之深度,從無相同。

他花了近兩年的光陰,才漸漸醒悟、參透,無論是身經百戰花叢過,還是遊刃有餘進退間,在真愛面前,人人都是初學者。

他無法預料她的從天而降,亦如無法預估她何時會離他遠去。

從不懷有心機討好,卻又費盡心思寵愛,她從不是他撕心裂肺的痛,而是無法戒掉的癮。他常常在書房低頭辦公或是畫稿時,瞥到那個裝滿千紙鶴的玻璃瓶,就會目光滯上一陣。整宿整宿,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電閃雷鳴的夏日雨夜。

為什麼會那樣哀傷又痴迷地愛着她?愛到催眠自己,愛到忘記悲傷,愛到從不尋找。

離開后的時間,就如他從未丟棄她送的禮物一樣,他仍保留着她的電話號碼。只不過那時,早已不再以姓名備註,她成了他手機里幾近沉底的“十二”——

我給你的備註是十二。朋友十二畫,戀人十二畫,愛人十二畫,家人十二畫。

所以,十二的名字,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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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與你,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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