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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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陶獃滯地回:“哦?哦……”
“先掛了。”魏孟崎低聲說。
她坐在沙發上,眼珠子愣愣地隨着桃酥玩球的身影到處動,腦袋放空,魂游天外。
正主要看寄養的寵物,她竟有種國家大閱兵的緊張感。
一路走到洗手池,她擰開水龍頭,用手接水拍唇。
幸好記起了剛才吃過自煮小火鍋,嘴唇紅腫將消未消。
水很冰,凍到手指關節有痛意。
甘陶扯下一旁的毛巾,浸濕后敷在唇上。鏡子裏的人長發黑眸,雙腮暈紅。
水龍頭開着小水,未關。她聽着水流進水道的聲音發怔,一時愣神沒動。
悄無聲息而來的桃酥輕輕一躍跳上洗漱台,用貓爪去撓水龍頭,蹲在洗手池旁,仰着頭伸出小粉舌一點一點舔水。
每次水龍頭一開,桃酥就會尾隨而來。
倒沒聽魏孟崎提過它有這個小習慣,以前也沒留意。
“分開了這麼久,真想多了解你一點。”甘陶食指輕撓它下顎那處柔軟,關了水龍頭,抱它入懷,“來,給你見個人,他可想你了。”
甘陶搬出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几上,一切準備就緒,摟住一團白貓盤腿靠在沙發上。
等候。
約莫又等了五分鐘,魏孟崎的微信發來:?
甘陶:嘿(表情包)。
她窘,按錯了……
甘陶:……那個,我已經好了。
魏孟崎:稍等。
甘陶快速拿過茶几上的水杯灌了大口冷水,呼了口氣,低頭瞅了眼桃酥。
它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軟得像一塊棉花糖,該是玩累了。
下一秒,魏孟崎的視頻邀請發來。
她握鼠標的手竟然有點抖,頓了頓,點了接受。
前幾秒,什麼都沒看見。
電腦屏幕猛烈晃了幾下,畫面清晰,映入眼帘的是——
肌理分明的成年男人腹肌。
甘陶呼吸一僵,倏地耳根滾燙。
魏孟崎沒穿上衣,單手端着電腦在走,背景是裝潢豪華的酒店大間。
屏幕因為行走抖動不穩,腹肌隨着呼吸一起一伏。
短短几秒,甘陶臉如火燒。衣架子的身形,經年不變,更勝從前……
電腦被放在了桌子上,他單手撐在桌子邊緣,俯身露臉,盯着攝像頭。
肩膀上搭在白毛巾,發梢滴水,寬肩窄腰,結實性感,連帶着可見灰色長褲松垮,往下……
“怎麼樣?”
甘陶喉嚨剛咽下的水差點嗆住,什麼怎麼樣……
“能看清嗎?”
噢,當然,高清……
“可以的。”甘陶佯作不經意地撇開視線。
臉火燒火燎般熱,耳膜里全是悶而重的心跳聲。
“吃飯了嗎?”他問得雲淡風輕,完全不清楚眼前小女人的心理掙扎。
甘陶點頭如搗蒜,愣是不敢抬眼。
好一會兒沒有動靜,她重又掀起眼帘去瞅屏幕。
只瞧見幾米外立於床邊的他的背影,他拿起一件黑色針織套頭毛衣穿上,背部肌肉緊縮張弛有力度,隔着屏幕有一股禁慾的風流。
老天,怎麼樣才能讓心不要跳得那麼快!
僵到無法移開視線,直到他深邃的眸回望,與她交織。
不得了。
有什麼,不太好的念頭。
魏孟崎單手用毛巾擦乾頭髮,慢慢走近。
下一秒,電光石火間,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竟然……
立馬關了視頻。
“我瘋了……”甘陶欲哭無淚地將頭重重砸在茶几上。
懷裏的桃酥察覺動靜,腿一支靈巧地跳下,邁着貓步輕輕離開了。
掩耳盜鈴,做賊心虛。
要怎麼圓謊解釋?
甘陶懊惱地捶胸頓足,雙頰酡紅一片,將臉貼着冰冷的茶几。
無論睜眼閉眼,滿腦子都是方才他發梢微濕、裸背穿衣的畫面。
很快,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魏孟崎”那三個字,真真實實地,砸進她的心底。
接,緊張;不接,更證明心裏有鬼。
甘陶穩住心神,閉眼扯謊:“那個,我家的網,不太好,總斷……”
他沒吱聲。
莫名的愧疚湧上心頭,為他的坦蕩,為她的怪念。既為朋友,做不到坦誠面對,還胡思亂想,一人在動歪心思……
那感覺如鯁在喉,煎熬難耐。
“不如我給你錄段視頻,或者拍幾張照……”她的聲音越發低,慚愧不已。
他反倒漫不經心地回:“網不好,視頻也別錄了,一會兒發不出來,折騰。今天也不全是為了看它。”
甘陶心下凌亂,並未仔細辨別他話中語意。
魏孟崎笑了笑,安慰她:“這些都是小事,沒關係。你替我照顧桃酥,還這麼盡心儘力,我已經很感謝了。”
甘陶低頭,手指摳着沙發邊緣露出的細線,小聲道:“它很乖,我沒費多少力。況且,你也幫我拿了票……”
她鼓起勇氣,說:“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應當的。”
他們,算是朋友吧?
她沒有刻意套近乎……
他不以為意地“嗯”了一聲:“不說它了,聊點別的。”
別的?
他們,能聊什麼?
魏孟崎聲線溫潤:“剛才見你手很紅,怎麼回事?”
甘陶垂眸去看,血液不通,凍得有些青紫:“我洗了手,水冰,就成這樣了……冬天,挺正常的。”
“嗯,現在還會長凍瘡嗎?”
“今年還沒長。”
“注意保暖,別再穿絲襪。”
“那天,是事出有因。我平常不是這樣……”
一絲輕笑,她窘迫,雙顴更紅。
“甘陶。”他忽然叫她。
她瞬間繃緊神經:“嗯?我聽着。”
甘陶最近聽到他叫她的名字,都會心口一懸,說不清的感覺。
他悠悠詢問:“要是桃酥不肯跟我回家,怎麼辦?”
嗯?甘陶雲裏霧裏:“怎麼會,它肯定很想你。”
“畢竟一周沒見我,它跟你比較親,不願讓我帶走了。”
“才不是,你跟它朝夕相處兩年多,我才幾天,而且它可捨不得你這麼好的主人,放心來接它就好。”
“這麼說來,你不也對它很好嗎?”
“你說過貓通人性嘛,享受了你對它這麼久的呵護,它都記着呢,付出都有回報。”
魏孟崎很淡很低地笑:“嗯,你說得對。”
她嘴角剛彎,他又問:“那你當年,怎麼又捨得離開我?”
甘陶被噎住,心跳紊亂,道不出聲。
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你說我好,那是我呵護不夠,還是你從未上心。”
甘陶耳畔“嗡”的一聲,舌尖發麻:“不、不……是我的原因,不怪你。”
魏孟崎不作聲,這頭桃酥不知何時又晃到了客廳,身姿輕盈一躍,將茶几上的其餘幾個小球掃下地來,滾着玩。
甘陶心間驀地一顫,想到那筆錢。
那年爺爺突發腦血管病,一大筆醫藥費就是跟魏孟崎要的,只不過她沒道明用途,只說讓他借她一筆錢。
但這筆錢不是一兩萬的小數目,她得到了錢,后又同他分手,在她自小成長的觀念中,總覺得是她虧欠得更多一些。
甘陶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佯裝輕鬆:“我這人不好,沒心沒肺的。你看分手后我找不到男朋友,也沒人喜歡我,但你依舊很受歡迎嘛……這就是報應吧。”說完還乾笑兩聲緩和氣氛。
但他一直沒吭聲。
甘陶的心越來越沉,有澀意蔓上眼眶。
半晌,魏孟崎終於很淡地笑了:“深夜情感話題?”
又不是我先開頭的……甘陶吸了吸鼻子,心下腹誹。
“那些都只是表面,”他的聲音恍若耳語,一字一句,“受歡迎又如何,我喜歡的女人也沒跟我在一起。”
喜歡?甘陶腦袋發沉,思緒雜亂地想着:你喜歡的人,不都曾經跟你在一起嗎?難道是別人口中年少時難忘的初戀?貂毛紅裙的美麗女人?弱水三千中的某一瓢?抑或是連你魏孟崎都追不到的神秘女子?
甘陶雙眸黯然,這回輪到她沉默不語。
桃酥玩厭了,又輕又軟地躍上沙發,鑽進她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不動。
人貓相依相偎,填補內心空洞的溫暖。
甘陶目光緩慢地移到它身上,伸出手的那一瞬,聽到電話那頭低沉的嗓音又道:
“你聽誰說,沒有人喜歡你。”
整晚,甘陶輾轉反側。
整晚將睡未睡的狀態昏沉到翌日早晨六點,她下意識拿過手機解鎖,乾乾淨淨,沒有任何信息。
在期待什麼?胡思亂想太多……
甘陶翻了個身,臉埋進枕頭裏亂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