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最後一把曼生壺
那些過往的故事,身邊的親人,憤怒悲傷仇恨的情緒如同沙灘上踩下的腳印,精心堆砌的沙雕。大海的浪潮席捲而過之後,不復存在。
這世上最無情的是時間。哪怕人拚命想留住那些記憶,時間也會一點點讓記憶模糊,讓情緒變淡。
二十年前的沈佳失蹤案,王春竹酒後溺水案,江城跳樓案隨着白天翔自供式的視頻,以及陳山家中搜出的證據相映證,順利結案。
兩個兇手已經死亡。蘇念竹放棄了民事賠償。白家主動支付江家五百萬賠償金,江柯不客氣地收了,不再與唐家有任何往來。
白星大學畢業進了唐氏工作,成為唐國之的助理。
半年過去,沙城又迎來了秋天。
雲霄壺藝的制壺中心已經交付使用,入駐了六十多個陶藝師的制壺工作室。
站在別墅三樓平台上,一枝紅楓斜斜伸向平台。章霄宇伸手摘下一枚紅葉,低頭看樹懶一樣抱着自己腰的唐緲。她閉着眼睛,臉貼着他的胳膊,長長的睫毛柔弱得令人生憐。他用紅葉去拂她的睫毛:“春光壺完成了,下個月世界壺藝大賽在沙城舉辦,做好獲獎后的準備了嗎?”
唐緲睫毛髮癢,臉蹭在他胳膊上,仍然沒有睜開眼睛,嘴角已揚起了笑:“你真打算獲獎感言變成求婚感言啊?我不答應,你豈不是非常沒面子?”
章霄宇隨手將紅葉插在她的丸子頭上,嘆了口氣:“你會不答應嗎?唐大小姐恨不得大賽明天就開幕,馬上獲獎。大喊一聲終於可以明正言順把我撲倒吃干抹盡了!對吧?”
她馬上躲到了他背後,笑得渾身直顫,羞嗒嗒地反駁:“你污衊我!人家哪有那麼急色。這段時間制壺燒壺重做一遍,忙得要死,哪有時間想別的事。”
“哦,不然早就撲倒我吃干抹盡了吧?”
唐緲摟着他的腰原地轉了個圈,到了他面前仰起臉直笑:“春光壺終於做完了哦。我要放個長假。大賽后就該過聖誕,完了元旦,接着春節。明年開春之前我都要玩。”
她摟着他的腰,身體微微後仰着,突然想到了一個遊戲:“來,我們來玩真心換真心。”
有時侯章霄宇覺得自己比唐緲大五歲就像隔了兩條代溝。她說的他經常不太懂:“怎麼玩?真心話你一句我一句么?”
唐緲狡黠地一笑:“就是……”
她突然鬆了手,人直愣愣地往後仰倒。
章霄宇條件反射地伸出撈住了她的腰,嚇得後背浮起一層毛毛汗。
唐緲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得眼不見牙:“就是這樣。”
“我沒接住摔着怎麼辦?什麼白痴遊戲?!後腦袋碰着水泥地摔成傻子白痴我可不會娶你!”章霄宇將她撈起來站直了,心臟還在砰砰急跳,忍不住板起臉訓她。
“有你在,我才不會摔着。”唐緲高興得很,踮起腳親他的臉,“親親就不生氣了嘛。還生氣呀,再親親……”
再生氣也被她撒嬌粘着親沒了。章霄宇長嘆一聲,抱住了她:“我都盼着快點比賽了。說你色吧,你還非要什麼儀式感,非要等獲獎求婚。我都快被你折騰掉半條命了。天天各種花式撩撥,哪個男人受得了啊?”
唐緲也嘆氣:“從日本回來,江叔叔出事,非讓我住在家裏。你家裏又住了一對千瓦燈泡,這不是不方便嘛。緊接着小叔又出事,然後又趕着做春光壺。壺做完了,下個月就比賽了。再忍忍,妖精綁了唐僧,也沒馬上啃肉吃不是?”
江城白天翔和陳叔都和唐家關係匪淺。章霄宇到現在也沒和唐緲說過自己還有一個名字叫林景玉。他不願意再提往事,等將來有機會再告訴她吧。
捏了捏她的臉,章霄宇笑道:“你說的都有道理。今晚我要回城,正好擺脫你這個妖精。”
“公司有事么?”
這段時間雲霄壺藝沙城公司的事交給了韓休和蘇念竹,章霄宇就住在制壺基地,陪着唐緲做春光壺。
“小秘密。辦成了給你驚喜。總之是你喜歡的。”章霄宇賣了個關子。
既然是給她驚喜,唐緲就不問了。一把將他推開:“快走快走。晚上我正好約基地的制壺師一起燒烤喝酒。”
章霄宇拿出手機點開,翻給她看:“看清楚了?我的手機連着基地的室外監控,別讓我逮到你喝多了。”
唐緲馬上捂住了臉哀嚎:“還有沒有自由了?”
“有,你有做夢的自由!”章霄宇瀟洒地揮手離開,“不要太想我。”
手瞬間被唐緲拉住,一搖一搖地:“我現在就想你了。反正壺也做完了。我搭你的順風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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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唐緲回家再回南山別墅已經很晚了。等章霄宇回來,韓休看了看時間,打通了蘇念竹的電話。
視頻里清晨的陽光剛剛升起,蘇念竹正在開車:“放心吧,我現在正開車去收藏家的家裏。約了上午十點半見面。”
這個時間是國內深夜。韓休叮囑她道:“專心開車,掛了。”
章霄宇擠開韓休沖蘇念竹賣萌:“念竹,我想你……”
韓休伸出手掛斷了電話。
“小氣!”章霄宇罵了他一句,給他倒了杯茶。他用的是一把半瓢壺:“希望念竹能順利買回那把半瓢壺。陳山猴子當年盜墓出的最後一把流失在外的壺。真的要好好感謝相田會長,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韓休想起了章老爺子:“能買回這把壺,對老爺子也是安慰。”
章霄宇也很感慨:“是啊。五把壺,花了二十年時間才找齊。真不容易。”
韓休想對他說別的事情:“小宇,DNA鑒定報告出來,你和唐先生唐小姐都沒有血緣關係。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現在雲霄壺藝也走得很順。你不再需要我了。”
章霄宇愣了愣,露出了笑容:“念竹在東海市還是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當初說好單獨來幫我辦我母親的事情。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雲霄壺藝給我當法務部總監。案子結了,她也要回東海。你當然也要去東海。不過,等國際壺藝大賽完了,我向緲緲求過婚再走好不好?”
他說著就環顧起四周,心裏極捨不得:“你走了,我就馬上再請個廚子,司機,保鏢……”
韓休也有些不舍:“走之前我會把人都雇好。城裏有家挺有名的私人診所。老闆以前是骨科醫院的主任醫生,針炙手藝很不錯。你的腿如果疼了,就去他家看看。”
見他難得的絮叨,章霄宇馬上將不舍的情緒全收了起來:“放心吧,我這麼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我馬上就有老婆的人了。不像你,到現在還沒讓念竹點頭。拖拖拉拉的。走,去打兩回合,念竹那邊差不多就有結果了。”
兩人去了地下室打拳。
時間很快過去。兩人剛洗完澡,蘇念竹的電話就來了。
她站在車外,背景是一棟別墅。蘇念竹的臉色格外難看:“老闆,兩個消息。一個壞消息。一個……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章霄宇和韓休視線相碰,心都懸了起來。
“說吧。”
視頻中章霄宇的臉依然帶着笑容,蘇念竹突然就心疼起來。這個今年才二十九歲的年輕男人將陽光與愛帶給了她。而她的話或許會毀掉他的愛情。她分外猶豫。
韓休的臉出現在視頻中:“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要面對的。”
看到他,蘇念竹的心就定了。是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是要面對的。她深吸了口氣,平靜地說道:“我和收藏曼生半瓢壺的鮑先生約好了時間,今天上午十點半來他家看那把壺。我提前了十分鐘來到了他家。但是鮑先生很抱歉地告訴我,就在半小時前,有人用一個令他非常滿意的價錢買走了那把壺。”
有人捷足先登?章霄宇蹙起了眉:“能知道買壺的那個人是誰嗎?我們可以用更高的價錢從那個人手裏買回來。”
蘇念竹似乎不想看他,目光移向了一旁:“出於對我的歉意。鮑先生告訴我了。買走曼生半瓢壺的人是美國唐氏分公司的經理。不出意外的話,真正買下這把壺的人,是唐國之。”
章霄宇鬆了口氣,笑道:“唐先生買下的啊?他肯定是知道消息后又想買回來捐給博物館。這是好消息嘛。”
真的是好消息嗎?這樣也好吧。畢竟他是唐緲的父親,是他愛着的女孩的父親。蘇念竹目光遊離:“哦,老闆覺得是好消息,那就好。我掛了。我今天就買機票回來。”
“等等。”
章霄宇讓蘇念竹別掛電話,卻說起了別的事情:“念竹。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蘇念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記得。我拿着章老先生的遺囑去墓地見你。你裝瘸子捉弄我。”
他想說的不是這個:“第一次見你時,我覺得面前的女孩冷靜銳利,像一柄劍。念竹,你的眼神能洞悉人心。”
蘇念竹羞赧:“呵呵,律師嘛,總得擺出律師的精明樣不是?”
章霄宇認真地說道:“那麼念竹,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覺得唐國之高價買下這把曼生半瓢壺,在你眼裏或許不是個好消息?”
蘇念竹頓時卡了殼。明明韓休坐在章霄宇身邊,她下意識地就想找他。
韓休的臉移進了視頻:“回去休息好了再買張機票回來。我來告訴他,掛了。”
他掛斷了電話,轉過頭看向章霄宇:“要我說嗎?”
在他視線的逼迫下,章霄宇慢慢低下了頭,把臉埋在了掌心。
韓休伸出了手,攬着他的肩輕聲說道:“無論你想怎麼做,我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