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哥沒本事
“蔣先生，不少了。”葉向榮小心提醒我。
葉向榮幹了這幾年才四十塊大洋，我一進來就五十塊，的確夠點意思，但是估計這還是多多少少看在張元濟的面子上吧。
“謝科長，我想你誤會了。”我微微搖頭：“我這次來，不過是想和元濟先生喝喝茶，並不是來找工作的。我是個懶散的人，幹不了正式的工作。”
“不是找工作的？”謝秉來大為驚訝，任鵬年等人則是悄悄鬆了一口氣，估計怕我來搶他們的飯碗。
“不錯。實際上，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想自己弄個電影公司。”我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自己弄公司？”任鵬年哈哈大笑：“慕白，你以為辦個公司就像去趟茅房？那是需要錢的！這活動影戲部不大，也投了五萬大洋，你自己弄公司……”
不僅任鵬年笑，其他人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也許在他們看來，我實在是太狂了。
“呵呵，算是個理想吧。”我不打算和他們爭論：“不過人沒有理想，和一條鹹魚有什麼分別。”
說完這句話，我起身。
“蔣先生……”葉向榮站起來，有些不舍。
“各位，告辭。”我笑笑，走出門外。
“不送，歡迎常來。”謝秉來送到門外，任鵬年等人根本就沒起身。
走出門口，下樓梯，聽見裏面隱約傳來一陣議論聲。
“狂妄！”
“不知道天高地厚！”
“只不過是個想攀高枝混飯吃的傢伙而已。”
……
“五少爺！”虎頭聽得冒火，攥着拳頭就要上去，被我拉住了。
“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走了。”我笑笑，轉身離開。
走出了大門，就聽見身後又腳步聲。
“蔣先生，蔣先生！”
葉向榮一路小跑奔了過來。
“葉大哥，你比我大，叫我慕白就行了。”我笑道。
“行，那我就托個大，叫你一聲慕白。”葉向榮靦腆地笑笑，道：“慕白，活動影戲部這麼好的地方，你怎麼不留下來？你的那些話，我太欣賞了，真是說到了我的心坎里去，以後咱們要是同事，多好？”
“葉大哥，有些事情，你能忍，我不能忍。”我朝那棟小樓努了努嘴。
葉向榮立馬不說話了。
實際上，剛才在辦公室里，他的處境我一眼就看出來了。葉向榮有真才實學，但是他太老實，在那幫人精裏面，肯定備受排擠。
“人如果沒有理想，和鹹魚沒什麼區別。你這話說得真好，可是慕白，人也得生活呀，在生活面前，該低頭還得低頭，我的理想，早就沒了。”葉向榮痛苦地搖了搖頭。
“只要努力，該來的，總會來。”我笑笑。
“也許吧。”葉向榮嘆了口氣，驀地又笑了起來。
“慕白，你真要弄自己的公司？”
“暫時是這麼個打算。”我點頭。
“難呀！”葉向榮又嘆了口氣：“我在美國留學的時候，也是雄心勃勃，打算回國作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來，年輕氣盛呀，可是一回來，那點打算全都泡在水裏淹死了，別說什麼中國了，就是在這上海，我也只不過是個蝦米。”
“慕白，上海太複雜，你可能不太了解，這地方，到處都是鬼，到處都是吃人的獸。辦公司需要錢，沒有太硬的關係，光是那些**上來吃空頭的都能把你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葉向榮的提醒，讓我很感動。
“混了這幾年，我也看開了，人嘛，怎麼活還不是個活？平時在影戲部，活得死氣沉沉的，今天幸虧有了你，讓我還記得自己那寒磣的理想。什麼時候你成立了公司，告訴我，別的我不會，搭把力，還是可以的。”葉向榮向我伸出了手。
“一定！”我哈哈大笑，兩隻手握在了一起。
商務印書館的那扇大鐵門，咣的一聲響，將我和裏面的那個世界隔離開來。夜已經有些深了，但是外面依然是燈紅酒綠，車水馬龍，更有艷裝濃墨的站街女在路邊招呼攬客。
我和虎頭步行回去，一邊走，一邊想着心事。
“五少爺，那錢，怎麼辦？”虎頭忐忑地問道。
“張元濟這裏是沒轍了，只能想想其他的辦法。”我痛苦地揉着太陽穴。
“你趕緊走！有多遠滾多遠！”一聲大喊傳入了我的耳邊。
一抬頭，只見街角的一家店鋪門口，圍滿了人，一個人高馬大穿着長衫的中年人揮着手，大喊着，旁邊的人議論紛紛。
“那不是劉青山嗎？”虎頭踮起腳看了一下。
“誰？”
“老爺做官時的一個手下，和老爺關係很好，不過這兩年，他和我們不怎麼來往了，世態炎涼，你風光的時候他貼過來，你落魄的時候，走在對面他都不認識。”虎頭搖了搖頭。
“青山叔！求你了！我求你了！你和我爹是老交情，蔣家如今大難，你救救吧！我給你磕頭了！”人群中，傳來一聲哭腔，那聲音我很熟悉。
“五少爺，二少爺！”虎頭也聽出來了。
“滾！有多遠滾多遠！蔣振文，我劉青山也不容易，一家老小要養活呢！你們蔣家敗家，管我個屁事！去年借地一千大洋現在還差三百呢！我哪那麼多錢還你！”劉青山大罵著，手下的幾個夥計更是如狼似虎撲向人群。
“青山叔！青山爺！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再借一千，過兩個月我就還！青山爺，我給你磕頭了！磕頭了！”人群中，二哥的聲音，如同刀子一般戳着我的心！
“蔣家原來多風光，看看現在！”
“聽說得罪了嚴老九。”
“惹到那個剝皮閻王，算是完了。”
“這蔣振文也夠可憐的，先前給人家披麻戴孝，現在滿街磕頭借錢。”
“聽說今晚從街頭磕到街尾也沒借到錢，誰敢惹嚴老九呀。”
……
人群議論紛紛。
“蔣振文，我過去是受過你們蔣家的恩，可這恩我已經還了。從今之後，我和你們蔣家無半點的關係，你不要像條惡狗一樣攙着我！滾！”劉青山大吼道。
“青山爺！我求你了！”分開人群，我看到二哥跪在地上，額頭上都是血，抱着劉青山的腿，苦苦哀求。
“他媽的，給臉不要臉了是吧，你們蔣家全都是沒臉沒皮的賤貨，滾你媽的！”劉青山一個猛踢，原本就瘦弱的二哥被踹飛了老遠，滾落在地上。
“二少爺！”虎頭跑過去扶起二哥，二哥看到我站在人群中，眼淚刷的一下就出來了，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風一般跑掉了。
“二少爺！”虎頭跟着追去。
“那不是蔣家老五嗎？”
“是呀，惹事的就是他。”
……
人群對我指指點點。
我死死盯着劉青山，拳頭攥得咯咯響。
“劉青山，你今天說的話，給我記住咯！”我猙獰地道。
劉青山嚇得後退了幾步，仗着他的幾個手下，仰起頭：“蔣家老五，怎麼的，你想鬧事！？”
“我鬧你媽的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等爺翻身的時候，你他娘的剛才那句話，你剛才的那一腳，我定會十倍百倍償還！”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開。
“怎麼著！？你能把我怎麼著！？你他娘的咬我吊呀！一家子他娘的賤貨！”劉青山的罵聲，在身後傳來。
等着吧！所有的這些，遲早有一天，我會奉還給你們的，嚴老九也罷，劉青山也好！爺會記住。
巷子裏，虎頭追上了二哥，劉青山那一腳，揣在了二個心窩上，二哥傷得不輕，臉都白了。
我來到二哥跟前，二哥低着頭不敢看我，眼淚唰唰往下掉。
“小五，二哥是不是特別丟人。”二哥低低地道，聲音顫抖。
“二哥……”我說不出話來。
為了我，為了這個家，這些年，二哥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呀！
“咱娘死得早，爹辛辛苦苦把我們幾個拉扯大，不容易，本來指望能夠讓他老人家過上好日子，可現在……唉。當兒子的沒能耐，盡給爹臉上抹黑。”二哥抹了一把淚水，轉臉看着我，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小五，你不會看不起你二哥吧？”
看着二哥那張淚流滿面的臉，我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聲跪倒在二哥面前，嚎啕大哭。
“二哥，都是我惹的事，這些年，你受苦了！”
“說這些幹嘛，難道咱們不是一個爹？不是一個娘養的？”二哥抱着我的肩，笑着：“從小爹就最疼你，交代我們幾個當哥的不能欺負你，大哥、三弟和四弟都是有本事的人，二哥沒本事，比不上，可二哥能受氣，呵呵，別的二哥幫不上你，幫你受受氣，還是可以的。”
二哥擦乾了我臉上的淚，笑道：“這事你不要管了，不就八千大洋嗎，二哥會弄來。”
二哥說完，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搖搖晃晃走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牙關緊咬。
八千大洋，老子就不信弄不出來！
“虎頭，你他娘的有沒有膽子，今晚跟我去干一場大事去！”我低低地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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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晚了，抱歉。今天下午剛把合約寄出去，呵呵，筒子們，一起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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