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獸醫
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金絲邊眼鏡,魏人傑搖了搖頭道:“患者是腦死亡,不是深度昏迷,做了這麼多天的神經刺激,甚至連催眠術都用上了。可患者的病情還在惡化。器官功能也在不斷的衰竭。我老師的意思是終止治療。”
宋長池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了,可是他實在是沒法子跟雷老爺子交代。旁邊雷家幾個虎視眈眈的家屬也讓人如坐針氈。
遲疑了片刻,左右為難的宋長池,走到坐在病床另一邊的中年美婦跟前。那女人歪頭擦了擦眼淚,吸了口氣道:“宋院長,我清楚,你什麼都不用說,讓我再陪陪雷蕾。”
“哎哎,趙局長那您千萬節哀順變啊。”宋長池點了點頭如獲大赦,也不敢看雷沖,趕緊走到了雷家一乾親戚後面。
雷沖再次重重的擊打了幾下地面,罵道:“老子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整個雷家就這麼個孫女,也就數她最孝順。天天叮囑你們,多積點陰德,行善積德啊!”
良久,趙婷整理了一下情緒,抬起了頭。小聲的說道:“爸,這都是命,醫院也已經儘力了。拔……拔管吧!”
趙婷說出了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原本以為已經接受了女兒離開的事實,可是在最後下決心的這刻,她還是顫抖了。
房間裏的眾人沒有多少情緒變化,因為病危通知書已經下達了好幾次了。能拖到現在,也是現代化的醫療設備在維持。
唯有雷沖受不了,鬍子一吹,瞪眼道:“你敢?你作為衛生局的局領導,竟然要拔你親生女兒的管,傳出去不嫌丟人嗎?”
趙婷是燕京衛生局的副局長,在分管醫院這塊,她主管市人民醫院,這也是她為什麼選擇這個讓她信得過的醫院來治療女兒。可越是清楚這其中的道理,越心痛。
眼看氣氛有點僵硬,宋長池趕緊說道:“不拔管也行,先維持着。費用我們醫院全包,說不準還有機會。對了,小冷說是有個師父,這幾天就到了。”
雷蕾目前的情況,已經只能算是在維持生命了。至於治療,所有醫生都宣告了終止。
不等患者家屬有什麼反映,旁邊的魏人傑冷笑道:“冷傾月的醫術,那是冷家送去西方深造出來的。至於她山裏的師父,頂多也就是個赤腳醫生,來了也白搭。”
從雷蕾生病,到現在宣告治療終止,國內國外看了不下兩百名醫。好多醫生的師父都出山了。可惜仍舊錶示無奈。而最大的問題,是查不出病因。
趙婷默默的嘆了口氣。堅持道:“維持與治療不同,我不想要女兒繼續受苦了。我今天把大家都叫來,就是想讓你們送雷蕾走。她爸爸不來了,怕受不了。這事我能做主……”
“你……你想氣死老子啊……”雷沖用力的剁着地板。
“爸,你常跟我們說,不要逆天而為。再這樣下去,雷蕾走的不安穩……”趙婷忽然抬頭高聲的對雷沖說道。
雷沖一愣,站起來的身子頹然坐下。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這個兒媳婦並不是要忤逆他,是唯有她敢說出實話。
趙婷流着淚,哆嗦着手。親手把一個個設備關閉,把一根根電線拔掉。最後把手放在了氧氣管上,輕輕的撫摸了雷蕾臉頰幾下,緩緩的撤掉。
哇……
哭聲震天,彷彿死的是自己的孩子,而且整齊劃一。就算是在外面雇來的醫鬧,都沒有雷家人這樣的素質。
“都閉嘴,讓雷蕾靜靜的走。”雷沖又剁了下拐杖,哭聲頓時戛然而止。
面無人色的五官是那樣的精緻,彷彿睡著了似得。被蒙上白布的那刻,趙婷還是忍不住大哭了出來。
雷蕾被推往了太平間,重症監護室內的家屬們沉默着,久久沒有離開,都在等着老爺子開口。
就在老爺子準備揮手的時候,門被哐當聲踹開了。所有人都被嚇了跳,紛紛看了過來。
剛才推出去的車又推了回來,白布還蒙在上面。只是推車的特護變成了臉色蒼白的男子。
灰色的中山裝無不顯露着他的土氣,凌亂的大背頭看出他很着急。進門就嚷嚷道:“都什麼人啊,活人就往太平間送,缺德不缺德啊。”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這土裏土氣的男子,正是黃天霸。
魏人傑走上前道:“哪來的民工,進錯房間了吧,這是VIP!”
宋長池也不耐煩的說道:“保安呢,精神病區又忘記關大門了吧。這個月都好幾次了。”
不等黃天霸開口,氣喘吁吁趕過來的冷傾月趕緊說道:“他不是神經病,他是我請來的醫生。”
剛才黃天霸的速度太快,她這才趕過來。扶着門框不斷的喘息,胸口劇烈起伏。黃天霸轉頭看的目瞪口呆。
眾人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黃天霸這個樣子,唯有魏人傑看的真真切切。這讓一直在追冷傾月的魏人傑着實不舒服,連續咳嗽都沒能讓黃天霸轉頭。
“小冷,你不是說請來的是你師父嗎?這怎麼回事?”宋長池非常不解,黃天霸怎麼看都沒有一代宗師的風範。
黃天霸這才抬頭道:“老東西不來了,讓我替代,不過你們放心,我的醫術保證沒問題。”
“胡鬧……”宋長池呵斥道。
“我在我們那旮旯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狗腿都接好幾百條了。”黃天霸自豪的炫耀。
“胡鬧……”這次變成了魏人傑來呵斥,你丫感情是獸醫啊。
“救人的事我也想做,不過老東西從不讓我上手。好不容易出山,我已經救了一個人了。”
“胡鬧……”這次是病房內所有人呵斥。這裏所有的醫生,哪個沒有治過數百的患者。黃天霸這樣剛出山的毛頭小子,連做助理都沒資格,當護士還嫌他不夠壯。
“鬧你大爺,老子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可不是來看你們齜牙的。你們都把她往太平間推了,反正死馬當成活馬醫。”黃天霸就是個刁民,他不懂得什麼叫做害怕。
他只是不想要受氣,為了趕着來治病,他都狠心沒有去夜總會吃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