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沉香公子
久旱逢甘露,鳳城的老百姓聽着這雨聲,從睡夢中欣喜的醒來,開了窗,手掌接着雨,再從指縫間一滴一滴的落下,感受着雨的清新,雨的生命力。
女孩的出生,似乎給鳳城帶來了無限的生機。
女孩隨娘的姓,凌姓,名喚伊璃。
凌伊璃,伊人如琉璃,取其流光溢彩、瑰麗精緻、細膩含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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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間坊的早晨一向都是從中午開始。
“小姐,小姐,起來了。”一聲低叫吵醒了伊璃,她揉着眼睛望着流蘇低垂的窗帘,陽光滲透進人間的角角落落,一室的幽暗與點點絲絲的光線矛盾的揉和進她的小屋,也滌盪了她的心神,把昨日裏的不快慢慢的氳散開來。
“進來吧。”伊璃扶着床頭坐起,慵懶如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世間最公平的對待就是時間,無論貧富貴賤,無論年老年少,它不會為王子而慢行,也不會為乞丐而疾跑。
十六的花季,這樣的年紀,普通的或是官宦家的女兒早就嫁了出去。
而她,來提親的不是肥粗扁胖,就是三妻四妾的惡俗男子。
昨日,鳳城的太守來提親,娘拒絕了,娘說再不濟也不能嫁一個有妻室的人,雖然是二房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難道,因了這香間坊的出身就嫁不得好人家嗎?
幸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寧願就這樣陪着娘一輩子。
丫頭雪落輕推了門,盈盈的笑意寫在臉上,那笑顏將伊璃的思緒從陰霾中拉了回來,“小姐,不是說好今天一大早要去棋館嗎?”
伊璃恍然捶了捶頭,“哦,我忘記了。”
今天是十年才一次的鳳城棋賽,方圓百里的奇人異士皆會參加,這麼大的場面,錯過了才是可惜。
“小姐,那快換衣服吧,我也去換了。”雪落把準備好了的罩衫靴子整齊的放在她的面前,樂顛顛的跑出去了。
看得出,雪落的期待絕對不少於她。
每一次心煩氣躁時,伊璃都會跑出香間坊,去逛街,會去鳳城城外的梅山看山花看野草看漫山的無限清幽,而雪落會陪着她一起瘋一起笑。
一個小丫頭,呆在一起久了,自然就通了心氣,明裡是丫頭,實則比姐妹還親。
出來多了,才發現外面的世界比香間坊要陽光燦爛的多了。
……
收起心思,伊璃利落的換好了一身淡青的罩衫,綰好了發,望着鏡中着男裝的俊美容顏,竟是意氣風發,英姿颯爽,這樣的面容不知要迷倒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了。
推開了房門,雪落已經等在了門外。
一主一仆,一個‘少爺’一個‘小廝’,一前一後,邁着輕快的步子走出了暖香閣。
伊璃看到娘立在門口的梧桐樹下,正望着那心形的葉子和黃綠色的小花怔怔的出神。
她拉着雪落以手示意只輕輕的走,只想躲過娘,讓娘知道她又跑出去玩,不知要增多少的擔心。
才走兩步,娘已然轉身,手裏絞着一片梧桐的葉子,幽幽道,“伊璃,要早點回來呀。”
伊璃望着娘,她知道娘是無奈的,娘知道此刻即使留住了她一時,她還是會尋着機會再跑出去,這麼些年,沒有誰比娘更了解她。
“娘,放心,晚飯前我一定回來。”陪着娘一起吃晚飯,是伊璃多年不改的好習慣。
娘拿着一塊碎銀子放在她的手上,“去吃些東西,別餓着了。”
伊璃收了銀子點了點頭,經過了娘的身邊,轉眼出了暖香閣,她知道娘還在望着她的背影。
奶娘說男裝的她象極了娘經常痴望的那幅畫中的男子。
那是爹吧,卻除了娘,沒有人知道。
她見過那畫,有一次娘睡著了,畫攤在桌子上,她望着畫中的男子俊美邪魅,而她居然有五分象他,尤其是她的鼻子,鷹鉤一樣的絕對不是娘的再版,象極了畫中了那個他。
娘不說,她也知道,那就是她爹。
娘總是默默的倚欄而望,彷彿是要望斷滿天的雲彩,望斷曲轉迴廊間的悠長古道。
只有她知道,娘其實是盼望着那條路上爹的白馬車會突然的出現吧。
相思紅豆,紅豆想思。
女人的心是水做的骨肉,娘的心苦楚而酸麻。
娘是被採摘的女人花,無人觀賞,她只會慢慢老去。
她的出身,她不怨娘。
她寧願凄清的走過一生,也不要與不愛的人相守一世。
雨曰:人與人的緣份是不經意間的一份舍予。舍了,就會有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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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暖香閣,就到了香間坊的正院,天井裏一片的寧靜,姑娘們尚在夢鄉里酣睡,那古老的榕樹落了一地的葉子,淡淡的微風吹了葉子輕輕的在地上滾落着,此時的香間坊比起多年前似乎冷清了許多。
守門的小廝低了頭即是行禮又是打着招呼,香間坊是娘的,也就是她的,她是小姐,更是主人。
進了街口的鳳香店,正賣着早點的吳大娘就迎了來,伊璃她是認得的,也知道是姑娘家,卻從不對外人說起,老顧客了,伊璃買東西總是多給一份的錢,說是賞的,賞他們老兩口的好人緣。
夫妻兩個的店,無兒無女的,伊璃的柔和總讓人如沐春風,清淡了一份富家小姐的壓迫感,雖然她的出身不是光彩,但那一份由內而外的貴氣卻是誰也奪不去的。
雪落總是隨着她一路來一路去的,調皮的性子笑嘻嘻的模樣也更討喜。
伊璃常說哪一天這丫頭不願隨着她了,就把她賣了給老兩口兒,她無父無母的,也算是各自都享了天倫了。
雪落總是呵呵笑着,不吭聲,這樣的賣法,她一百個願意吧,就是捨不得離了伊璃。
買了兩個剛出籠的饅頭,濃濃甜甜的豆漿,香香的吃完了,人暖暖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