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踵

阿喀琉斯之踵

阿喀琉斯之踵

在西太平洋上,有一個美麗的群島叫菲律賓。這個位於亞洲東南部的群島,北隔巴士海峽與中國台灣遙遙相對,西南隔蘇拉威西海、巴拉巴克海峽與荷屬東印度、馬來西亞相望,西瀕中國南海,東臨太平洋。群島由7107個星羅棋佈的大小島嶼組成,總面積29.97萬平方公里,海岸線長達18533公里,其中呂宋島、棉蘭老島、薩馬島等11個主要島嶼佔了總面積的96%。這裏雨水豐沛,花草、果木繁盛,香蕉、鳳梨、杧果等物產享譽海外,享有“太平洋果盤”“花園島”之美譽。

菲律賓人的祖先是亞洲大陸的移民,大約在14世紀在這裏建立了蘇祿王國。1417年,蘇祿群島上的三位國王曾組成340人的友好使團前往中國訪問,受到明永樂大帝朱棣的隆重接待。其後,群島居民與中國的明、清兩朝多有往來。

1521年3月17日,一群西方“文明人”登上了薩馬島,他們來自一支西班牙船隊。4月27日,西班牙人在馬克坦島遭到當地人圍攻,他們的頭領在泰加羅土著的刀箭下一命嗚呼。這位帶頭大哥就是著名的航海家,當時受雇於西班牙國王的葡萄牙人費迪南·麥哲倫。

麥哲倫之死為殖民者提供了絕好的借口,大批西班牙侵略者接踵而至。1565年,這裏已完全淪為西班牙殖民地。西班牙人用王儲菲律普的名字命名這個群島為“菲律賓”。此後300多年,菲律賓人追求民族獨立的反抗鬥爭從未平息。

1898年4月,美西戰爭爆發,老牌殖民帝國西班牙在與新貴美國人的爭鬥中失敗。在後來簽署的《巴黎和約》中,西班牙被迫將古巴、波多黎各的統治權轉讓給美國。唯獨菲律賓,美國人付出了2000萬美元的代價,菲律賓從此成為美國遠東唯一的殖民地,也是他們染指亞洲的絕好跳板。之前1895年,日本人通過甲午戰爭侵佔了中國的台灣。從美國人踏上菲律賓群島那一刻起,在相距800公里的距離上,他們的星條旗就開始與日本的太陽旗隔海相望。

在攻佔菲律賓首府馬尼拉的戰鬥中,美國遠征軍中的一名準將旅長作戰英勇,表現堪稱出色。美國佔領菲律賓后,這個叫阿瑟的美國準將被任命為美軍馬尼拉駐防司令。在隨後的歲月里,阿瑟採取強硬手段鎮壓菲律賓人的民族解放運動,因功晉陞少將軍銜,並被任命為駐菲美軍司令官和軍事總督,進入其軍事生涯的巔峰期。

阿瑟的先祖是蘇格蘭人,曾經參加過著名的“十字軍”東征。到1825年,他的父親老阿瑟隨寡母從蘇格蘭的格拉斯哥移民到美國的馬薩諸塞。老阿瑟1871年曾被格蘭特總統任命為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顯赫一時。阿瑟原本準備進入西點軍校深造的,他的父親曾寫信給林肯總統請求推薦,但未獲成功。1862年,阿瑟參加了著名的南北戰爭。由於在戰鬥中屢建奇功,19歲的阿瑟成為北軍中最年輕的團長和陸軍上校。戰爭結束后,他選擇繼續做一名職業軍官,軍階從戰時的上校降為上尉。阿瑟在上尉軍銜上度過了整整23個春秋,直到1889年44歲時才晉陞少校。1875年,阿瑟和富家女瑪麗·平克尼·哈迪結婚,平克尼於1876年、1877年和1880年先後為阿瑟生下了三個兒子,其中老大後來成為一名海軍軍官,二兒子不幸夭折。她的小兒子,後來成為太平洋戰爭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全名叫道格拉斯·麥克阿瑟。

美國一些傳記作家常常如此描述這位著名的陸軍五星上將:出身名門,風度翩翩,作戰勇敢,指揮果斷,愛慕虛榮,倔強頑固。他標誌性的打扮是玉米芯煙斗、雷朋黑色墨鏡、卡其布素色軍裝、卡里瑪軍用皮靴或拉菲爾皮鞋、珍珠把手槍。不管出現在哪裏,他都是最受關注的核心人物。他獲得的獎章和他受到的指責幾乎一樣多,比美國其他任何一位將軍都多。他是美國將軍中唯一參加過一戰、二戰和韓戰的人。他是軍人的楷模,認為“軍人嘛,迎接戰爭就像迎接每天升起的太陽一樣”。他通曉意、法、德、西等四國語言。他的傑出表現甚至贏得了對手的尊敬,連敵人都認為“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2002年,在日本的一次評選中,他被評為對日本影響最大的外國人。即使在今天,日本的麥克阿瑟紀念館也總是遊人如織。在韓國仁川,塑有他手持望遠鏡的雕像。在菲律賓,每次部隊集合點名時都會有一名軍官大聲喊道:“麥克阿瑟!”然後全體軍人齊聲回答:“精神猶在!”

1880年1月26日,麥克阿瑟出生於美國南部阿肯色州小石城的一座普通軍營。從那一時刻開始,一直到1964年在沃特·里德醫院去世,他沒有一個小時是在美國軍隊以外度過的。當他還是個母親懷抱中的嬰兒時,就已經開始熟悉軍營的生活。每天早上,父親都會準時走進他的房間,朝他大聲喊道:“起床了,中士!”他會立即睜開眼睛站起來舉手敬禮。麥克阿瑟自幼視父親為一生的偶像,晚年他曾說:“我最早的記憶就是軍號聲,而這一切都是父親給我的。我的父親不僅給予我生命,而且給予我一生的職業道路。”父子倆的戎馬生涯有着諸多相似之處:兩個人都曾獲得國會榮譽勳章,都在菲律賓達到個人職業生涯的頂峰,都念念不忘亞洲和太平洋地區對美國未來的重要意義,都同文職官員鬧得不可開交並因此影響了前程,用中國話來說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小學時期的麥克阿瑟成績平平,老師對他的評價是“厭煩學習,注意力不集中,聰明卻不刻苦”,學習成績勉強算是中等。13歲那年,在進入一所軍隊中學后,他的學習成績開始突飛猛進,到1897年畢業時,各門功課平均成績達到97.33分,名列全校第一。中學畢業后,麥克阿瑟的願望是進入陸軍最高學府——西點軍校。當時要進入這所學校必須有國會議員、政府要員等社會名流的推薦,由於找不到合適的推薦者,和父親一樣,他的第一次努力未能如願。

經歷過一次失敗,麥克阿瑟在1899年成功以93.3分——第二名成績還不到80分——的優異成績考入心儀已久的西點軍校。第一學年結束時,他的成績在全班134名學員中名列第一。在其後三年中,他的成績除了第三學年降到第四之外,其餘均為第一,畢業時平均成績為98.18分,這是西點建校以來的最高成績。

此外,酷愛體育運動的麥克阿瑟還練就了健康的體魄。在校期間,他已表現出卓越的領導才能,曾連續三年獲得同級學員中的最高軍階:二年級時任學員下士,三年級時任第一上士,四年級時任全學員隊的第一上尉和第一隊長。在西點軍校歷史上,之前獲得這一榮譽的只有三個人。

麥克阿瑟性格要強,處處要爭第一。他被譽為“軍校有史以來最英俊的學員”“典型的西部牛仔”。他成績優異、風流倜儻,加上是名人之子,追他的女孩兒可能與他追的女孩兒一樣多。流傳最廣的是他同時與8名女子訂婚,打破原來有人保持的7人紀錄。這似乎不太可能,他倒有可能同時與8個女孩兒約會。其實對麥克阿瑟來說,多少人不要緊,第一名才最重要。如果紀錄是10個,他就會朝11個進軍。和8個女孩兒訂婚的傳聞後來被他大笑着否認:“跟敵人打仗也沒這麼激烈呀!”

麥克阿瑟的一生都與菲律賓有緣。從西點畢業后,他作為美國工兵第三營的少尉軍官,踏着父親“閃光的足跡”到菲律賓執行勘測任務,首次勘測地就是當時一點兒都不著名的萊特島。麥克阿瑟負責南部島嶼進行的建築項目,監督萊特島塔克羅班的碼頭建設等。此時他絕對想不到,1944年10月20日,當他率領美軍龐大的反攻部隊登陸萊特島時,40年前他監督建設的碼頭仍然挺立在那兒,像老朋友一樣歡迎他的到來。

彼時的菲律賓並不平安,到處是反美游擊隊。1903年11月,麥克阿瑟在吉馬里斯島執行任務,遭到兩名游擊隊員的襲擊,其中一顆子彈掀掉了他的軍帽。他當即拔槍還擊。有驚無險的戰鬥給青年麥克阿瑟留下這樣的回憶:“像所有邊民一樣,我的手槍彈無虛發,當場將那兩個人擊斃。”這可能是麥克阿瑟第一次動手殺人。這段經歷,麥克阿瑟無數次主動傳頌,幾乎為他認識的所有人熟知。

1904年春,麥克阿瑟晉陞中尉。在馬尼拉的一次晚宴上,他結識了兩位從聖托馬斯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人,一個叫曼努埃爾·奎松,另一個叫塞吉奧·奧斯梅納。三位年輕人從此成為摯友。這兩個人後來分別成為菲律賓共和國的第一、第二任總統。1942年3月,當時的總統奎松與麥克阿瑟一樣狼狽地逃離菲律賓。1944年10月,出生於中國的繼任總統奧斯梅納又將跟着他風光無限地打回來。

由於不適應菲律賓的氣候和生活,麥克阿瑟經常因瘧疾發燒出汗、顫抖,還染上了熱帶癬菌病。1904年10月,他回美國休養,也就在這年,日俄戰爭爆發。對遠東有着濃厚興趣的阿瑟希望能觀摩日俄戰爭。1904年12月,他被任命為美國駐東京使館臨時武官。麥克阿瑟請求以戰時觀察員身份隨父親前往,但因軍階太低、資歷過淺未能獲准。翌年9月,由於阿瑟的助手奉調回國,麥克阿瑟幸運地接替了父親副官的職務,並於10月第一次到了橫濱,此時日俄戰爭已經結束。

根據國內的要求,阿瑟父子開始對戰後日本的軍事實力進行分析評估。他們考察了一些日本軍營,之後到了新加坡、爪哇、緬甸、印度和越南等地,最後到了中國青島,當時那裏是德國遠東最重要的軍事基地。8個月的遠東之行對麥克阿瑟的一生影響巨大,後來他回憶說,遠東對他有着“不可思議的吸引力,使我一生的全部歲月增輝生色,對我的一生產生了深遠影響”。

正是從那時起,麥克阿瑟對日本人有了戒心。他後來在考察報告中寫到,他與之打過交道的日本軍官個個“殘酷無情,沉默寡言,冷若冰霜,性格堅強”,日本普通士兵的“勇敢和無畏”也給年輕的麥克阿瑟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阿瑟的仕途很快遇到問題。在爭奪菲律賓實際控制權的鬥爭中,阿瑟敗給了文官威廉·塔夫脫,最終被解職回國賦閑。後來塔夫脫出任陸軍部長,再後來當選為美國總統,這預示已被授予榮譽中將軍銜的阿瑟徹底失去升遷希望。1909年,徹底心灰意冷的阿瑟退出服役47年的美國陸軍告老還鄉。三年之後,這位名噪一時的“菲戰英雄”在一次老兵集會上發表演說時因心肌梗死猝逝,年67歲。

現在麥克阿瑟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起初他的職業生涯還算順利,1906年被選派到華盛頓高級工兵學校進修一年,同學中就有後來的陸軍參謀長喬治·馬歇爾、第六集團軍司令官沃爾特·克魯格等。同年12月,在父親老部下、當時陸軍參謀長富蘭克林·貝爾將軍的關照下,麥克阿瑟開始兼任西奧多·羅斯福總統的陸軍低級副官。

其間,麥克阿瑟遭遇了感情生活的第一次挫折。他向一個叫斯圖爾特的美麗姑娘求婚,甚至寫了一部長達27頁的愛情詩歌劇,也未能打動姑娘的芳心,求婚最後仍遭拒絕。由於過分沉溺官場和社交活動,他的學習成績很不理想,遠遠排在第一名的馬歇爾之後,畢業后被委派到一個等級最低的連隊當了連長。眼看前途無望,平克尼試圖讓兒子改行。她給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總裁哈里曼寫信,在鐵路上為兒子找一份新工作。母親的舉動讓麥克阿瑟無比震驚,他是不可能離開軍營的。麥克阿瑟因此迅速振作起來,重新煥發活力的他,再次成為眾人眼中的出類拔萃者。1911年2月,31歲的麥克阿瑟晉陞上尉,在第二年進入美國陸軍部。由於在之後的墨西哥戰爭中表現出色,麥克阿瑟於1915年晉陞少校。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後,麥克阿瑟積极參与了美國陸軍的擴建。1917年4月,美國宣佈參加對協約國作戰。麥克阿瑟向陸軍部長貝克提議,將26個州國民警衛隊各師的編余部分正式編成一個師,並解釋說這個師的兵員來自全國各地,就像一條橫跨長空的彩虹一樣。貝克接受了他的建議,並給這個第四十二師起了個浪漫的名字叫“彩虹師”,麥克阿瑟被破格提拔為該師上校參謀長。和尼米茲一樣,麥克阿瑟也沒有任過中校。

奔赴歐洲作戰的麥克阿瑟迅速脫穎而出,在戰鬥中他總是身先士卒、不避艱險。一次戰鬥中,他組織並隨同一個夜間偵察小分隊行動,途中遇到德軍炮火的猛烈打擊,最後活着回來的只有他一個人。由於拒絕佩戴防毒面具,麥克阿瑟曾兩次中毒,其中一次差點兒導致失明。還有一次,在乘車去前線的途中遭遇德軍機槍的掃射,雖然汽車報銷了,但麥克阿瑟和司機均安然無恙。另一次,他的指揮部遭到德軍炮擊,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只有麥克阿瑟穩如磐石。他鎮定自若地告訴大家:“整個德國還未能造出一發打死麥克阿瑟的炮彈。”

對於他帶頭衝鋒陷陣的做法,美國遠征軍司令官潘興上將就不以為然:“將軍身先士卒,揮舞着軍帽,高呼‘弟兄們沖啊’的時代在實戰中已經成為歷史。”

還有一次,麥克阿瑟和巴頓在同一座高地上指揮戰鬥。一發炮彈在附近爆炸,捲起的塵土撲面而來。以勇猛著稱的巴頓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麥克阿瑟卻紋絲未動,還不失時機地幽了巴頓一默:“別害怕,上校,你是聽不到打中你的那發炮彈的。”後來巴頓在寫給夫人的信中說:“他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麥克阿瑟很喜歡到普通士兵中了解情況。一次,他到連隊,問一名士兵是否見過自己的上校團長。士兵說沒有。那見過營長嗎?士兵回答也沒有。旁邊一名士兵高聲喊道:“但是我們見過您!”麥克阿瑟高興地咧開大嘴笑了。

其間,麥克阿瑟因“沉着冷靜和高度勇敢”多次獲得諸如十字軍功章、服務優異十字勳章、紫心勳章等,他的照片頻頻出現在各大報紙顯著位置。但相比軍功,人們更容易記住的是麥克阿瑟與眾不同的扮相:頭戴軟帽,身穿高領毛線衫,脖子上圍着長圍巾,腿上綁着閃光的裹腿,手裏拎着馬鞭。這身奇裝異服很快為他贏得了“遠征軍中花花公子”的光榮稱號。在一次男子單身舞會上,外邊至少有200個姑娘在窗邊看着他,因為“麥克阿瑟將軍實在太英俊了”。還有一次,在被記者問及為什麼要穿着怪異時,麥克阿瑟坦率地回答“為了一舉成名”。

1917年6月26日,37歲的麥克阿瑟晉陞準將,後接任第八十四步兵旅旅長。在他離開司令部前往就任旅長時,“彩虹師”的參謀送給他一個金質煙盒,上面刻着“給勇者中的最勇者”。

就在他到任旅長后不久,師長梅諾爾問他屬下的一名新兵是否知道旅長的名字。“麥克阿瑟將軍,長官。”士兵自豪地回答道。“他是什麼樣的將軍呢?”梅諾爾繼續問道。他本意是想讓士兵回答“準將”,但那名士兵思索半天,滿臉笑容地告訴師長:“好吧,我來告訴您,以上帝的名義,他是位使敵人屁滾尿流的將軍!”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司令部一名軍官到旅部來找麥克阿瑟,途中遇到一名淋得落湯雞似的士兵:“如果見到麥克阿瑟將軍,你能認出他來嗎?”“天哪,長官,”那名士兵回答,彷彿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無知的人,“我們每個人都認識麥克阿瑟將軍。”

由於“彩虹師”功勛卓著,身為主要指揮官的麥克阿瑟自然成了風雲人物,他獲得的勳章多達15枚,成為一戰中美軍受勛最多的軍官。麥克阿瑟一生對榮譽的追求近乎病態——那眾多榮譽中的某一項給予某一個人都足以使之終身受用。後來在擔任陸軍參謀長時,他還特意改革了陸軍授勛制度,以使自己能夠得到所有的勳章。他一生獲得的勳章如果都戴上,肯定能蓋住肚臍眼,估計打造一副鎧甲綽綽有餘。戰爭結束前,他被任命為“彩虹師”師長。

1918年4月,麥克阿瑟載譽回國。翌年6月,年僅39歲的麥克阿瑟受命出任西點軍校第三十二任校長,成為西點建校以來第二年輕的校長——南北戰爭的英雄托馬斯·魯格上校在1871年就任第十九任校長時只有38歲。

受一戰影響,當時的西點可以說一塌糊塗,幾乎淪為不倫不類的短期培訓班。起初麥克阿瑟不太願意去,認為自己“是個打仗的,不是教育家”,況且“那兒很多人都是我的老教授”,但後來他還是接受了任命。一戰已經結束,美國在1920年實施了大幅度裁軍。在戰爭中獲得臨時高級軍銜的軍官大多數要被降回原來的軍階。巴頓和馬歇爾從上校降為少校,艾森豪威爾從中校降為上尉。按此推斷,麥克阿瑟應該降為少校,正是西點軍校校長的職務讓他保留了準將軍銜。

麥克阿瑟將“責任·榮譽·國家”作為治理西點的座右銘。學校體育館上方,懸挂着麥克阿瑟親筆題寫的書匾:“今天在友好場地上播撒下的種子,明天一定會在戰場上收穫勝利的果實!”針對西點的諸多弊病,麥克阿瑟開展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出色地度過了三年任期,使原來死氣沉沉的西點獲得了新生。麥克阿瑟的許多作為至今仍為人詬病,唯有西點這段經歷取得的成就毫無爭議。

其間,麥克阿瑟校長還有一項重大收穫。之前他那些數不清的風流韻事總是只開花不結果。在西點的第二年,老大不小的麥克阿瑟遇到了一生中的第一個伴侶。

1920年秋天的一次舞會上,年屆不惑的麥克阿瑟結識了一位富有的小寡婦叫路易絲·布魯克斯,兩人一見鍾情,迅速墜入愛河。之前路易絲的名聲似乎並不太好,據傳她曾與英國的貝蒂上將有染,還和潘興上將有着藕斷絲連的曖昧關係。這一時間她正與潘興的秘書——38歲的奎克梅爾上校談對象,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麥克阿瑟素來與潘興不睦,他的橫刀奪愛更加劇了兩人的矛盾。

報應來得很快。1921年8月,潘興出任陸軍參謀長,僅僅三個月後,麥克阿瑟就接到了調令。在第二學年結束之際,他將提前一年結束校長任期,再次到菲律賓執行海外勤務。在離開軍校那一刻,麥克阿瑟安慰自己:“在舊軍校的廢墟上,我創建了一所新的西點——強盛不衰、充滿活力。”

麥克阿瑟離職的消息,於1922年1月也就是他與路易絲宣佈訂婚之際公之於眾。喜歡這類話題的當屬那些新聞記者,他們紛紛把昔日有關潘興和路易絲的緋聞抖了出來,猜測潘興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並把他“流放”海外,與麥克阿瑟博得路易絲的芳心有關。到最後潘興不得不出面澄清,公開否認陷入同一個下屬軍官爭風吃醋的三角關係。他怒氣沖沖地告訴記者:“都是他媽的胡說八道。麥克阿瑟將軍之所以被派往菲律賓,是因為在可派往海外服務的軍官中他是最出類拔萃的。我非常了解他,他是我所遇到的最傑出的軍人。”

1922年2月14日,西方的情人節,麥克阿瑟和路易絲喜結連理。對前途無量的兒子娶了一個帶着兩個小孩兒的寡婦,平克尼一直表示反對,最後反對無效的老太太一氣之下拒絕參加兒子的婚禮。同年冬天,麥克阿瑟偕嬌妻及兩個“小油瓶”前往菲律賓任馬尼拉軍分區司令。這是一個為他特別增設的職位,麥克阿瑟手下只有500人,他自嘲說管理那些工作只需一名中尉足矣。

後來美國菲律賓師成立,麥克阿瑟擔任其中一個旅的旅長。在此期間,他已經開始為菲律賓的未來防務進行謀划。10多年前他曾經勘測過巴丹半島的大部分地區,他意識到關鍵的戰略要點是馬尼拉灣,菲律賓防禦的重點在於巴丹半島和馬尼拉灣中的小島科雷希多。在此期間,他重新與奎松建立起密切聯繫,此時的奎松已經成為菲律賓的政治明星,正致力於菲律賓的獨立。

儘管因為婚事與麥克阿瑟幾乎翻臉,但兒子畢竟是自己的,平克尼依然幾十年如一日給她認識的所有大人物寫信,推薦自己能幹的兒子。在寫給潘興的信中,平克尼字裏行間熱情洋溢、奉承討好,她懇求潘興將自己的兒子晉陞為少將,“只要您大筆一揮,就可以使他得到升遷”。不知道那些信的效果如何,但1925年1月,45歲的麥克阿瑟晉陞為陸軍中最年輕的少將。隨後他奉調回國,先是擔任設在亞特蘭大的第四軍司令官,后被調往巴爾的摩負責第三軍。

突如其來的愛情之花綻放得快,凋零得也迅速,路易絲與麥克阿瑟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路易絲屬於新潮時髦人物,喜歡股票和爵士音樂,對枯燥無味的軍旅生活毫無興趣。她曾力勸丈夫退出軍界,到經濟圈做生意,而麥克阿瑟對那些全然不感興趣。到1927年夏天,兩人的關係最終破裂並開始分居。

1927年秋,美國奧委會主席突然去世,作為著名業餘運動倡導者的麥克阿瑟意外被推選為參加荷蘭奧運會的美國奧運代表團團長,率團參加了阿姆斯特丹第九屆夏季奧運會。在開幕式上,麥克阿瑟挺直腰板走在隊列最前面,還榮幸地與荷蘭威廉明娜女王共進晚餐。美國人在奧運會上取得了優異成績,創造了7項世界紀錄和17項奧運會紀錄,帶回國的金牌比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的兩倍還多。

回國之後,麥克阿瑟再次奉命前往馬尼拉,擔任他父親曾經擔任的職務——駐菲美軍司令。此時的菲律賓總督就是太平洋戰爭時期的陸軍部長史汀生。和他父親同文官的關係處得很糟一樣,麥克阿瑟與史汀生的關係並不融洽。前者看見後者就煩,而史汀生同樣厭惡說起話來唾沫星子亂飛的麥克阿瑟。

麥克阿瑟與路易絲的裂痕已完全無法修補。菲律賓太簡陋了,路易絲要待在紐約,過那種她認為的奢華生活。1929年6月,兩人辦理了離婚手續,分道揚鑣。路易絲後來又結過兩次婚,均以離婚告終。最終路易絲去世時,在海外征戰的麥克阿瑟甚至都不知道。

1929年3月,赫伯特·胡佛就任美國第三十一任總統,史汀生回國出任國務卿。胡佛當政對麥克阿瑟是個好消息,兩人在一戰時就有交往,彼此之間非常熟悉。很快就有了讓麥克阿瑟出任陸軍參謀長的消息。麥克阿瑟考慮到當時正值世界範圍內的經濟危機,和平主義思潮高漲,軍費開支必將縮減,唯恐出力不討好,遂有推辭之意。平克尼則力勸兒子接受新職,聲稱“如果你表現出怯懦,你父親在九泉之下也會為此感到羞恥”。1930年11月21日,麥克阿瑟宣誓就任陸軍參謀長,領臨時陸軍上將軍銜。他的任職得到了陸軍部長帕特里克·赫爾利的支持。這個赫爾利在中國有着較高的知名度。

50歲的麥克阿瑟就此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參謀長,也是當時美國唯一的四星上將,軍隊裏唯一一輛高級轎車歸他專用,年薪高達10400美元。母以子貴,比麥克阿瑟更高興的是平克尼,她撫摩著兒子肩膀上的四顆星,驕傲地說:“道格,要是你爸爸能親眼看見那該多好!他未了的願望你全都實現了。”

在遭受嚴重經濟危機的20世紀30年代,作為陸軍參謀長的麥克阿瑟不可能大有作為。在倡導陸軍機械化建設的同時,麥克阿瑟更多的精力是與那些要求削減軍費的政府官員和議員做鬥爭。美國國內的孤立主義勢力連總統都無法應對,更別說一個小小的陸軍參謀長了。除了在國會據理力爭反對削減軍費,麥克阿瑟還到處發表演說,嚴厲抨擊和平主義和孤立主義,鼓動美國積極備戰,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下一次戰爭。他甚至拒絕參加日內瓦裁軍會議,因為“杜絕戰爭的辦法是制止戰爭,而不是解除武裝”。

麥克阿瑟的言行贏得了無數的反對者。批評者稱他為“大眾錢包無恥的掠奪者”“盜賊”“戰爭販子”“虛張聲勢的好戰分子”。內政部長伊克斯恨透了麥克阿瑟,一提到他就目露凶光。伊克斯誇張地說:“像麥克阿瑟那種人,就算他上天堂時,連上帝也會走下寬大的王座鞠躬迎他入座。”事實證明,麥克阿瑟是一名出色的軍人而非政客,身為陸軍參謀長的他曾於1932年披掛上陣,親自鎮壓那些生活貧困的一戰退伍軍人。當時已經在他身邊工作的艾森豪威爾對此頗有微詞。

作為總統的遠方親戚,麥克阿瑟與羅斯福的關係一直不睦。1933年,羅斯福就任總統之後開始在國內推行“新政”,陸軍軍費連年縮減。多年海軍部長助理的經歷使羅斯福對海軍情有獨鍾,何況以美國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平時期的陸軍建設並不十分急迫。上任不久的羅斯福就下令削減陸軍軍費預算51%,國民警衛隊和後備軍的預算也大幅度削減。為此,麥克阿瑟警告道:“陸軍的兵力及戰備水平已處在危險線之下。”1934年,麥克阿瑟與羅斯福就陸軍軍費削減展開了激烈爭論,他憤怒地告訴總統:“當我們在下次戰爭中遭到失敗,一個美國士兵被敵人的刺刀刺進肚皮,被敵人的雙腳踩在喉嚨上而發出最後的詛咒時,我希望他咒罵的不是我麥克阿瑟,而是你羅斯福!”

羅斯福氣得臉色鐵青,他對着麥克阿瑟怒喝道:“你不該對你的總統如此說話!”麥克阿瑟也意識到話有點兒過頭了,他不服氣地向總統道了歉,並聲稱要辭去參謀長職務。最終雙方都做了讓步,麥克阿瑟保留了參謀長職位,而1934年的陸軍預算,不但沒有縮減,還比上年略有增加。陸軍部長德恩興奮地告訴麥克阿瑟:“是你拯救了美國陸軍!”當時不知出於憤懣還是故意奚落羅斯福,一出大門,麥克阿瑟就在白宮的台階上嘔吐起來。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麥克阿瑟身邊始終缺乏出類拔萃的傑出人物。馬歇爾的升遷一直受到麥克阿瑟的壓制。1933年,他甚至讓馬歇爾中校到一支非正規部隊任職,這對一名軍人來說,往往預示着職業生涯的終結。馬歇爾請出了潘興幫自己說情照樣被拒,他就此度過了一段很不愉快的時光,隨後的幾個月裏,他“愁容滿面,從未笑過”。後來馬歇爾晉陞準將時,麥克阿瑟同樣一直在前面攔路。直到麥克阿瑟卸任參謀長之後,馬歇爾才最終得以晉陞。

1934年,麥克阿瑟參謀長的任期屆滿。大家普遍認為,與總統有過不少過節的麥克阿瑟將很快卸任。但這一年的12月12日,羅斯福以沒有合適人選接任為由,宣佈麥克阿瑟留任原職。當時及後來無數事實表明,羅斯福內心對麥克阿瑟並不感冒。僅僅10個月後,1935年10月1日,任期未滿的麥克阿瑟正式離任陸軍參謀長。

新問題很快出現,那就是麥克阿瑟的去向。此時他才剛滿55歲,正是“年富力強”的當打之年,繼續充任軍職理所當然。但在擔任了陸軍最高職務后,再屈就較低的官職,對麥克阿瑟及其繼任者來說都很尷尬,羅斯福對此頗感為難。

新轉機馬上就到。1935年11月,美國國會通過了《泰丁斯—麥克達菲法案》,菲律賓成為美國的自治聯邦,美國允諾10年之後給予菲律賓獨立地位。但在獨立之前,美國對這一群島仍擁有主權,繼續管理其外交事務並承擔其防衛責任。

此時,麥克阿瑟的老朋友、國民黨黨魁奎松已成為菲律賓無可爭辯的政治領袖,有絕對把握當選第一任聯邦總統。奎松一生都在為菲律賓的獨立而奮鬥,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我寧願生活在菲律賓人統治的地獄裏,也不願生活在美國人統治的天堂中”。奎松清醒地認識到,一個獨立的聯邦政府必須擁有自己的武裝軍隊,不能總是把自己的國家置於別人的保護之下。在訪問華盛頓期間,奎松專程拜訪了剛剛賦閑在家的麥克阿瑟。

此時的奎松已經意識到了來自北方日本的威脅,於是誠邀麥克阿瑟到馬尼拉出任自己的軍事顧問,幫助菲律賓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規劃群島未來的防禦。奎松直截了當地問:“你認為菲律賓獨立10年後會有自我防禦能力嗎?”麥克阿瑟坦率地回答:“我想不行。我知道這些島嶼可以受到保護,當然你得有所需的財力。”菲律賓顯然無力大規模組建正規軍,麥克阿瑟建議他們效仿瑞士“建立以少量精英為核心的全民皆兵模式”。

麥克阿瑟本就對菲律賓有着特殊的情感,奎松的邀請像是他正瞌睡時有人遞上了枕頭,兩人一拍即合。此前蔣介石也曾向麥克阿瑟發出過類似邀請,請他到中國幫助訓練軍隊用於對付日本人,麥克阿瑟並未答應。一方面他認為在中國創建那樣一支軍隊至少需要20年,另一方面他真正感興趣的還是菲律賓。因為菲律賓的防務仍歸美國負責,羅斯福對此自然不會阻攔,迅速批准了麥克阿瑟的申請。當時誰也未曾料到,這一看似普通的任命將會改變島國的未來命運。

即將赴菲就任之際,麥克阿瑟與總統之間又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麥克阿瑟是個把臉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他希望到達菲律賓之前羅斯福暫時不要宣佈他的解職令,那樣他必須由臨時上將回到原來的少將軍銜,他希望自己出現在馬尼拉時仍然能肩扛四顆星。這一幼稚可笑的要求引起了羅斯福的反感。儘管他當時表示同意,但後來很快改變了主意。麥克阿瑟從三藩市登船出發之際,陸軍部宣佈了解職令,使麥克阿瑟肩扛四顆星進入馬尼拉的夢想成為泡影。得知消息的麥克阿瑟怒不可遏,指責羅斯福是故意羞辱他。據艾森豪威爾回憶,麥克阿瑟當時咆哮如雷,大罵“政治家行為不檢,優柔寡斷,出爾反爾,目中無人,蔑視憲法,愚蠢無知,世界將由此走向地獄”。羅斯福此舉的用意或許是想藉此殺一殺這位前任參謀長的傲氣,這是他對付桀驁不馴之徒的慣用手法。

用“官場失意,情場得意”形容此時的麥克阿瑟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在航行途中的一次雞尾酒會上,麥克阿瑟邂逅了一位37歲的未婚女子,她的名字叫瓊·瑪麗·費爾克洛思。小巧玲瓏的瓊性格開朗,說話風趣,有着一雙淡褐色的眼睛和一頭烏黑的秀髮,麥克阿瑟立即被她的綽約丰姿深深吸引住了。瓊於1898年12月28日生於田納西,祖父曾經是南軍的一名上尉,家族也是當地的名門望族。瓊從小就喜歡聽戰爭故事,仰慕軍人,嚮往軍旅生活。她父親擁有一家麵粉廠、幾個麵包房和一家當地銀行的大量股票。父親去世時給她留下了20萬美元的豐厚遺產,從那時起,瓊就開始周遊列國,她此行的目的是到中國上海遊玩。

兩人一見鍾情,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此時麥克阿瑟雖然已經55歲,但依然像40多歲的壯年人,褐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腰板挺得像旗杆一樣直,英俊瀟洒之中透露出一種成熟男人的獨特魅力,加上一身剪裁合體的將軍服和那始終不離手的玉米芯煙斗,更顯得風度翩翩、英氣逼人。瓊當即決定不去上海了,直接跟麥克阿瑟去馬尼拉。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邊美人尚未入懷,那邊老娘平克尼卻在剛剛抵達馬尼拉不久的12月3日病故。悲慟萬分的麥克阿瑟精神頹喪,幾個月都未能振作起來。他說:“母親對我從小就開始培養,她經驗十分豐富,把我培養成了一名四星將軍。”母親去世后,麥克阿瑟一直帶着她的胡桃木拐杖,他還把母親用過的《聖經》放在床頭每晚讀幾頁。這是個虔誠的儀式,既是尊重他所祈禱的上帝,也是緬懷深愛的母親。在那些悲痛欲絕的日子裏,瓊始終不離左右,給他以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撫慰。

1937年4月30日,麥克阿瑟與瓊在紐約舉行了簡樸的婚禮。蜜月之後,他偕夫人一起返回馬尼拉。誰也未料到麥克阿瑟的這次離開足足有14年之久,當他再次踏上美國土地時,已經是他在韓戰被免職后的1951年。

1938年2月21日,58歲的麥克阿瑟老來得子,瓊為他生下了他們一生中唯一的兒子。一位朋友在祝賀時調侃道:“沒想到你竟然還寶刀不老。”“我也沒想到。”麥克阿瑟大笑道,他對自己做了父親顯然非常高興。

為了紀念父親,他為兒子取名阿瑟,而不是像山本五十六他爹那樣起個“道格五十八”。由於與麥克阿瑟關係親密,奎松總統夫婦充當了小阿瑟的教父、教母。老年得子的麥克阿瑟可謂“意氣風發奔向新時代”,他為瓊和阿瑟請了一個保姆。讓老酒略感納悶的是,在以“菲佣”著稱的馬尼拉,麥克阿瑟竟然捨近求遠,去雇了一位叫阿珠的廣東婦女。看來,在老麥眼中,那些整天嚷嚷着說黃岩島是他們的人竟然連個保姆都干不好。

從1898年由西班牙手中奪取菲律賓起,這一群島的防禦就成為美國頗感頭疼的問題。和香港類似,菲律賓的地理條件易攻難守,要守住那些星羅棋佈的島嶼比登天都難。海島眾多導致海岸線過長,放眼一望,到處都是登陸場。從後來戰爭實際進程來看,日本主攻、佯攻的登陸部隊有8支之多。實際上,如果兵力充足的話,日軍再找8個登陸點也不是什麼難題。

在美西戰爭中,當時的海軍部長助理西奧多·羅斯福與麥克阿瑟的父親老阿瑟一樣是上躥下跳,表現活躍,他後來成為美國第二十六任總統。雖然是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出任總統時只有42歲,這一紀錄連甘迺迪都未能打破——但大家習慣稱之為“老羅斯福”,這主要是相對於他的遠房堂侄富蘭克林·羅斯福而言。老羅斯福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因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防禦條件,在未來與日本人的角逐中,菲律賓將是我們的‘棋子’或‘人質’,成為美國的阿喀琉斯之踵。”一戰以後,美國曾在巴黎和會上強烈反對將馬里亞納群島、馬紹爾群島和加羅林群島交給日本管理,當時的納爾遜總統說:“日本控制南洋群島,實際上使美國在菲律賓的防禦成為不可能。”隨着日本在遠東的迅速崛起,菲律賓的安全成為美國人近在眼前的現實問題。

與資源豐富的馬來亞和荷屬東印度相比,菲律賓是一片相對貧瘠的土地。除了水果和黃麻,這裏並沒有日本人迫切需要的戰略資源,如石油、橡膠和錫等,甚至連糧食都無法自給。但它就像日俄戰爭和甲午戰爭中的朝鮮、歐戰之初的波蘭一樣,作為“控制太平洋大門鑰匙”的菲律賓正好處在日本搶奪資源的必經之路上。為了保護南進的側翼安全並順利把搶來的寶貝送回國內,日軍必須佔領菲律賓。

早在日俄戰爭之後,美日雙方就已互將對方作為未來的假想敵。為保護在遠東的利益以及菲律賓的安全,美國認為,必須在太平洋地區建立大型海軍基地並進駐強大兵力。基地選址有兩種:第一菲律賓,第二夏威夷。和日本陸海軍素來唱反調類似,在基地選址問題上美國陸海軍展開了激烈的辯論。陸軍強烈主張菲律賓,海軍贊成夏威夷。菲律賓陸地面積大,將這兒當基地,陸軍無疑是主角。夏威夷彈丸之地,四周全是大海,肯定是海軍領銜主演。到1908年1月,美國最終選中了夏威夷的珍珠港。從太平洋全局戰略出發,珍珠港基地不僅能保衛夏威夷,還可以作為防衛美國西海岸的緩衝地帶,畢竟菲律賓離美國太遠了。真要把基地選在那裏,一旦打起來,補給都成問題——後來果真就是那樣,而位置適中的珍珠港,進可攻,退可守,因此老酒也贊成海軍的想法。

基地建在了珍珠港,可菲律賓的防務並未解決。作為補充,美軍決定在菲律賓再修建一個乙級海軍基地。於是陸海軍再度開吵,海軍認為應該選在蘇比克灣,陸軍以那裏無法防禦來自陸地的進攻堅決反對,提出建在馬尼拉灣的甲米地,那裏便於將防禦力量集中於馬尼拉灣及周圍地區。上次是海軍佔了便宜,這次陸軍終於得償所願。這一計劃使馬尼拉灣口的科雷希多島變得異常重要,必須建成堅不可摧的海上要塞。

在美國全球戰略中,有一系列以顏色命名的作戰計劃,分別針對不同的假想敵,綜合起來,有個頗具詩意的名字叫“彩虹”計劃,其中“黑色”代表德國,“紅色”代表英國,“綠色”代表墨西哥,“橙色”代表日本。一戰以後,“黑色”的德國戰敗了。“紅色”的英國在戰爭中耗盡了體力,在經濟上已無力與美國競爭,況且兩國關係越來越好,發生戰爭的可能性不大。“綠色”的墨西哥太弱,對美國的依賴不斷增強,美國不去欺負它已經算不錯了。算來算去,最具威脅的敵人只剩下了“橙色”的日本。日本通過一戰,實力得到增強,在從德國人手中搶走了三大群島之後,在太平洋上的勢力範圍一下子推進了5000公里,使得美國控制下的菲律賓和關島已成為孤立的據點。

一切預示着以日本為假想敵的“橙色”計劃變得越來越重要。1922年,美國“橙色”計劃關於對日作戰、防衛菲律賓的要點是,一旦菲律賓遭到敵人的攻擊,駐守該島的美國守衛部隊將在亞洲分艦隊的支援下堅守6個月,遲滯敵軍的行動,然後撤退到巴丹半島和科雷希多固守待援,阻止敵人進入馬尼拉灣。因為當時珍珠港基地尚未竣工,因此計劃由美國艦隊從西海岸趕來增援,與敵海軍力量進行決戰,將敵登陸部隊趕下大海取得完勝。

對這一計劃,美國海軍表示出極大的興趣,經常按照計劃進行演練。陸軍對此缺乏興趣並提出質疑,認為該計劃實施起來難點頗多。日本人奪取的三大群島是美國艦隊駛往菲律賓的必經之地,也就是說美國艦隊必須在敵方島嶼陸基飛機的眼皮底下通過太平洋,這就使該計劃本身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甚至可以說是不現實的。儘管陸海軍都意識到了計劃的缺點,但也並未提出一項切實可行的新方案來取代“橙色”計劃。所以一直到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這一計劃一直是美國在菲律賓奉行的軍事戰略。1935年4月,美軍對“橙色”計劃進行了修訂,依然是原來的老調子,也沒有人真正去關心這事兒。

麥克阿瑟的到來真正改變了菲律賓的命運,他着手組建菲律賓軍隊。他的想法是模仿瑞士模式,只保留少數常備職業軍人,其餘按國土面積分為10個軍區,每區每年抽訓4000名民兵。他還仿效西點軍校在避暑勝地碧瑤建立了一所培訓軍官的軍事學校。此外,麥克阿瑟還計劃建立一支擁有50艘小型高速魚雷快艇、250架飛機的海空武裝力量。

對此,奎松總統給予大力支持,除聘請麥克阿瑟擔任菲律賓武裝部隊總顧問,還授予他“陸軍元帥”稱號。從奎鬆手中接過那根鑲有11盎司黃金的元帥權杖時,麥克阿瑟說了句很經典的話:“只有那些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奎松給他開出的年薪是18000美元,外加15000美元補貼,這在當時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麥克阿瑟還向奎松提出,如果他的防禦計劃被接受的話,到1942年,菲律賓每為防務開支100美元,他提成46美分。這些加上年薪和補貼,麥克阿瑟可謂是“不差錢”。後來,奎松因此付給麥克阿瑟50萬美元,這也成為他一生中最具爭議的事件之一。

從此,“麥帥”經常身穿自己設計的“菲律賓陸軍元帥”軍服,手提金色“元帥杖”,在豪華的馬尼拉酒店頂樓平台上悠閑地散步。一眼望去,風光旖旎的馬尼拉灣盡收眼底。一些批評者因此送給他一些不無諷刺意味的雅號——“呂宋島的拿破崙”“拉美香蕉園的獨裁者”等。

對麥克阿瑟那套華麗的元帥服,美國國內也頗有微詞。潘興就認為那是“虛無的、毫無意義的、有點兒滑稽的東西”。1937年,麥克阿瑟參加華盛頓的一次宴會,“我發現我們有位元帥做伴,”同席的參議員喬治·摩西陰陽怪氣地說,“哈,這讓我想起了一位美國海軍的陸戰隊上尉。他被派去訓練一支小國的軍隊,那個小國封他為準將。在回國應邀出席宴會時,他問自己的上司、一名海軍陸戰隊上校,自己應該穿什麼樣的制服出席宴會——是穿海軍上尉服,還是那支小軍隊的準將服。上校說:‘在華盛頓,你那種軍隊的準將只配在廚房裏吃飯。’”一席話把麥克阿瑟的臉氣成了豬肝色。

對於美國制訂的“橙色”計劃,麥克阿瑟絲毫不感興趣,認為它極端沒出息,是“全然無用的一紙空文”。永不服輸的秉性和對菲律賓的特殊感情使他覺得,必須找出將敵人拒於國門之外的有效方法。他反對把部隊撤退到巴丹和科雷希多固守待援,主張堅守菲律賓的“每一寸土地”。他的戰略是“灘頭防禦”——在入侵者剛剛登陸時發起主動進攻,長江後浪推前浪,把敵人拍死在沙灘上。在高手眼裏,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為了在儘可能短的時間裏擁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麥克阿瑟計劃每年為菲律賓訓練4個陸軍師,這樣到了菲律賓獨立時的1946年,他們就有了40個師,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抵禦一切外來入侵,麥克阿瑟說這是“最低限度”。如果上述目標能實現的話,他認為侵略者至少要3年時間,付出50萬人傷亡和50億美元的代價方能征服菲律賓。

理想很豐滿,現實無比骨感。完成這一龐大的擴軍計劃首先需要的是錢。麥克阿瑟的預算是每年800萬美元,這筆錢都需要菲律賓政府負擔,由美國以貸款或按價出售軍事裝備的方式解決。800萬美元對於窮酸的菲律賓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許多菲律賓人對此嚴重不滿,因為這勢必增加賦稅。菲律賓太窮了,他們可以不收錢讓麥克阿瑟住最高級的飯店,但沒有足夠的錢去購買槍炮。

不只是菲律賓,就連華盛頓也對麥克阿瑟的計劃表示懷疑。有人擔心菲律賓的軍事化將引起日本人的嚴重不安。還有人說訓練和武裝菲律賓人是危險之舉,很可能誘發像1899年那樣大規模反抗美國人的流血行動。謹小慎微的陸軍參謀長馬林·克雷格以該計劃不切實際為由極少給予配合,所提供的武器裝備既少得可憐又陳舊過時,就這,還是看在麥克阿瑟老領導的面子上特意照顧的。

菲律賓的態度也在搖擺不定。在他們眼裏,比自己強大得多的中國竟然在日本人的攻擊下節節敗退,德國一個月不到就吞併了歐洲軍事強國波蘭,菲律賓比人家都差遠了。奎松的信心開始動搖,在軍隊建設上也猶豫起來。他嘗試尋求與日本妥協,但是委曲求全又是美國絕對不允許的。不管是華盛頓還是麥克阿瑟,都希望即使給予其獨立地位,新的菲律賓也必須是一個親美政權,絕不能讓他們倒向日本。奎松試圖放棄建軍計劃通過保持中立來躲避災難,在多次壓縮軍事預算的同時,奎松公開聲稱:“即使每一個菲律賓人都用現代化武器武裝起來,菲律賓也無法保衛自己。”

奎松的這種態度使麥克阿瑟大為震驚,激烈的爭執使兩人關係越來越僵。奎松甚至私下請求美國駐菲律賓高級專員弗朗西斯·塞耶,想辦法把麥克阿瑟調回美國去。很快麥克阿瑟就接到通知,以後想見奎松必須事先和他的秘書預約,奎松那些奢華的高級宴會也將麥克阿瑟列為不受歡迎的客人。皇帝不急太監急的麥克阿瑟此時不過是一個美國退役軍官而已,他現在是給奎松打工,自然拿他毫無辦法,他的勃勃雄心很難得以實現。

當時艾森豪威爾還在擔任麥克阿瑟的參謀長,麥克阿瑟認為他是一名天才,他的傑出才能及寫出的報告、信件和備忘錄言簡意賅,深得麥克阿瑟器重。麥克阿瑟多次派他回國爭取支持。由於麥克阿瑟不再具有官方性質,因此軍援計劃幾乎未取得實質性進展。麥克阿瑟對此焦灼不安。有人告訴他:“如果菲律賓落入日本人之手,你擔心什麼呢?你個人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對此,麥克阿瑟鬱悶地說:“就我個人而論,我一定不會失敗。世界的明天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這裏的成功。也許這些島嶼不是控制太平洋的門戶,甚至不是這個門戶的鎖。但對美國來說,它確實是打開這把鎖的鑰匙,我絕不會讓這把鑰匙在我的手中丟失。”

1937年底,麥克阿瑟陪同奎松出訪日本、美國和墨西哥三國,日本給麥克阿瑟留下的最深印象是那裏到處瀰漫著戰爭氣氛。彼時中日戰爭已經爆發,奎松認為日本去進攻中國,完全是貪圖那裏豐富的資源。而菲律賓除了戰略地位重要以外,沒有值得日本人垂涎的地方。奎松天真地認為菲律賓有自己的民選政府,在國際上屬於主權國家,日本和美國打仗不等於就是和菲律賓打仗。對奎松的來訪,日本人給予了最高規格的接待,他享受了日本海軍的21響禮炮,天皇裕仁親切接見。但老道的麥克阿瑟還是在東京感受到了無法遮掩的敵意,並進一步堅定了自己的認識,太平洋地區已經處於戰爭邊緣,日本與美國終有一戰,戰役最先開始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他負責防守的菲律賓。

隨後他們一起到了華盛頓,羅斯福根本未把美國扶持上台的奎松放在眼裏。由於對奎松一再要求提前獨立越來越反感,羅斯福甚至拒絕接見他。要不是麥克阿瑟去大吵一通,這位來自太平洋另一端亞洲小國的首腦,恐怕連白宮的門都進不去。可能正是羞於受到了如此冷遇,奎松後來在與羅斯福舉行的會晤中再次提出,要求美國同意菲律賓在1938年12月31日,比原計劃提前7年獨立,羅斯福當然不會答應。自那以後,華盛頓對馬尼拉的態度發生了明顯轉變,從熱情的頂點跌到了冰冷的谷底。

1939年9月,歐戰爆發。12月,在麥克阿瑟身邊竭誠輔佐7年之久的參謀長艾森豪威爾上校辭職回國。麥克阿瑟極力挽留他,認為他回國的決定是錯誤的,在菲律賓要比在美國做一個無名上校重要很多。奎松同樣捨不得艾森豪威爾,他甚至拿出一張簽了自己名字的空白聘書,讓艾森豪威爾自己填聘金。但艾森豪威爾去意已決,他需要的是事業,不是金錢。睿智的艾森豪威爾兼具政治家的獨到眼光,他看出不久的將來,美國必將捲入一場戰爭,在麥克阿瑟身邊,自己不可能有更大的施展空間。他向兩位挽留者表示,“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改變我的決定”,自己已失去參加上次大戰的機會,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錯過。

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一山難容二虎”。志向遠大的艾森豪威爾與麥克阿瑟的矛盾越來越深。來到菲律賓之後,他感覺與麥克阿瑟越來越難共事,相互之間缺乏信任和關愛。艾森豪威爾和參謀們經常提出一些好的建議,麥克阿瑟不但不接受,反而常常大聲呵斥,有時極其嚴厲,令所有人都無法接受。一次,艾森豪威爾寫了一篇關於菲律賓軍隊建設的文章,準備送報紙發表。麥克阿瑟看后,覺得筆調不錯,表示要自己署名發表,並增加一些不相干的內容,艾森豪威爾對此表示反對。但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文章最後還是以麥克阿瑟的名義單獨發表了。

1936年夏,麥克阿瑟認為羅斯福將在當年的大選中失利,艾森豪威爾認為羅斯福仍將贏得大選,並勸他不要四處散播羅斯福將會敗選的言論。對此,麥克阿瑟大發雷霆,說他“愚蠢、膽小、思想狹隘”,結果證明他說的正是自己。

早在1937年,艾森豪威爾就決定離開,但始終找不到合適理由。歐戰爆發給了他一個最好的借口。艾森豪威爾認為請調回國的時機已經成熟,他對麥克阿瑟說:“將軍,我看美國站在戰爭以外的局面不會太久了,我要儘快趕回國去。”麥克阿瑟看實在難以挽留,只好籤字放人。一名司令部參謀對此譏諷道:“兩個人都是主角,但一個舞台是容不下兩個哈姆雷特的。”

縱觀二戰太平洋戰場,尼米茲身邊可謂群星璀璨,哈爾西、斯普魯恩斯、弗萊徹、范德格里夫特、米切爾、特納等將星雲集。反之,很難在麥克阿瑟身邊找到異常傑出的人物,除了肯尼偶露崢嶸,其他如薩瑟蘭、威洛比、克魯格、艾克爾伯格等鮮有驚人之舉,連第七艦隊司令官金凱德也無大的建樹。這縱然與太平洋戰爭以海戰為主有關,麥克阿瑟本人也難辭其咎。一個明顯的事實是,我們從未見過尼米茲發脾氣,也幾乎未見他訓過人。即使在雷伊泰灣海戰萬分危急的緊急關頭,他也不過在參謀長建議下向哈爾西發出了那句“第三十四特混艦隊在哪裏”的著名電文。反觀麥克阿瑟身邊,鮮有不挨訓斥者,陸軍航空兵司令官肯尼曾被他訓得當眾大哭。他還數次阻止對溫賴特的嘉獎和晉陞。即使對最信任的薩瑟蘭,他還說“這狗雜種不只是不討人喜歡,還是個糟糕透頂的參謀長”之類的話。艾森豪威爾能力出眾,又不願無端受屈,只能選擇默默離開。

接替參謀長職務的是理查德·薩瑟蘭上校。畢業於耶魯大學的薩瑟蘭,1916年從軍,曾經參加過一戰,進過美國幾乎所有的陸軍學校,在部隊表現很好。薩瑟蘭反應敏捷,精力旺盛,一天工作16個小時也不知疲倦,是個典型的工作狂,他一年前才來到菲律賓任職。自認為聰明過人的薩瑟蘭為人冷漠、性情孤傲,雖然有着吃苦耐勞的工作精神和精明強幹的辦事能力,但在工作中往往過於獨立,自以為是,一手遮天,經常越俎代庖做出諸多超越職權範圍之事。由於他從中作梗,其他軍官很難見到麥克阿瑟,結果老麥幾乎成了一個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孤家寡人。不僅如此,他的私生活也頗不檢點。有傳聞薩瑟蘭是同性戀,但在美軍重返菲律賓,戰事正酣之際,他卻在戰地附近金屋藏嬌,包養了一個澳大利亞女軍官,惹得麥克阿瑟暴跳如雷。

面對遠東日益緊張的局勢,1941年4月,美軍聯合計劃委員會再次為菲律賓的防禦制訂了“橙色三”計劃。根據美、英兩國參謀長聯席會議早先達成的協議,“橙色三”計劃依然沿襲了以前以防禦為主的格調,堅持一旦日軍來攻就退守巴丹和科雷希多固守待援。到了10月,這一方案再度被一個叫“彩虹五”的計劃替代,假定美國將來參與對軸心國的戰爭,德國將被當成第一敵對國,菲律賓的軍隊依然必須採取與“橙色三”相似的防衛作戰。

由於得不到有力支持,麥克阿瑟就這樣無甚作為地在菲律賓待了幾年。機遇很快再次垂青了他。1941年7月26日,日本悍然進駐法屬印度支那南部。作為報復,英、美等國迅速凍結了日本在本國的資產,美國同時宣佈對日實施石油禁運,這一舉措導致遠東局勢驟然緊張。同一天,羅斯福宣佈成立美國遠東陸軍司令部,之前已退役的麥克阿瑟被召回現役出任司令官,統轄美國遠東的全部陸軍和陸軍航空隊,同時授陸軍中將軍銜。對此,麥克阿瑟無比興奮,回到家裏,他告訴瓊:“我覺得自己像匹老馬又裝上了新鞍。”

為了表示對麥克阿瑟的支持,羅斯福還從應急資金中撥出1000萬美元,供他緊急動員、充實菲律賓的武裝力量。對於遠東陸軍司令官的任命,麥克阿瑟既感到興奮,又有點兒意猶未盡,他在退役之前早已是四星上將了。但大敵當前,也不能為了這些小事計較,麥克阿瑟一邊嘮叨着“官僚政治時常有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邊以更大的熱情投入新軍隊的建設中去。

無數事實證明,一把手重視比什麼都管用。羅斯福的積極措施使美國國內也迅速行動起來,加緊組織向菲律賓運送武器裝備。曾經是麥克阿瑟下屬的參謀長馬歇爾向老上司保證,將優先為菲律賓提供340架最新式的B-17轟炸機以及130架新型P-40戰鬥機。

得到馬歇爾優先保證的麥克阿瑟被即將到來的“空中堡壘”沖昏了頭腦,徹底將之前“橙色”“彩虹”之類花里胡哨的計劃拋之腦後。他聲稱,這些空中力量的到來將徹底改變遠東的防禦態勢,在菲律賓部署相當數量的B-17可以保護該地免遭日軍渡海進攻,還可以遏制日軍進攻馬來亞與荷屬東印度的行動,必要時還可使用這種飛機對日本本土進行襲擊。麥克阿瑟竭力吹噓B-17為“世界上最好的飛機”,是他手中的“王牌部隊”,是“在需要時可用來作戰的完美產品”。

1941年10月1日,麥克阿瑟向馬歇爾提出變更菲律賓的作戰計劃。如果按照“彩虹”和“橙色”計劃,將使日軍在呂宋島的登陸更為便利,喪失菲律賓南部島嶼的控制權,也會使馬尼拉灣和蘇比克灣的防禦面臨更大困難。他指出保衛菲律賓的當務之急,是儘快加強菲律賓的航空兵力。麥克阿瑟聲稱,轟炸機的到來及亞洲艦隊裝備新式自導魚雷的潛艇,“改變了亞洲地區防務的整個面貌”,在美國強大的海空力量支持下,其守衛部隊完全可以實施“近海防禦”,在灘頭擊退任何入侵者,沒有必要撤退到巴丹半島據守。他斷言日本最早要到1942年4月之後才能發動攻勢,因為秋、冬兩季的天氣條件不適於進行任何形式的兩棲登陸作戰。到那時他的地面部隊就能超過20萬人,完全可以拒敵於國門之外。

麥克阿瑟的觀點得到了菲律賓師師長喬納森·溫賴特準將的大力支持,溫賴特對那些“橙色”和“彩虹”也不感興趣。瘦削、高大、單薄的溫賴特騎兵出身,是美國陸軍中頗富傳奇色彩的人物,天性好戰。他是麥克阿瑟西點的師弟,麥克阿瑟大四那年溫賴特入學。他批評“橙色”計劃是一份純粹的失敗主義計劃,陸軍坐等海軍救援的方案令人沮喪:“防禦要積極,他媽的,不能消極,必須反擊!”

現在麥克阿瑟可以自豪地說:“我有三大防線,第一條在海邊,第二條在海邊,第三條還在海邊!我們定將在海邊戰鬥到最後。”他相信自己那108輛坦克定能將把日本侵略軍推下海去。他是“絲毫不必畏懼的”,因為日本那些將軍使用裝甲部隊“在他們留在中國的那4年裏想取得任何顯著的勝利”,都已“徹底失敗了”。

對於麥克阿瑟重新煥發的萬丈豪情,美國亞洲艦隊司令官托馬斯·哈特海軍上將就頗不以為然,他認為所謂的灘頭防禦計劃根本行不通。哈特在寫給夫人的信中說:“我認為,道格拉斯的神志已經不太清醒,他也許長時期以來就神志不清。”雖然1.62米的哈特比麥克阿瑟矮了半頭,但他在海軍服役已超過44年,比麥克阿瑟多6年,在他眼裏,麥克阿瑟就是個新兵蛋子。瘦削而性急的哈特認為,即使有一支比麥克阿瑟所想像的還要大10倍的空軍力量,憑他亞洲艦隊那些孱弱的蝦兵蟹將,要守住比美國海岸線還長的菲律賓群島也絕無可能。哈特於9月17日就向海軍部提出,將亞洲艦隊大部分主力艦隻部署到菲律賓南部地區,與英國皇家海軍形成呼應,才能與日本強大的聯合艦隊抗衡。

但對於陸軍的秣馬厲兵,海軍也必須有所表示。10月27日,哈特欲根據陸軍兵力的調整採取一些積極動作,提出讓水面部隊在馬尼拉灣外游弋,配合、支持陸軍的行動。對此,海軍作戰部長並不認同,鐵杆的親英派斯塔克上將是“先歐后亞”戰略的積極倡導者和忠實執行者,對於加強盟軍在太平洋上的任何力量都表示懷疑。上行下效,華盛頓許多海軍軍官認為,對菲律賓的防禦註定會失敗,任何增援不過是增加損失而已。

哈特亞洲艦隊的旗艦是重巡洋艦“休斯敦”號,此外還有輕巡洋艦“馬波亥德”號和“博伊斯”號,剩下的就是13艘一戰時期的老式驅逐艦,一看那四個大煙囪就知道至少是爺爺輩了。哈特曾自嘲“我的所有艦艇都夠投票年齡了”。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29艘潛艇,其中12艘可以發射磁雷管引爆魚雷。這種魚雷威力極大,如果兩條命中就可以摧毀一艘大型戰艦。哈特認為潛艇是“近海防禦”的最好打擊力量,這一觀點與麥克阿瑟可謂不謀而合。此外,哈特手裏還有塞繆爾·霍華德上校指揮的750名海軍陸戰隊員,一支小規模的海軍航空兵,包括28架“卡塔琳娜”水上飛機、4架戰鬥機和1架偵察機。一旦日軍大兵壓境,這些微弱的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兩年前從上海來到菲律賓的哈特與麥克阿瑟面和心不和。雖然同樣下榻馬尼拉酒店,但兩人很少串門。他們在工作上僅是平行關係,各自對自己的上司負責。兩人私交連一般都算不上,彼此成見頗深。菲律賓的陸海軍和珍珠港類似,基本屬於各自為政。珍珠港的金梅爾和肖特還知道一起打個高爾夫球,裝作親密無間,而哈特和麥克阿瑟連表面文章都不做。哈特認為麥克阿瑟是極端的利己主義者,兼具歇斯底里傾向。麥克阿瑟對哈特軍銜比自己還高頗為不滿,譏笑哈特是“大上將、小艦隊”,是悲觀和失敗主義者的典型代表,時常抱怨海軍缺乏活力和主動進攻精神。畢竟兩人都60多歲了,雙方的看法基本正確。戰前英國“Z艦隊”司令官菲利普斯中將到訪馬尼拉,麥克阿瑟告訴英國人:“哈特上將和我通力合作,我們是最親密的好朋友。”一旁哈特的副官使出洪荒之力才憋住笑。

憑藉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洞察力,哈特幾個月前就預感到日本人必將從台灣渡海前來攻擊菲律賓,他採取的措施之一是將海軍官兵的家屬送回國內,這明顯是信心不足的表現,更加引起了麥克阿瑟的不滿。

隨着新型戰機的不斷到來,華盛頓同時也向菲律賓派來了新的陸軍航空兵司令。11月3日,當劉易斯·布里爾頓少將前來報到時,麥克阿瑟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跳了起來:“劉易斯,你像五月的鮮花一樣受歡迎。”他一面說著,一面激動地從辦公桌後面跑過來,同布里爾頓緊緊擁抱,同時對薩瑟蘭大聲喊道:“迪克,他們要給我們所要的一切東西!”

菲律賓離美國太遠了,為了避開從馬紹爾群島出動的日本巡邏機,即使那些“長腿”的B-17轟炸機也要輾轉經夏威夷、威克島、關島好幾個機場才能來到這裏。這是美國目前最便捷的辦法,既能使美軍在菲律賓迅速集結起軍事力量,又不至於從大西洋抽調緊缺的船隻。遠東的戰爭尚未打響,和平希望依然存在,美國當前最主要的任務是向大英帝國和蘇聯提供援助,避免它們在德國人的攻勢面前很快倒下去。馬歇爾承諾給麥克阿瑟的東西不可能說到就到,麥克阿瑟還必須在現有條件下加緊戰備工作。

11月21日,麥克阿瑟的灘頭防禦計劃得到了華盛頓的批准。馬歇爾在隨附信件中再次強調將繼續加派航空兵力增援菲律賓,並告訴麥克阿瑟“就按你自己的理解繼續推行這項作戰計劃”。

躊躇滿志的麥克阿瑟立即調整了作戰部署,以執行擴大了的防禦任務。早在11月4日,他已將所有陸軍編組為南呂宋、北呂宋、中部比薩揚群島和南部棉蘭老島四支部隊。儘管與華盛頓格格不入,但有一點雙方意見一致,就是兵力不足以保護所有島嶼時呂宋島乃重中之重。這點,別說那麼多大腕,就連老酒這個自封的預備役中尉也看得出來。麥克阿瑟將主力部署在了面積10萬平方公里的呂宋島上,他認為該島西岸中部的林加延灣一帶地勢開闊,非常適合大規模登陸作戰。登陸部隊一旦在那裏站穩腳跟,就可以長驅直入,直搗馬尼拉,因此在調整部署時將最精銳的部隊全部向這裏傾斜。

北呂宋集團由溫賴特準將指揮,轄美軍菲律賓師第二十六騎兵團,第四十五步兵團一個營,菲律賓步兵第十一、第二十一、第三十一、第七十一師共四個師,兩個155毫米口徑重炮團和一個75毫米口徑山炮團,負責防守阿帕里和維甘的灘頭陣地以及馬尼拉以北約180公里的林加延灣海岸。

南呂宋集團由喬治·帕克準將指揮,轄菲律賓步兵第四十一、第五十一師和炮兵一部,負責八打雁到黎牙實比的防務。

散佈在呂宋島和棉蘭老島之間的比薩揚群島由菲律賓第六十一、第八十一師兩個師防守,指揮官是布萊福德·迪諾伊斯準將。

面積95000平方公里的棉蘭老島守衛部隊有菲律賓步兵第一〇一師和一個炮兵團,由威廉·夏普準將指揮。

駐守馬尼拉的美軍菲律賓師其他各部以及菲律賓步兵第九十一師作為總預備隊,歸麥克阿瑟直接指揮。

之前,麥克阿瑟已經下令工兵部隊修建了多處簡易機場,準備供即將到來的數百架新型戰機使用。國內增援也源源不斷地來到。10月中旬,擁有12門127毫米口徑炮、25門75毫米口徑炮的第二〇〇空岸炮團,擁有108輛“斯圖亞特”輕型坦克的兩個新編坦克營陸續登島。11月21日,美軍遠東陸軍司令部編成臨時坦克團,由詹姆斯·韋弗上校指揮,轄第一九二營和第一九四營兩個坦克營。11月中旬,陸軍部發來通知,計劃於1942年1月再向菲律賓增派1312名軍官和18000名士兵,其中包括用於加強菲律賓師的第三十四步兵團,編製3168人。可惜由於戰爭提前打響,這些兵員最終未能成行。

到1941年12月初戰爭爆發時,菲律賓共有美菲軍134000人,其中美軍12000人,菲律賓部隊12000人,民兵110000人。

人看起來似乎不少,但質量堪憂,能打仗的基本還是美國人。那些所謂的“民兵”,將“兵”字去掉似乎才更符合身份。他們中的三分之一接受過三個月的軍事訓練,三分之一兩個月,剩下的三分之一不到一個月。他們裝備極差,幾乎沒有大炮,使用一戰初期的老式恩菲爾德步槍,沒槍的人背着弓箭和大刀。大多數士兵是文盲,只能講鄉土方言,不同地區的人說話都聽不懂,美國軍官與他們的交流基本靠手勢。他們的軍服為短褲和短袖襯衫,很多人一生中第一次穿皮鞋,腳磨破了,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有些人弄到了網球鞋,但幾次長距離行軍后,鞋就爛了。麻制的軍鞋兩三個星期就會磨破,不少人索性打赤腳。鋼盔極度缺乏。無論從哪點看,他們都不像去打仗的軍隊。派往菲律賓各師的美國軍官面對巨大的困難只能目瞪口呆,令人沮喪的還有“根本不能指望菲律賓軍官”,因為他們的任命不是憑藉能力,而是靠政治和親戚關係。

麥克阿瑟麾下有老式戰鬥機68架、轟炸機39架,這些性能不佳的飛機大都交給菲軍使用。真正的核心戰鬥力是那108輛輕型坦克、35架B-17轟炸機和107架P-40戰鬥機。雖然只有區區35架,但這些“空中堡壘”足以讓日本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它們與珍珠港的美軍太平洋艦隊、新加坡的英國皇家海軍“Z艦隊”共同構成了遠東地區盟軍最可依賴的三支戰略打擊力量。

援兵的不斷到來使本來惴惴不安的菲律賓人逐漸挺直了腰桿。他們本就認為日本襲擊這個島國是不可能成功的,之前聽到的更多是有關日本軍隊在中國作戰無能的宣傳。除了奎松等少數高層人士,大多數菲律賓人堅信日軍根本不是美國人的對手,就像小孩子和大人打架一樣。那些龐大的B-17更讓他們吃下了定心丸,這下徹底安全了,日本人肯定早就嚇跑了。

在輕視日軍航空兵打擊能力這一點上,美國人和他們的盟友英國人可謂異曲同工。1941年9月出刊的美國《航空》雜誌這樣描述,日軍飛行員的飛行事故發生率是全世界最高的,日本甚至打不贏中國。日本每年培養飛行員的人數,陸海軍加起來不到1000人,建設“大空軍”對他們只是一個夢想。在航空技術上,日本人只是一味模仿,水平遠不及美、英、德、意和蘇。即使購買了國外的專利技術,也不能完全發揮其性能。美國的航空專家可以毫不猶豫地斷定,日本軍隊配備的軍用飛機只能是老掉牙的貨色,甚至連舊式都談不上。

在11月的一次記者招待會上,馬歇爾自信滿滿地宣稱,菲律賓的防衛態勢相當完整。他重點提到了那些B-17:“這是世界上最大重型轟炸機兵力的集結,不僅能夠抵禦進攻,亦能主動展開攻擊。這麼一來,我們不但能夠把菲律賓建成一個不必依賴海軍的獨立要塞,同時能夠把它當成攻擊基地使用,以便燒毀那些用紙糊成的日本城市。”

就在國務卿赫爾向日本駐美大使野村吉三郎發出《赫爾備忘錄》的11月27日,馬歇爾向麥克阿瑟及其他地區的陸軍指揮官發出了戰爭警報:“看來與日本的談判即將結束。日本今後如何行動尚難預料,但隨時可能出現敵對行動。如果敵對行動不可避免,美國希望日本先動手。你有權在日方敵對行動之前,採取你認為必要的偵察和其他措施。”

不管是華盛頓的大腕兒還是麥克阿瑟本人,大家一致認為,一旦開戰,菲律賓很可能是日軍首選的攻擊目標。麥克阿瑟立即命令部隊全面進入臨戰狀態,同時派飛機進行巡邏。他回復馬歇爾“已經做好了應付任何不測事件的充分準備”。

布里爾頓抵達菲律賓后,立即動員部隊完善機場及輔助設施,準備接納國內增派來的大批飛機。當時菲律賓能夠起降B-17“空中堡壘”的機場只有兩個,一個是位於馬尼拉西北80公里處的克拉克機場,另一個是遠在棉蘭老島的德爾蒙特機場。後者為一個剛剛建成的臨時機場,只能供B-17緊急起降使用。鑒於克拉克機場位於駐台灣日軍轟炸機的攻擊半徑之內,且用以保衛機場的雷達和防空武器很少,麥克阿瑟下令將停在那裏的35架B-17轉移到南方的德爾蒙特機場,那裏只有日軍航母的艦載機才夠得着。

命令在執行中打了折扣。考慮到馬上將有48架B-17分四個批次來到菲律賓——在珍珠港遭遇劫難的12架正是第一批,德爾蒙特簡易機場無法安置更多的B-17,布里爾頓就在克拉克機場為即將到來的新飛機留下了一些位置,只將17架轉移到了棉蘭老島。還有一個不能明說的原因,德爾蒙特機場配套設施及生活條件較差,沒有任何娛樂設施,那些習慣了舒適生活條件的飛行員大都不願到那個偏僻的鬼地方去。

飛機未能全部轉移還有一大原因。既然克拉克機場日軍在台灣的戰機可以夠得着,那從這裏起飛的“空中堡壘”也一定能夠打擊到日軍在台灣的機場。布里爾頓少將認為,一旦戰爭打響,他的空軍勢必成為率先發起進攻的先鋒力量,那些戰機放在北部的克拉克機場更為有利。如果都放到棉蘭老島,使用時挪來挪去,純屬耽誤工夫,還要浪費不少燃油。

11月30日,哈特上將接到了來自海軍部的命令:鑒於戰爭已迫在眉睫,請將亞洲艦隊主力轉移到日軍戰機難以到達的菲律賓群島南部海域。

哈特本就戰意不足,有了“尚方寶劍”,他立即下令艦隊主力向南規避。3艘巡洋艦和大多數驅逐艦轉移到了西里伯斯和婆羅洲。在甲米地只留下了潛艇和擔負偵察任務的幾架“卡塔琳娜”飛機,以及4艘驅逐艦、6艘炮艦和5艘掃雷艇。

對哈特此舉,麥克阿瑟大為不滿,卻無可奈何。海軍並不歸他管轄,老麥認為老哈此舉純屬臨陣脫逃,也加深了他對海軍的不滿。

12月7日傍晚的馬尼拉晴空萬里,與華盛頓和夏威夷相比,這裏的氣氛略顯緊張,菲律賓隨時可能成為戰場。此前幾天一直有報告說,一些未明國籍的飛機在呂宋島上空不時閃現。這天傍晚,又有報告說克拉克機場上空再次出現了不明國籍的飛行物,那無疑是日本人的。

戰爭前夜,美軍第二十七轟炸機隊在馬尼拉飯店舉行盛大宴會,為布里爾頓少將接風洗塵,之後還有大型舞會——布里爾頓是美國陸軍航空兵中出名的舞狂。宴會無疑是超豪華的,過了很久還有人回憶起“那次最愉快的宴會”。布里爾頓少將提早離開了從賬單上看來是“最豐盛的招待會”,他預定在第二天早上飛往爪哇島,同荷蘭人一起研究遠東的防務。作為預防措施,布里爾頓給參謀長布雷迪上校打了電話,讓他通知所有機場的飛機做好戰鬥準備。

哈特上將並未參加陸軍的宴會,他在附近火星人大廈的司令部里度過了最後一個和平之夜,參謀長告訴他“槍炮聲響起只不過是幾天,不,也許只是幾個小時內的事了”,哈特對此深表贊同。

同一天晚上薩瑟蘭告訴麥克阿瑟,陸軍部剛剛發來電報,認為“敵對行動隨時可能發生”。電報里還說,一支由7艘運輸船組成的大型船隊,上邊載有52架轟炸機、18架戰鬥機、2個炮兵團以及大量武器彈藥,將在重巡洋艦“彭薩科拉”號的護航下於近期離開西海岸,預定於1942年1月4日前後抵達菲律賓。48架“空中堡壘”將在近期陸續出發,其中第一批的12架馬上起飛,將於第二天到達珍珠港的希卡姆機場。誰也想不到,它們在那裏就挨了日本人的炸彈,再也無法到菲律賓了。

早在11月接到戰爭警報之後,麥克阿瑟就讓副官錫德尼·赫夫中校找來了幾發子彈,裝進父親留給他的那把老式雙發大口徑手槍里。每天早上他都會把上了膛的手槍放進口袋,晚上再拿出來塞在枕頭下面。12月7日晚上,老麥全副武裝地上了床,好像戰爭已經開始。

對守住菲律賓,麥克阿瑟是躊躇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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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四:艱難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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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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