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達爾卡納爾海戰

瓜達爾卡納爾海戰

瓜達爾卡納爾海戰

1942年10月,世界反法西斯戰爭進入關鍵階段。不僅在太平洋,在北非、大西洋和歐洲東線,同盟國前途依然堪憂、吉凶未卜。盟軍3支遠征軍正計劃渡海執行進攻北非的火炬計劃,大西洋戰事漸入佳境,大量兵員和物資正在運往這一地區。斯大林敦促羅斯福提供更多戰鬥機、坦克和彈藥,以支持他竭力守住幾近廢墟的斯大林格勒,蘇聯紅軍正在那裏和德國精銳第六集團軍進行逐街逐屋的巷戰——“即使我們佔領了廚房,仍需要在客廳進行戰鬥”。10月23日,蒙哥馬利將軍的第八集團軍發動了北非戰場具有轉折意義的阿拉曼戰役。多點開花使焦頭爛額的美、英參謀長聯席會議就戰略問題再次發生激烈爭論。相比之下,瓜島和新幾內亞在一定程度上被忽視。除金之外,大部分人傾向於無視南太平洋地區可能出現災難性後果的嚴重性。

麥克阿瑟再次向華盛頓提出警告,一旦新幾內亞和瓜達爾卡納爾島淪陷敵手,盟軍太平洋上的反攻基地澳大利亞、新西蘭必將不保,整個戰局將急轉直下。老麥要求“暫時投入美國的全部人力物力以應付危局”。剛從努美阿和布里斯班視察回國的阿諾德甚至說,在他看來,麥克阿瑟似乎“厭戰”了,應當適時解除他的職務。此舉導致陸軍部提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建議,索性將這位四星上將調到莫斯科去。阿諾德言過其實了。儘管存在不少問題,但對日本人的痛恨以及重返菲律賓的決心使麥克阿瑟在整個戰爭過程中始終戰意十足,他的恐嚇只不過是想為太平洋戰場特別是他的西南太平洋戰區爭取更多援助。

南太平洋局勢的確令人揪心。雖然陸戰一師打退了日軍的再次進攻,但因美國海軍在聖克魯斯海戰中失利,瓜島局勢仍未得到根本性改善。日軍連日空襲,使仙人掌可供作戰的飛機在10月27日減少到可憐的29架。不幸中的萬幸,羅斯福始終對瓜島戰局給予了充分關注。在1942年國會選舉前夕,如果瓜島失守進而影響澳大利亞的安危,民眾輿論將對他大大不利。10月24日,羅斯福向參謀長聯席會議提交了一份正式備忘錄:“要確保在這一地區的所有可能得到的武器,用於防衛瓜達爾卡納爾島。既然我們已經在這個關鍵時刻守住了這個島嶼,就要充分利用我們的勝利成果,把彈藥、飛機和人員不斷運過去,這些可以保證我們有優勢取得最後的勝利。”事實證明,一把手重視比啥都管用。在羅斯福的親自干預下,夏威夷的戰鬥機和陸軍兵員被緊急調往南太平洋。馬歇爾命令麥克阿瑟,出動每一架航程可及所羅門群島的飛機轟炸日軍陣地,即使新幾內亞暫時受損也在所不惜。

總統指示從珍珠港轉到努美阿,哈爾西當然不敢怠慢,立即決定親赴瓜島進行視察。這是為了熟悉情況,更是通過親臨前線向那些疲病交加仍勇敢堅守陣地的戰士灌輸力量和熱情,激起大家對勝利的渴望。11月8日中午,在佩克準將和新副官威廉·基切爾中尉的陪同下,哈爾西乘空中堡壘降落在亨德森機場——這是前任戈姆利幾個月內都沒做到的事情。

范德率一眾幕僚列隊,歡迎遠道而來的哈爾西一行。後來他說,“他的來訪使人有一種呼吸了一口非常非常清新的空氣般的感覺”。時間緊迫,努美阿那邊有一屁股事兒等着哈爾西,范德只好用吉普車拉着他,走馬觀花似的到各處防禦陣地轉了一圈。

哈爾西途中不時讓司機停車,以使他能夠和更多士兵交談。因時間關係,他只在幾處地方做了停留。士兵只是看到一輛吉普車飛馳而過,根本不知道車上坐的是誰。哈爾西並未佩戴什麼炫耀身份的飾物,頭上是一頂鄒巴巴的船型帽,只有卡其布衣領上小小三顆星顯示其海軍中將的顯赫身份。佩克和基切爾建議他適當擺出一些造型,比如站起來揮揮手,喊兩句鏗鏘有力的話。哈爾西不屑一顧:“這樣有種招搖過市的味道,鬼才會做那樣的傻事兒。”

記者的消息無疑最靈通。他們回到指揮所時,島上為數不多的幾名記者早已候在那裏了。和斯普魯恩斯截然相反,哈爾西無疑是非常喜歡記者的。他聲明只要在許可範圍內,會把能說的一切告訴大家。當被問及“為贏得戰爭所需推行的戰略時”,哈爾西大手一揮,撂出了一句擲地有聲的名言:“殺死日本人!殺死日本人!不斷地殺死日本人!”這句話立即登上了美國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一些陸戰隊員將它寫在標語牌上,豎立在瓜島的海灘上。

“您認為日本人還能支撐多久?”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等我們把島上的日本人全部消滅掉,他們就支撐不住了。”

“您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時間?”記者當然喜歡刨根問底。

“你覺得他們還能堅持多久呢?”中將機智地反問。

哈爾西早聽說島上伙食非常糟糕。不料當天晚餐,他竟吃到了美味的牛排和新鮮的蘋果派。哈爾西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件值得表揚的事物。“我的天哪,”他略顯誇張地高呼道,“我必須得看看,能夠在這種條件下做出如此美味派的那位廚師是誰!”

范德說沒有必要,但哈爾西堅持一定要親口表揚這位出色的廚師。很快,一名參謀帶來了五大三粗的摩根中士。當哈爾西對其大加讚揚時,一臉紅色絡腮鬍的中士筆直地站着。哈爾西說:“能夠做出如此的美味,是對贏得勝利最實實在在的貢獻,一個人用鍋鏟為國家服務一點也不輸於拿槍。”摩根的臉變得通紅,緊張地用手指搓着廚師服衣角,突然不識相地冒出一句:“哦!噢!您盡胡扯,將軍!您說的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說完,他飛快跑出了房間。在座所有人,包括哈爾西,捧腹大笑。

當晚,哈爾西在范德簡陋的小窩棚中過夜。雙方炮戰仍在進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讓哈爾西無法入眠。按照一向自我貶低的習慣,他將失眠歸因於膽怯而不是炮聲——只有他本人才會也才敢如此詆毀哈爾西。

翌日大早,哈爾西在向部分軍官和士兵頒發勳章后乘機離開。登機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范德:“你沒有為難昨天的摩根中士吧?”中途在埃法特短暫停留的哈爾西,視察了當地基地醫院。他在一名頭纏繃帶的年輕的海軍軍官病床前停了下來。

“怎麼樣,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將軍,”年輕人回答,“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昨晚在河邊同您說過話。”

哈爾西顯然非常高興。一個人在受傷12個小時后就能送到1300公裡外的後方醫院,說明醫療部門的工作非常高效。如果讓島上那些沒吃沒喝沒醫療的日軍知道了,能羨慕嫉妒恨到死好幾回。

哈爾西視察瓜島前線和戰地醫院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整個戰區。官兵無不奔走相告,心裏頓覺踏實了不少。他們認為同前任相比,哈爾西是一位關心大局和士兵疾苦的將軍。一位記者在戰地報道中寫道:“強將手下無弱兵!由‘蠻牛’哈爾西將軍統率南太平洋,我們不打勝仗那才叫怪事呢!他給士兵帶來的不僅是勇氣,更是一種一往無前的必勝信念!”

當哈爾西10日回到“阿爾貢”號時,根本未想到此行已贏得了一片讚譽。但煩心事很快接踵而至。參謀長勃朗寧告訴他,前3個月日軍的大規模攻勢——分別對應一木、川口和丸山——都是在下旬接近月末時發起。哈爾西希望日本人不要破壞這樣的規律,使他還能有一段時間去加強島上的防禦。但最新破譯的情報顯示,他們下一次攻勢將在月中展開。作為前奏,日軍將在11日轟炸瓜島,12日晚派水面艦艇炮轟機場,13日則會出動航母實施攻擊,14日凌晨一支大規模的日軍特遣部隊將在瓜島登陸。日軍顯然決定要在11月奪取他們在10月沒能取得的勝利。幾乎每夜,他們的驅逐艦都在向瓜島運送兵員和補給。現在美軍必須儘快做好兩件事:阻敵增援並同時向瓜島派出增援。

東京對瓜島的戰局可謂喜憂參半。憂的是第十七軍攻擊失敗,喜的是海軍取得了聖克魯斯海戰的“輝煌”勝利。大本營經過認真分析后認為,增強第十七軍力量尤其是炮兵,將之有組織地加以集中使用,就能一舉奪回機場進而佔領全島。

東京的要員豪情萬丈,瓜島的百武等人自然不會輕易認輸。現在第十七軍在島上尚有15000人,只要將第三十八師團13500人送上瓜島,發動一次更大規模的攻勢,就一定能拿下機場,把可惡的美國人統統趕到大海里去。10月26日,百武迫不及待地向陸軍部上報了下一步作戰構想:第二師團暫時整理戰線,以東海林支隊前出至科利角,師團主力在隆加河上遊河谷集結;住吉部隊在奧斯汀山一線構築攻勢據點,同時以一部兵力佔據馬坦尼考河左岸;第三十八師團做好在科利角上陸的準備。

對百武發來的請戰電報,杉山非常讚賞。仗雖打輸了,精神還在——只要精神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杉山立即給百武回了封熱情洋溢的激勵電報:“綜合諸多要素,我們已經完全包圍了島上美軍,將他們徹底逼上了絕路。此正是第十七軍繼續奮勇前進,一舉殲滅敵人之良機。祈再奮鬥!”看來大家將面相憨厚的總長稱作“傻瓜元”並非沒一點道理。10月27日,大本營聯席會議再次做出增兵決定:

一、將自法屬印度支那運往關島的獨立第二十一旅團轉運拉包爾,編入第十七軍麾下。

二、原駐中國華南廣州地區的第五十一師團編入第十七軍,隨時準備運赴前線。

三、第三十八師團於11月上旬,第五十一師團於12月上中旬登上瓜島。

四、火速為第十七軍增加必要物資裝備,特別是火炮。

28日,大本營委託參謀本部井本熊男與軍令部佐薙毅兩個中佐軍官儘快拿出對瓜島局勢的分析意見。結果“瓜島放棄論”第二次被提了出來。井本指出:大本營以野戰觀點指導瓜島奪回戰實屬誤區,現在應改為對要塞的正攻法予以指導。由於第十七軍在之前的作戰中損失巨大,進行兵力和物資補充十分必要。初步估算,重新制訂計劃和補充人員物資約需2個月。就東南方面來說,瓜島、莫爾茲比港、萊比作戰若想全部達成,至少需增兵7個師團,運送人馬最少需20萬噸船舶,這些運力最早到1943年4月才能湊足。井本最後結論是:放棄瓜島,確保莫爾茲比港和萊比作戰,這是確保東南方面最大海空要塞——拉包爾安全的最低條件。佐薙對上述意見舉雙手贊同。

上述方案拋出之後,可把大本營的高官氣壞了。讓你們研究怎麼打,你們的結論是不打,撤退,成何體統?這不是承認我們在瓜島失敗了嗎?陸軍和海軍誰也丟不起這人。如果輕易放棄瓜島,不僅意味着南太平洋戰略主動權易手,對整個“大東亞戰略”都將產生極大負面影響。第二次“瓜島放棄論”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10月29日,大本營再次召開聯絡會議。與會高層一致認為:摧毀瓜島方面美軍反攻,確保日方在南太平洋優勢地位,對確立必勝不敗的戰略態勢是絕對必要的。會議決定,即使付出一切犧牲也要加強東南方面作戰。應充分利用南太平洋海戰大勝、美軍失去制海權的有利時機,陸海軍通力協作一舉將美軍趕出瓜島,穩定東南戰局。31日,參謀本部作戰部長田中新一在關於1943年戰爭指導報告中指出:來年日軍作戰的焦點依然在南太平洋,這一地區的作戰預期將繼續發展成為雙方的決戰。

為加強對前線作戰的指導,大本營特委託服部前往東南前線,協助百武制訂下一步作戰計劃。當初,本間第十四軍在巴丹陷入僵局時,正是這位服部親臨前線制訂方案一舉奠定勝局的。

10月29日,第十七軍參謀長宮崎周一乘驅逐艦抵達瓜島。經與從一線緊急趕回的辻商議,決定在新增援到來之前暫取守勢。同時如第三十八師團在機場以東的科利角登陸,勢必導致機場以西馬坦尼考河一帶兵力空虛,美軍如傾力進攻後果不堪設想。在宮崎反覆強調之下,百武最終取消了第三十八師團原來的登陸方案,僅讓第二三○聯隊余部登陸科利角與東海林會合,這樣就有了前文所述東海林支隊戰敗轉移、傷亡殆盡的悲劇。

11月4日,服部率作戰參謀近藤傳八等人乘驅逐艦抵達瓜島。來自東京的要員個個身着嶄新的軍服,其瀟洒神態好像是前來觀光似的,與島上眾人的滿臉菜色顯得格格不入。服部和前來迎接的辻熱情握手——當年聯袂導演諾門坎戰役的“黃金搭檔”終於在太平洋一個荒涼小島上再次碰面。在服部的協助下,第十七軍迅速制訂了下一步作戰計劃:

一、第三十八師團逐次登陸,克服當前危機,確保必勝不敗之態勢。

二、採取繼續推進基地建設、陸軍航空兵進駐等辦法,進一步強化航空壓制。

三、第三十八師團各部抵達后,逐次向奧斯汀山一線集結,向東擴展地盤,奪回馬坦尼考河一線,強化對機場的壓制。

四、以第六師團一個聯隊在塔薩法隆加角登陸,向奧斯汀山和馬坦尼考河一線展開攻擊。主力則集結於血嶺方向展開總攻,然後向東擴大戰果。

五、獨守第二十一旅團另外開闢進攻路線。

六、陸軍第十二飛行隊進駐拉包爾,支援海軍基地航空部隊作戰。

七、總攻時間根據船舶輸送和航空基地建設時間而定,大體定在12月下旬。

對派陸軍航空兵參加瓜島作戰一事,參謀本部航空參謀久門有文堅決反對,他提出:“瓜島之戰是毫無益處的流血之戰,應立即終止!”像當初反對中途島海戰的三代一樣,久門的反對同樣無效。他本人很快被趕出了決策部門。

陸軍制訂方案容易,要讓海軍將如此多兵員、裝備、彈藥、糧秣運上瓜島談何容易!雖然聯合艦隊取得了聖克魯斯海戰勝利,但付出的代價極其慘重。連續經歷兩次大海戰,第一航空戰隊艦載機損失65%,機組成員損失逾70%,幾乎喪失了進攻能力,目前正在國內執行重建飛行隊任務。偏偏本土飛行員儲備不足,能夠替補的大多是剛從飛行學校畢業的毛孩兒,短時間內無法指望。第二航空戰隊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龍驤”號戰沉,“隼鷹”號和“飛鷹”號飛行隊同樣損失慘重,兩部合併湊不齊一支飛行隊的實力。倖存飛機大部分是零戰,能執行攻擊任務的轟炸機和魚雷機極度缺乏。經歷前一階段苦戰之後,機動部隊基本陷入半癱瘓狀態。

偶爾出來趕場的機動部隊尚且如此,開戰以來一直征戰不停的基地航空部隊更不用提了。從8月7日到11月初,基地航空部隊損失飛機(含水上飛機)逾650架,經驗豐富的機組成員損失過半,一些王牌飛行隊徹底被打殘。第二十五航空戰隊被迫撤回國內重建,目前在前線攻堅的是第二十一、第二十六航空戰隊。第二十二航空戰隊接替第二十四航空戰隊進駐馬紹爾群島一線,隨時準備前出補缺。

即使一線征戰的兩個航空戰隊,也因補充新手太多導致戰鬥力大減。草鹿剛上台就接手這麼個爛攤子,心情肯定好不到哪裏去。他不得不重新制訂訓練計劃,將主要精力由作戰轉為訓練,或者乾脆以戰代練。這就導致更多飛行員戰損,繼而補充更多新人,最後陷入戰鬥力持續下降的惡性循環。之前出力甚多的水上飛機部隊只剩下區區7架飛機,已經不能作為戰鬥部隊使用了。航空部隊如此窘境,未來運送大量兵員的空中掩護如何解決?美國人的仙人掌航空隊那可絕不是吃乾飯的。算來算去,只有近藤和三川的水面艦艇還算完整,如此增援瓜島運輸船隊的護航任務只能由他倆來承擔了。

為進一步做好輸送工作,第三十八師團、第八艦隊、基地航空部隊召開了專題會議,作為聯合艦隊特派員的渡邊親自到會共商對策。神重德首先拋磚引玉:10月30日,4艘驅逐艦向島上運送彈藥補給;11月3日,出動6艘運輸船運送3500人及部分山炮、彈藥、糧秣上島;11月6日至12日,集中10艘運輸船分三次將第三十八師團、第二十一旅團15000人、火炮60門、車40輛送上瓜島;11月底開始,一次性出動20艘運輸船輸送第五十一師團。上述任務完成後於12月中旬發起總攻。神重德最後強調指出,我們盡如此大的努力進行輸送,希望陸軍這次不要再讓海軍失望了。

陸軍對上述方案並不認可,提出從11月3日開始,動用7艘運輸船分4次將第三十八師團主力及裝備、補給運上瓜島。第八艦隊立即表示反對,提出為保證運輸船隊安全必須長時間壓制瓜島機場。在機動部隊和基地航空部隊實力最強的10月尚無法做到,現在在他們均被打成半身不遂的狀態下完成壓制任務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神重德提出,索性在11月10日出動20~30艘運輸船一次性完成所有輸送任務。

但第三十八師團、第二十一旅團、第五十一師團合計超過3萬人,火炮300門,各種補給3萬噸,若一次性運輸,至少需要運輸船50艘次、“日進級”20艘次或驅逐艦800艘次,到哪兒找那麼多的船?況且,就是真找來了,也沒那麼多油。算來算去,似乎走進了死胡同。

會議吵得一塌糊塗,自然無法形成決議。見此情景,渡邊逕自返回特魯克向山本做了彙報。思忖再三,山本決定將主要物資裝備通過一次性大規模運輸送上瓜島。運送人員還是原來老辦法,只能拜託眾多“耗子”重新出動了。宇垣發出號令:全軍動員,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掩護11月大船隊運輸。

粉碎第二師團的進攻之後,范德決定宜將剩勇追窮寇,再次發起馬坦尼考河戰役,一舉奪取日軍後方中心庫庫姆博納,徹底解除日軍重炮對機場的威脅。鑒於之前戰鬥兩次遭遇挫敗,范德一下派出了2個齊裝滿員的陸戰步兵團——五團和二團,陸戰十一團前出實施炮火支援。攻擊發起日定在11月1日。

此時,第二師團正沿“丸山小道”艱難撤退,第十七軍司令部周圍只有剛剛遭受重創的住吉支隊。10月28日,美軍開始對馬坦尼考河一線日軍陣地實施炮火準備,炮彈甚至落在了住吉司令部附近。31日夜,美軍在馬坦尼考河上架起了三座浮橋。11月1日凌晨2時,美先頭部隊強渡馬坦尼考河。6時30分,美軍9個炮兵連的36門火炮、重巡洋艦“三藩市”號、輕巡洋艦“海倫娜”號、驅逐艦“斯特雷特”號的聯合炮擊將河西岸變成一片火海。從聖埃斯皮里圖趕來的19架B-17對日軍陣地發起狂轟濫炸。之後美軍主力開始強渡,第四步兵聯隊中熊聯隊長令第一、第二大隊拚死抵抗,在美軍優勢兵力的猛烈攻擊下傷亡慘重。危急關頭,連東京特派參謀杉田都帶着一木支隊殘部70人、海軍守備隊100人投入阻擊戰鬥。2日,美軍順利攻佔克魯斯角。

此時,第二師團尚未完全撤回,如果美軍佔領馬坦尼考河左側一條小河兩岸,“丸山小道”將被完全切斷,第二師團只能在叢林中自生自滅了。第十七軍司令部瀰漫著一種末日即將來臨的悲壯氣氛。中熊集結殘兵500人決心死戰。2日深夜,從塔薩法隆加角登陸的第十六步兵聯隊第一中隊164人在中隊長川勝正夫帶領下立即加入田村大隊投入阻擊,原配屬岡部隊的第四聯隊第三大隊也奉命撤出奧斯汀山前來增援。

但美軍的攻勢異常猛烈。4日8時10分,正召集大隊長開會的中熊被美軍炮火炸傷,次日更被炮彈直接炸死。至此,自那須以下,第二師團三個大佐聯隊長悉數死亡。田村臨危受命接替聯隊長職務,依然率隊死戰不退。

危急關頭,5日夜,第三十八師團第二二八聯隊主力2400人在埃斯佩蘭斯角登陸,立即在伊東武夫的率領下開赴前線,頂住了美軍進攻。在香港戰役中出盡風頭的伊東率兵順勢發起反撲,至8日逐步穩定陣線,確保了“丸山小道”安全,使第二師團的殘兵得以順利撤至庫庫姆博納一線。隨着第三十八師團登陸,住吉支隊隨即撤銷併入伊東支隊,其餘第十六聯隊殘部在新任聯隊長堺吉嗣的率領下全部併入伊東支隊作戰。

11月11日,美軍的進攻再次被伊東支隊輕鬆挫敗。乘勝追擊的日軍反繳獲迫擊炮2門、機槍6挺。此時,從努美阿傳來最新消息,日軍擬在11月中旬對機場發動新一輪大規模攻勢。范德立即改變策略,下令所有部隊停止進攻,撤回原有陣地,完善防禦。美軍以陣亡71人為代價徹底打殘第四聯隊並佔領克魯斯角,解除了日軍遠程火炮對機場的威脅。日軍死亡317人,確保了第二師團主力的撤退。

在此期間,瓜島美軍仍然不斷得到增援。繼陸軍第一六四步兵團之後,理查德·傑斯切克上校的陸戰二師八團、里克斯中校的陸戰十團一營、卡爾森中校的第二突擊營10月底之前陸續登島。11月2日,運輸艦“奧赫巴”號和“富勒”號將一個陸軍炮兵連、一個海軍陸戰隊155毫米榴彈炮連及大量彈藥送上隆加角。11月3日,陸軍第一四七團一營、海軍工兵營和陸戰隊第五守備營登島。11月12日,陸軍步兵第一八二團一營、陸戰隊第一航空工兵營、第一航空大隊地勤人員、1300名陸戰隊補充兵員、373名海軍官兵、裝備155毫米榴彈炮的陸戰十一團L連,裝備18門105毫米榴彈炮的第二四五野戰炮營共3358人及大量裝備物資登上瓜島。美軍在數量和質量上對日軍形成絕對優勢,勝利曙光已初步顯現。

美軍向機場東西兩側東海林支隊和住吉支隊的大規模攻勢導致日軍傷亡慘重,彈藥糧秣消耗殆盡。如果再不及時輸送人員物資,別說進攻,第十七軍現有陣地都快丟掉了。看到陸軍發來的一封封告急電報,山本痛下決心,決定出動11艘運輸船將第三十八師團主力、3萬人20日口糧、27500發炮彈一次性送上瓜島。

為運輸船隊護航的依然是堅忍不拔的田中。為壓制美軍仙人掌航空隊,在運輸船隊出發前,草鹿基地航空部隊將率先展開航空殲滅戰。針對此前栗田第三戰隊炮擊亨德森機場戰果輝煌,山本下令近藤前進部隊悉數出動,在角田第二航空戰隊“隼鷹”號、“飛鷹”號護衛下沖向瓜島,再次動用戰列艦向機場實施兩輪炮擊。其間,三川第八艦隊所屬重巡洋艦也必須實施一輪炮擊。11月9日,近藤前進部隊駛出特魯克,向瓜島方向迤邐而行。

11月10日9時,田中率11艘驅逐艦護衛“長良丸”號等11艘滿載裝備物資的運輸船駛出了肖特蘭。第三十八師團司令部成員悉數登上了田中旗艦“長波”號,師團長佐野忠義在出發之前高調宣稱:“只要本師團在,瓜島戰役一定能取得成功!”

美軍同樣在大舉增援瓜島。為在12日前將緊急調來的6000名陸軍和陸戰隊員送上瓜島,哈爾西組織了一支大規模增援編隊。分成A、B兩組的增援船隊由特納少將統一指揮。A組有3艘運輸船,由打贏了埃斯佩蘭斯角海戰的斯科特少將率輕巡洋艦“亞特蘭大”號及4艘驅逐艦護航,11月9日從聖埃斯皮里圖出發,擬在11日抵達瓜島。B組有4艘運輸船,由卡拉漢少將率重巡洋艦“三藩市”號、“芝加哥”號,輕巡洋艦“海倫娜”號、“朱諾”號及8艘驅逐艦護航,11月8日從努美阿出航,預計於12日晨抵達瓜島卸載。

哈爾西時刻關注着日軍動向。根據偵察機發回的情報,近期日軍艦艇在特魯克、拉包爾、肖特蘭等地出入頻繁,預示着一次大規模增援活動即將展開。潛伏在所羅門群島的“斐迪南”發出警報:“日本大規模艦隊傾巢而出!”哈爾西聞訊寢食不安,一旦日軍戰列艦或航母出動,特納船隊以及由重巡洋艦擔綱的卡拉漢和斯科特艦隊將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

為保證運輸船隊安全同時阻敵增援或炮擊機場,哈爾西決定出動金凱德的第十六特混艦隊。當時“企業”號和“南達科他”號尚在維修——時間緊得根本來不及將它們送到珍珠港或西海岸去,只能在努美阿的簡陋船塢里修補一下。“南達科他”號前主炮還不能使用,“企業”號情況更糟。維修工說前部升降機已修好,但艦長哈迪森拒絕使用,“如果降下去無法再吊起來,這台升降機只能報廢了”。這將導致飛機起降效率大大降低。在聖克魯斯海戰中,“企業”號70個軍官單人住艙被毀,這些人只能和水兵擠在一起。金凱德受命出征時艦上還帶有85名維修人員,維修艦“維斯特”號奉命陪同出航,邊走邊修。

“企業”號的任務是為特納的兩支編隊提供遠距離空中掩護,“南達科他”號則配屬給第六十四特混艦隊。李少將奉命迅速前出至瓜島以南水域,隨時阻擊日登陸船隊和水面艦艇炮擊機場。哈爾西命令菲奇少將駐聖埃斯皮里圖的陸基航空兵以及在所羅門群島附近游弋的24艘潛艇悉數出動,積極支援水面艦艇行動。日美雙方同一時間向同一海域派出增援並輔之以強大護航艦隊,預示着又一場激戰將很快打響。

隨着田中運輸船隊隱秘出動,草鹿基地航空部隊領銜的航空殲滅戰在11月10日率先打響。當天,18架零戰對瓜島的攻擊遭到仙人掌的頑強阻擊,毫無戰果。

11月11日5時30分,斯科特護航的A編隊抵達隆加灣開始卸載。他們很快被1架日軍水上飛機發現,“飛鷹”號迅速出動9架俯衝轟炸機在18架零戰護航下前往攻擊。因提前得到“斐迪南”和艦載雷達預警,斯科特下令停止卸載展開防空隊形實施防禦,一舉擊落日軍轟炸機4架。但“澤林”號運輸船同樣被炸得千瘡百孔,不得不帶着一大半未卸載物資提前撤退,所幸人員均安全上岸。仙人掌聞訊趕來增援,日軍在隨後的空戰中佔據上風,以損失2架零戰為代價擊落美軍“野貓”4架,4名飛行員悉數陣亡。與此同時,草鹿出動23架陸攻機在26架零戰護航下轟炸了亨德森機場,取得戰果微乎其微。4架陸攻機未能返航,美軍損失戰鬥機2架、飛行員1人。

由特納親自領軍的B編隊在航行途中已被日軍偵察機發現。11月12日凌晨5時,船隊抵達隆加灣后立即卸載。為準確掌握日軍動向,當日美軍派出多架飛機對瓜島周邊海域實施警戒。9時,1架偵察機報告說,“瓜島以北540公里處發現日軍2艘戰列艦、1艘巡洋艦和6艘驅逐艦正快速逼近”。13時,美軍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斐迪南”發來急電:“日軍轟炸機群正向瓜島飛來!”特納下令立即停止卸載,疏散展開防空隊形。4艘運輸船和2艘貨船採用並列隊形,在護航艦隻掩護下向薩沃島方向航行。

當天,草鹿出動了17架掛載魚雷的一式陸攻和30架零戰。在美軍高射炮和仙人掌的聯合阻擊下,日軍再次傷亡慘重,9架陸攻機當場被擊落,另5架返航后傷重報廢。護航零戰以損失1架為代價,擊落美軍戰鬥機3架,卻完全擋不住更多“野貓”對陸攻機的獵殺。日軍1架陸攻機中彈起火,飛行員駕機一頭撞向了“三藩市”號,將其艦炮指揮儀和火控雷達撞壞,導致50名水兵傷亡。

黃昏時分,B編隊卸載已超過90%。鑒於日軍水面艦艇在不斷逼近,特納電令卡拉漢:“運輸船隊將終止卸載,暫時撤退,請於當晚重返鐵底灣,阻擊即將出現的日軍艦隊。”隨後,特納率運輸船隊在3艘驅逐艦和2艘掃雷艦護航下撤向聖埃斯皮里圖。

運輸船全部撤離,美軍兩支護航艦隊合兵一處,共同擔負阻敵增援或炮擊機場的艱巨任務。雖然是海軍學院的同班同學,但卡拉漢晉陞少將比斯科特早15天,因此獲得了艦隊指揮權。天色已晚,卡拉漢既來不及實施偵察,也無法重新制訂作戰計劃,一切只能依靠上帝保佑了。他知道來襲日軍在艦船數量和艦炮火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但他並無絲毫退意,目前這支艦隊是美軍該地區唯一可依賴的海軍力量。

一向沉默寡言,有着牧師般慈祥外貌的卡拉漢,1892年7月出生於加利福尼亞三藩市市,1911年畢業於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在193名畢業生中名列第三十八。1936年在擔任羅斯福總統特別海軍助理期間,他參與了40毫米博福斯高炮的研發。1941年春,他向總統提出到海上執勤順利獲批,出任“三藩市”號重巡洋艦艦長。一年之後,晉陞少將的卡拉漢出任戈姆利的參謀長。因哈爾西選擇勃朗寧為新參謀長,卡拉漢有幸離岸登船到海上指揮一支護航艦隊。對此,他非常高興。戰爭年代,沒人願意待在岸上從事行政事務,都想到海上通過對敵作戰來揚名立萬。可惜這一出海,將軍就再也不能回到陸地上了。

卡拉漢依然採用了斯科特在埃斯佩蘭斯角海戰中使用的戰術,將所有艦隻排成一列縱隊,4艘驅逐艦“庫欣”號、“拉菲”號、“斯特雷特”號、“奧巴朗”號在前,3艘輕巡洋艦“亞特蘭大”號、“海倫娜”號、“朱諾”號及2艘重巡洋艦“三藩市”號、“波特蘭”號居中,另4艘驅逐艦“艾倫沃德”號、“巴頓”號、“蒙森”號、“弗萊徹”號斷後。儘管艦上的搜索雷達不夠先進,卡拉漢還是選擇“三藩市”號作為旗艦,這更多出於情感因素。他本人就出生在三藩市,還長期擔任過該艦艦長,與艦上水兵關係親密。大家私下裏親昵地稱他為“丹大叔”。副指揮斯科特選擇繼續坐鎮“亞特蘭大”號。特納率運輸船返航之後,卡拉漢與斯科特率隊重回鐵底灣,準備突襲即將到來的日軍艦隊。

即將展開的夜間決鬥無疑將兇險異常。努美阿的哈爾西同樣收到了日軍快速逼近的消息,當意識到自己的巡洋艦和驅逐艦要與日軍戰列艦對壘時,他有一種強烈的慾望:撤銷給卡拉漢阻止敵軍來襲、防衛機場的命令。死拼意味着葬送許多艦艇和無數水兵的生命,後來事實果真如此。但他很快將這種想法拋之腦後,島上的范德需要更多支持,這是他之前鄭重承諾過的。

12日3時30分,在瓜島和拉塞爾島之前水域,阿部弘毅——他已於11月1日晉陞中將——率挺身攻擊隊駛出了近藤大隊列,前往執行首輪炮擊機場的艱巨任務。艦隊主力是第十一戰隊2艘戰列艦“比叡”號和“霧島”號,第十戰隊司令官木村進坐鎮“長良”號率6艘驅逐艦負責警戒。13時30分,正西方駛來了高間完第四驅逐艦戰隊的5艘驅逐艦,它們是11月11日從肖特蘭出發的。因在鐵底灣損失了旗艦“由良”號,高間只好暫時在驅逐艦“朝雲”號上委屈一下了。會合后的炮擊艦隊浩浩蕩蕩向瓜島急速挺進。

航行途中,空中兩次閃現出美軍B-17的魅影,阿部不由得心驚肉跳。還好14時後天氣變糟,新喬治亞群島附近的暴雨雲團使視野變得異常模糊。阿部甚為高興,至少美軍飛機暫時不會來找麻煩了。阿部不曾料到,當晚會發生夜戰,瓜島水域沒有敵戰列艦存在,通常巡洋艦是不敢前來挑釁的。

阿部將炮擊選擇在夜間進行。按照計劃,當艦隊進入預定炮擊陣位時,岸上友軍將點燃篝火指示目標,沒有雷達的日軍只能採取這種笨拙的辦法。17時,炮擊艦隊徐徐駛入埃斯佩蘭斯海峽北口,阿部向各部通報了當晚預定航線和炮擊位置。20時,暴雨伴着電閃雷鳴撲面而來,位於主隊前方8公里的第四驅逐艦戰隊按指示變更航向為180度。

暴雨籠罩了整支艦隊,瞭望哨連薩沃島都找不到。阿部致電萊卡塔水上飛機基地,請求派飛機投擲照明彈指示炮擊範圍。基地回電:“天氣何時變晴難以預料,今夜飛行觀察尚難確認。”一直惴惴不安的阿部戰意全無。21時50分,他下令全隊向北掉頭,試圖以天氣惡劣為由終止炮擊行動,返航肖特蘭。

實際上,日軍此時距瓜島只有40分鐘航程。驚慌失措的阿部在下達轉向命令時,竟忘了說明統一掉頭時間為22時05分,結果已和主隊拉開一段距離的高間在22時提前掉頭。海上出現了一個滑稽的場面:阿部主隊依然在向西南行駛,而高間前衛部隊已掉頭向東北開過來了。日軍隊形出現混亂。

阿部掉頭僅10分鐘,傾盆大雨戛然而止,籠罩在海上的霧氣漸漸消散,“比叡”號的瞭望哨已清晰看到了前方的薩沃島。萊卡塔基地適時來電,“水上飛機可以起飛為炮擊指示目標”,島上觀察員報告“瓜島上空天氣良好,未發現鐵底灣一帶有美艦存在”。阿部清楚,此時放棄炮擊直接回家肯定無法交差。22時30分,他再次下令各艦掉頭南下,執行炮擊任務,同時令2艘戰列艦主炮全部裝上對地攻擊的薄殼三式彈。

日艦兩次掉頭完全打亂了隊形,此時,前衛驅逐艦已被主隊甩在身後,阿部錯誤地認為它們依然在主隊前方,命令高間“我現在進入陣地,你艦在前先行”。對這道莫名其妙的命令,他身後數千米的高間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艦該怎麼開了。此時,第四驅逐艦戰隊只有“夕立”和“春雨”號仍在主隊右前方10公里處執行警戒任務。23時15分,日軍瞭望哨終於看到了第十七軍在島上點起的篝火。10分鐘后,阿部下令:“轉航向140度,進入炮擊陣位!”

阿部從白天基地航空部隊的攻擊得知,瓜島水域可能存在一支美軍水面艦隊。儘管第六戰隊在埃斯佩蘭斯角的夜戰中吃了大虧,但阿部認為那不過是五藤太過輕敵,或者敵人運氣太好所致。鐵底灣的夜晚無疑是日軍的天下,那支敵艦隊說不定在日落前早逃之夭夭了。按照慣例,完成護航任務的美軍艦隊是不敢在鐵底灣逗留的。己方有威風凜凜的戰列艦,美軍敢來那才叫找死。阿部錯誤地認為高間的驅逐艦在前方警戒,可以提前發出預警。即使美軍艦艇敢來挑戰,自己完全有時間從容將三式彈更換為對艦攻擊的穿甲彈投入戰鬥。

就在阿部來回兜圈的時候,卡拉漢率美軍艦隊已悄然潛入鐵底灣。23時25分,裝備最新型SG雷達的“海倫娜”號率先向旗艦發出接敵信號:“前方海面發現目標!”

此時,“海倫娜”號位於“芝加哥”號身後,卡拉漢對後方發來的接敵報告不敢輕易相信,僅通過TBS要求進一步確認目標。因無線電頻道單一,各艦爭先恐後向旗艦發出信號反而因互相干擾引起混亂。總之在隨後12分鐘裏,美軍並未貿然行動。23時37分,卡拉漢終於發出“全隊右轉”的命令,試圖佔領海戰中有利的T字陣位。最前方的“庫欣”號突然發現敵艦已經近在咫尺。為避免與之發生碰撞,緊急左轉的“庫欣”號意外闖入日軍隊列之中。後方各艦也都隨之向左轉向。

23時42分,日軍“夕立”號的瞭望哨突然發出了聲嘶力竭的狂吼:“發現敵艦!”1分鐘后,“比叡”號的瞭望哨同樣發現東南9000米外出現4個黑影,那正是卡拉漢的4艘巡洋艦——此時拖后的“朱諾”號尚未跟上來。

雙方指揮官都大驚失色!卡拉漢沒料到敵艦從前方突然冒了出來,阿部也完全未想到漆黑的夜晚鐵底灣還能遭遇美軍。雙方陣形亂作一團,美軍13艘軍艦由原來單縱隊變成了鬆散的三列縱隊。以40節相對速度對開的兩支艦隊迅速靠近攪在一起,卡拉漢編隊闖入日軍2艘戰列艦中間,日軍數艘驅逐艦也闖入美軍隊列之中。

雖然在兵力和火力上佔據絕對優勢,但短兵相接使日軍戰列艦的巨炮優勢無法得到充分發揮。大吃一驚的阿部急令換填穿甲彈,水兵手忙腳亂地從彈藥庫中提取一式穿甲彈,將原來準備發射的三式彈堆在一邊。此時如果有一發炮彈落下來,劇烈的殉爆將把巨艦變成燃燒的火炬。心急如焚的阿部覺得每一秒鐘都格外漫長。

為鎖定目標並整理隊形,阿部在23時51分下令“比叡”號打開探照燈,恰好將6000米外“亞特蘭大”號的艦橋照得清清楚楚。不等卡拉漢下令,斯科特立即命令向敵軍探照燈方向開火,日艦周圍立即騰起了十幾條水柱。“比叡”號迅速將燈關閉。剎那間,戰場炮聲四起,火光衝天。由於場面混亂不堪,隨後的戰鬥被“蒙森”號一名軍官形容為“在關了燈的酒吧里進行的一場群毆”。雙方在近距離迴旋追逐,傾盡全力開炮射擊並施放魚雷。空中炮彈來回穿梭,海面上到處是魚雷的白色航跡。開戰僅幾分鐘,炮擊產生的火光和艦隻焚燒的烈火將周圍海面照得通紅。

藉著“比叡”號探照燈發出的亮光,“曉”號立即用127毫米主炮向1450米外一艘美艦送去一輪齊射,“亞特蘭大”號艦橋上的斯科特少將及眾參謀除一人外集體陣亡。“電”號、“雷”號趁機向該艦發射魚雷,其中一條準確命中艦尾,另一條穿入輪機艙后炸響。劇烈爆炸幾乎將巡洋艦抬出水面,之後又重重摔了下去,浪花四濺。頃刻間,“亞特蘭大”號停了下來,主機損壞,舵機失靈,只能在原地團團打轉。其餘日艦趁機一起向它發炮,艦上騰起一團團衝天的火球。“比叡”號一發356毫米炮彈在艦首爆炸,慣性使“亞特蘭大”號逐漸向“三藩市”號緩緩漂去。

為充分發揮主炮威力,阿部下令“比叡”號左轉試圖將雙方距離拉大到5000米以上,不料正好插入“庫欣”號和“拉菲”號中間。看到一個龐然大物向自己猛撲過來,“拉菲”號艦長威廉姆斯·漢克少校不由分說,集中火力對準來艦的上層建築一通狂轟,同時驚險地從“比叡”號前方6米處擦過。“拉菲”號4門127毫米主炮射速極快,第一輪齊射就準確命中“比叡”號桅樓上端的主炮射擊指揮所,阿部和艦長西田正雄雙雙受傷,副艦長重傷,艦隊首席參謀鈴木正金及副炮長當場死亡。第二輪齊射將戰列艦射擊方位盤及副炮測位儀全部掀進海里。非但如此,“拉菲”號還趁隙向“比叡”號射出4條魚雷,可惜因操之過急,忘記解除保險,魚雷雖準確命中目標,卻沒有爆炸。

猝不及防的“比叡”號只能用三式彈進行還擊。當巨炮向“拉菲”號緩緩轉動時,一發127毫米炮彈將一號炮塔電路炸壞,該炮暫時失去還擊能力。“比叡”號二號主炮藉著火光打出一輪齊射,直接將“拉菲”號的一門主炮掀入海中。魚雷告罄的“拉菲”號利用剩餘3門主炮向敵艦猛烈開火——戰列艦與驅逐艦近距離對轟的場面,在海戰史上極為罕見。

“拉菲”號身後的“斯特雷特”號和“奧邦農”號趁亂衝到“比叡”號右側,幸運地躲過了“霧島”號的一輪齊射,隨即以20毫米副炮向“比叡”號的上層建築瘋狂掃射。戰列艦艦橋內部的油漆和木製品開始燃燒,火勢迅速蔓延至桅樓後方的一號煙囪,威風凜凜的“比叡”號竟被3艘驅逐艦打成海上的一團火球。2艘美艦趁隙向敵艦發射魚雷,1條歪打正着撞上了“曉”號,算是為剛剛陣亡的斯科特少將報了仇。但“斯特雷特”號的上層建築很快被日軍炮火打得千瘡百孔,甲板上到處是陣亡水兵的屍體,失去攻擊力的驅逐艦不得不奪路撤出戰場。

戰鬥突然打響時,美軍其餘4艘巡洋艦與日軍戰列艦之間尚有5000米距離,陣形未亂。“三藩市”號艦長卡森·楊上校當即下令開炮還擊,其203毫米主炮第一輪齊射就將日軍沖在最前的“夕立”號擊傷。正當該艦準備向其他目標射擊時,失控的“亞特蘭大”號恰好漂到該艦前方,第二輪齊射就這樣陰差陽錯打在友艦身上——後來發現,“亞特蘭大”號被自己人命中的203毫米炮彈竟有19發之多。

關鍵時刻,卡拉漢少將突然下達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停止射擊,確認目標!”

這道命令將旗艦身後“波特蘭”號艦長勞倫斯·杜博斯上校氣壞了,他立即發來質疑信號:“什麼愚蠢命令?停止開火?”

“見鬼!單數艦向左射擊,雙數艦向右射擊!”焦急的卡拉漢立即回復,“專瞄準大傢伙打,那肯定不是我們的!”看上去這樣打能夠同時炮擊兩個方向的敵艦,實際上部分美艦在指定舷側無法找到目標,卻遭到另一側日艦的猛烈攻擊。於是各艦不管看見什麼就立刻開炮,戰場陷入一片混亂。

憑藉美軍短暫停火的間隙,“霧島”號已擺脫美軍驅逐艦糾纏,在北側佔據了有利陣位。“比叡”號三號、四號主炮依然具有強大的戰鬥力,要命的是此時日軍戰列艦已換上了穿甲彈。距“比叡”號僅2300米的“三藩市”號頓時處在“比叡”號、“霧島”號、“雷”號、“電”號4艘日艦夾擊之中。

正當卡拉漢試圖左轉以全部9門主炮投入進攻時,“比叡”號三號炮塔打出的1發炮彈準確命中“三藩市”號艦橋,左舷甲板上露天無防護的人員傷亡殆盡。半分鐘后,又1發巨彈在艦橋爆炸,巨大的氣浪將航海長雷·埃里森中校掀出艦橋,凌空落在1門127毫米副炮炮管上。不遠處的“海倫娜”號上,艦長吉爾伯特·胡佛上校心驚膽戰地看着旗艦上發生的悲慘一幕。“比叡”號1發穿甲彈再次擊中射擊指揮所,一直在鎮定指揮的艦長楊上校當場陣亡。另一發炮彈在主桅鋼樑上方爆炸,除通信參謀布魯斯·麥坎德利斯少校,卡拉漢及參謀人員無一倖存。“霧島”號同時向“三藩市”號頻頻炮擊,先後被命中11顆356毫米炮彈的“三藩市”號25處起火。爆炸產生的巨大氣浪將美軍水兵拋入空中,手足舞動,猶如颶風中漂泊的破布娃娃。惡戰僅僅十幾分鐘,對陣雙方的3個最高指揮官——阿部、卡拉漢和斯科特非傷即亡,這在海戰史上是極為罕見的。

“三藩市”號的瀕死還擊,也獲得命中,在“比叡”號右舷水線處撕開了一個直徑2.5米的大洞。當時該艦正以26節高速航行,洶湧灌入的海水很快淹沒了電機艙,艦長西田只好改為人力操舵。“海倫娜”號趁機掩護“三藩市”號匆匆後撤。

現在鐵底灣上演的,是後來被史學家稱作“現代最野蠻的一場海戰”。交戰雙方隊形被完全打亂,變成了單艦之間的近身肉搏,一切毫無章法可言。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時是在攻擊敵人,有時則在打自己人。試圖營救“亞特蘭大”號的“庫欣”號冒失闖入“長良”號及一大群日軍驅逐艦中間,瞬間被交叉火力打成重傷。艦長克里斯托弗·諾布爾少校艱難掉轉艦首,向另一側的“比叡”號射出6條魚雷,無一中的。惱羞成怒的“比叡”號立即以三號主炮回敬10發356毫米炮彈。在被“天津風”號命中30餘發127毫米炮彈后,艦首彈藥艙劇烈爆炸的“庫欣”號沉入海底。合力擊沉“庫欣”號的“照月”號一不小心加入了圍攻“比叡”號的行列,向自己旗艦的艦橋頻頻開火,直到對方發出“你打錯人了”的信號才停止炮擊。“照月”號後來承認,短時間內曾向多達7艘艦船發炮160發,到底是友是敵,鬼才知道。“長良”號也在混亂中挨了“夕立”號幾發炮彈。

之前大出風頭的“拉菲”號同樣陷入日軍重圍。“照月”號的1條魚雷將該艦艦尾生生切斷,“霧島”號1發356毫米炮彈接着擊中鍋爐艙,彈藥庫的劇烈爆炸讓“拉菲”號變得面目全非。漢克少校下令棄艦,247名船員中包括艦長在內59人陣亡。

杜博斯上校一直在忠實執行“單數艦向左射擊、雙數艦向右射擊”的命令。位於左舷的“曉”號很快被“波特蘭”號打成重傷。23時58分,“電”號射出的1條魚雷將“波特蘭”號舵機和右推進軸炸壞,巡洋艦隻能在海上不停向右轉圈。

“夕立”號和“天津風”號巧妙地繞到美軍縱隊尾部,頻頻向美艦偷射魚雷。剛剛射出4條魚雷的“巴頓”號被“夕立”號的魚雷擊中艦體中部,劇烈爆炸將驅逐艦完全炸成兩截,很快就在水面上消失。“天津風”號的1條魚雷準確命中“朱諾”號左舷,導致該艦龍骨變形,鍋爐艙進水,火控系統全部癱瘓。艦長萊曼·斯文森上校只好操艦緩緩向東撤出戰場。

眼見射出的魚雷頻頻得手,正在得意的“天津風”號艦長原為一突然發現,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正朝自己直衝過來。起初,原以為受傷的友艦“曉”號,突然,一顆炸彈在空中炸響,亮光將衝來的那艘艦照得清清楚楚,那竟是一艘美軍的重巡洋艦。原立即扯起嗓子高呼:“開火!開火!”

衝過來的正是失控的“三藩市”號。“天津風”號一邊躲避,一邊射出4條魚雷。原犯了之前“拉菲”號類似的錯誤,未能打開魚雷保險,傷痕纍纍的“三藩市”號死裏逃生。就在原操艦轉身,試圖以127毫米主炮炮擊敵艦時,斜刺里突然飛來幾排炮彈——它們來自美軍巡洋艦中唯一毫髮無損的“海倫娜”號。原在回憶錄《驅逐艦艦長》中寫道:“當聽到艦橋內傳出一名準尉‘發現敵艦’的怒吼時,我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海倫娜”號依靠先進的雷達,一邊避開受傷的友艦,一邊用152毫米主炮猛轟敵艦。該艦主炮射速理論值為每分鐘10發,情急下竟打出17發的高速。2發炮彈準確命中目標,爆炸產生的巨大氣浪將原掀出艦橋,重重摔在甲板上。受傷的原迅疾下令釋放煙霧,掉頭向艦隊尾部逃去。

失去攻擊目標的“海倫娜”號立即將惡氣撒在另一艘日艦身上。幾輪齊射,“夕立”號火炮被全部打啞。接着遭到“艾倫·沃德”號、“斯特雷特”號圍攻的“夕立”號逐漸喪失還手能力,眾多水兵紛紛跳海。附近的“五月雨”號立即衝上前來,打撈落水艦員。但“斯特雷特”號隨即被日艦“照月”號擊傷,被迫向東撤出戰場。“艾倫·沃德”號同樣遭到不明艦船的火力打擊,中彈8發,動力全失,引擎室起火,只能隨波向東漂流。

位於隊列後部的“蒙森”號剛剛繞過“巴頓”號的殘骸,就陷入“朝雲”號、“村雨”號和“五月雨”號的火力夾擊之中。在向右側日艦一口氣射出全部魚雷之後,這艘驅逐艦很快被37發炮彈擊中,其中還有3發356毫米巨彈。全身癱瘓的“蒙森”號於次日沉沒。位於隊尾的“弗萊切”號先後向數艘敵艦開火,自己竟毫髮無損,成為唯一沒挨揍的美艦。

當晚,月雖不明,但繁星滿天。在亨德森機場和奧斯汀高地,美、日兩軍士兵像坐在劇場的觀眾,目睹了雙方艦隊的海上決鬥。“大概有一小時,”范德說,“我們看見海軍的大炮快速射出致命橙色物,炮聲地動山搖,感到海島都在顫抖,接下來是一片黑暗和沉寂。”陸戰一團二營H連二等兵羅伯特·萊基在回憶錄《把鋼盔當枕頭》中寫道:“火紅色的炮彈像點點繁星自海上升起,曳光彈猶如彗星拖着長長的橘黃色尾巴。從島上望去,海面猶如華美的黑曜石一般光滑平靜,軍艦彷彿點綴在上邊的棋子,周圍時時激起片片漣漪,彷彿向水塘中投入了幾顆鵝卵石。”戰地記者艾拉·沃爾夫特則寫道:“從海灘望去,那裏好像一扇通向地獄的大門,不斷打開又關上。”萊基文筆真好,快趕上宇垣參謀長了——原來他參軍前就是專業體育記者,戰後成了著名作家和戰史專家。

13日零時26分,海上突然出現了短暫的沉寂。40分鐘的近身肉搏使雙方均遍體鱗傷,筋疲力盡。“三藩市”號9門主炮全部被打啞,舵機失靈,底艙進水逾500噸。因高級軍官傷亡殆盡,麥坎德利斯少校毅然接過了指揮權。在損管軍官赫伯特·斯克蘭德少校的率領下,所有人員奮力自救,中彈85處的“三藩市”號免遭沉沒。後來兩人都被授予榮譽勳章。

阿部旗艦“比叡”號也好不到哪裏去,上層建築中彈85發,全部高炮悉數被毀,艦橋、射擊指揮所、高射炮台、電信室變得跟馬蜂窩一樣。艦長西田希望使用人工操舵,但因通信中斷,傳令兵尚未跑到艦尾,海水已順電機艙、舵機艙一路灌進了舵柄室。損壞的右舵卡死在右滿舵位置上,左舵也被1發203毫米炮彈炸壞。這艘威風凜凜的戰列艦癱在薩沃島東南1000米處動彈不得。

此時,最緊張的當然還是美國人。因卡拉漢、斯科特、楊等高級軍官悉數陣亡,“波特蘭”號暫時失控,“海倫娜”號艦長立即接管了艦隊指揮權。胡佛上校立即發佈命令,除已退出戰場的“朱諾”號,其餘各艦一律不許擅自撤退。胡佛清楚己方雖傷亡慘重,敵人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只要美軍繼續保持戰鬥姿態,日軍就不能輕易通過這一水域前往炮擊機場。與機場安全和陸上戰鬥的勝利相比,這支傷痕纍纍的小艦隊即使全軍覆沒也是值得的。

對面的阿部也在躊躇。此時“霧島”號、“長良”號和4艘驅逐艦仍完好無損,另4艘驅逐艦輕傷,臨時搶修即可重新投入戰鬥。而美軍只有“海倫娜”號和“弗萊徹”號戰力未損,其餘艦隻或已沉沒或在下沉或基本喪失戰鬥能力。戰場形勢對美軍是絕望的。如果阿部一鼓作氣衝上前去,不僅可以將美軍殘餘艦隻悉數殲滅,還能繼續前行完成炮擊機場的“光榮”任務,為田中船隊殺出一條“康庄大道”。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艱難度過。在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靜中,阿部的精神防線終於崩潰了。過度謹慎戰勝了使命感,和薩沃島海戰的三川一樣,他懼怕在即將來臨的白晝遭到美軍仙人掌的空襲。1時整,“比叡”號用燈光向“霧島”號和“長良”號發出號令:“取消預定炮擊計劃,全隊返航。”

這正是美軍迫切希望的!美國人以巨大犧牲和堅強意志贏得了海戰的戰略勝利,亨德森機場今夜無恙!因“比叡”號通信失靈,阿部命令“霧島”號向“愛宕”號上的近藤發報,儘快下令田中船隊取消南下計劃返航肖特蘭。失去動力的“比叡”號則由驅逐艦實施救援。美國人同樣無力進攻,胡佛率“海倫娜”號和“弗萊徹”號護衛“三藩市”號及2艘受傷驅逐艦緩緩向聖埃斯皮里圖撤退。

天亮后,薩沃島東南方圓5公里的海面上,映入人們眼帘的是一幅無比慘烈的場景。不尋常的寂靜籠罩着海峽,燃燒的軍艦上搖曳不定的火光時明時暗,海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層黑色油污,到處漂滿屍體和戰鬥殘留的碎片。日艦“比叡”號、“夕立”號、“天津風”號和美艦“波特蘭”號、“亞特拉大”號、“艾倫·沃德”號漂在海上,行動困難。“比叡”號的瞭望哨發現右舷30度出現一艘緩緩移動的敵艦,立即以尚能移動的4號主炮發起炮擊。遭到打擊的“艾倫·沃德”號只能向圖拉吉頻頻呼救,前來救援的拖船“食米魚”號冒着炮火將該艦拖出了敵艦射擊範圍,隨後轉移到安全地帶。“食米魚”號試圖拖帶在海上兜圈的“波特蘭”號,杜博斯上校讓他先去營救傷勢更重的“亞特蘭大”號。

即便已經失去動力,但“波特蘭”號的部分火炮還能使用,同樣動彈不得的“夕立”號恰好位於其射程之內。如此“波特蘭”號緩緩轉動炮塔,以六輪齊射滑稽地將夜間立下大功的“夕立”號擊沉——雙方都變成固定炮台了。眼看“亞特蘭大”號已無可救藥,“食米魚”號堅持將“波特蘭”號拖入了圖拉吉,該艦隻18人亡、17人傷。雖然全體水兵持續奮戰了一天,但到20時15分,不斷進水的“亞特蘭大”號還是被美軍自沉於鐵底灣。

11時許,5艘美艦在向聖埃斯皮里圖撤退時,被在瓜島海域尋獵的日軍潛艇“伊-26”號發現。橫田稔立即射出了魚雷,1條魚雷從“三藩市”號舷側掠過,準備命中了“朱諾”號左舷。繼8月31日重創“薩拉托加”號,橫田的“伊-26”號再立新功。從“三藩市”號上遠遠望去,麥坎德利斯少校看見那艘軍艦“像火山爆發一樣猛烈爆炸”,緊接着升起一條巨大的煙柱,隨後又是一聲雷鳴般的巨響。20秒鐘后,濃煙消散,被活活炸成兩截的“朱諾”號已蹤影皆無。擔心附近海域可能仍有敵潛艇存在,胡佛帶隊匆匆撤走,連只救生艇都沒留下。

1943年1月12日清晨,一輛黑色轎車在美國滑鐵盧鎮亞當斯街98號門口停下。一位海軍部少校軍官敲響了沙利文家的大門,他身後跟着一名上士和一名牧師。老托馬斯·沙利文打開家門,眼前的一幕使他立即意識到有孩子殞命沙場。果然,少校說給他帶來了不幸的消息。托馬斯問是其中哪一個,少校低下頭,輕聲答道:“很抱歉,全部5位。”

1942年1月3日,有5位美國小夥子一同報名要求加入海軍,他們以出色的成績通過體能測試,被正式批准入伍。5人均來自一個早年定居艾奧瓦州滑鐵盧鎮的第一代愛爾蘭移民家庭,父母是托馬斯·沙利文和阿萊塔·沙利文。老大喬治和老二弗朗西斯在20世紀30年代曾在海軍服役,老三約瑟夫、老四麥迪遜和老五艾爾伯特是首次參軍。

在珍珠港事件中,喬治和弗朗西斯的一名好友不幸陣亡。五兄弟遂決定加入海軍,為犧牲的哥兒們報仇。五兄弟從老大到老五僅差7歲,自幼幾乎形影不離。參軍之後,他們迫切希望能在一條船上並肩戰鬥。當時美國海軍原則上不允許親兄弟在同一艘船上服役,他們幾個上書海軍部提出申訴,強調他們期盼“生死與共”。海軍部被他們的熱情打動,破例給予批准,將他們安排在1942年2月14日服役的輕巡洋艦“朱諾”號上。當時,五兄弟“我們永遠在一起”的名言被傳為美談,他們的照片頻頻出現在諸多報紙雜誌上,成為美國民眾懷着兄弟情誼舉家奔向大海、共赴前線的一種象徵。

巡洋艦中雷沉沒時,艦上115人得以逃離,沙利文兄弟有3人位列其中。但除了大哥喬治,其餘兩人都未能堅持多久。喬治與其他倖存者一道在遍佈鯊魚的海面上無助地等待救援。可惜8天之後,趕來的救援船隻救起14人,喬治偏偏不在其中。“朱諾”號陣亡水兵達到687人。

沙利文五兄弟一同罹難的消息給羅斯福帶來了極大震動。他在寫給老沙利文夫婦的信中說:“作為最高指揮官,我希望你們知道,全國人民同你們一樣悲哀。我們這些活着繼續戰鬥的人必須堅信,這樣的犧牲是有價值的。他們面對死亡的勇敢和剛毅,使我更加確信我們的人民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決心。”總統特別指示諾克斯將下一艘服役艦艇命名為“沙利文”號——當時在加利福尼亞州梅耶島即將下水的舷號DD-537的驅逐艦“帕特南”因此更名為“沙利文”號,於1943年4月4日加入現役。這艘驅逐艦在戰鬥中表現出色,艦上水兵無一陣亡,1977年被列為紀念艦得以保留。

鑒於沙利文兄弟的慘痛教訓,美國國會在1943年11月正式通過《單獨存活者政策》,規定不論在徵兵或戰鬥行為中,必須確保每個家庭能有成員得以保留,親兄弟不得在同一艘艦艇上服役更成了一項必須嚴格遵守的規則——荷里活大片《拯救大兵瑞恩》的創意,即來源令人痛心的“沙利文事件”。

從瓜島發來的消息中,哈爾西得知鐵底灣發生了激烈戰鬥。哈爾西咬着指甲在“阿爾貢”號甲板上焦急地來回踱步,除知道機場未遭炮擊外,他對其他戰況暫時一無所知。幾個小時后,依然沒有消息傳來,哈爾西和參謀不停地研究海圖和已接到的報告。“我大概喝了足足一加侖咖啡,抽了兩包煙。”哈爾西試圖去閱讀一本雜誌,但上邊的字在他眼前一片模糊。晨曦初現,司令部截收到“波特蘭”號發出“請求派拖輪拖曳”的電文。半小時后,再次收到了“亞特蘭大”號發出的呼救信號。9時,“海倫娜”號來電說,“已承擔起艦隊指揮任務”,正向聖埃斯皮里圖撤退。同行的有“三藩市”號、“朱諾”號和2艘驅逐艦。電文稱所有艦隻都受了傷,需要全程派出空中掩護。

所有人面面相覷。“波特蘭”號、“亞特蘭大”號和另幾艘驅逐艦到哪裏去了呢?“三藩市”號依然還在的情況下,“海倫娜”號自認為指揮艦暗示一個事實:卡拉漢或重傷,或已陣亡。斯科特是哈爾西相交多年的摯友,卡拉漢則是為了給勃朗寧讓位才前往海上的。

哈爾西後來回憶那個令人心碎的清晨:“壞消息總是先到一步。沒有收到任何有關敵人損失的消息。這是處於後方的戰區司令官必須要面對的最難受的一件事,你的那種感覺是徹底的無助。你知道你將你的人派去戰鬥了,同時你還希望自己為了戰鬥的勝利已經做好了所有可能的工作,但你常常搜腸刮肚地思索還有什麼沒做好的。這是一種極大的心智上的痛苦。你個人不但要對國家和盟軍負責,同時還要為許許多多的生命負責,再加上為部隊遭受的物質上的損失負責。”由於美軍同樣撤出戰場,4時20分,“雪風”號再次回到戰場,試圖幫“比叡”號排水滅火。有“三大祥瑞”之首的“雪風”號親自趕來救援,已躺進棺材的“比叡”號等於被蓋上蓋兒了。6時之後,“時雨”號、“白露”號、“夕暮”號和“照月”號陸續回到現場——三大祥瑞之二“時雨”號同時大駕光臨,等於在“雪風”號蓋上的蓋上又釘上一排釘子,“比叡”號再不死,就實在太不給面子了。由於夜間遭到美軍的玩命攻擊,“比叡”號上層建築已面目全非,艙室結構不復存在,僅露出燒得烏黑的金屬框架。5艘驅逐艦將旗艦團團圍住,開始向艦上噴水試圖滅火。6時15分,阿部率第十一戰隊司令部轉到了“雪風”號。

驅逐艦上的阿部迅速與主力艦隊取得了聯繫。“比叡”號戰列艦竟被美軍打癱在海面上,這是近藤萬萬不曾想到的。他迅速頒佈了兩道命令:由驅逐艦為“比叡”號提供掩護,該艦應繼續搶修舵機恢復機動能力,必要時由驅逐艦拖曳向北返航;同時“霧島”號立即掉頭南下,返回戰場,準備曳航自己的姊妹艦。

得知“比叡”號生命垂危,山本立即從特魯克發來急電,嚴令阿部盡一切努力挽救。在日軍的固有觀念中,只有戰列艦才算主力艦,一旦有失,震動極大。但山本和近藤好像都忘了一件事,瓜島周邊,白晝的天空是美軍的天下。5時05分,隱藏在瓜島以南“企業”號上出發的20架攻擊機飛臨戰場。此時,日軍已修好了“比叡”號兩根推進軸,戰艦航速恢復到15節,但美機的到來讓他們的一切努力變得毫無意義。“比叡”號只能以少數幾門高炮和驅逐艦的炮火進行自衛,很快被2顆炸彈命中。1小時后,日軍堵塞水下漏洞接近完成,第二批來自“企業”號和亨德森機場的30架美機飛抵了戰場。“比叡”號接連命中5顆炸彈和1條魚雷,洶湧而入的海水使艦首沉到了水面以下。

阿部發現,來襲敵機中除亨德森機場的攻擊機和航母艦載機,還出現了體形碩大的空中堡壘,那正是菲奇從聖埃斯皮里圖派來的。照此下去,不等“霧島”號及近藤主力艦隊抵達戰場,“比叡”號和附近幾艘驅逐艦早已到海底向龍王報到。阿部清楚近藤艦隊中並無航母,即使來了也是白給,只能徒增損失,這種無望的救援更多憑藉一種“義氣”。8時20分,“雪風”號向“比叡”號發出信號,衝上海岸擱淺當陸上炮台使用,艦員全部登島加入陸軍部隊。但西田艦長拒絕執行命令,再三強調自己可以拯救“愛艦”。

眼見艦首已被海水淹沒,阿部於10時35分再次發出命令,“趁空襲間隙,迅速收容倖存人員”。但西田用旗語回復“預計舵柄室進水尚可控制”,拒絕棄艦。別看只是一個大佐,頗得山本器重的西田在聯合艦隊同樣聲名顯赫。如果將日本海軍軍官分為老中青三代,山本和山口分別代表“老”和“中”,西田正是少壯派中的翹楚。這個當年“海兵”第四十四期第三名、海大第二十六期次席的優等生,已被看好,即將出任“大和”號艦長。

正午過後,“比叡”號已完全靜止在薩沃島東北9公里的海面上,右傾10度,艦尾也開始徐徐下沉。13時30分,阿部再次用旗語發出嚴厲命令:“處分‘比叡’,全體人員撤退!”同時下令驅逐艦放出小艇收容艦上水兵。此時9架空中堡壘再次飛臨並投下炸彈。西田只好同意棄艦,下令打開艦底通海閥。全體艦員齊聚艦首,朝東京方向三呼“萬歲”,之後艦旗徐徐落下。天皇御像早已轉移到“照月”號上,一眾水兵開始有序向小艇轉移。

16時,全體艦員撤離完畢。從“企業”號和亨德森機場飛來的美機仍不停對奄奄一息的“比叡”號進行投彈——當天向它投彈的美機總計近70架次。艦長西田並未離艦,他在三號炮塔頂部放了把椅子,鎮定自若地坐在上邊仰首觀摩美軍進攻,誓與戰艦共存亡。阿部嚴令信號長坂本松三郎率幾名水兵登艦,強行將西田架回了“雪風”號,之後下令“時雨”號向戰列艦補雷。這一命令立即被山本嚴令禁止。山本試圖以“比叡”號吸引美軍注意力,為田中船隊提供掩護——堂堂“比叡”號竟然混到充當誘餌的尷尬地步。在隨後兩輪空襲中,“比叡”號又被命中3條魚雷,斷裂的艦尾燒得通紅,艦上到處大火肆虐,傾斜已增至15度,這艘由英國喬治·瑟斯頓爵士設計監造的巨艦緩緩滑向海底,勇奪太平洋戰場日軍損失第一艘戰列艦的光榮稱號——日本天皇曾三次登上該艦觀摩海軍。鑒於之前鐵底灣安睡的基本是巡洋艦、驅逐艦或輔助艦隻,新來的“比叡”號理所當然地坐上了第一把金交椅。

17時,阿部率殘部戀戀不捨地離開了緩緩下沉的“比叡”號,於當天23時回到肖特蘭。因為損失了1艘寶貴的戰列艦,山本認為阿部已沒資格在海上領軍。連一向不輕易說話的海軍大臣島田繁太郎也拍案而起,一紙命令解除了阿部的職務。翌年3月20日,阿部被勒令打入預備役。

儘管西田比阿部表現出更多“武士道精神”,同樣未能逃過海軍法庭的質詢。為給自己鍾愛的西田開脫,山本特意派宇垣專程趕回東京向海軍省人事局長中澤佑少將求情。但島田堅決不肯饒恕這位居然未和戰艦共存亡的艦長。翌年3月20日,西田和阿部一樣被打入預備役,后被召回現役,也只擔任了一些閑職。作為黑島的同班同學,西田和三川、栗田、田中類似,戰後對戰爭中涉及本人的謎團“堅決不開口”。在無數次被問及有關“比叡”號的問題時,永遠都是那一句話:“我是丟失了天皇陛下戰艦的罪人,哪裏還有分辯資格?”日本作家相良俊輔有幸採訪了晚年的西田,在1976年出版了《怒りの海——戰艦比叡·西田艦長的悲劇》一書,這是西田唯一一次回憶往事。

至此,美日雙方在瓜島東北第一夜的戰鬥落下帷幕。日軍損失戰列艦1艘、驅逐艦2艘,美軍損失輕巡洋艦2艘、驅逐艦4艘。包括卡拉漢和斯科特在內的1439名水兵陣亡,日軍死亡550~800人。美軍付出巨大犧牲的意義不僅在於擊沉敵1艘戰列艦,而在於使阿部在勝利在望的情況下放棄了炮擊機場的作戰,最終使田中的登陸行動功虧一簣。美國歷史學家理查德·弗蘭克如此評價這場激斗:“沒有任何一次戰鬥在近距離交火、激烈度和混亂度上能與這次海戰相匹敵。但這場戰鬥並不具有決定意義,卡拉漢和他的艦隊以自我犧牲為亨德森機場換取了一晚上的喘息時間,同時推遲而非阻止了日軍對瓜島的增援。日本聯合艦隊更大規模的兵力調動依然在進行之中。”

弗蘭克說得一點沒錯。喪失1艘戰列艦對山本是一個嚴重打擊,但並未動搖他將11艘運輸艦安全送達瓜島的決心。13日天亮之前,山本通知近藤,田中船隊登陸時間向後推遲至14日凌晨。9時55分,“愛宕”號再次接到了山本的電令:“外南洋部隊及‘霧島’號應與前進部隊主力會合,對隆加角附近殘敵實施掃蕩,並順勢炮擊亨德森機場。”三川第八艦隊同樣接到了上述電令——亨德森機場再次面臨嚴峻考驗。

因近藤距瓜島尚有一天航程,當晚炮擊機場的任務落在了三川第八艦隊頭上。13日上午,三川艦隊已駛抵瓜島以北320公里處。山本強調如當晚三川炮擊效果極佳,則田中船隊於14日凌晨返回瓜島卸載。如巡洋艦炮火不足以完全壓制機場,則三川迅速與近藤會合,於14日夜合力第三次炮擊機場。

日軍再次捲土重來,瓜島緊張局勢日甚一日。在謀劃下一步行動時,哈爾西認為不應僅考慮自己的絕對損失,而要聯繫敵人所期望達成的目標綜合衡量。他說:“在我腦海里如果還有什麼戰爭原則,那就是猛烈進攻是最好的防禦。納爾遜勛爵說得棒極了,一個艦長只要將他的船跟敵人緊緊咬在一起,那他就肯定沒什麼錯!”

此時,哈爾西手下只剩下最後王牌——位於瓜島以南480公里處的第六十四特混艦隊,由李少將領銜的這支艦隊有戰列艦“華盛頓”號和“南達科他”號以及4艘驅逐艦。從艦隊構成可以看出,艦隊的護航力量極其薄弱,巡洋艦1艘都沒。這就類似兩位將軍帶着一群尉級軍官和士兵直接出來打仗了,上中少校一個沒來。在向李發出快速北上阻擊日軍作戰命令的同時,哈爾西電令金凱德、范德和菲奇,要求“企業”號、仙人掌和駐聖埃斯皮里圖的陸基航空兵積極給予配合支援。13日中午,接到緊急電令的李立即率艦隊以26節高速向瓜島狂奔。但他們距戰場尚遠,最早要到14日8時之後才能趕到作戰海域。

此時,三川炮擊艦隊已向瓜島破浪而來。“槽海”是美軍偵察機重點關照的區域,周邊島嶼上到處隱匿着“斐迪南”,完全隱藏行蹤極為困難。三川特意選擇了一條先向東行后折向南的冷僻航線,加上“比叡”號成功吸引了仙人掌和菲奇陸基航空兵的注意力,日軍得以成功避開盟軍視線。13日22時10分,幽靈一般的三川悄然摸進了寂靜的鐵底海峽。

為防止圖拉吉美軍魚雷艇偷襲,謹慎的三川親率重巡洋艦“鳥海”號、“衣笠”號,輕巡洋艦“五十鈴”號及驅逐艦“朝潮”號負責在薩沃島周邊放風,由第七戰隊司令官西村祥治率重巡洋艦“摩耶”號、“鈴谷”號在輕巡洋艦“天龍”號和驅逐艦“夕雲”號、“捲雲”號、“風雲”號護航下炮擊機場。

23時30分,隨着“鈴谷”號水上飛機投下的照明彈,日軍2重巡洋艦上20門203毫米主炮開始向亨德森機場猛烈開火。37分鐘內,“鈴谷”號發彈504發、“摩耶”號485發。合計989發炮彈將機場變成一片火海。日軍聲稱擊毀敵機18架。經美軍統計,僅3架飛機被摧毀,另有17架受傷但可修復。可見重巡洋艦203毫米炮彈與戰列艦356毫米巨彈相比殺傷力遠遠不夠。三川僅派出2艘重巡洋艦實施炮擊也是美軍損失不大的重要原因。炮擊對跑道破壞輕微。美軍此時已開始用鋼板鋪裝跑道,簡單的修補只需更換鋼板就行了,幾個彈坑在效率極高的海蜂工兵隊面前根本就不算事兒。天亮之前,機場已基本具備飛機起降條件,日軍對此一無所知。

14日零時30分,三川與西村合兵一處撤出戰場。出於對炮擊效果的高度自信,三川於2時30分向山本發出了“機場已被摧毀”的祝捷電報。大喜過望的山本立即下令田中船隊掉頭南下,以最快速度向瓜島突進。

因自信機場已被摧毀,三川並未全速北撤,他“福將”的綽號似乎暫時失靈了。天剛放亮,隱藏在瓜島以南370公里處的“企業”號就放飛10架“無畏式”,對北撤的三川艦隊實施追殺。7時15分,美軍機群追上了三川艦隊,將其主力誤判其戰列艦和重巡洋艦各2艘。8時30分,羅伯特·吉布森中尉在300米高度向“衣笠”號投下2顆227公斤炸彈。1顆將艦長澤正雄等高級軍官悉數炸死,另1顆穿過甲板在機艙爆炸,“衣笠”號速度很快慢了下來,左傾10度。“摩耶”號也被1顆炸彈命中,死亡水兵37人,傷勢之重不得不回到橫須賀船廠徹底維修。

美軍當然不會就此罷休。8時45分,“企業”號17架“無畏式”在10架“野貓”護航下再次出現在艦隊上空,“鳥海”號一個鍋爐艙被炸壞,舵機損壞的“五十鈴”號只好改用人工操舵。“衣笠”號再次挨了1顆近失彈,於9時22分帶着511名水兵沉入大海。三川艦隊像一群被驅趕的鴨子,失魂落魄地逃回肖特蘭。

14日晨,掉頭南行的田中船隊很快被仙人掌的1架偵察機發現,亨德森機場瞬間一片歡騰。剛剛挨了無數炮彈的小夥子個個歡呼雀躍:“中頭彩啦!”誰都清楚,光天化日之下衝進機場攻擊範圍的日艦往往意味着毀滅,更何況速度緩慢的運輸船?發現田中船隊的消息被迅速發給金凱德和菲奇,“企業”號和聖埃斯皮里圖機場立即忙碌起來,美軍3支航空部隊的矛頭一起對準了田中,一場穿梭式投彈競賽就此拉開序幕。

11時,7架魚雷機、18架俯衝轟炸機在12架戰鬥機護航下出現在田中頭頂。護航艦隻拉響了凄厲的防空警報,碧藍的天空中,美機抖着翅膀肆無忌憚地撲向海上誘人的獵物。田中一邊向近藤和草鹿呼叫空中掩護,一邊下令驅逐艦以高射炮火頑強阻擊,幾架美機被日軍擊落,但更多炸彈投向了運輸船。

12時45分,美軍第二攻擊波27架飛機呼嘯而至,天空萬里無雲,日軍船隊無處躲藏,田中只好抖擻精神拚死迎戰。美軍投彈命中率低得出奇,只炸傷運輸船1艘。田中船隊在密集的水柱和爆炸聲中頑強向瓜島挺進。

13時45分,20架B-26轟炸機迎頭堵住了田中去路。炸彈像鳥兒下蛋一樣紛紛落下,運輸船剎那間被炸沉2艘。14時30分,15架B-17拍馬殺到,投下的15噸炸彈乾脆利落地將2艘運輸船送入海底。此時“隼鷹”號24架零戰姍姍來遲,全然無法擋住美軍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他們反被數量佔優的“野貓”圍住。美軍以損失5架“無畏式”和3架“野貓”為代價一舉擊落日機13架。15時30分,空中再次出現“企業”號7架轟炸機,又有2艘運輸船中彈起火葬身海底。當戰鬥日報送達南太平洋司令部時,哈爾西興奮得一蹦三尺高,對一眾參謀高聲喊道:“快來看,我們已將那幫混蛋痛扁了一頓!”

這一天最忙的除田中之外,當屬亨德森機場的地勤人員。金凱德下令“企業”號艦載機投彈后不必原路返回,就近在亨德森機場降落,加油掛彈后迅速出擊,跑慢了可就跟不上再撂炸彈了。整整一個白晝,美軍3支航空隊來回穿梭,對田中船隊發起了8輪103架次攻擊。田中認為“行動前景不妙”,但山本電令“登陸必須在當晚進行”,因近藤主力艦隊正星夜兼程奔向瓜島,將用戰列艦對機場發出致命一擊。

到傍晚時分,日軍有6艘運輸船被擊沉,另有1艘重傷返航在抵港前傾覆沉沒。海面上到處人頭攢動,田中一邊令驅逐艦拚死反擊美軍空襲,一邊打撈落水人員,但仍有450個陸軍士兵葬身魚腹。田中令滿載4800個倖存士兵的驅逐艦返航肖特蘭,自己率4艘驅逐艦護衛殘餘“廣川丸”號等4艘運輸船英勇悲壯沖向瓜島。

14日清晨,日前進艦隊已抵達瓜島以北460公里處域。“秀才提督”近藤顯然比阿部老練,他以戰列艦“霧島”號、重巡洋艦“愛宕”和“高雄”號組成炮擊分隊,木村率輕巡洋艦“長良”號及6艘驅逐艦負責警戒。為防止美軍突然出現,近藤令第三驅逐艦戰隊司令官橋本率輕巡洋艦“川內”號及3艘驅逐艦組成前衛部隊,在前方負責清理航道,掃蕩美軍掃雷艇及小型艦隻。其餘戰列艦“金剛”號、“榛名”號及航母“隼鷹”號、重巡洋艦“利根”號和護衛驅逐艦由栗田指揮,在東北海面隨時提供支援。

5時39分,正在進行戰前最後一次加油的近藤艦隊被美軍潛艇“鮭魚”號發現。因位置不佳,“鮭魚”號並未發起攻擊。日艦漸漸走遠,“鮭魚”號迅速上浮,向努美阿發出了明碼接敵通報。

“愛宕”號準確截獲了“鮭魚”號發出的電報。雖然行蹤可能已經暴露,但近藤並不特別擔心。既然威脅最大的美軍航空隊夜間無法行動,瓜島周圍又無敵戰列艦存在,對那些巡洋艦、驅逐艦和魚雷艇是無須擔憂的。8時30分,近藤下令“愛宕”號彈射1架水上飛機,對鐵底灣實施偵察,任務完成後不必返回,而是前往萊卡塔基地降落。隨後,水上飛機發回消息稱“鐵底灣未發現任何敵艦”,近藤於是放心大膽地率艦隊以20節高速朝瓜島挺進。

當天下午,日軍艦隊再次被美軍潛艇發現。位置頗佳的“飛魚”號一口氣射出5條魚雷,但命中“霧島”號的那條又沒爆炸,另一條從“愛宕”號艦底穿過,着實嚇出近藤一身冷汗。日軍驅逐艦立即實施反潛攻擊,成功逃脫的“飛魚”號再次向基地發回了接敵通報。近藤判斷自己的行蹤肯定已被美軍發現。

經歷了13日的血腥搏殺,日軍艦隊再次炮擊亨德森機場,前線戰況不能不讓萬里之外華盛頓的一眾要員如坐針氈。很快,前方再次傳來日軍艦隊浩浩蕩蕩殺向瓜島的消息,而美軍沒有任何水面艦艇前往攔截,華盛頓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羅斯福後來坦承,那一刻他甚至有了撤出瓜島的想法。弗雷斯特爾回憶說:“只有在諾曼第登陸前夜,華盛頓的緊張情緒能夠與本次相比。”

實際上,李少將的第六十四特混艦隊正在星夜兼程奔向瓜島——他的艦隊中同樣有我們久違的戰列艦存在。近藤已經揮戈南下,而李正在破浪北上,一場鋼鐵巨艦之間的劇烈碰撞已在所難免。12時55分,從萊卡塔基地出發的1架日軍水上飛機發現了李的行蹤,卻錯誤地報稱“發現敵新型巡洋艦2艘、驅逐艦4艘”。近藤認為如此力量遠不足對自己構成威脅,況且美軍水面艦艇夜間是不敢輕易駛入鐵底灣的。即使真的遇上敵艦,就將其殲滅再炮擊機場不遲。

17時20分,李率艦隊取東北航向以18節繞過瓜島最西端。當艦隊駛入鐵底灣時,因海底遍佈沉船殘骸,軍艦磁性羅盤的指針不停擺動。為充分發揮戰列艦巨炮威力,李選擇埃斯佩蘭斯角一帶較開闊的海域作為決鬥場。美軍依然採取了單縱隊,驅逐艦“沃爾克”號、“本漢姆”號、“普雷斯頓”和“格溫”號在前開道,後邊跟着兩個無比壯碩的大傢伙——新式戰列艦“華盛頓”號和“南達科他”號。19時艦隊繞過薩沃島。19時48分,島上巍然聳立的奧斯汀山遙遙在望,但日軍艦隊依然蹤影皆無。

作為南北戰爭時期南軍著名將領李將軍的遠親,李少將在普通民眾中的名氣比尼米茲和哈爾西更大。1920年安特衛普奧運會上,美國射擊隊獲得9金2銀2銅的優異成績。其中一個來自海軍的小夥子以其百步穿楊的精準槍法,獨挑半壁江山,那就是獨得5金1銀1銅的威利斯·小李。在1942年6月出任戰列艦第六分艦隊司令官之前,李曾擔任金的副參謀長,被稱為“海軍中最聰明的智囊之一”,也是久負盛名的雷達和炮術專家。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的李性格溫和,平易近人,在水兵中人緣極好。他平時舒緩壓力的辦法有兩種:一是跟值勤水兵大侃航海故事,二是鑽進艙室閱讀恐怖小說。不過,此時再恐怖的小說也吸引不住李,他現在急需日本人的情報。由於出航太過倉促,艦隊並未與瓜島約定無線電呼號。急得兩眼冒火的李試圖與范德取得聯繫,得到的回復讓他差點哭出來了:“你是誰?我們不認識你!”

根據之前努美阿轉來的情報,范德得知一支實力雄厚的日軍艦隊正快速南下。因特納船隊和第六十七特混艦隊殘餘艦隻已經撤走,這支日軍艦隊的攻擊目標無疑正是打不死、錘不爛的亨德森機場。范德同時被告知,他的老同學李正率2艘戰列艦星夜來援,2支艦隊當晚必定有一場惡鬥。范德下令駐圖拉吉的魚雷艇伺機出擊,或至少遲滯敵軍的進攻。

很快,一段英語明文廣播引起了范德的注意:“告訴你們大老闆,李察來了。中國,李鬼?向你們這些孩子致意。”范德馬上意識到,發出信息的是李,他正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向自己亮明身份。當年在海軍學院學習時,同學們根據附近一家中國人開的洗衣店給李起了個名字叫“李察”,這事兒日本人肯定不會知道。可惜,范德也沒有敵人的最新情報。日軍艦隊到底在哪兒呢?

當晚,從圖拉吉出動的3艘魚雷艇在薩沃島東北海面巡邏,“華盛頓”號截聽到其中一艘發出的詢問:“海上出現兩個大傢伙,但是不能識別敵我。”李意識到他們說的正是自己,立即以“李察”的名義再次與島上聯繫。范德隨即下令將幾艘魚雷艇召了回去。

19時許,近藤艦隊從北側逐漸接近瓜島。當晚雲淡風輕,月光皎潔,正是狩獵的絕佳機會。20時10分,橋本前衛部隊“敷波”號發出信號:“200度方向發現敵艦。”近藤隨即在20時31分傳下號令,橋本率“川內”號及2艘驅逐艦從薩沃島東面進入,以順時針方向繞島航行。“綾波”號單獨從薩沃島西面進入,以逆時針方向繞行,兩面夾擊前方出現的敵艦。木村率“長良”號及“雷”號、“白雪”號、“五月雨”號、“初雪”號4艦在薩沃島西面向南航行,掩護炮擊分隊左翼。近藤則親率3艘主力艦及“朝雲”號、“照月”號往回掉頭,自薩沃島以北向西航行。近藤顯然比阿部老辣不少,他的意圖非常明顯:由輕型艦艇解決美軍截擊艦隊,主力艦隻盡量避免捲入混戰,然後瞅准機會以巨炮一擊致命。近藤顯然忽略了重要一點:對面美軍艦隊中不但有戰列艦存在,而且一下子來了2艘。

21時,“川內”號距美軍位置最前的驅逐艦隻剩16500米距離。此時,“華盛頓”號的搜索雷達在340度方位發現了遠方目標。李立即下令準備戰鬥。7分鐘后,“川內”號再次報告,“發現美艦正在薩沃島以南向西航行,初步判斷為2艘新型巡洋艦”。此時,“華盛頓”號的三號主炮已經開始裝填406毫米穿甲彈。美國海軍操典規定這一過程不得超過30秒鐘,但訓練有素的美軍水兵完成這一操作只用了14秒!

21時17分,隨着1顆照明彈劃破夜空,美軍率先向敵軍開火。“華盛頓”號向“川內”號打出了第一輪齊射。幾秒鐘后,其127毫米副炮也開始向“敷波”號開火。“川內”號、“浦波”號、“敷波”號周圍立即騰起了一串串水柱。但美軍這一波炮彈並未命中,僅僅給日軍2艘驅逐艦沖了個涼水澡。突如其來的炮彈把日軍嚇了一跳。眼見美軍來勢兇猛,橋本立即下令釋放煙霧向北撤退。可能因為太過慌亂,橋本並未察覺這2艘“新型巡洋艦”火力遠超往常,也未將意外情況向近藤彙報。眼看敵軍快速逃逸,李於21時22分下令停止炮擊。

沿薩沃島西側南下的“綾波”號同樣於21時20分發現了美軍“2艘新型巡洋艦”和4艘驅逐艦,隨即準備發射魚雷。10分鐘后,美軍驅逐艦發現“綾波”號並向之開火。此時,木村“長良”號和4艘驅逐艦已繞過薩沃島西側,正南下向美軍逼近。21時30分,木村在右舷25度方向4000米外發現了美軍驅逐艦,隨即下令準備發雷,與“綾波”號一起夾擊美軍。

美軍4艘驅逐艦是哈爾西臨時拼湊來的,彼此之間臉都不熟——即使那2艘戰列艦也從未一起協同訓練過。看到木村艦隊突然從煙霧中冒出,“普雷斯頓”號立即向“長良”號開炮,其餘3艦隨之開火。日艦集中火力轟擊沖在最前的“普利斯頓”號。1發127毫米炮彈準確命中該艦二號煙囪,轟然倒塌的煙囪正好砸在右舷魚雷發射管上,將已經裝好的魚雷引爆。說來奇怪,美軍魚雷在攻敵時往往啞火,此時偏偏發生了劇烈爆炸。21時47分,“普雷斯頓”號帶着117名水兵沉入海底。“格溫”號后機艙被日軍1發127毫米炸彈擊穿,另1發炮彈誘爆了艦尾2顆深水炸彈,艦上燃起熊熊大火,引擎室被再次擊中的“格溫”號只好緩緩向東撤出戰場。

狡猾的木村以退為進,虛晃一槍後向薩沃島西北規避,同時下令各艦趁隙發射魚雷。21時38分,1條魚雷準確命中“沃爾克”號右舷,另1條命中艦首的魚雷誘爆了該艦二號彈藥庫,“沃爾克”號艦首被活活炸飛。艦長托馬斯·弗雷瑟中校下令棄艦。21時40分,“沃爾克”號在海上完全消失,後部深水炸彈的爆炸奪去了許多水兵的生命。“本漢姆”號艦首被魚雷撕下一截,速度很快降至10節,只好向東撤出戰場。

甫一接戰,美軍4艘驅逐艦非沉及傷,完全喪失作戰能力。日軍僅“綾波”號受輕傷。一向溫文儒雅的李見狀,勃然大怒——老虎不發威,你以為是病貓哇!換成日軍將領,在損失了所有驅逐艦后往往會選擇暫時後撤,但李依然不屈不撓奮勇前進。21時46分,他下令“本漢姆”號和“格溫”號讓開兩廂,自己率戰列艦親自出戰。2艘美軍戰列艦一邊繞過熊熊燃燒的友艦,一邊向距離最近的“綾波”號猛烈開火。

關鍵時刻,“南達科他”號上出現重大意外。輪機長因過度緊張誤拉電閘,巨艦瞬間電力全失,雷達、火控和通信能力全部停止工作,主炮也因鎖死無法射擊。龐大的艦體不但未與“華盛頓”號一起轉向,反而順慣性向右駛入日艦和燃燒友艦之間,在火光照耀下成為日軍絕佳的射擊靶子——它正面19公里範圍內有多達14艘日艦。

“華盛頓”號靈活左轉,避開2艘燃燒的友艦,隨即躲入日軍視線外的一片陰影。李對“南達科他”號發現的意外毫不知情,只是詫異它為何在關鍵時刻停止炮擊,還前出至那樣一個被動挨打的位置。日軍同樣莫名其妙,21時59分,旗艦瞭望哨報告右舷10度、4600米處突然冒出一個大傢伙,“愛宕”號、“霧島”號和“綾波”號幾乎同時打開了探照燈。

近藤從望遠鏡里看過去,瞬間臉色煞白:這哪是什麼巡洋艦,分明是美軍最新型的主力戰列艦無疑!開戰以來,這是雙方戰列艦的首次碰面。當初在中國南海,近藤曾因未能手刃皇家海軍新銳戰列艦“威爾斯親王”號耿耿於懷,但是現在,一艘美軍新型戰列艦就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怎能不讓他豪情萬丈,激情滿懷?近藤立即放棄炮擊機場計劃,下令各艦對美艦發起攻擊。“霧島”號、“愛宕”號和“高雄”號幾乎同時向敵艦開火,數不清的炮彈雨點般向“南達科他”號呼嘯而去。

夜戰經驗豐富的日軍果真身手不凡。“霧島”號一發356毫米炮彈準確命中美艦舷側主裝甲帶,但竟未能將其穿透落入海中。另一發炮彈擊中三號炮塔下方,在水線附近撕開一個寬3米、高2.7米的大洞。一頓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之後,美艦至少挨了2發356毫米、25發203毫米、152毫米和127毫米炮彈——僅“霧島”號就傾瀉炮彈117發。“南達科他”號炮塔迴旋裝置被完全卡死,無法還擊,只能待在那裏活活挨揍。同時“長良”號率4艘驅逐艦一口氣射出34條魚雷。詭異的是所有魚雷無一中的,“南達科他”號大難不死!

死罪饒過,活罪難免。日軍炮彈使“南達科他”號上層建築嚴重損毀,6座火控雷達4座報銷,通信線路和火炮指揮儀被打壞,艦上2架水上飛機被炸飛,前部甲板火光衝天,濃煙滾滾。李少將後來回憶說:“當時它又聾又啞,又瞎又無力。”不幸中的萬幸,日軍三艦匆忙中發射的大多是對地攻擊的三式彈,雖然“南達科他”號看上去被揍得鼻青臉腫,但大多是不傷及筋骨的皮肉傷。22時15分,艦長托馬斯·蓋奇上校終於將艦隻帶出了日軍火力網,向西南方向緩緩退卻,艦上水兵亡39人、傷59人。眼見重傷敵艦落荒而逃,近藤哪肯就此罷休,率領各艦繼續窮追猛打,試圖將之徹底擊沉,為剛剛“陣亡”的“比叡”號報仇。殊不知,巨大的危機正在步步逼近。

面對麾下戰艦2死3殘的難堪局面,一臉書卷氣的李毫無懼色,指揮僅剩的“華盛頓”號沉着應戰。給他帶來自信的不是魯莽的匹夫之勇,而是對一種新生事物的清醒認識,那就是“華盛頓”號裝備的最新型火控雷達。該系統將以前型號繁雜的雷達設備與炮瞄系統巧妙整合,可以將各種數據直觀及時地提供給炮術部門。

早在日軍探照燈鎖定並群毆“南達科他”號之時,在薩沃島以西18公里處,暗夜中,一個巨大的黑影已經用雷達鎖定了7700米外的一個目標。李擔心是友艦,並未貿然發起攻擊。事實上,失去通信能力的友艦處於“華盛頓”號雷達探測盲區,李鎖定的正是戰場上另一艘戰列艦“霧島”號。

憑藉敵艦炮擊發出的閃光,“華盛頓”號準確捕捉到“霧島”號高大的塔式桅樓,火控雷達迅速獲得攝控數據,巨大的炮塔開始緩緩轉動。22時剛過,黑暗中突然閃出一簇簇炫目的閃光,緊接着爆發出一系列驚天動地的巨響。“華盛頓”號9門406毫米主炮同時向“霧島”號開火,快速炮擊的巨艦瞬間變成一條噴火的巨龍。李在回憶錄中如此描述當時的情景:“火控和火炮間運轉非常順暢,就像一場經過充分準備的射擊訓練。”由於得到了雷達的精確指引,“華盛頓”號第二輪齊射準確命中敵艦,“霧島”號甲板上四處開花,鋼鐵碎片和血肉肢體隨着震耳欲聾的爆炸飛上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落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

與此同時,“華盛頓”號127毫米副炮向最近的“愛宕”號和“綾波”號頻頻炮擊。以一敵三的美艦毫無懼色,所有火炮快速開火。日艦非但占不到絲毫便宜,各艦反而連連中彈,焦頭爛額。“華盛頓”號酷似虎牢關前的悍將呂布——它比被劉關張合力打跑的呂布更牛!

近藤顯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萬萬沒料到黑暗中竟躲着另一艘敵艦。短短7分鐘內,“華盛頓”號向“霧島”號傾瀉75發406毫米炮彈和120發127毫米炮彈——其間因錯誤判斷對方已經沉沒,“華盛頓”號還停止炮擊1分30秒,發射2顆照明彈予以確認后才恢復炮擊——其中9發406毫米炮彈和40發127毫米炮彈準確命中目標。戰列艦主炮“75發9中”創造了一項世界紀錄——由神槍手李保持這一紀錄確屬實至名歸。鑒於戰列艦現在已退出歷史舞台,這一紀錄不但空前,很可能也是絕後的。

在7700米近距離上,“霧島”號203毫米裝甲在406毫米巨彈面前就像一層薄紙。其3座主炮被瞬間打啞,被打壞的舵機卡死在右舵10度位置上。海水從左舷水線上方被撕開的大洞灌入,損管人員只好向右舷注水來保持平衡,不料卻因控制失當,注水過多,導致艦體向右傾斜。濃煙滾滾的“霧島”號完全喪失戰鬥能力。

眼見“霧島”號搖搖欲墜,近藤立即下令“朝雲”號、“五月雨”號和“照月”號抵上前去,隨時接走該艦艦員,同時率2艘重巡洋艦掉轉炮口向“華盛頓”號發起攻擊。

但重巡洋艦203毫米炮彈對美軍最新型的戰列艦無異於隔靴搔癢。22時13分,2艘日艦在3700米距離一口氣射出8條魚雷,無一中的。22時20分,李下令“華盛頓”號轉向340度航向迎擊日軍的炮擊。此時孑然一身的“華盛頓”號要同時對抗12艘敵艦。鑒於“霧島”號已經癱瘓,日軍這些蝦兵蟹將的艦炮很難對“華盛頓”號構成直接威脅,唯一需要提防的是日軍恐怖的氧氣魚雷。

戰至此時,近藤分散兵力的弊端完全顯現出來。他欲下令驅逐艦進行雷擊,但橋本艦隊遠在西邊,西村艦隊位於主力艦隊後方,無法及時進行發射。近藤發現美艦轉向,錯以為美軍要去攻擊運輸船隊,卻只能徒勞地帶着2艘重巡洋艦以24節在後追擊。近藤通過燈光信號通知田中艦隊“親潮”號和“陽炎”號釋放煙霧,掩護毫無戰力的運輸船。

23時06分,看到日艦釋放煙霧的李猜測日軍可能準備撤退。23時22分,眼見近藤受攻的田中,派3艘驅逐艦前來增援。李發現敵軍有生力軍趕來,唯恐受傷的“南達科他”號再遭不測。鑒於身邊已無1艘驅逐艦且日軍魚雷威脅太大,李決定不再冒險。“華盛頓”號向右轉180度,以26節航速掩護“南達科他”號揚長而去。在他們身後,匆忙趕到的“長良”號、“電”號、“初雪”號和“五月雨”號接連射出17條魚雷,他們聽到遠方傳來3聲爆炸,判斷至少3雷命中敵艦。事實上,日軍魚雷無一中的,李率2艘戰列艦順利回到了聖埃斯皮里圖。風頭出盡的“華盛頓”號幾乎毫髮無損,遍體鱗傷的“南達科他”號不得不前往紐約船廠,維修62天,1門406毫米主炮被徹底更換。

瓜島的人們再次目睹了海上的激斗。范德和哈爾西都不知曉戰鬥最終結果。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亨德森機場安然無恙。

美艦離開之後,完全失去動力的“霧島”號已毫無挽救希望。“長良”號試圖拖曳“霧島”號向肖特蘭返航,但戰列艦右傾超過18度,近藤忍痛下達了棄艦命令。天皇御像被小心翼翼轉移到“朝雲”號上——這一場景今後將更加頻繁地上演,一眾水兵開始攀着繩網離艦。當巨艦即將入水時,來不及撤離的300餘名水兵只好直接跳入海中。艦長岩淵三次顯然缺乏西田的風度,跟隨眾人從容離艦。15日1時25分,“霧島”號在海面上完全消失,到海底和姊妹艦“比叡”號團聚去了,250名水兵隨艦殉葬。這是美西戰爭以來美國海軍戰列艦第一次在正面交鋒中擊沉敵戰列艦,也是日軍3天內損失的第二艘戰列艦。半小時前,遭受重創的“綾波”號已被日軍自行鑿沉。因擔心天亮后遭到仙人掌打擊,近藤在撈起“霧島”號的倖存水兵后,匆忙撤退。

同樣損失1艘戰列艦的近藤隨後並未被追責。其一,阿部是新晉中將,而近藤資歷頗深,是僅次山本的二號人物。其二,“霧島”號畢竟是被美軍2艘新型戰列艦擊沉的,面子上不算太難看。既然近藤矇混過關,艦長岩淵也跟着蒙福,很快就出任了蒙達基地指揮官。

海戰激烈進行之時,日軍運輸船隊蟄伏在薩沃島以北按兵不動。可憐的田中指望近藤能擊潰美軍艦隊並炮擊亨德森機場,為僅存4艘運輸船殺開一條血路。目睹了那場令人心碎的海戰,田中知道全都完了。儘管美艦撤離使運輸船隊暫時不會受到攻擊,但幾小時后,瓜島的天空完全是美軍的天下。要在白晝來臨之前抵島並完成兵員物資卸載是不可能的。

首席參謀遠山安巳建議搶灘。田中向“大和”號發報,請求允許將運輸船搶灘擱淺強行卸載。山本尚不知道近藤已戰敗放棄炮擊機場向北撤退,斷然拒絕了田中的請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田中急得五臟冒火,七竅生煙。即使船隊現在全速北撤,也絕對無法在天亮前駛出美機攻擊範圍。田中完全陷入進是死、退也是死的絕望境地。近藤已經遠走高飛,如果繼續待在此地,運輸船隊只有全軍覆滅一條路可走。念及此處,田中索性破釜沉舟沖向瓜島搶灘擱淺,說不定還能救回部分人員物資。

3時36分,身心交瘁的田中率4艘運輸船在塔薩法隆加角悲壯搶灘,之後迅速開始卸載。此時天邊已呈現魚肚白,雨過天晴,風和日麗。田中知道美軍飛機很快就會在頭頂出現,緊急電請拉包爾迅速派戰鬥機增援。

5時55分,美軍兩個岸防營的大口徑榴彈炮率先發難,重磅炮彈紛紛落在運輸船周圍,卸載只好暫時停止。天空中很快出現了美機的身影,“無畏式”斜着翅膀肆無忌憚發起俯衝,分頭轟炸日艦和已上岸的人員物資。就連美軍老式驅逐艦“米德”號也來趁火打劫,對日軍運輸船頻頻炮擊併發射魚雷。在美軍陸海空立體打擊之下,手忙腳亂的田中顧頭顧不了腚。眼看再待下去只能陪運輸船殉葬,田中只好施放煙幕落荒而逃。

如此毫無保護的運輸船就成了案板上的燒雞,任由美軍大開殺戒了。美機甚至緊貼運輸船煙囪投下炸彈,船上日軍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完全處於任人宰割的悲慘境地。到10時,4艘運輸船艦中的2艘四分五裂、2艘火光衝天。眼見散架的運輸船已無攻擊價值,美機開始轉向海灘投下了大量燃燒彈,滾滾火焰席捲叢林,燒得僥倖上岸的日本士兵無處可藏,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人肉燒焦的煳味,到處是奇形怪狀的屍體,低空拍照的美軍飛行員看一眼都忍不住嘔吐起來。日軍好不容易卸在灘頭的物資大多在火海中化為灰燼,僅2000名士兵登島,第十七軍冒死搶回260箱彈藥和1500袋大米。

至此,瓜島以北海域歷時3天的激戰落下帷幕——美軍稱為“瓜達爾卡納爾海戰”,日軍則稱為第三次所羅門海戰。戰鬥中,美軍損失輕巡洋艦2艘、驅逐艦7艘、飛機36架,陣亡官兵1732人,運送兵員和物資的任務順利完成。日軍損失戰列艦2艘、重巡洋艦1艘、驅逐艦3艘、飛機64架,11艘運輸船全部損失,死亡官兵1900人,增援行動幾乎完敗。至此,美軍牢牢掌握了瓜島地區的制海權和制空權,取得了戰術和戰略的雙重勝利。

鑒於在海戰中遭到巨大損失,山本認為聯合艦隊已無力支援島上陸軍的作戰,此後再未向瓜島派出巡洋艦以上的大型艦隻,只以驅逐艦或潛艇趁夜間運去少量補給人員。第十七軍處境日益艱難,只能被動採取守勢。美國人的持續努力使瓜島避免成為第二個巴丹和科雷希多,范德也有幸未能成為第二個皮包骨頭的溫賴特。

南太平洋戰區所有盟軍部隊收到了哈爾西熱情洋溢的電報:“致陸上、海上、空中和水下那些在過去日子裏為我們國家做出如此巨大功績的超級優秀的官兵:你們已經將名字用金光燦爛的字體刻在了歷史記錄上,已經贏得了同胞永遠的感激。對你們而言,授予什麼樣的榮譽都不過分。偉大的功績!上帝在為你們每個人祝福。致光榮犧牲的戰友:英雄萬歲!在上帝身邊安息吧!”

對隨後羅斯福、諾克斯、金以及尼米茲給他個人發來的賀電,哈爾西說:“我沒有想像過誰值得這些表揚,因此我把所有表揚都轉達給了那些真正在戰鬥的人!”你越謙虛,表揚你的人越多。拒絕接受讚揚的哈爾西得到了美國各界的全面信任,報紙都將他稱為“勝利者”。在他的出生地新澤西州,伊麗莎白市市長宣佈將11月20日命名為“哈爾西日”,這天,所有學校提前放學,當地教堂鐘聲終日不息,公共建築物上掛滿了各種象徵慶祝的飾物。專欄作家菲利普斯特意為此賦詩一首:

敵人從布干維爾猛撲過來,

我們以弱小得多的兵力頑強抵抗。

當他們遇到了哈爾西和卡拉漢,

很快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敗退。

像當初剛撤到澳大利亞的麥克阿瑟一樣,哈爾西瞬間成了美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大豪傑。一名記者如此形容“阿爾貢”號上的哈爾西:“他低頭看着那些戰報,彷彿那裏就是戰場,每一處都是要點、主題,不容馬虎。那裏的天氣讓他難受,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一張大嘴猶如一個司令部。在它上邊,是一個好鬥的鷹鉤鼻,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在眉毛的掩護下不停地工作着,在疲憊中透出的力量猶如兩支特混艦隊讓人難以忘懷。”

11月19日9時,南太平洋司令部每日例會上,一名參謀向司令官表示祝賀。

“有什麼好事?”

“您剛剛被提名為四星上將。”

哈爾西隨後看到了尼米茲發來的新聞簡報:“因為他在11月中旬成功擊退了日軍試圖拿下瓜島的進攻行動,羅斯福總統已提名他晉陞為海軍上將,這對他是當之無愧的。”

國會在11月26日順利通過了總統提名。哈爾西因此成為繼萊希、金、尼米茲、斯塔克、英格索爾之後美國第六位海軍上將。“當然,我感到非常高興和自豪,”哈爾西說,“同時我也深深懂得,儘管是我個人受獎,但這表示南太平洋戰區一直以來的卓有成效的努力得到了認可,我的晉陞屬於整個戰區。”

因暫時沒有代表海軍上將的四星領章,卡爾霍恩少將從一位陸戰隊少將手裏拿來了四個大號二星領章,將他們拼成一對給哈爾西臨時佩戴。在勃朗寧的主持下宣誓之後,哈爾西換上了新的四星領章。他把原來的領章交給卡爾霍恩:“其中一個送給斯科特夫人,另一個送給卡拉漢夫人。告訴她們,是她們丈夫的英勇行為讓我得到了新的領章。”

1942年11月30日出版的《時代》周刊封面是哈爾西的大幅照片,配題說明:“南太平洋戰區哈爾西:當一個入侵者遭抗擊的時候……”封面故事如此寫道,“太平洋戰爭:狠狠打擊,快速攻擊、時刻出擊”,文章開篇是尼米茲親自寫就的讚美之詞:

對於哈爾西作戰指揮,我們沒什麼可擔憂的了。他很專業很稱職,軍事上很具攻擊性,同時很細心而不盲動。他罕有地集中了足智多謀而又行動大膽的優點,在作戰謀划中哪怕是貓叫那樣的風險都能覺察出來。而且一旦得手,就會乘勝出擊取得更大戰果。他擁有超凡的領導藝術,這為他贏得了廣大官兵的擁戴。他唯一的敵人就是日本人。

雖然瓜達爾卡納爾海戰並未出現航母對決,但相比東所羅門群島和聖克魯斯海戰,本次海戰更具決定意義。美國歷史學家埃里克·哈梅爾如此評價:“在1942年11月12日之前,日本聯合艦隊擁有強大的戰艦和合理的計劃。11月15日之後,日本海軍將領失去了信心,他們的計劃缺乏戰略深度,面臨每況愈下的局面。而美國海軍變得越來越強大。”

起初,珍珠港和華盛頓對3天戰鬥的零星報告尚存懷疑,消息證實之後,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低迷情緒為之一振。諾克斯終於可以毫無保留地向報界宣佈:“我們能夠狠狠地打擊他們。我敢說,我們必將打敗他們。”

長期以來,范德一直對海軍的摳摳搜搜耿耿於懷。現在他卻對斯科特將軍、卡拉漢將軍、金凱德將軍、李將軍以及他們的部隊倍加讚揚,將美妙語言第一次毫無保留地獻給他們。在發給哈爾西的電報中他說:

我們認為,敵人已遭到毀滅性失敗。我們感謝李將軍昨晚的大力援助,感謝金凱德將軍昨天的介入——我們的飛機無情地打擊敵軍,表現出色。對這些努力我們深為讚賞,尤其讚賞卡拉漢將軍、斯科特將軍和他們的部下,在似乎寡不敵眾的情況下,他們以雄壯的勇氣擊退了敵軍的首次進攻,使得勝利成為可能。對他們,駐守瓜達爾卡納爾島的全體官兵,謹高舉彈痕累累之鋼盔,致以最深最高的敬意!

之後,美國海軍進行了一系列人事調整。繼戈姆利之後第二個被免職的是損失“黃蜂”號的諾伊斯。尼米茲提議金將他調走,金給諾伊斯提供的崗位是海軍艦船檢驗局太平洋海岸處長,1945年3月接任局長。儘管1943年對“黃蜂”號沉沒事件的調查還了諾伊斯和謝爾曼一個清白,但他還是在檢驗局度過了餘下的戰爭歲月,到1946年退休時還是少將軍銜。當時擔任“黃蜂”號艦長的謝爾曼後來平步青雲。1950年出任海軍作戰部長后,他對老上司的遭遇非常同情,特意將他的名字列入晉陞中將的退休人員名單。諾伊斯對此感激涕零:“太感謝你為我做的事了,沒有你的幫助,我永遠進不了晉陞名單。”

如果僅僅因為戈姆利和諾伊斯翻船,就將南太平洋這一階段的戰鬥稱為“所羅門漩渦”是遠遠不夠的。下一個倒霉的是大家熟稔的弗萊徹。9月30日回到華盛頓的弗萊徹備受冷遇。包括金在內,美國艦隊總司令部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找之前戰鬥經驗最豐富的特混艦隊指揮官了解情況。弗萊徹回憶說,“諾克斯是唯一願意聽我說話的人”。金認為弗萊徹優柔寡斷、怯懦無能,“他不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人,有想法但不知道如何把他們理清”。因為弗萊徹在珊瑚海損失了他曾擔任艦長的“列剋星敦”號,在中途島損失了“約克城”號,之後又使“薩拉托加”號受傷。之前金對尼米茲過分袒護手下的做法非常不滿,這次他準備拿弗萊徹開刀,殺一儆百。尼米茲非常希望弗萊徹能重返航母艦隊。但10月23日,他收到了人事局長雅各布斯少將的一則信息:“弗萊徹中將即將離開現職,從華盛頓直接赴駐地接替查爾斯·弗里曼中將出任第十三軍區和西北海疆司令官。”在金看來,如此安排讓弗萊徹保住中將軍銜已屬特別照顧,因為派伊和布朗被解職后就降回了少將軍銜。

此時,弗萊徹還擔任着太平洋艦隊巡洋艦隊司令官職務,雅各布斯請尼米茲提出接替人選,後者提名了金凱德。弗萊徹甚至沒有回珍珠港進行交接,金凱德此時還在南太平洋,職務交替是在兩名當事人均不在場的情況下完成的。弗萊徹受命從華盛頓直接飛往北太平洋履新。弗萊徹在就職儀式上發表了令人心酸的講話:“我和所有海軍將士一樣,寧可在海上闖蕩。不過我要說,如果非要我上岸不可,哪裏都比不上現在這個職務,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此時他尚不知好朋友金凱德第十六特混艦隊司令官的任職已經走到了盡頭。

聖克魯斯海戰美軍戰術失利是毋庸置疑的。陶爾斯聽說又損失1艘航母后怒不可遏,必須為此負責的是默里。加上之前擅自違抗命令,金和尼米茲已決定將他調離航母艦隊,只是因為哈爾西意外出任南太平洋戰區司令官,默里才有了留任機會。可惜損失“大黃蜂”號讓默里徹底成為繼戈姆利、諾伊斯、弗萊徹后又一位掉進“所羅門漩渦”的人。金為他安排的新職務是彭薩科拉海航站的負責人。工作看似體面,但誰都清楚這對一位長年征戰海上的高級將領意味着什麼。

默里肯定不會很高興。在回國履新途經珍珠港時,默里向陶爾斯曆數了金凱德在聖克魯斯海戰中見死不救的斑斑劣跡,等於變相為自己開脫。陶爾斯立即向尼米茲提出,由在中途島表現欠佳的米切爾少將接替金凱德的職務,終止黑鞋派軍官指揮航母艦隊的荒唐做法。尼米茲沒有採納陶爾斯的建議,他暫時還不準備起用米切爾。

金凱德對此渾然不知。他對自己在瓜達爾卡納爾海戰中對“企業”號的運用非常滿意。當時他把尚未痊癒的航母留在後方,處於陸基飛機保護之下,而將艦載機送上亨德森機場,自身則在受到反擊前及時撤退。金凱德揚言,“這次對航母飛行大隊的使用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有效,11月的作戰可以作為航母在敵空中搜索網下狹窄水域作戰的典範”。

哈爾西對此並不認可,他對金凱德在上兩次海戰中的表現極為不滿。11月16日,哈爾西通知謝爾曼,準備前往接替金凱德的職務,同時告訴他,“雖然金凱德是個傑出的人,但這次解職勢在必行”。17日,哈爾西致電尼米茲,將在第六十一特混艦隊中保留2艘新型輕巡洋艦和一些驅逐艦,將重巡洋艦和老式輕巡洋艦組成幾個海面打擊群,分別交金凱德、提斯代爾和賴特指揮。哈爾西“此地無銀”地指出,“這種做法絕不是將金凱德貶官,因為我認為他幹得很出色,我只想把我的工具放在我認為能發揮最大作用的地方”,同時強調“有像謝爾曼這樣航空經驗豐富的人可用,卻不把他放在‘企業’號上實在是不可原諒的”。對金凱德的安排,哈爾西說,“只要再得到幾個將官,我就要送湯姆回去休息。他做出了很大成績,而且已經幹了這麼長時間”。

突然被解職讓金凱德又驚又怒。和弗萊徹一樣,金凱德是真心喜歡航母,而且自認為剛剛上道。謝爾曼在11月18日告訴金凱德,自己並未鼓動這次變動。金凱德說清楚這點,他接下來的話讓謝爾曼大吃一驚。金凱德表示想回珍珠港休息一段,不想重操舊業去指揮什麼巡洋艦——這明顯是在賭氣。菲奇坦承金凱德對特混艦隊的指揮存在很多問題。諸如10月26日接到“卡塔琳娜”發現敵航母的電報后就應該立即派出攻擊機群,還批評“大黃蜂”號失去機動能力時金凱德沒有傾其所有支援默里,也不贊成金凱德將航母艦載機派往亨德森機場的做法,因為“機場已相當擁擠,沒法有效利用他們”。斯普魯恩斯也指責金凱德11月14日將“企業”號後撤的做法,認為航母本可以留在離島更近的地方,可以至少回收“企業”號艦載機的一大部分,在“華盛頓”號和巡洋艦的配合下消滅更多敵人。和當初的弗萊徹類似,在前線拼死拼活的金凱德眾叛親離,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責難。努力踢球者總是容易得到紅黃牌。

11月23日,金凱德離開“企業”號轉而指揮由3艘重巡洋艦、2艘輕巡洋艦和6艘驅逐艦組成的第六十七特混艦隊。哈爾西在宣佈新任命時說,“金凱德成績卓著,但考慮到戰術局勢,必須將他調到別處”。謝爾曼認為哈爾西的話是“為了照顧金凱德面子說的一段辭藻華麗的文字”。11月24日,金凱德離開努美阿到了聖埃斯皮里圖。28日,賴特來到后,金凱德撂挑子,於12月2日返回珍珠港。相比弗萊徹而言金凱德無疑是幸運的。尼米茲後來為他安排了新去處,金凱德才得以東山再起,最終成為第七艦隊上將司令官。他和哈爾西在雷伊泰灣海戰中不融洽的種子此時已深深埋下。

瓜達爾卡納爾海戰使瓜達戰役成為二戰具有決定性意義的著名戰役之一。在巴布亞半島,美澳聯軍已扭轉頹勢,麥克阿瑟的部隊將日軍死死圍困在布納地區。11月3日,蒙哥馬利的坦克和炮兵進攻突破了隆美爾的防線,迫使德國非洲軍團向西潰退,12日托布魯克成功收復。11月8日,“火炬計劃”使美軍在摩洛哥介入了歐洲戰爭,為最終打敗軸心國開闢了新的道路。斯大林格勒血戰已達巔峰,蘇聯紅軍正將德軍逐屋逐街趕出城區。1942年11月上半月盟軍各條戰線凱歌高奏、捷報頻傳,形勢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一向愁眉苦臉的丘吉爾終於一展笑顏:“現在,不是結束,甚至不是結束的開始,也許只是開始的結束。”——快把老酒繞蒙圈兒了。11月17日在接受《紐約先驅論壇報》採訪時,羅斯福高調宣佈:“在過去兩個星期里,我們聽到了許多好消息。現在我們沒有時間去干別的,只有為爭取勝利而戰鬥。戰爭轉折點終於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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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五:絞殺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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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達爾卡納爾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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