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兵遣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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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戰爭,”羅斯福總統在9月7日的講話中說,最大限度徵兵和為把美國變成“民主國家兵工廠”而擴大生產雖消滅了失業,卻帶來了通貨膨脹,“全面穩定物價、工資、薪金和利潤,是繼續增加坦克、艦船和槍炮生產所必不可少的”。羅斯福告誡國民,“我們國內為支援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做得還很不夠’”。但毫無疑問,美國經濟已全面進入戰時體制,與軍事有關的物資全部進入定量配給。

隨後羅斯福對重要軍工企業進行了一次全面巡視。西海岸亨利·凱澤的造船廠成為各大媒體重點宣傳的對象。凱澤在船隻建造行業引發了一場革命。與傳統方法不同,他不是一開始就鋪設龍骨,然後在龍骨周圍和上方通過鉚接來建造船隻,而是創造性地先將各個配件全部安裝好,然後直接焊接起來。他的船廠僱用了數以千計的鉚工,晝夜不停將定製構件鉚在一起。1942年初建造一艘萬噸巨輪至少需要200天,到5月只需3個月,到9月就用不了1個月了。新世界紀錄誕生在“羅伯特·皮爾里”號上。這艘萬噸自由輪11月8日鋪設龍骨,11月12日油漆未乾就下水了,只用了令人驚嘆的4天15個小時29分鐘。後續舾裝和試航也只用了3天時間,這是德意日軸心國萬萬做不到的。凱澤的工廠戰爭期間為盟軍貢獻了1490艘船。1945年頭212天,他們完成247艘,平均一天一艘多。由於在大西洋同德國潛艇的戰鬥效率不斷提高,9月份,盟軍造船噸位首次超過損失噸位。這是一個重要轉折,標誌着一直困擾盟軍的船舶危機從此時開始逐漸緩和。後來,在慕尼黑會議上,斯大林提出:“為美國人的生產乾杯!沒有美國的生產,我們將會輸掉這場戰爭。”——此言不虛也。

但大塊頭的航母和戰列艦不可能生產得這麼快,目前還遠不足以緩解盟軍全球的緊張局勢。蘇聯紅軍正在斯大林格勒與德國第六集團軍進行殊死搏鬥,重啟北極護航計劃加大對俄國人的增援勢在必行。大部分運輸船需要運送執行“火炬行動”的部隊前往北非。數不清的謝爾曼坦克和物資、彈藥正繞過好望角緊急運往埃及,為蒙哥馬利將軍的第八集團軍積聚更強大力量,用以向隆美爾發動反攻。

如此即使瓜島和新幾內亞雙雙告急,太平洋戰場依然被放到了次要位置上。事實上,太平洋同樣迫切需要更多船舶源源不斷地將物資和增援部隊送過來,支援陸戰一師對瓜島岌岌可危的控制以及麥克阿瑟不斷擴大的新幾內亞作戰。美國民眾要求向太平洋提供更多飛機和艦船的呼聲越來越高,他們對日本人的仇恨遠大於希特拉。8月以來,麥克阿瑟屢次警告華盛頓,如果軍事重鎮莫爾茲比港落入日軍之手,將會產生“災難性後果”。金對盟軍“先歐后亞”戰略一直頗有微詞,他強烈要求向所羅門群島提供更多人員和飛機,“即使因此妨礙了對大西洋承擔的義務也在所不惜”。和東京類似,華盛頓主導戰略方向的是陸軍。在與金的博弈中,馬歇爾因得到羅斯福支持,一直穩居上風。參謀長聯席會議堅決支持馬歇爾的意見:為了不危及“火炬計劃”,向太平洋派遣更多艦船和飛機是不現實的。金、尼米茲和麥克阿瑟同時被告知,他們不能指望得到更多的東西,因為他們多得一架飛機或一艘船,就可能削弱10月在北非登陸的“火炬行動”壓倒一切的需求。

連太平洋戰場都得不到必要的人員和物資,中國和印度就更不用提了。美國原答應向蔣介石提供的轟炸機被臨時調往中東,駐新德里的韋維爾同樣失去了原來分配給他守衛印度的一個英國師。當初滇緬公路被切斷時,羅斯福曾答應向中國戰區提供100架運輸機。可那年秋天“駝峰”航線上飛行的運輸機還不到50架。陳納德告訴蔣介石,原來向中國戰區追加的一批轟炸機被英國人半路截走了。蔣介石為此大發雷霆,向羅斯福發出了一道措辭嚴厲的最後通牒:“請求”美國重申對中國的義務,同時提出一系列具體要求。如果上述條件得不到滿足,委員長揚言要“取消中國戰區”和“做出其他調整”。史迪威致電華盛頓,對英國人搶走屬於他支配的飛機和物資提出強烈抗議。

看到蔣介石真生氣了,羅斯福再次使出了太極推手。他在10月14日的一封信中重申對史迪威的支持,同時向蔣介石保證:美國對中國承擔義務,但迫於其他戰場壓力不能立即滿足他的要求。對羅斯福開出的空頭支票,史迪威感到異常惱怒:“‘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和我同在一條木筏上,我們之間只隔着一層夾板,而救授船隻卻開走了。”“醋性子喬”在寫給妻子的信中此絕望地描述了自己的可憐處境。

歐洲無疑是中心,但太平洋也不能撒手不管。對金和麥克阿瑟的聯合呼籲,9月初,華盛頓派海軍部副部長弗雷斯特爾前往南太平洋調查物資供應情況。他在回國途中順路到了珍珠港,徵求尼米茲對戰局的意見。9月6日上午,巴西特上尉看到一個平鼻子的瘦小個在司令部一台打字機上打字,錯把副部長當成了修理打字機故障的維修工。當晚,弗雷斯特爾和尼米茲一起飛往三藩市,參加美國艦隊和太平洋艦隊司令官第三次例行會議。

前來聖·弗朗西斯酒店參會的金穿着一身不帶軍銜的灰色制服,戴一頂黑絲遮陽帽,上邊有一條可以套住下巴的帶子。和麥克阿瑟一樣,這套制服是金自己設計的,海軍中很多人不喜歡它。當兩人離開酒店時,天空下着濛濛細雨,一群記者冒雨等待捕捉消息。一名攝影記者對穿着怪異的金說:“軍士長,請走開,我想給尼米茲將軍拍張照片。”

1942年6月中旬,遺憾錯過中途島之戰的哈爾西以病人身份住進了里士滿約翰斯頓-威利斯醫院。海軍高層嚴令此事務必保密,但讓大嘴巴的哈爾西安安生生待在醫院裏不說話似乎不太現實。他用病房的話機向外打了無數個電話,很快“哈爾西回國養病”的消息月球人都知道了。在天才的沃恩博士照料下,8月5日,完全康復的哈爾西離開里士滿,8月29日到華盛頓報到。9月7日晚,哈爾西到酒店拜訪了上司兼好友尼米茲,告訴他自己已經痊癒,希望儘快回到工作崗位——他和弗雷斯特爾都將參加即將召開的重要會議。

9月8日上午,金宣佈會議正式開始。首先討論人事問題。金把桀驁不馴的航空局長約翰·陶爾斯少將趕走,打發他到尼米茲手下擔任太平洋艦隊航空兵司令,同時晉陞中將。他的職務由金的好友、南太平洋戰區航空兵司令麥凱恩少將接替,後者的職務由大家熟悉的菲奇少將接任。之前因反對海軍航行局將飛行員安排在指揮位置上,陶爾斯和尼米茲曾鬧過矛盾,他對金的做法肯定不會感到愉快。作為交換,金答應將與尼米茲不睦、好為人師的夏威夷海軍第十四軍區司令官布洛克少將調走,作為他接納陶爾斯的一種交換。所有參加這場有趣“搶座位遊戲”的人都各有所得,金藉機拔掉了身邊的一個眼中釘。

會議決定哈爾西隨尼米茲回珍珠港,然後帶修復的“企業”號去南太平洋,重履第十六特混艦隊司令官的舊職。這種安排會導致金凱德暫時失業,尼米茲已經為他準備了新崗位。哈爾西行政上歸陶爾斯領導,戰術上歸戈姆利指揮。由於哈爾西和戈姆利都是中將,這就顯得有點尷尬。作為單艘航母特混艦隊司令官,按慣例他的軍銜應降為少將。但沒人提出讓一個指揮過空襲東京行動的“美國英雄”蒙受降銜的恥辱。

金和尼米茲一起分析了薩沃島之敗,批評了有關情報和戒備狀況、夜間部署及主要指揮官離開部隊等問題,但並未做出最後結論。討論內容擴大到整個南太平洋的工作,金對戈姆利的指揮和控制能力提出了質疑,他已聽到了有關南太平洋司令部的失敗主義情緒和決策優柔寡斷的傳聞。金明確提出:戈姆利是否處於良好健康狀態?他的體力能承受如此大壓力嗎?尼米茲說,他將進一步了解戈姆利的健康情況,並在第一時間將結果報告給金。

9日的會議討論了一些細節問題,其中主要一項是關於新西蘭部隊的使用。任何參戰的新西蘭部隊將作為南太平洋部隊的一部分歸戈姆利指揮,就像澳大利亞部隊歸麥克阿瑟指揮那樣。但新西蘭的主力部隊大都在蒙哥馬利手下在埃及同德國人作戰,究竟有多少部隊參加太平洋上的戰鬥目前尚難以確定。

對弗雷斯特爾將新式戰列艦“北卡羅來納”號、“南達科他”號和“華盛頓”號悉數派往太平洋的提法,尼米茲深表贊同。但由於目前暫無足夠油船供這些“油老虎”使用,尼米茲無法用它們替代作為航母護衛力量的重巡洋艦和驅逐艦。弗雷斯特爾表示他清楚這些情況,答應立即設法補救。在飛往三藩市途中,尼米茲的幕僚們發現這位副部長沉默寡言,認為他高傲、乖戾、不易接近。但弗雷斯特爾說到做到,在離開三藩市返回華盛頓之前,這位主管物資供應的副部長還真幫尼米茲解決了他頭疼的油船問題。11日,尼米茲攜哈爾西一同飛回珍珠港。

9月15日,尼米茲帶哈爾西、斯普魯恩斯一起出席了“企業”號的授勛儀式。當三位將軍邁步登上航母時,全艦官兵都在甲板上列隊歡迎他們。斯普魯恩斯得到了表彰他在中途島傑出表現的優秀服役勳章,金凱德也因珊瑚海海戰中指揮巡洋艦隊得到了同樣的榮譽。儀式結束后出現的一幕令哈爾西終生難忘,後來他說:“切斯特走到擴音器前,招呼我往前走並對大家說:‘孩子們,我將帶給你們一個驚喜:比爾·哈爾西回來了!’艦上所有人顧不得還處於立正狀態,發出了一陣陣歡呼聲,使我禁不住熱淚盈眶。”

當天下午,在檀香山華特迪靈漢酒店舉辦的一個舞會上,尼米茲將一個小夥子帶到了哈爾西跟前。海軍少尉小比爾·哈爾西此刻正在福特島等待安排工作。哈爾西為此大為高興,他還不知道兒子已經到了珍珠港。這無疑是尼米茲精心安排的。3天之後,小哈爾西受命出任“薩拉托加”號航空軍需官。

雖然陸戰一師粉碎了日軍第二次進攻,但在海上,美軍航母艦隊卻連遭重創。“血嶺之戰”打響之前,陸戰一師已出現糧荒,官兵每天只能吃兩餐,即使這樣也只有7天儲備。范德只好頻頻向戈姆利和尼米茲求援。瓜島的補給情況戈姆利非常清楚。9月14日,由6艘運輸船組成的補給船隊裝載着范德翹首以盼的陸戰七團4262名官兵、3823桶燃油、1012噸口糧、147部機動車輛在特納率領下從聖埃斯皮里圖啟航,浩浩蕩蕩直奔瓜島。為船隊護航的是賴特少將的3艘巡洋艦和6艘驅逐艦。

9月11日,諾伊斯在聖埃斯皮里圖以東海域與默里會師,重組了包括“黃蜂”號和“大黃蜂”號在內的第六十一特混艦隊,2艘航母上共有艦載機154架。為配合川口的陸上攻勢,9月9日,山本令近藤先遣艦隊、南雲機動部隊駛出特魯克,前出至瓜島以北海域。同時小松第六艦隊的十餘艘潛艇聞風而動,在美軍艦隊可能經過的海域佈下了兩條警戒線。“瑞鳳”號的到來使南雲的航母增加到3艘,但艦載機只有129架。山本希望川口佔領機場之後,近藤和南雲可以順勢殲滅前來解圍的美軍艦隊。

賴特的9艘艦艇為特納船隊護航顯然不夠。在船隊東北185公里處,諾伊斯的第六十一特混艦隊經聖克魯斯群島向西航行,將為登陸船隊提供空中保護。臨近中午,美軍1架“卡塔琳娜”發出警告,特混艦隊西北600公里發現敵3艘戰列艦、4艘巡洋艦、4艘驅逐艦和1艘運輸船,另一架“卡塔琳娜”在原接觸點以北390公里發現日軍1艘航母、3艘巡洋艦和4艘驅逐艦——他們發現的正是近藤和南雲的艦隊。預感到日軍空襲隨時可能來臨,諾伊斯下令艦隊提速至23節,迎着敵軍艦隊快速駛去。當值的“黃蜂”號放飛了14架“無畏式”前出510公里實施偵察。一旦敵人被準確定位,“大黃蜂”號的39架攻擊機將立即出發攻敵。麥凱恩同樣預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下令除水上飛機供應艦“麥基諾”號、“寇蒂斯”號和“麥克法蘭”號外,陸基航空兵全部撤離聖埃斯皮里圖,防止日軍突然襲擊。

2小時后,麥凱恩接到偵察機發回的報告,“日軍艦隊掉頭北撤”,他立即將上述信息電告諾伊斯。由於搜索機未能發現美軍航母,山本命令近藤和南雲後撤加油。事實上“黃蜂”號的轟炸機最近時距近藤僅90公里。如果“無畏式”發現並攻擊了近藤艦隊,很可能在第二天誘發一場航母大戰——同樣是美軍2艘重型航母對日軍2艘重型航母加1艘輕型航母。

諾伊斯認為特納依然面臨較大風險,於是回到其北方掩護位置,同時指示默里“必須盡一切可能為特納提供支援”。9月15日下午,第六十一特艦抵達聖克里斯托爾東南280公里處,艦隊航速16節——此地位於“薩拉托加”號中雷受傷處南185公里。在完成例行飛行作業后,“黃蜂”號轉向西方航行。此時危機近在眼前,他們不經意間闖入了日軍另一條潛艇警戒線的中央地帶。

中午時分,日軍1架水上飛機發現了航行中的特納船隊,立即向附近水域尋獵的“伊-15”號、“伊-19”號潛艇發出接敵通報。2艘日艇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以最快速度向指定海域疾駛。航行途中,他們意外發現了美軍航母艦隊。日本人撞上大運了——本來伏擊張郃的,竟然巧遇了司馬懿。

“伊-19”號艇長木梨鷹一經一系列巧妙機動成功穿越美軍反潛警戒線。諾伊斯渾然不覺危機已近在眼前。13時45分,為了讓26架飛機升空並接收6架空中巡邏的戰鬥機,“黃蜂”號開始逐漸減速,整個右舷暴露無遺。木梨趁機在950米、50度方位以8秒一條的間隔打出了太平洋戰爭戰果最大的一次魚雷齊射。眼見白色魚雷航跡不斷接近,瞭望哨緊急拉響戰鬥警報。艦長謝爾曼上校立即右滿舵試圖規避。在躲過日軍前2條魚雷后,第三、第四、第五條魚雷相繼擊中航母右舷。劇烈爆炸立即誘發了衝天大火,火勢在航空汽油槽、彈藥庫和機庫中加滿油彈的飛機助燃下越來越大,接二連三的殉爆將大難臨頭的“黃蜂”號燒成了一支火炬,側傾迅速超過11度,海水翻滾着湧入船艙。魚雷爆炸將艦體前部消防系統徹底摧毀,導致損管隊員無法有效控制火勢。夾着火焰的爆炸氣浪席捲艦橋,諾伊斯襯衣、頭髮都着了火,差點因此丟掉性命。僅35分鐘,謝爾曼在徵求諾伊斯意見後下令“棄艦”。水兵紛紛翻越艦舷欄杆跳入大海,驅逐艦迅速靠攏過來打撈落水人員。全艦2247名官兵亡193人、傷366人。艦員全部離艦后,“蘭斯多恩”號奉命向航母補射了5條魚雷,“黃蜂”號帶着46架飛機沉入聖埃斯皮里圖西北460公里處,空中25架飛機被“大黃蜂”號收容。

與此同時,“伊-15”號尋隙鑽入“大黃蜂”號護航艦群之中。萬幸的是,當它準備發射魚雷時被美軍驅逐艦的聲吶準確捕捉,反潛警報立即拉響。“奧布萊恩”號奮不顧身撲了上來,日軍潛艇迅速被投下的深水炸彈完全壓制。

此時出現了戲劇性一幕。木梨射出的魚雷不但徹底終結了“黃蜂”號,其第二、第六條一路向前,徑直衝入東北11公裡外第十七特混艦隊陣中。“大黃蜂”號緊急轉舵,避開了長途奔襲的第六條魚雷,它身後的“北卡羅來納”號無意中成了替罪羊。魚雷在艦體前部左舷一號主炮塔下方炸響,激起的水柱幾乎與煙囪齊平,艦首左側吃水線下被撕開一個高5.5米、寬9.6米的大洞——美國人後來形容“足以通過一輛大型卡車”。前部彈藥艙被洶湧灌入的海水淹沒,水兵5人陣亡、20人受傷。在損管人員努力下,側傾5.5度的艦體在6分鐘內通過反向注水得以糾正。作為一艘皮糙肉厚的戰列艦,“北卡羅來納”號速度仍有25節。這艘參戰不久的戰列艦隻好暫時返回湯加塔布,之後前往珍珠港維修。默里率“大黃蜂”號迅速向東脫離,留下斯科特少將在原地救援“黃蜂”號的倖存者。所幸南雲和近藤均已北撤,“黃蜂”號的意外罹難並未影響特納的輸送行動。

憤怒的美軍驅逐艦立即展開了攻擊。“黃蜂”后中雷后僅6分鐘,深水炸彈就從日本人頭頂落了下來。活到戰後的“伊-19”號軍醫折重一郎奉命守在住艙甲板上數美軍投下的炸彈,他估計敵人最少投放了30顆。美艦的攻擊一直持續到17時15分才悻悻撤走。謹慎的木梨為防止月光下暴露行蹤,耐心等到20時10分才浮出水面。艇員用紅豆糯米飯罐頭、沙丁魚乾和清酒舉行了簡單的慶祝宴會。9月25日,“伊-19”號順利返回特魯克。

木梨的戰績遠不止此。他發射的第二條魚雷擊中了之前奮勇搶險的“奧布萊恩”號驅逐艦。初看驅逐艦並未受到太大損害,經簡單搶修后該艦於16時脫離編隊以15節航速向聖埃斯皮里圖返航,但嚴重受損的艦首隻能回到本土才能維修。10月19日,“奧布賴恩”號在前往三藩市的途中,艦體突然以中雷部位和前方輪機室為中心斷為兩截,旋即沉沒。日軍當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戰後木梨“一炮三響”的驚人戰績才得到確認,不過他本人永遠不會知道了。包括莫里森少將在內的許多美國專家認為參與攻擊的日軍潛艇不止一艘,事實上,“伊-15”號僅目睹並證實了“黃蜂”號的沉沒,並未獲得進攻機會。

命中“黃蜂”號的戰績很快得到確認。逃脫攻擊的木梨立即向第二潛水戰隊司令部發報,“在南緯12度18分、東經164度15分向1艘‘黃蜂級’航母發射魚雷6條,聲吶確認爆炸聲4次,因遭敵深水炸彈攻擊未能及時確認戰果。”隨後,“伊-15”號艇長石川信雄發來電報確認,那艘美軍航母已於東京時間晚18時沉入大海。當晚,興奮不已的木梨在日記中即興賦打油詩一首:

哨戒重日遂會敵,決然肉迫發魚雷。

練武幾年技入神,南海深處巨艦沒。

木梨這詩寫得真不怎麼樣。作為“海兵”第五十一期畢業生,木梨入學時成績僅在291名學員中排第一百五十位,1923年畢業時更退到了255名學員中倒數第一,如此說,能寫出詩來已經很不錯了。正是因為成績太差,木梨沒有獲得在戰列艦或重巡洋艦上服役的機會,最後屈尊到了潛艇部隊。不過他似乎真跟潛艇有緣,後來在潛水學校進修時竟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小小一艘潛艇竟擊沉了敵軍重型航母,如此好消息傳到拉包爾,最先提出質疑的是參謀長二見。他問仍在第八艦隊司令部的宇垣,“潛艇到底能不能擊沉航母啊?”在確認美軍航母被擊沉后第二天,二見親自登門向海軍道賀。木梨也在一個半月後晉陞中佐,回國后獲得單獨覲見天皇的殊榮。1943年10月木梨出任“伊-29”號艇長,擔負前往歐洲與德國聯絡的重任。1944年4月16日,“伊-29”號運載德國提供的資源和技術資料返航,於7月26日在巴林塘海峽被美軍潛艇擊沉,隨艇陣亡的木梨特晉兩級追授少將。“伊-19”號則於1943年11月25日在吉爾伯特群島海域被美軍“拉德福”號驅逐艦擊沉,艇上105人無一倖存。被木梨擊傷的“北卡羅來納”號幸運活到戰後,退役后被改造成一艘博物館艦。1986年7月,“北卡羅來納”號博物館舉行紀念活動時,還特意邀請了當年“伊-19”號的4名倖存老兵參加,並將當年留在戰列艦上的一塊魚雷殘片贈予他們作為紀念。

剛剛上任不到一周,諾伊斯再次折損1艘航空母艦。和“企業”號、“薩拉托加”號受傷不同,“黃蜂”號直接沉入海底,連修修來報仇的機會都沒了。戈姆利認為第六十一特混艦隊根本不該去事發海域,“保證這支運輸船隊安全抵達瓜島是當務之急且絕對必要,但鑒於我們已經有從聖埃斯皮里圖和瓜島起飛的陸基飛機,我認為再加強空中掩護並無必要”,因此“航母編隊不應為了給這些運輸船提供空中掩護而進入敵軍潛艇活動頻繁的海域,除非有緊急需求”。他還批評諾伊斯在危險水域反覆穿越先前經過的航線,沒有採取必要反潛措施。諾伊斯和謝爾曼進行了激烈的辯護,聲稱“黃蜂”號被擊沉的水域是為防止北方敵軍襲擊特納船隊不得不去的地方。諾伊斯特彆強調指出,“黃蜂”號遇難地點距最近的舊航線穿越點有280公里之遙,處於艦隊之前從未進入或接近過的水域。

事實上,驅逐艦數量太少和金頑固地堅持每艘航母巡航時各配備一群護衛艦艇——這兩點尼米茲也認可——是“黃蜂”號沉沒和“薩拉托加”號受傷的主要原因。美國艦隊司令部在1943年秘密戰鬥經驗通報中承認諾伊斯的“驅逐艦太少”,同時批評他沒有讓它們發揮出最大效能。這種不足在艦隊改變航向時顯得尤為突出,此時驅逐艦為了恢復相對陣位不得不加速衝刺,一旦速度加快就會削弱水聲探測效能,導致反潛效率下降。護航驅逐艦指揮官羅伯特·托賓上校在1943年2月解釋說:“為了保證無論航母如何機動都能得到足夠保護,護衛艦艇應該將它團團圍住,且各驅逐艦始終要處在正確位置。如果按3600米半徑計算,至少需要10~12艘驅逐艦,具體數量取決於當時的水聲條件。”但一直到1943年年底,每艘航母由4~7艘驅逐艦護航一直是美國海軍的標配。到1944年,財大氣粗的美國人就可以讓單艘航母享受14~16艘驅逐艦護衛的奢侈待遇了。

10月9日,哈爾西對“黃蜂”號遭襲沉船一事一針見血地指出,“在所羅門群島把航母長期作為掩護部隊部署在固定地理位置活動”違反了“最重要的兵家原則”——原則是啥哈爾西沒,老酒認為應該是忽略了航母強大的攻擊性和機動性——“所有指揮官務必認識到,將航母束縛在受限區域或固定地點的守勢運用必將招致災難”,“我們在這些作戰中沒有受到更大損失實在是幸運到了極點”。海軍陸戰隊的觀點更加可笑。“航母損失或暫時無法活動產生了一個積極影響,原本得不到運用的海軍飛機和飛行員紛紛湧入亨德森機場,”海軍陸戰隊航空兵司令羅斯·羅威爾中將打趣說,“正因為損失了那麼多航母,瓜達爾卡納爾得救了。”——老酒認為這話純屬幸災樂禍。

因近藤和南雲已經北撤,加之隨後兩天天公作美,海面上烏雲翻滾大雨如注,日軍陸基飛機無法出動,9月18日,特納運輸船隊安全駛抵瓜島。陸戰一師的老部隊——驍勇善戰的陸戰七團重回范德懷抱。這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部隊是范德手中的王牌,比陸戰一團更加出色。大批增援部隊及卡車、重型設備、武器彈藥的到來使范德自海軍撤退以來第一次感到有把握掌控瓜島的局勢。不但兄弟們有吃有喝了,范德可控兵力已增至10個陸戰步兵營、1個突擊營、1個守備營,他們隨時能夠得到4個炮兵營、1個坦克營的火力支援。仙人掌各型飛機達到60架。除了艦隊,該有的范德幾乎全有了,至此陸戰一師已牢牢在瓜島站穩了腳跟,日軍完全喪失了戰役主動權。

不是所有人都持這種觀點。《紐約時報》軍事記者漢森·鮑德溫告訴范德,華盛頓對瓜島局勢很不放心,他的頂頭上司、戈姆利的南太平洋司令部尤其如此。范德對此忿忿不平,他“既不能理解、也不能寬恕這種態度”。很明顯他們的行動已將日軍打了個措手不及,截收到的敵軍電報表明,“日本最高指揮層在某種場合已陷入了混亂”。

“你是不是準備堅守這個橋頭堡呢?”鮑德溫問,“你打算繼續待在這兒嗎?”

“他媽的,當然,幹嗎不呢?”氣憤讓范德失去了慣有的儒雅和冷靜。

事實證明,像《紐約時報》這種大報的記者肯定是見過大世面的,鮑德溫的話絕非憑空捏造。9月20日,珍珠港迎來了一位華盛頓的大人物——陸軍副參謀長、航空兵司令阿諾德中將。阿諾德此行身份非常特殊,他是作為參謀長聯席會議特別代表來前線考察,為華盛頓下一步決策提供依據。前往機場迎接的是夏威夷陸軍司令埃蒙斯中將,他之前剛從南太平洋回來。麥克阿瑟和戈姆利告訴埃蒙斯,他們不相信僅憑范德一個師就能守住瓜島。雖然他們頂住了日軍兩輪進攻,但那不過是小打小鬧的局部戰鬥。倘若日第十七軍全軍壓上,瓜島危矣!埃蒙斯贊同他們的看法,並將上述意見轉告了阿諾德。

針對阿諾德的詢問,尼米茲表達了與上述3人截然相反的看法。他指出日軍為奪回瓜島已集結了它的主要力量,而盟軍在人員、艦艇,特別是戰機補充上遠比敵人快得多。我方實力雄厚,後勁十足,假如陸戰一師能再堅守一段時間,形勢肯定會發生有利於我方的變化。

兩種意見截然相反,阿諾德當然不便當場表態。他只是告訴尼米茲,歐洲戰場形勢危急,俄國人正咬牙支撐,英國人早精疲力竭。丘吉爾多次向美英參謀長聯席會議施加壓力,不同意美國人抽調過多兵力爭奪南太平洋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島,羅斯福處於左右為難的尷尬境地。阿諾德答應回華盛頓后,盡量說服參謀長聯席會議做出支援瓜島的決定,前提是陸戰一師必須守住瓜島,否則一切無從談起。從中看出,崇尚進攻的阿諾德是贊成據守瓜島的。

瓜島戰役已打了近2個月,尼米茲覺得到了自己親往戰場視察的時候了。到現場去不但能看到真實情況,順便還能給弟兄們授授勛、打打氣——其實作為第一責任人的戈姆利早該去了。尼米茲敦請特派員能和他一同走一趟,最後他告訴阿諾德:“陸戰一師絕不會讓華盛頓失望的!”

9月25日,兩人乘“科羅納多”水上飛機前往南太平洋。出發前尼米茲向西南太平洋戰區發去電報,邀請麥克阿瑟到努美阿“共商戰是”。老麥連羅斯福和馬歇爾都不放在眼裏,對潛在競爭對手的邀請自然不會輕易前去。他以攻為守地複電說,邀請尼米茲到布里斯班與他會晤,理由是新幾內亞戰事吃緊,他本人一刻都不能離開——這話說得似乎人家尼米茲整天閑着沒事幹。尼米茲當然不會帶戈姆利跑那麼遠,雙方斡旋結果是,麥克阿瑟派參謀長薩瑟蘭、航空兵司令肯尼等人作為代表到努美阿參會。

在太平洋戰爭過程中,尼米茲乘機出行經常出事,這次也不例外。航途中飛機一個引擎軸承燒壞了,尼米茲一行不得不在坎頓島過夜,等珍珠港另派飛機來。尼米茲在這裏邂逅了老朋友、剛從南太平洋回來的麥凱恩,他是準備前往華盛頓履新的。1906年,在菲律賓服役時,兩人曾在“帕奈”號上短期共事。面相顯老的麥凱恩比尼米茲大一歲,看上去似乎大10多歲。麥凱恩告訴尼米茲,只要有足夠的戰鬥機阻止敵軍連續轟炸,瓜島完全能夠守住。

9月28日,尼米茲一行抵達努美阿。他發現前來迎接的戈姆利面容憔悴,一臉焦慮。因為沒有空調,“阿爾貢”號上的司令部熱得像蒸籠一般,戈姆利很少離開這裏。尼米茲納悶他為什麼不在岸上設置更舒適、寬敞的司令部。後來得知法國殖民當局不願提供方便,戈姆利也未堅持提出這種要求。

會議從16時30分一直持續到20時。參會的除尼米茲、戈姆利,還有阿諾德和助手聖克萊爾·斯特里特準將,代表麥克阿瑟的薩瑟蘭少將、肯尼少將,特納少將,南太平洋戰區陸軍司令米勒德·哈蒙少將等。海軍陸戰隊代表德韋特·佩克上校和法伊弗上校也出席了會議。

尼米茲親自主持。戈姆利首先介紹了戰區情況及未來作戰計劃,報告和他的表情一樣令人沮喪。薩瑟蘭重申了麥克阿瑟的觀點,“瓜島不能再守應儘早放棄”。老酒納悶以麥克阿瑟的戰略眼光怎麼會提出如此建議?美軍放棄瓜島勢必導致日軍將全部兵力用於新幾內亞方向,他的莫爾茲比港甚至澳大利亞守得住嗎?哈蒙表示日軍正大舉增援瓜島,“繼續固守只能導致更多傷亡,陣地難保”。特納再三強調海軍已經盡了全力。除表達上述觀點外,所有人都沒忘了哭窮,請求珍珠港和華盛頓增援更多兵員、裝備和物資。

作為華盛頓的特別代表,阿諾德詳細闡述了盟軍全球戰略,強調各戰區均提出了補充飛機、坦克和艦艇的要求。之前他注意到努美阿港內停着7艘滿載的運輸船,機場許多飛機沒有裝配。阿諾德嚴厲批評了這種積壓問題,指出在它們全部投入使用之前,不會再向南太平洋增調一架飛機。

尼米茲上將嚴厲指出:如果現在還有人懷疑陸戰一師能否守住瓜島,為何不派出新喀里多尼亞的陸軍前往增援?對使用新西蘭陸軍和航空兵的可能性是否做過研究?為何不派出海軍艦艇破壞日軍的“東京特快”?尼米茲聲色俱厲的發言讓所有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估計都是第一次看尼米茲發這麼大的脾氣。最後尼米茲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強調:“瓜達爾卡納爾雖然只是個局部小島,但關係到全局成敗,希望各位立即做好增援瓜島的準備。”

尼米茲特別留意到,其間參謀軍官兩次將急電送到戈姆利手中時他都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喃喃自語:“我的上帝,這叫我該怎麼辦呢?”

翌日上午,尼米茲給特納頒發了十字勳章,隨後在新喀里多尼亞陸軍司令亞力山大·帕奇少將陪同下視察了島上防禦情況。下午,尼米茲乘水上飛機前往聖埃斯皮里圖,剛剛接任麥凱恩的菲奇早已等在那裏了。阿諾德則在薩瑟蘭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布里斯班。

9月30日,尼米茲一行將按計劃飛往瓜島。由於缺乏安全的水上着陸點,菲奇特意給尼米茲準備了一架空中堡壘。飛行員是一位年輕的陸軍上尉,沒有帶所羅門群島的地圖。他告訴提出質疑的副官拉馬爾上尉:“甭擔心,這條航線我不知飛過多少次了,閉着眼睛都能飛到。”飛機抵達瓜島時,天降大雨,上尉轉了幾圈都無法找到亨德森機場。坐在前排的奧夫斯蒂中校提醒拉馬爾帶有《國家地理》雜誌,上面有一張大比例尺的南太平洋地圖。憑藉地圖指引,B-17終於安全降落。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尼米茲從容披上雨衣,精神抖擻地走下舷梯。他看到了雨中等候的范德格里夫特,兩人互相敬禮后熱情握手。

“您好,范德格里夫特。”

“您好,將軍。剛才我還在為您擔心呢!”范德心有餘悸地說。

“大雨中起降飛機的情況不多吧?”

“不多,不過也不算少。”范德明顯屬於沒話找話。

“多虧了大雨,日本人的飛機才沒來光顧。”

“我們的老對手山本,可沒想到您會有這個膽量。”范德不失時機地拍了領導一馬屁。

午飯後,尼米茲提出前往飛行指揮所和前沿陣地視察。范德提議是否等雨停了再去,尼米茲說自己不是來旅遊的,不能耽誤寶貴的時間。於是據守“血嶺”的士兵看到一群穿着雨衣的軍官簇擁着兩位將軍蹚水而來。一位哨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這位和他打招呼的老頭兒就是太平洋艦隊司令官尼米茲上將,以至於竟呆若木雞地站在掩體裏忘了舉手還禮。隨後,尼米茲視察了飛行指揮所和野戰醫院的傷病員。

傍晚大雨下個不停。范德舉辦了一個簡單酒會歡迎尼米茲一行。隨後兩位將軍避開參謀躲在一邊飲酒。

“范德格里夫特,這一趟的確不虛此行,”尼米茲說,“非常高興,我看到了陸戰一師堅守機場的決心。”

“說實話,守住機場問題不大,”范德為尼米茲斟上酒,“參謀們認為應該掃蕩敵人的基地,但我沒有海軍的艦炮。”

“你在和我兜圈子吧?”尼米茲呷了一口酒,微笑着說。

“所以,將軍,陸戰一師得不到艦炮火力支援,目前只能固守機場,被動挨打。”

“海軍有他們的難處。”

“恕我冒昧,有些情況您比我更清楚。在努美阿,不願拿自己艦船冒險的指揮官太多了。日本人的‘東京快車’就比我們勇敢得多!”看尼米茲沉思不語,范德點起雪茄猛抽一口,“我一忍再忍,也不能寬恕南太平洋部隊和戰區司令部的悲觀態度。陸戰一師身陷重圍,孤軍奮戰,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勝利。海軍為什麼總是怕字當頭,縮手縮腳?”

尼米茲只好表態說,他將督促戈姆利儘快派出增援力量。他發現一個人越接近戰場就越有信心,失敗主義情緒好像主要在努美阿和布里斯班的司令部里盛行。尼米茲故意岔開了話題:“范德格里夫特,你知道,戰爭結束后,我們將編寫一部新的《海軍條令》。好好記住,到時候我想知道你認為哪些方面應該改掉。”

“我現在就想到了一點。一定要刪掉那些不分青紅皂白就處分損失艦艇或使它們擱淺的人之類的條款。在這裏有許多人過於滑頭,不願拿他們的軍艦冒一點險。”聽到這裏,尼米茲忍不住笑了。他肯定想到了很久之前自己負責的第一艘驅逐艦“德凱特”號擱淺的事兒。還好,當時尼米茲少尉只是受到了警告處分。

第二天上午,尼米茲給前段戰鬥中表現突出的官兵授勛。范德獲得了海軍十字勳章。當尼米茲將一枚勳章佩戴到一名士兵胸前,表彰他“在敵人炮火襲擊下英勇卓絕”時,這名身體壯碩的陸戰隊員突然暈倒在地。范德為此感到不安。事後方知,這名士兵是因為尼米茲上將親自給他頒獎過於激動才忽然暈倒的。尼米茲在戰局最危機時刻親臨戰場視察,這一行動本身幾乎同他答應立即運來更多飛機和軍隊一樣使守島官兵士氣為之一振。要知道此時瓜島的天空並非美國人獨有,尼米茲此行需要冒極大風險。

連日大雨導致跑道異常泥濘。為減輕負荷,范德決定讓尼米茲一行分乘2架B-17離開。尼米茲被安排在第一架飛機里。登上飛機的尼米茲直接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對拉馬爾的規勸裝作沒聽見,顯然他希望航途中能有一個開闊的視野。飛機引擎很快發動,飛行員加大油門向前滑行。跑道盡頭是馬坦尼考河支流陡峭的懸崖。如果不能順利起飛,飛機勢必一頭栽進湍急的河流之中。飛機輪子濺起一路泥漿,艱難滑行,眼見即將滑到盡頭仍未騰空,飛行員立刻關閉引擎緊急剎車,機上的人嚇得閉上了眼睛。機身沿着跑道緩緩滑動,終於在懸崖邊停住了。好險!

范德看得瞠目結舌,心幾乎要蹦出胸腔了,老半天才醒過來神。他急忙派車將飛機小心地拖回跑道。鑽出飛機的尼米茲似乎非常輕鬆:“看樣子上帝有意留我們吃午飯。那就不客氣了,吃完飯再走。”

此時小雨已停。午飯後跑道稍幹了一些。推遲起飛非常危險,聖埃斯比里圖機場缺乏足夠的燈光設施,空中堡壘必須黃昏前抵達。第二次起飛非常順利。20分鐘后,參謀人員乘坐的第二架飛機也升空了。

重新回到努美阿的尼米茲向戈姆利和哈蒙提出,火速抽調南部駐島陸軍部隊增援瓜島。既然日軍已經在新幾內亞和瓜島雙線開戰,只要瓜島安然無恙,南部諸島的安全暫時是無須擔憂的。他同時強調,必須盡一切努力使日軍“東京快車”出軌。

川口支隊鎩羽血嶺的消息不啻在拉包爾引發了一場海嘯。震驚之餘,百武、塚原、三川等人也只好重新坐在一起,會商下一步的具體對策。眾人研究的結論是:鑒於島上美軍兵力強大且炮兵眾多,再派小股兵力登島偷襲已行不通。奪回機場的根本途徑是將彪悍的第二師團和重炮部隊送上瓜島,實施正面強攻方能奏效。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是:“老鼠運輸”運兵運糧已不堪重負,重武器沒有萬噸級運輸船或大型水上飛機母艦是萬萬不行的。隨之就出現了第二個難題:運輸期間必須徹底壓制瓜島美軍航空兵,否則大軍上島純屬無稽之談。

對於第二個問題,雙方會商提出了以下解決辦法:基地航空部隊繼續加大對瓜島的空襲力度;儘快完成布因機場建設,第二十六航空戰隊立即進駐,實現航空基地的前移;登島陸軍野戰重炮兵推進至馬坦尼考河東岸一線,直接對機場實施壓制性炮擊;以戰列艦或重巡洋艦趁夜間衝進鐵底灣,以大口徑主炮炮轟機場;進一步強化對敵軍海上補給線的遮斷。

實施上述作戰,僅憑現有力量顯然不夠。第二師團一旦登島,百武再次變成了沒有丁點預備隊的光桿司令。海上遮斷僅靠第八艦隊無法完成,用於炮擊機場的戰列艦三川連一艘都沒。唯一解決辦法只能再次厚着臉皮向東京求援。百武這次索性獅子大張嘴,要求將第三十八師團編入第十七軍,同時提出調入重炮聯隊、戰車聯隊等一系列要求。

瓜島之禍是海軍闖下的,於是乎聯合艦隊也跟着瞎起鬨,提出“日美決戰”已經打響,決戰開始之地就在瓜島。如瓜島不保,盟軍就可溯所羅門群島而上,如此,則拉包爾危在旦夕。下一步特魯克、菲律賓、沖繩都將被美軍逐一奪去,本土四島危矣!總之一句話,現在瓜島重要得簡直不能再重要了。

前線呼聲如此之高,東京當然不能置之不理。9月17日,大本營陸海軍部召開聯席會議討論東南方面戰事問題。對海軍提出“瓜島戰事預示着盟軍開始反攻”的論調,陸軍鮮見地表示贊同。同時提出,因蘇聯在歐洲戰場依然面臨巨大壓力,至少今冬明春北方可暫時維持現狀。換句話說,在東南方面完全可以放開手腳,與美國人大打出手。

會議迅速達成開戰以來第八次陸海軍中央協定。參謀本部隨即向各佔領區發出第688號大陸令,以下部隊火速離開防區加入第十七軍麾下:南方軍駐爪哇島步兵第三十八師團,中國派遣軍華北方面軍戰車第八聯隊、第二十三軍獨立第十山炮聯隊、獨立第十九工兵聯隊,關東軍下屬第四重炮聯隊等。同時新幾內亞作戰為瓜島讓路,南海支隊停止前進,掉頭翻越歐文斯坦利山撤回布納,在奪回瓜島之前暫時固守新幾內亞東部要地。

為加強對第十七軍的作戰指導,參謀本部作戰課長服部派小沼治夫前往拉包爾,出任第十七軍作戰參謀,同時增設了由山本築郎等7人組成的參謀團。作為大本營陸軍部駐第十七軍特別代表,辻政信、杉田一次——當初在新加坡給山下奉文和帕西瓦爾當翻譯的那位,他本人是反對增援瓜島的——和林中彥受命前往拉包爾協助百武指揮作戰。

辻政信知道瓜島制空權在美軍手中。出發之前,他特意拜訪了老同學、作戰課航空參謀久門有文,提出能否派陸軍航空兵進駐拉包爾。在此之前,那裏一直是海軍航空兵唱獨角戲。同屬陸大第四十三期軍刀組的久門翻了辻一白眼:“只要本人還活着一天,陸軍航空兵就休想到拉包爾做那些無謂消耗。”

辻聞言,勃然大怒,以前還沒人敢跟他這麼說話呢!只見他猛一拍桌子,怒喝道:“難道第十七軍全軍覆沒,帝國陸軍即使失敗也與你無關?你就只要你的航空兵?”久門早看出瓜島是個無底洞,多少東西也不夠往裏填的,索性把頭一扭,不搭理辻了。

對向瓜島大舉增兵,參謀本部持久門類似觀點的人不在少數。禍是你海軍闖下的,憑什麼讓我們陸軍買單?9月10日,參謀本部《機密戰爭日誌》中這樣寫着:“海軍輕易展開拙劣的作戰,不經濟使用石油,使石油儲備進一步減少,現對民需特配產生壓迫,而海軍卻一點沒有感到責任。聯合艦隊主力在拉包爾心安理得地旁觀所羅門海戰到底是怎麼回事?海軍今天的困境完全是輕率發起中途島戰役造成的。到現在失去了航母主力,失去了人,失去了石油,失去了畢生的信心,失去了太平洋戰局的主動權,得到的不過是一個陸基航空兵威力巨大的偉大教訓罷了。”

接到東京發來的消息,聯合艦隊和第十七軍上下一片歡騰,特魯克和拉包爾到處洋溢着似乎勝利已經到手的樂觀氣氛。躊躇滿志的百武高調宣佈,將親自登島指揮第二師團作戰,幹掉美國人,奪回機場。

這麼多部隊被配屬給第十七軍,自然不能都游泳前往瓜島,運送兵員和重裝備的任務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海軍頭上。9月17日,聯合艦隊再次發佈作戰命令:基地航空部隊對瓜島實施大規模航空作戰,殲滅美軍航空兵力;近藤先遣部隊與南雲機動部隊相機南下,捕捉殲滅美軍航母艦隊;小松潛艇部隊在所羅門群島東南遊弋,阻止美軍向瓜島增援並策應殲敵。

9月下旬,第二驅逐艦戰隊和第三驅逐艦戰隊換防。後者與第四驅逐艦戰隊組成由橋本指揮的增援部隊,在三川統一指揮下繼續實施“老鼠運輸”。運載坦克和重裝備的任務交由“千歲”號、“日進”號水上飛機母艦承擔。

9月16日,3艘驅逐艦給瓜島守軍送去了少許糧食彈藥,另3艘驅逐艦炮擊了隆加機場。17日,又有驅逐艦2艘送部分彈藥糧食上岸。18日,4艘驅逐艦送上去4門野戰炮。20日,執行任務的4艘驅逐艦遭仙人掌猛烈空襲,“敷波”號受傷,但所運物資彈藥均成功上岸。21日,美軍進一步加大阻擊力度,“陽炎”號驅逐艦受傷,執行任務的4艘驅逐艦被迫返回。24日,運載青葉支隊一部的4艘驅逐艦遭美軍高空轟炸和低空掃射,“浦風”號、“海風”號受傷,被迫放棄運輸任務。雖然“老鼠運輸”還算順利,但因塚原根據月明關係將航空作戰推遲至30日,2艘運載重武器的水上飛機母艦始終無法成行。

9月23日,聯合艦隊首席參謀黑島親臨拉包爾,與第八艦隊首席參謀神重德、第十一航空艦隊首席參謀高橋千隼、第十七軍參謀長二見共同會商擬定新的運輸計劃。會議決定“老鼠運輸”和“螞蟻運輸”並舉,10月14日前完成所有運輸任務。與此同時,渡邊乘機前往肖特蘭,與橋本共同修正了海軍運輸方案:參與“老鼠運輸”的驅逐艦每天增至8艘,計劃“日進”號在3日、6日,“千歲”號在10日、13日將重武器送上瓜島。10月14日運輸任務完成,陸軍具備發起總攻的所有條件。

然而,月明期間,瓜島美軍航空兵異常活躍,“螞蟻”和“老鼠”均面臨極大風險。布因機場直到26日還不具備使用條件,雙方對按期完成運輸任務均無把握。9月26日,渡邊再次到拉包爾與三川商討解決方案,決定採取高速運輸船隊運送兵員和武器。第八艦隊兵力不足,船隊安全無法保證。百武對一直要求他坐驅逐艦登島的田中大發雷霆:“你們海軍不去好了,本官乘運輸船去。”

見此情形,剛剛抵達拉包爾的辻逮住了出風頭的機會。他私下找到百武,請求給他一架飛機,由他直接到特魯克面見山本陳情支援。百武半信半疑:一個小小陸軍中佐,毛蛋孩子,怎麼能輕易說服如日中天的山本大將?人家見不見你還說不準呢!辻一再請求,百武索性死馬當活馬醫,答應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佐前往一試。28日,辻在渡邊陪同下乘海軍飛機抵達特魯克。

按說東京來的大本營參謀肯定是見過大世面的,但初次登上“大和”號的辻還是被巨艦的綽約風姿鎮住了。後來他回憶說:“從艙口到艦內,就像步入了一所寬敞豪華的大賓館一樣。難怪有人將它稱作‘大和賓館’。倘若你在這裏迷了路,沒有人引導是很難走出去的。”辻在渡邊的陪同下首先找到了黑島,以陸軍部駐前線特派員身份要求晉見山本。黑島還真被辻的狂妄唬住了。在請示了宇垣之後,黑島徑直將辻帶到了山本的司令官艙室。

起初山本還以為是前線人員前來向他彙報情況。辻一見到山本,就毫不客氣地指責說:“參謀本部對瓜島戰況很不滿意。前兩次攻擊都失敗了,這其中當然有海軍配合不力的因素。第八艦隊沒有足夠戰艦為運輸船隊護航,陸軍補給運不上去,島上官兵彈盡糧絕,只能靠椰子、草根和野菜維持生命,一個個形同骷髏,川口本人比甘地還瘦。即使沒有在戰鬥中犧牲,他們也快被餓死了。”話到動情之處,辻流下了動的淚水:“現在敵人平均每天有2艘萬噸運輸船到那裏卸下各種物資。每耽誤一天,我們進攻的難度都在增加。懇請長官派出海軍主力,鼎力幫助陸軍奪回機場。”山本目不轉睛地盯着辻,一言不發。

“我這次冒昧前來求見,”辻繼續慷慨陳詞,“就是要轉達百武將軍的話,第十七軍應該完整登上該島,不能再重蹈以前的覆轍,用驅逐艦零零星星運過去,被敵軍優勢兵力逐一擊破。海軍不能一味強調自己的困難。如果海軍仍然拒絕派出護航船隊,我們的重炮和補給就不能隨隊同行,戰鬥力將大大削弱。百武將軍決心已下,即使海軍不派出強有力的護航艦隊,他仍將率部下乘運輸船前往瓜島,即使中途犧牲也在所不惜!”

“豈有此理!”山本忽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辻以為冒犯了長官,閉口不語。

“與陸軍精誠團結奪回機場,是我海軍義不容辭的責任!”山本緩緩轉過身來,不知是被辻的話打動,還是為瓜島戰事擔憂,山本眼中同樣含着淚水,“如果第八艦隊有意保存實力,不派戰艦為運輸船護航,造成進攻部隊補給不足而導致失敗,我本人將為此感到痛心慚愧!”

辻動了動嘴還想說話,山本用手勢制止了他:“請回去轉告百武將軍,聯合艦隊將全力以赴,派出強大護航艦隊滿足第十七軍一切要求。必要時我本人將親率‘大和’號奔赴戰場!”

辻被山本的舉動徹底驚呆了,他完全未料到事情竟如此簡單,於是慌忙立正敬禮:“將軍,我不知道怎麼替陸軍來感謝您。”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只是我想請你幫我個忙,規勸百武將軍給我點面子,最好乘驅逐艦前往島上,以確保他的生命安全。第十七軍需要他指揮全局,千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險!”辻再次流下了激動的淚水,表示真想在大將手下當個參謀,死也心甘!

此情此景讓在座的宇垣感動萬分,他在當天的《戰藻錄》中如此寫道:“鑒於陸軍一木、川口支隊相繼失敗,兵力不足乃一大失策。為運送充足兵員,縱有萬般困難,也非得派出6艘高速運輸船不可。9月已多日延遲輸送,為掩護運輸船隊,我聯合艦隊非得有付出重大犧牲的覺悟不可。”

可能說話時間長了,一向被稱作“苦行僧”的辻幸運地在“大和”號吃上了一頓海軍工作餐。海軍並未刻意招待這位陸軍普通軍官。後來辻回憶說:“黑漆器盤子裏是翹着尾巴的鹽焗鯛魚,還有冰啤酒。”出身窮酸陸軍的辻少見多怪,這不過是擁有26噸食品冷庫的“大和”號上一名軍官的普通伙食而已。這頓工作餐從此成為辻後來無數次攻擊海軍生活奢侈的最佳罪證。

列位看官肯定納悶了,難道一個小小中佐就有如此大面子?山本耳根就這麼軟?事實絕非如此。山本如此痛快答應陸軍自有他的小算盤。開戰以來,他朝思暮想的就是儘早與太平洋艦隊展開決戰,像當年東鄉在對馬海峽對付俄國人那樣,一錘定音。這樣的機會今天就在眼前:一旦第十七軍主力向為數不少的守軍發起猛攻,美國人絕不會置之不理,勢必向島上派出大隊增援。聯合艦隊就有機會同美軍主力艦隊大幹一場,一戰奠定勝局。

回到拉包爾的辻立即向軍司令官做了彙報。百武聞訊大喜,看來這東京來的人就是不一般哪!要說百武能幹到中將軍司令官已經夠牛了,但在家裏絕對屬於小字輩。他三哥就是天皇侍從長百武三郎海軍大將,五哥百武源吾同是海軍大將。其實百武的長處不在作戰。1921年,百武從陸大畢業后曾在參謀本部情報課任職,逐漸成為日本陸軍頗負盛名的情報專家,特別當年在東北對蘇聯密碼破譯上小有建樹,並因此以少將軍銜出任陸軍通信學校校長。這次,他陰差陽錯被派到瓜島指揮一場攻堅戰。和日軍將領頗多依賴參謀相反,百武對那些所謂的精英參謀極不感冒,總覺得一群中將、少將被一群佐級毛孩子支來支去不成體統,東京卻一股腦給他送來這麼多參謀。不過人家辻弄這一出還真幫了大忙。

百武立即命令小沼和辻着手擬定登島后的作戰方案。阻力首先來自內部。一直病懨懨的參謀長二見同樣持久門類似的觀點。在每次會議上——甚至在與海軍的聯席會議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拔氣門芯兒:“我們切不可去奪回瓜島,在那裏我們不可能打贏!”二見強調,一定要在第三十八師團登島之後,在五個野戰重炮聯隊支援下發起進攻才有些許取勝可能。二見的言論讓百武、小沼和辻異常惱怒,這不是公然長敵人士氣滅自己威風嗎?隨着小沼一紙密電發往東京,二見很快被解除職務,回國不久就被打入預備役。像巴丹戰役第十四軍參謀長前田一樣,開戰前就這一個明白人還被趕走了。

10月6日,參謀本部派來的新參謀長宮崎周一走馬上任。當初武漢會戰時,作為第十一軍作戰參謀的宮崎深得軍司令官岡村寧次信任,固執、敢于堅持己見的宮崎被岡村冠以“王爺”綽號。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宮崎作為參謀本部最後一任作戰部長,和杉田一次作為代表“有幸”參加了日本戰敗后“密蘇里”號上的投降儀式。

對於登島趕走美軍奪回機場,第二師團師團長丸山正男中將同樣持謹慎態度。事實上,第二師團名氣雖大,戰鬥力可能還不如先前登陸的一木和川口支隊。開戰以來,他們僅參加了爪哇島戰鬥。由於守軍過早繳械,第二師團並未撈到像樣的鍛煉機會。9月22日,接到命令的丸山率部從婆羅洲啟程。臨行之前,他對部下做了如下戰鬥動員:

“先前開往瓜島的部隊屢次受挫,可見美軍實力很強,以往的失敗都在於過分輕敵。我們切不可盲目樂觀。本次戰役很可能是日美兩軍在陸上的決戰。我們不能將他們趕下大海,美國人就會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諸位勢必抱着必死的決心,戰勝美軍奪回機場。否則誰也別想活着回來!”

說起來也算第二師團倒霉,之前他們是準備回國作為戰略預備隊的,只是找不到足夠的運輸船才暫時沒能回國。好不容易把船盼來了,卻不是回國,而是前往瓜島。辻第一眼看到這支傳說中的“王牌部隊”就皺緊了眉頭:行李怎麼這麼多?所有士兵幾乎人人戴着那個年代絕對屬奢侈品的手錶——軍官戴的甚至是防水金錶。第二師團原駐守富庶的爪哇島,衣錦還鄉的官兵大包小包全裝着禮品土特產,準備回老家仙台炫耀呢。當初為了讓行李上船,第二師團差點跟接他們的船隊干起架來。辻順手就將行李貼上了封條,先打仗再說,等打跑了美國人,行李還是你們的。

由於川口在血嶺打了敗仗,多達兩位數的少壯參謀要求把他送回東京,免得他老說美軍厲害影響士氣。小沼對川口印象不錯,提出將他調回審問。川口穿着破爛的軍服乘驅逐艦回到拉包爾,百武一聽他的彙報就火冒三丈:這不是一個典型的失敗主義者嗎?什麼飢餓、疲憊、地形、敵兵火力強大,全是為失敗尋找借口。大日本帝國陸軍面前難道還存在困難嗎?但小沼覺得川口的理由還算充分,遂向百武建議由他在即將展開的進攻中指揮一支部隊,還有誰比他更熟悉戰場地形呢?

為徹底壓制瓜島仙人掌航空隊,在山本的嚴令之下,塚原捨命在東南方向展開了三個航空戰隊,這在開戰以來尚屬首次。其中山田第二十五航空戰隊與山縣正鄉少將第二十六航空戰隊駐拉包爾,市丸利之助第二十一航空戰隊駐卡維恩,作為戰役總預備隊。山本和塚原為奪回瓜島可算押上了棺材本。

9月27日,一系列航空殲滅戰率先打響。當天從拉包爾起飛的18架一式陸攻機,在38架零戰護航下對亨德森機場進行狂轟濫炸,海軍陸戰隊和“薩拉托加”號的“野貓”聯袂出擊攔截,第三守備營的高炮也全力迎戰,激戰結果雙方都聲稱取得了勝利。日軍宣稱擊落美軍戰鬥機14架,疑似擊落4架,亨德森機場三處起火,己方僅損失陸攻機2架、戰鬥機1架,2架陸攻機迫降海上。美軍則稱擊落日機10架,己方6架“野貓”帶傷着陸、2名飛行員受輕傷。第三守備營宣稱擊落陸攻機1架。

28日,日基地航空部隊再次出動27架陸攻機在42架零戰護航下空襲瓜島。以逸待勞的美軍在空戰中佔得上風。日軍5架陸攻機被擊落,2架返航途中墜海,1架降落後傷重報廢,零戰被擊落1架。美軍僅損失“無畏式”1架,5架“野貓”受傷。因“企業”號、“薩拉托加”號相繼受傷回港維修,部分艦載機來到瓜島參加了航空戰鬥。

鑒於主場作戰的美軍以逸待勞,可以不顧忌燃油從容迎戰,損失慘重的日軍很快做出了戰術調整,制定出一套全新的雙波次戰術。首先以陸攻機在前虛晃一槍,引誘美軍戰鬥機升空后迅速後撤,由零戰殲滅敵戰鬥機,之後轟炸機返回投彈,最後由第二隊戰鬥機清理戰場。如此“美妙”的戰術可惜無法實施,原因很簡單,戰鬥機不夠,只能實施單波次引誘戰術。

新戰術第一次投入實戰就遭遇重大挫折。29日,擔任誘敵任務的9架陸攻機在距瓜島80公里處突然掉頭,但濃雲使19架零戰未找到攻擊目標,發現目標的8架零戰卻被數量絕對佔優的“野貓”圍住群毆,2架被擊落2架返航報廢。美軍僅損失1架“野貓”。隨後兩天瓜島地區連降暴雨,航空作戰暫時中止。

10月2日天氣放晴,日軍的空襲如約而至。三澤航空隊9架陸攻機在前充當誘餌,第六航空隊小福田租大尉的36架零戰悄悄跟在後邊。當天日軍新戰術大獲成功,美軍6架“野貓”和2架“無畏式”被擊落,陣亡飛行員8人,另有2架“野貓”傷重報廢。日軍僅損失零戰1架,2架傷重報廢,1名飛行員死亡。這是日軍基地航空部隊戰果最輝煌的一天。

但第二天形勢逆轉,濃雲再次幫了美軍的忙。日軍出動27架零戰和15架陸攻機再次嘗試新戰術,付出損失8架、報廢2架零戰,陣亡、失蹤飛行員6人的慘痛代價。美軍以零傷亡酣暢淋漓地報了頭天的一箭之仇。當天護衛“日進”號運輸行動損失6架零戰和6名飛行員。16架零戰是基地航空部隊單日的最大損失。

陸戰七團登島之後,范德的自信心瞬間爆棚。東側泰納魯河一線只有熊大隊把守,對機場威脅不大。偵察機及土著偵察兵發回的情報表明,川口支隊殘部已向機場以西馬坦尼考河一線轉移,與岡部隊會合后仍具有較強戰鬥力。況且一旦將來日軍重炮部隊登島,以馬坦尼考河東岸為陣地實施炮擊,亨德森機場再無寧日。潛在的威脅使范德如鯁在喉,極度不爽。

9月23日,他派出兩營兵力——陸戰七團一營正面進攻,第一突擊營乘舟艇從後方迂迴,欲前後夾擊奪取馬坦尼考河西岸狹長地帶。進攻遭到川口支隊的頑強抵抗。一營兩個連反被日軍包圍,最後在范德再次派出一個營接應和飛機掩護下勉強突圍。4天作戰導致40名美軍陣亡、100人受傷,進攻以美軍完敗告終。雖然作戰課長服部和參謀長二見——宮崎尚未到任——雙雙致電川口乘勝追擊擴大戰果,但血嶺失血過多的川口同樣無力再戰。雙方隔馬坦尼考河形成對峙。

基地航空部隊大規模出擊吸引了仙人掌航空隊注意力,日軍水面艦艇運輸活動漸入佳境。10月1日,“初雪”號等4艘驅逐艦將青葉支隊80人及部分糧秣送上瓜島。同日布因基地投入使用,第二十六航空戰隊立即進駐。翌日,“朝雲”號等5艘驅逐艦運載的250名士兵和部分物資成功登島。

10月3日,輪到重頭戲“日進”號出場。駐布卡第二航空隊拚死護航,出動32架零戰實施空中掩護。執行最後一批護航任務的6架零戰在“日進”號上空一直滯留到夜幕降臨方才離開,最終集體不知所終。付出如此沉重代價,“日進”號在“野分”號、“舞風”號護衛下,將丸山師團長以下231人、150毫米榴彈炮4門、野戰炮2門、牽引車3輛、特大機艇2艘成功送上塔薩法隆加角。同日,“浦波”號等5艘驅逐艦運載的472名士兵和31噸糧秣成功登島。

接下來兩天,日軍分別派5艘和6艘驅逐艦執行“老鼠運輸”。儘管駐布因第六航空隊出動零戰拚命掩護,依然無法完全擋住美軍的空襲。5日傍晚,美軍的空襲導致“峰雲”號和“村雨”號受傷返航,但仍有977人、24噸糧秣和2門野戰炮成功登島。

日軍運輸活動接連成功讓戈姆利夜不能寢、食不甘味,漫漫長夜完全成了日軍“老鼠”的天下。一貫謹慎的戈姆利咬緊牙關,決定出動僅剩的航母“大黃蜂”號襲擊日軍“鼠窩”。10月2日,“大黃蜂”號編隊駛出努美阿。5日凌晨,默里少將先後放飛兩個攻擊波。負責轟炸布干維爾島南部托諾雷港的第一攻擊波由18架轟炸機和8架戰鬥機組成,指揮官為偵察轟炸機中隊長威廉·威德海爾姆少校。因天氣惡劣,只有8架“無畏式”和2架“野貓”找到了攻擊目標,除炸傷日軍大型水上飛機3架外並未取得顯赫戰績。負責攻擊肖特蘭島法辛港的第二攻擊波由15架“復仇者”和8架“野貓”組成,指揮官是飛行大隊長瓦爾特·羅迪中校,攻擊效果同樣不佳,僅擊落起飛攔截的水上偵察機1架。8時15分,回收完艦載機的“大黃蜂”號向東南高速撤退。美軍本次作戰完全達成了突然性,攻擊過程中幾乎未遭任何抵抗。日軍完全沒料到前段航母連遭重創的敵軍竟敢主動出擊,等他們回過神來發起追擊時,默里已經跑出很遠很遠了。

為配合默里的行動,5日清晨,菲奇派空中堡壘從聖埃斯皮里圖出發轟炸了肖特蘭,范德也出動11架“無畏式”和5架“復仇者”轟炸了日軍聖伊薩貝爾島的萊卡塔水上飛機基地,均未取得顯著戰果。所幸當天出擊美機全部返航,無一損失。受襲擊影響,山本下令推遲“日進”號的第二次輸送。

水上飛機母艦運輸活動雖然推遲,但“老鼠運輸”依然猖獗。6日,6艘驅逐艦將700名士兵、4門野戰炮和部分物資送上瓜島。7日,5艘驅逐艦將473名陸軍和舞鶴鎮守府第四海軍特別陸戰隊司令部及部分裝備送至島上。美軍也在不斷增援,7日,陸軍11架P-39戰鬥機和海軍4架“復仇者”進駐亨德森機場。

10月8日,“日進”號在5艘驅逐艦護航下再次出動,黃昏時分,在距瓜島200公裏海域遭美軍機群攻擊。基地航空部隊拚死護航,“日進”號第二次運輸再獲成功,將790名兵員和大批裝備物資送上瓜島。

受前一天成功的鼓舞,日軍9日組織了一次更大規模的運輸活動。13艘驅逐艦載着包括百武、辻在內的1425人及大量糧秣彈藥浩浩蕩蕩駛向瓜島,一路竟暢通無阻,所有人員裝備安全上岸。返航艦隊遭到15架轟炸機、6架魚雷機、8架P-39和15架“野貓”的聯合追殺,擔任空中掩護的2架零式水上偵察機和2架二式水上戰鬥機被悉數擊落。美軍炸傷“野分”號並導致9名水兵死亡,自身損失“無畏式”和P-39各1架。

眼看登島日軍越來越多,一向沉得住氣的戈姆利再也坐不住了。既然無法阻擋日軍增援,當務之急是將緊急抽調的陸軍第一六四步兵團送上瓜島,加強范德的防禦力量。10月8日8時,運輸船“麥考利”號、“澤林”號駛出了努美阿港。為保證船隊安全,戈姆利幾乎動用了手頭所有海軍力量。默里率“大黃蜂”號前出至瓜島西南330公里,李少將指揮“華盛頓”號編隊部署於馬萊塔島東90公里。參與護航的還有斯科特少將的第六十四特混艦隊,下轄重巡洋艦“三藩市”號、“鹽湖城”號,輕巡洋艦“博伊西”號、“海倫娜”號以及5艘驅逐艦。

一戰老兵斯科特是位作風頑強、經驗豐富的海軍將領。因不願在陸地工作,在華盛頓任職時,他故意把工作搞得一團糟,使上司讓他儘早返回艦隊。在薩沃島海戰中,位於東區的斯科特未撈到一顯身手的機會,盟軍慘敗讓他憋了一肚子氣。東所羅門群島海戰時,斯科特護航的“黃蜂”號因南下加油,再次失去了參戰機會。薩沃島海戰之後,斯科特開始潛心研究日軍夜戰戰術,針對性地強化艦隊夜戰訓練,試圖尋機在夜戰中與日軍一決雌雄。美軍戰艦大部分配有雷達。雖然瓜島的狹窄水域限制了雷達作用的充分發揮,但斯科特認為只要保持足夠警惕,雷達一定能夠戰勝日本人的肉眼。戈姆利同樣希望斯科特能在本次出擊中建功立業,為夜戰中屢屢受挫的美國海軍爭一口氣。他向第六十四特混艦隊發出了作戰指令:“搜索並擊毀日艦和登陸艇,以進攻保護運輸船隊安全卸載。”接令之後,斯科特立即率艦隊高速駛向瓜島,試圖搶在敵軍之前佔據有利陣位。10月9日,斯科特艦隊抵達瓜島以南倫內爾島附近海域,隨時準備出擊阻敵。

11日8時,“日進”號和“千歲”號由6艘驅逐艦護航,在城島高次指揮下,從肖特蘭出發,向瓜島迤邐而行。14時,航速較快的第六戰隊駛出肖特蘭,司令官五藤存知受命遠距離保護“日進”號船隊,順便炮擊亨德森機場。日落之前,缺乏空中保護的五藤艦隊一直未進入美機攻擊範圍。黃昏時分,五藤下令艦隊加速至30節,3艘重巡洋艦排成1200米間距單縱列,以2艘驅逐艦在左右前方提供警戒直撲瓜島。

為保證“日進”號船隊安全抵達瓜島,基地航空部隊再次出動對亨德森機場實施壓制。10日天氣惡劣,台南航空隊的18架零戰未能捕捉到美軍戰鬥機主力,只與8架“野貓”發生了空戰,美軍損失戰鬥機1架。隨後趕到的45架轟炸機和27架零戰因視野欠佳只能憑感覺投彈,很多炸彈根本沒落在機場上,攻擊效果極不理想。隨後美軍戰鬥機實施追擊,日軍1架轟炸機返航后傷重報廢,美軍損失P-39戰鬥機1架。

日軍兩輪空襲有力遏制了仙人掌的活躍度。從布因出發的第六航空隊殊死護航,一路暢通無阻的“日進”號船隊終於在黃昏時分抵近瓜島。第六航空隊付出的代價是,9架零戰因天氣惡劣返航途中墜海,飛行員5人死亡、2人受傷。

14時25分,從聖埃斯皮里圖起飛的1架美軍B-17在瓜島西北390公里處發現了“日進”號船隊,飛行員立即發回了接敵報告。接到戈姆利轉來的電報,斯科特立即率艦隊向瓜島破浪前進。21時,美軍艦隊沿瓜島西海岸向薩沃島方向航行,隊形為3艘驅逐艦在前、4艘巡洋艦居中、2艘驅逐艦殿後。22時,斯科特下令4艘巡洋艦放飛偵察機進行偵察。“鹽湖城”號的水上飛機起飛時發生故障起火。因薩沃島海戰盟軍巡洋艦上水上飛機多次被日軍擊中起火,為敵人提供了絕佳攻擊目標,“海倫娜”號在接令之前已將飛機拋入海中。如此只有“三藩市”號和“博伊西”號派出了偵察機。22時33分,經過埃斯佩蘭斯角的斯科特下令展開戰鬥隊形。

22時20分,安全抵達塔薩法隆加角的城島致電五藤,附近海域並未發現敵軍艦隊。於是五藤決定從薩沃島以南沖入執行炮擊機場的任務。22時40分,第六戰隊排成一字縱隊駛入鐵底灣。日軍瞭望哨發現遠方出現一團火光。那正是“鹽湖城”號燃燒的水上飛機,五藤誤認為是第二師團為指示炮擊點起的篝火。他堅信夜晚的鐵底灣是日軍的天下,美國人絕不敢在暗夜中發起挑釁。日艦向火光處發出聯絡信號,毫無回應。因海上霧氣太大,美艦同樣沒有發現五藤發出的信號。黑暗中,2支艦隊在不斷接近。

23時,“三藩市”號的水上飛機報告說,瓜島以北、距薩沃島30公里發現日軍1艘大艦和2艘小艦,那正是城島的護航艦隻。斯科特並未貿然前往攻擊,他判斷附近水域可能有2支敵艦隊存在,這支小編隊顯然不是戈姆利之前通報的那支。猶豫片刻,他決定繼續尋找“通報中的大艦隊”,回頭再收拾這3艘艦不遲。美軍艦隊保持原航向朝薩沃島以西挺進。23時30分,艦隊向西南轉向230度,無意中對敵形成了極有利的T字橫頭陣位。

不斷接近的兩支艦隊均未發現對手。此時美軍雷達在暗夜中終於顯示了威力,23時32分,“海倫娜”號新式SG雷達發現了遠方的五藤艦隊。3分鐘后,驅逐艦“鄧肯”號、“布坎南”號也發現了目標。因旗艦“三藩市”號的SC雷達性能較差,並未及時發現敵艦。23時42分至44分,“海倫娜”號和“博伊西”號先後向斯科特報告前方出現不明目標。由於李和默里兩支編隊距瓜島很遠,眼前這支艦隊無疑屬於日本人。斯科特誤認為,2艘輕巡洋艦發現的目標應該是艦隊轉向時掉隊的己方驅逐艦,隨即詢問“法倫霍爾特”號的位置。對方回答“本艦在你右舷”。斯科特因此斷定雷達發現的正是友艦,突襲的絕佳機會就這樣遺憾失掉了。

23時45分,“法倫霍爾特”號和“拉菲”號已經加速趕了上來。看到友艦加速的“鄧肯”號艦長以為這是準備攻擊,立即下令加速並準備發射魚雷。此時“三藩市”號的雷達終於發現了前方的日軍艦隊,斯科特卻遲遲未下達攻擊命令。“海倫娜”號非常清楚對面正是敵艦,雙方距離已拉近至5000米。23時46分,艦長吉爾伯特·胡佛上校通過TBS請求司令官准許開火,斯科特回復“同意”,美國人所有艦炮一起指向了正在接近的敵艦。

23時43分,日軍旗艦“青葉”號的瞭望哨發現左舷15度一些模糊的艦影正不斷靠近,五藤判斷來者肯定是“日進”號船隊的護衛艦隻,壓根兒沒料到美軍竟敢來虎口拔牙。他不假思索地下令向對方打出識別信號:“我是‘青葉’,請‘日進’號船隊向東南轉向。”這一信號完全暴露了身份。

“青葉”號的水兵發現,不遠處的暗夜中忽然閃出了無數亮光,隨之傳來隆隆炮聲。有經驗的水兵馬上意識到那絕不是電閃雷鳴,只能來自敵人的艦炮。美軍“三藩市”號、“鹽湖城”號、“倫娜”號、“法倫霍爾特”和“拉菲”號5艦打出的炮彈劈頭蓋臉落在了“青葉”號上。因距離太近,超過40發炮彈獲得命中。猝不及防的“青葉”號二號、三號炮塔及魚雷發射管被接連摧毀,火控和通信設施陷入癱瘓,只能施放煙幕右轉180度向西北暫避。稀里糊塗的五藤被飛舞的彈片切斷雙腿,但他依然認為是友艦誤擊,嘴裏“八嘎八嘎”罵個不停。五藤在撤退途中傷重斃命,臨死還不忘囑咐部下回去一定要把“日進”號艦長駒澤克己送上軍事法庭,這貨竟然誤炸了友艦。

謹慎過頭的斯科特未能辨清敵我,同樣認為攻擊的是己方前衛驅逐艦,他在23時47分下令停火。但“海倫娜”號等艦依然不停炮擊,斯科特一再重申命令並親自督促各艦停火,之後詢問驅逐艦大隊司令官托賓上校:“巡洋艦是否射擊過你?”托賓回答“我不知道巡洋艦射擊的是誰”。仍不放心的斯科特下令各艦打開識別燈,看清之後才於23時51分下令恢復炮擊——4分鐘寶貴的時間就這樣遺憾地喪失掉了。

“青葉”號退出戰鬥之後,美軍開始集中轟擊“古鷹”號。23時49分,“古鷹”號中部魚雷管中彈起火,大火在暗夜中分外醒目,美軍只需簡單瞄準就能準確命中目標。“布坎南”號抵近發射魚雷,其中1條在23時58分命中“古鷹”號前輪機艙,失去動力的“古鷹”號只能在水面上團團打轉。

此時,“三藩市”號和“博伊西”號發現了1300米外另一艘日艦“吹雪”號。數輪幾乎彈無虛發的齊射之後,千瘡百孔的“吹雪”號3分鐘內沉入大海。看到前面3艦接連遭受毀滅性打擊,“衣笠”號和“初雪”號緊急右轉遁入黑暗之中,試圖尋隙反撲。

斯科特的擔心並非毫無道理。沖得太快的“法倫霍爾特”號不但遭到日軍炮擊,還挨了友艦幾發炮彈,艦上7名水兵陣亡。“鄧肯”號同樣被雙方炮火擊成重傷。

眼見戰況對己不利,“衣笠”號和“初雪”號試圖轉向加速逃跑。斯科特見日艦向西北退卻,便於23時55分下令右轉,與日艦保持平行航向以充分發揮火力。5分鐘后,他認為有必要整理隊形,便再次下令各艦打開識別燈。除“鄧肯”號和“法倫霍爾特”號受傷未到,其餘各艦排成單縱隊繼續向西北追擊。眼見追兵迫近的“衣笠”號趁隙射出2條魚雷,1條緊擦“博伊西”號舷側一掠而過,驚出了美國人一身冷汗。“三藩市”號和“博伊西”號打開探照燈試圖尋找敵蹤,“衣笠”號趁機向燈光處開火。12日零時10分,2發203毫米炮彈擊中“博伊西”號主炮間的彈藥庫,隨後誘發的殉爆導致逾百名水兵陣亡,艦身也被撕開一個大洞,所幸洶湧而入的海水恰好將剛燃起的大火澆滅,避免了更大的災難。失去戰鬥力的“博伊西”號無奈只好撤出戰場。

“博伊西”號身後的“鹽湖城”號立即右轉,插到該艦與日艦之間以炮火壓制敵艦,掩護“博伊西”號撤出戰鬥。斯科特見狀,勃然大怒,下令“芝加哥”號轉向對“衣笠”號發起炮擊,混戰中雙方互有命中。“芝加哥”號一座鍋爐艙中彈起火導致航速大減。好在勢單力薄的日軍並不戀戰,“衣笠”號迅速擺脫糾纏撤出戰場。

零時16分,斯科特下令艦隊轉向330度繼續追擊,日艦全速撤離導致雙方距離不斷拉大,朝黑暗中不斷炮擊的美軍漸漸丟掉了攻擊目標。零時20分,雙方炮擊均告停止。斯科特第三次下令打開識別燈,整理隊形。等美艦整好隊形試圖再次追擊時,日艦早已不見蹤影。斯科特下令艦隊轉向西南,撤出戰鬥。

因所中炮彈大部分在甲板上爆炸,重傷的“青葉”號輪機艙竟絲毫未損,依然頑強地跟在“衣笠”號身後。在海面上掙扎了許久,完全失去動力的“古鷹”號於2時28分沉入海底。其間,“初雪”號抵近,接走了艦上部分倖存者。遠遠看到五藤艦隊在被動挨打,完成卸載的城島選擇了一條折向南方的撤退路線,同時派“白雲”號和“叢雲”號前往增援。得知第六戰隊在夜戰中遭遇不測,三川緊急致電城島援助友軍。城島再次派出“夏雲”號和“朝雲”號前往與“衣笠”號、“白雲”號會合。

脫離戰場的“鄧肯”號傷勢漸重,艦長無奈下令棄艦。凌晨3時,受命前來支援的“麥克卡拉”號試圖挽救徐徐下沉的夥伴,未獲成功。“鄧肯”號在12時沉入薩沃島以北11公里的海域。“麥克卡拉”號救起了該艦195名水兵,48人隨艦沉沒。“麥克卡拉”號同時發現海上漂着許多“吹雪”號的倖存者。美國人拋出了救生圈,日軍水兵拒絕接受。在海上漂了一天,這些人極不情願地成為美軍的俘虜。

范德聽到了北方的隆隆炮聲,知道那裏夜間發生了戰鬥。天還沒亮,亨德森機場已經忙碌起來。地勤人員匆忙為戰機加油掛彈,追殲可能沒跑遠的敵艦。8時20分,5架“無畏式”追上了高速奔逃的“衣笠”號,立即向其發起俯衝,但投下的炸彈無一命中。另外11架轟炸機緊緊咬住了“白雪”號和“叢雲”號,1顆近失彈導致“叢雲”號發生燃油泄漏,海面上出現的黑色油跡成為美軍追擊的最佳指示。隨後一支更大規模的機群——7架轟炸機、6架魚雷機和14架戰鬥機——在距瓜島310公里處再次發現了目標。“叢雲”號輪機艙被1條魚雷徹底摧毀,失去動力。“朝雲”號和“夏雲”號趕來救援,它們在15時45分再次遭遇11架“無畏式”、12架“野貓”的聯合打擊。2顆近失彈導致“夏雲”號艦體開裂,大量進水,於16時27分沉入大海。“朝雲”號救起部分倖存者后,匆忙北撤。

戰鬥完全變成了美軍的實戰訓練,剩餘美機集中攻擊癱在海上的“叢雲”號,幾乎靜止的日艦接連中彈,艦長只好下令棄艦。眼見友艦燃起大火且不斷殉爆,“白雲”號只好補射魚雷將其擊沉,撈起倖存者后高速逃逸。

10時,“青葉”號、“衣笠”號和“初雪”號返回肖特蘭。上層建築面目全非的“青葉”號隨後被送回吳港維修,直到1943年2月15日才重新歸建。五藤的參謀彙報說,夜戰共擊沉美軍重巡洋艦2艘、驅逐艦1艘。比起自己損失的重巡洋艦、驅逐艦各1艘,他們似乎還佔了上風。自覺臉上無光的東京連戰報都未編髮。相比艦艇損失,日軍丟掉的更多是擅打夜戰的信心和士氣。

得知戰鬥詳情,異常震怒的宇垣在《戰藻錄》中寫道:“和見人疑賊是一個道理,晚上見船就是敵艦,先一排炮對着頭艦、二艦打過去這種‘海兵’的基本教程都會忘記,整個戰隊只有‘衣笠’號還在戰鬥,簡直太可悲了。”

斯科特宣稱擊沉敵重巡洋艦3艘、驅逐艦4艘——人家總共才來了5艘。華盛頓開始大肆宣傳“埃斯佩蘭斯角大捷”。《紐約時報》通版報道了美軍在夜戰中重創敵軍的大好消息。重傷的“博伊西”號成為媒體重點渲染的對象,艦長愛德華·莫蘭上校的巨幅照片頻頻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相貌英俊的水兵馬丁受命向民眾展示美軍取得的輝煌戰績。“博伊西”號被迫回到費城船塢維修,直到1943年3月29日才重返戰場。

雙方都高估了對手的損失。美軍實際損失“鄧肯”號,輕巡洋艦和驅逐艦各1艘重傷,陣亡官兵163人。加上後來仙人掌的戰績,日軍損失重巡洋艦1艘、驅逐艦3艘,1艘重巡洋艦遭重創,340名水兵死亡,101人被俘虜。美軍取得了毫無爭議的勝利。

但日軍在戰略上並未失勢。“日進”號船隊圓滿完成了輸送兵員物資的任務。美軍更大的收穫來自精神層面,日本海軍夜戰不敗的神話就此作古,他們統治黑夜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美中不足的是斯科特兩次下令停火,多次打開識別燈整理隊形,錯失了擴大戰果的機會。12日白天的追擊再次凸顯亨德森機場的重要性。在未來戰鬥中,仙人掌的作用將發揮得越發明顯。

12日當天,“大黃蜂”號編隊被1架日軍轟炸機發現。基地航空部隊立即放棄轟炸瓜島,出動41架轟炸機在21架零戰護航下尋獵美軍航母,最終因天氣惡劣無奈返航。趁此良機,特納率運輸船隊順利於當晚進入隆加錨地,卸下44輛吉普車、37輛卡車、12門37毫米反坦克炮、5個基數彈藥、25000人70日份口糧及1000噸其他物資。第一六四步兵團2852名官兵、210名空勤地勤人員悉數無血上岸。至此美軍瓜島兵力達到23088人,對日軍仍稍佔上風,且在火力上佔據絕對優勢。

為兌現對陸軍的承諾,10月4日,山本下達聯合艦隊第25號作戰命令:近藤艦隊、南雲艦隊、塚原基地航空部隊、三川外南洋部隊、小松潛艇部隊悉數出動,全力支援運輸作業,配合第十七軍打好10月攻勢。山本率旗艦“大和”號在特魯克待機,準備隨時出擊增援。10月10日,一支命名為“瓜達爾卡納爾支援隊”的龐大艦隊奉命出港,總指揮為第二艦隊司令官近藤信竹。支援艦隊的任務是:一旦第十七軍拿下機場,近藤先遣部隊將沖入鐵底灣炮擊瓜島肅清殘敵。之後與南雲合兵一處,全力捕捉並殲滅所羅門群島海域所有盟軍水上力量和前來增援的特混艦隊,一舉奠定勝局。

10月11日零時15分,近藤先遣艦隊率先出港,其陣容包括第三戰隊“金剛”號、“榛名”號戰列艦,重巡洋艦“愛宕”號、“高雄”號、“妙高”號、“摩耶”號,輕巡洋艦“五十鈴”號及“黑潮”號等9艘驅逐艦。為壓制美軍仙人掌航空隊,角田第二航空戰隊“隼鷹”號、“飛鷹”號暫時歸近藤指揮。角田本來有3艘航母,“龍驤”號在東所羅門群島海戰被南雲指揮到海底去了。勇猛過人的角田急於求戰,為戰沉的“龍驤”號復仇。

8時機動部隊拔錨啟航,南雲本隊陣容包括“翔鶴”號、“瑞鶴”號、“瑞鳳”號航母,重巡洋艦“熊野”號及“嵐”號等8艘驅逐艦。在南雲前方不遠處是阿部弘毅統率的前衛部隊,下轄戰列艦“霧島”號、“比叡”號,重巡洋艦“鈴谷”號、“利根”號、“築摩”號,輕巡洋艦“長良”號及“秋雲”號等7艘驅逐艦。這是中途島海戰以來日本海軍最大規模的一次出擊。東京大本營對本次陸海軍聯合攻勢寄予厚望:“將美軍趕出所羅門群島的日子到了!”

山本認為,只要美軍仙人掌航空隊一日不除,對瓜島的大規模增援就無從談起。從前段總體戰果來看,基地航空部隊及輕型水面艦艇雖竭盡全力,卻無法完全壓制瓜島機場。痛定思痛,山本決心斷然採取非常措施,動用寶貴的戰列艦炮轟機場,為運輸船隊殺開一條血路。開戰以來儘管發生過多次海戰,以大力士姿態出現的戰列艦一直未撈到像樣的參戰機會。中途島海戰倒悉數出動了,不過只匆匆打了點醬油就打道回府,眾多巨炮一直保持緘默。本次受命炮擊機場的是栗田健男第三戰隊的2艘戰列艦。此前海軍已派江村日雄登島,負責與陸軍聯絡並及時上報炮擊效果。8日,江村發回偵察報告:“隆加機場有戰鬥機30架,俯衝轟炸機20架,其他飛機10架,總計60架左右。”

瓜島一帶水域狹窄,潛在危險無處不在。山本下令一旦戰列艦炮擊過程中被敵潛艇或驅逐艦魚雷擊中,則要想法搶灘擱淺,艦員登島協助陸軍作戰,為此特向水兵配發了三八式步槍。栗田對本次活動並不熱心,認為在敵軍佔據制空權的情況下這種做法無疑是“耗子給貓系鈴鐺”,純屬自殺型的“窮途一策”。但軍令如山,栗田只好硬着頭皮帶隊前往。

鑒於瓜島海域美軍航母頻頻出現且仙人掌航空隊異常活躍,宇垣也為栗田的炮擊行動感到擔憂。在他親自干預下,角田“隼鷹”號、“飛鷹”號負責為栗田提供空中掩護,確保第三戰隊上空戰鬥機不少於6架、反潛巡邏機不少於2架。同時高速運輸船隊的輸送正式拉開序幕。10月12日18時50分,“佐渡丸”號等4艘運輸船從拉包爾出發沿所羅門群島南下。13日17時,“笹子丸”號和“埼戶丸”號運輸船駛出肖特蘭,在驅逐艦護衛下氣勢洶洶殺向瓜島。

13日3時30分,栗田率“金剛”號、“榛名”號駛出先遣艦隊行列,在田中第二驅逐艦戰隊1艘輕巡洋艦和8艘驅逐艦的護航下全速駛向瓜島。戰列艦首次出擊被寄予厚望,山本親自從特魯克發來了激勵電報:“鑒於當前形勢險惡,第三戰隊應排除萬難,斷然對瓜島機場實施炮擊!”

為配合栗田炮擊活動,基地航空部隊13日再次對亨德森機場實施航空打擊,炸毀空中堡壘1架,炸傷戰鬥機和轟炸機12架,5000加侖航空汽油被悉數燒毀。當天下午,此前登陸的第四野戰重炮聯隊加入炮擊行列,2門150毫米榴彈炮從庫庫姆博納西南朝機場炮擊45分鐘,美軍立即派3艘驅逐艦實施炮火壓制。

當天23時30分,栗田與島上日軍取得聯繫。14日凌晨1時,艦隊從薩沃島以北駛入鐵底灣。1時30分,2架日軍水上飛機在機場上空投下三色照明彈,栗田一聲令下,“金剛”號和“榛名”號的356毫米巨炮發出怒吼,巨彈所到之處一片火海!第四重炮聯隊趁火打劫,整個瓜島地動山搖。機場周圍的美軍士兵四處奔逃尋找躲避,有人因驚嚇過度甚至跪在地上向上帝祈禱。美軍6門127毫米榴彈炮試圖發起反擊,但因栗田艦隊始終處在美軍炮火射程以外,反擊毫無效果。

當劇烈爆炸聲在島上響起時,日軍同樣紛紛尋找掩體或直接趴在地上。當弄清是友軍的炮火,他們一個個笑逐顏開,擊掌慶賀。第十七軍司令部立即向海軍發去祝賀電報,“2艘戰列艦的炮擊勝過野炮千門”。“榛名”號發射的1顆炮彈未能炸響,被戰後登島憑弔的日本人運回國內,至今仍陳列在江田島海上自衛隊幹校的展覽室里。

2時13分第一輪炮擊結束,2艘戰列艦徐徐掉頭實施第二輪炮擊。駐圖拉吉美軍第三魚雷艇中隊中隊長艾倫·蒙哥馬利少校下令出擊,約翰·瑟爾斯少尉率PT-38等4艘魚雷艇奮勇殺出,試圖借暗夜掩護以魚雷偷襲日戰列艦。田中果斷派驅逐艦將美魚雷艇全部驅走,確保了主力艦隊的炮擊行動。

但神經過度緊張的栗田錯將美軍魚雷艇當成潛艇,2時56分匆匆下令結束炮擊以29節高速向北撤出,當天14時與前來接應的近藤會合。大戰列艦被小魚雷艇趕跑創下了海戰史上的奇迹。栗田從此被同行冠以“逃之栗田”的雅號。幸好因陸軍大力誇讚,栗田由逃兵變成了頂天立地的“英雄”,山本也就沒再追究他的丟臉行為。

栗田的炮擊行動取得巨大成功,2艘戰列艦的104發三式彈和625發一式彈將亨德森機場炸得面目全非。80%的航空燃油付之一炬,39架“無畏式”僅7架還能起飛,“復仇者”全部趴窩,44架“野貓”僅有24架可堪使用,8架B-17被炸毀2架,41人在炮襲中陣亡,其中包括6名飛行員。遭遇重大打擊的美軍迅速行動起來,地勤人員用虹吸管將被打壞飛機油箱內的每一滴油都吸出來,集中供仍可起飛的戰機使用。“海蜂工兵隊”晝夜搶修,到14日上午,一號戰鬥機跑道已經可以起降飛機了。

為進一步擴大戰果,14日基地航空部隊再次傾巢出動,分兩個波次猛轟亨德森機場。仙人掌航空隊及時撤出,躲過了日軍第一波轟炸。隨後戰鬥機與日軍第二攻擊機群展開激戰,擊落轟炸機3架、重創2架,自己僅損失戰鬥機1架。

接連遭遇海上空中打擊的仙人掌戰力銳減。14日6時40分,日軍兩支運輸船隊於瓜島以北水域會合后沿120度航向快速南下。中午時分,從布因和肖特蘭出發的日軍零戰和水上飛機拚死掩護船隊向瓜島逼近。當天下午,仙人掌組織殘餘兵力發起了兩輪阻擊,因出動的大都是戰鬥機效果不佳,反而損失飛機3架。激烈空戰持續到傍晚,日軍護航6架零戰全部因油料耗盡迫降海上,飛行員被隨後趕到的驅逐艦救起。

日軍增援活動在這一天達到高峰。22時,日軍運輸船隊抵達塔薩法隆加角開始卸載。與此同時,橋本率3艘輕巡洋艦、4艘驅逐艦在埃斯佩蘭斯角將1129名陸軍、4門野戰炮、4門速射炮和部分彈藥糧秣送上瓜島。當晚,三川再接再厲,率重巡洋艦“鳥海”號、“衣笠”號,驅逐艦“天霧”號、“望月”號沖入鐵底灣,向機場傾瀉203毫米炮彈750發。除炸死10名陸戰隊員,並未給仙人掌造成太大損害。

瓜島危機!南太平洋戰區甚至珍珠港都緊急行動起來。當務之急是儘快恢復仙人掌航空隊的戰鬥力。隨着菲奇的一道道指令,各路增援力量星夜兼程奔往瓜島。15日,萊·戴維斯少校的6架“無畏式”降落在亨德森機場。同日海軍陸戰隊第二二一中隊傑·保爾少校率19名飛行員友情客串,將剛運抵埃法特的20架“無畏式”空渡至瓜島,隨後乘運輸機撤出。“麥克法蘭”號奉命連夜向瓜島送去200桶航空汽油和12條魚雷。從聖埃斯皮里圖起飛的1架運輸機裝載24桶航空汽油強行降落在一號跑道,“琥珀魚”號潛艇運來了9000加侖汽油和10噸炸彈,駐圖拉吉的魚雷艇也送來200桶航空汽油。上述努力使仙人掌在15日部分恢復了攻擊能力。

為確保運輸船安全卸載,基地航空部隊出動戰鬥機實施高密度空中掩護。10時15分,仙人掌出動12架“無畏式”、2架P-39、2架P-400和5架“野貓”發起攻擊,連1架“卡塔琳娜”都掛上魚雷加入了出擊的隊列。日軍戰鬥機拚命阻擊,以自損2架為代價擊落美軍轟炸機3架。但那架“卡塔琳娜”卻趁隙發射魚雷,擊沉了9258噸的“笹子丸”號。

菲奇當然不會袖手旁觀。11時45分,完成卸載的“南海丸”號正欲離開,門涅爾少校的9架B-17拍馬殺到,對正在卸載、幾乎靜止的“九州丸”號和“吾妻山丸”號實施投彈,8666噸的“九州丸”號很快中彈擱淺。日台南航空隊拚命阻擊,在大塊頭的空中堡壘面前作用不大。4架零戰返航途中油盡墜海,飛行員被驅逐艦救起。

12時45分,基地航空部隊再次出動23架陸攻機,在8架零戰護航下轟炸了亨德森機場,擊落2架、炸毀地面1架“野貓”。日軍機群剛剛撤走,美軍立即發起反擊,以損失1架P-39為代價將“吾妻山丸”號擊沉。雖然還有2艘運輸船沒完成卸載,但如此下去,只有被擊沉的份兒。橋本命令“南海丸”號立即返航,剩餘2艘運輸船暫向外海躲避,天黑后再靠岸卸載。此時,第十七軍發來信號“亨德森機場活力依舊”,建議暫時撤出,返回基地,橋本順坡下驢,率船隊快速撤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的高速運輸船隊突入作戰就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了——僅824人成功登陸,上岸物資彈藥兩成、糧食五成。

運輸船隊的慘重損失使得山本勃然大怒,立即命令近藤、南雲前出至瓜島東南水域,徹底切斷瓜島與努美阿、埃法特、聖埃斯皮里圖等盟軍基地的聯繫。15日6時55分,“利根”號的水上飛機在聖克里斯托瓦爾東南發現了一支向瓜島運送補給的盟軍船隊。11時20分,“翔鶴”號21架轟炸機、8架戰鬥機,“瑞鶴”號9架魚雷機依次升空,在關衛率領下飛往指定水域。隨後的戰鬥毫無懸念,美軍驅逐艦“梅瑞狄斯”號中2雷1彈沉沒,“捕蠅鳥”號拖輪重傷,陣亡官兵227人,倖存88人一直在海上漂到18日才被前來救援的“格雷森”號和“格溫”號救走。

15日11時31分,山本致電近藤:“若情況允許,務必安排當晚派2艘重巡洋艦炮擊機場。”13時05分,近藤向第五戰隊司令官高木武雄發出了命令。當晚高木率“摩耶”號、“妙高”號在田中第二驅逐艦戰隊護航下沖入鐵底灣,於16日零時25分到1時25分向機場打出813發203毫米炮彈,除炸死9人,還將之前受傷的美軍飛機悉數摧毀。3次炮擊導致美軍損失慘重:美軍被炸死60人,“野貓”6架、“無畏式”13架、“復仇者”5架、4架P-39被徹底炸毀,另有29架嚴重受損急需維修。到17日清晨,仙人掌只剩9架“野貓”、11架“無畏式”、7架P-39可供使用。

前來增援的“麥克法蘭”號仍在奮勇前進。仙人掌自保尚顯不足,實在無力對其進行保護。危急關頭,“大黃蜂”號再次伸出援助之手。默里率第十七特混艦隊挺進敵後,對日軍基地萊卡塔實施突然襲擊。氣急敗壞的山本下令停止空襲瓜島一天,基地航空部隊與南雲機動部隊全力圍殲美航母艦隊。實力單薄的默里扔完炸彈,轉身就跑,日機傾巢而出追擊,美軍早逃得無影無蹤了。

藉著日軍追擊“大黃蜂”號的有利時機,“麥克法蘭”號趁隙突破封鎖於正午時分抵達瓜島。17時30分,日軍9架艦載俯衝轟炸機尋獵美軍航母未果,意外發現正在卸載的“麥克法蘭”號。此時,船上汽油剛剛卸下一半,“麥克法蘭”號緊急呼叫求援。范德立即派出11架“野貓”前來增援,已然來不及。日軍投下的最後1顆炸彈準確命中“麥克法蘭”號,船上2顆深水炸彈和2萬加侖航空汽油被引爆,造成27人陣亡、28人受傷。“麥克法蘭”號頑強地將所帶魚雷送上岸,在驅逐艦的拖曳下艱難駛入圖拉吉。撤退的日機被趕來的11架“野貓”咬住,美機一直追到埃斯佩蘭斯角才罷休,擊落日轟炸機4架、重創1架。

10月17日,近藤和南雲艦隊均出現了燃料短缺,只好北上進行加油。考慮亨德森機場戰鬥力正不斷恢復,近藤臨時決定實施一次攻擊再走。“飛鷹”號和“隼鷹”號派出18架攜帶800公斤炸彈的魚雷機在18架零戰護航下突入機場上空。“飛鷹”號機隊在入來院良秋的率領下轟炸了美軍驅逐艦“阿·沃德”號和“拉德納”號,非但未命中一彈,1架轟炸機反被防空炮火擊成重傷迫降海上。隨後伊東忠南的“隼鷹”號機隊趕到戰場,戴維斯少校率8架“野貓”突然殺出,猝不及防的日機瞬間被擊落3架、擊傷2架。剩餘3架扔下的炸彈無一命中,很快被“野貓”和高炮聯袂擊落。隨後的空戰,雙方各損失戰鬥機1架。當天空戰美軍完勝,近藤的攻擊寸功未立,反損失寶貴的魚雷機10架,飛行員21人死亡、5人受傷。福無雙至,禍不單行。20日22時50分,“飛鷹”號航母右舷突然起火,火勢迅速得到控制,但右舷發電機、主蒸汽管道被大火焚毀,航母最大航速只剩16節。這些對即將開打的聖克魯斯海戰造成了重大不利影響。

日軍基地航空部隊的連日征戰不但損失慘重,連司令官塚原也病倒了。10月初,他第十一航空艦隊司令官的職務被草鹿任一中將取代——這個新草鹿就是南雲身邊那箇舊草鹿的堂哥。在日本海軍中,草鹿任一以敢于堅持己見著稱,與陸軍的今村均一同被稱為“人格高尚”的人物,對待部下極其寬容。戰後受審時,草鹿對部下的罪行不管知道與否,一律大包大攬。生活窘迫的井上成美因胃病倒下時,他還積極組織學生為之募捐。塚原卸任回國養病,12月1日出任航空本部部長,成為海軍航空兵的最高首腦。

高速運輸船隊輸送失敗,導致島上日軍彈藥糧秣嚴重不足。鑒於基地航空部隊損失慘重,草鹿已派不出護航力量,聯合艦隊只好加大“老鼠運輸”的力度。10月17日,橋本率2艘巡洋艦和18艘驅逐艦一窩蜂地沖向瓜島,為百武送去了2159名士兵、6門野戰炮、12門速射炮和彈藥糧草若干。19日,“浦波”號等3艘驅逐艦進行了總攻前的最後一次輸送,為百武運去參謀人員和部分物資。仙人掌毫不例外前來攻擊,“浦波”號受傷提前返航,剩餘兩艦冒着彈雨將參謀人員和部分物資送上塔薩法隆加角后,匆匆返航。至此,付出慘痛代價的輸送行動暫時告一段落。登島日軍達到15個步兵大隊,計22000人。日軍針對機場的第三次大規模進攻已經箭在弦上。

由於日軍在新幾內亞暫取守勢,瓜島已成為太平洋戰場的唯一焦點。華盛頓同樣密切關注着瓜島局勢。金、馬歇爾和阿諾德一致認為,瓜島戰鬥不斷消耗着日軍飛機、艦艇和兵員,將大大削弱他們在其他地區的防禦,對整個戰局具有決定意義。但此時歐洲和北非戰場吃緊,參謀長聯席會議在是否向南太平洋派出大規模增援問題上舉棋不定。羅斯福認真地聽取了瓜島情況的彙報,當即做出決定,“瓜島絕對不能放棄,”親自給參謀長聯席會議每名成員發出了一份措辭嚴厲的備忘錄,“必須盡一切力量迅速向瓜島派出增援”。參謀長聯席會議迅速做出決議,授權尼米茲可以不經批准從太平洋戰區抽調一切力量增援瓜島。尼米茲隨即做出一系列安排:24艘潛艇、80架各型飛機立即前往瓜島,駐夏威夷陸軍第二十五師同樣接到了隨時登船奔赴瓜島的命令。10月16日,匆忙完成維修的“企業”號在艦長奧斯本·哈迪森上校率領下駛出珍珠港,護航艦隻包括剛修好的“南達科他”號戰列艦和2艘巡洋艦、8艘驅逐艦。

10月14日清晨,哈爾西中將率參謀長勃朗寧上校乘“科羅拉多”水上飛機前往南太平洋,受命指揮那裏的航母艦隊。同機前往的還有太平洋艦隊參謀長斯普魯恩斯少將、聯勤部隊司令官卡爾霍恩少將,兩人的任務是考察南太平洋基地和物資補給情況。當天,他們考察了強斯頓環礁的軍事設施,15日晚上在坎頓島過夜。

10月15日上午,尼米茲收到了戈姆利發來的緊急電報,警告“敵軍將傾巢而出攻擊仙人掌”,而“自己的資源完全不足以應付局面”,要求繼續派出增援。從電報中尼米茲看出,戈姆利對面臨的難局束手無策,幾近絕望。他斷然決定走馬換將。尼米茲首先徵求了麥考密克上校的意見,後者也認為“那裏局勢危機,需要一個更加勇猛的指揮官”。

當晚,尼米茲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參會的大都是隨他去過南太平洋的人。尼米茲以簡短的開場白為會議定調:“瓜島局勢異常嚴峻,諸位都跟我去看過了。但我提請你們注意,雖然我們經歷了挫折,可日軍同樣狼狽不堪、精疲力竭,目前關鍵問題在於誰能咬牙堅持下去。我強調任何悲觀情緒都是不能容忍的!”接着他讓眾人對南太平洋司令部發表看法。與會人員都發了言,一致認為那裏的氣氛令人無法容忍。“我現在做一個調查,”尼米茲說,“是不是到了該將戈姆利將軍解職的時候了?”每個人都回答“是”。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臨陣易帥素來為兵家大忌,但尼米茲還是迅速下定了決心。擺在他面前的替補人選有兩個。一個是勇猛過人的兩棲戰專家“恐怖特納”。這位灰白頭髮、喜好大吵大嚷的老兵算得上帥才。但他為人刻薄,容易衝動,和所有人關係緊張,特別是和范德發生過激烈爭執——范德對特納多次干涉島上作戰非常惱火。此時,海軍陸戰隊總司令托馬斯·霍爾庫姆中將正在瓜島視察,范德甚至要求上司幫他除掉特納背後的掣肘,霍爾庫姆慨然允諾,兩人合夥起草了一份明確雙方權限的報告——加之他7月初才來到前線,在官兵中缺乏足夠的聲望。目前形勢需要一位軍銜更高、英明果斷、更有威望的人。當晚,尼米茲給在坎頓島過夜的哈爾西發去了電報,要他取消在瓜島停留的計劃,直接經斐濟飛往努美阿,有新任務指派給他。

16日清晨,尼米茲向華盛頓發出了請求換帥的緊急電報,金很快複電“同意”。尼米茲隨即向戈姆利發去了一封電文:“經慎重衡量各方面因素,認定有稟賦和經驗的哈爾西更能應付南太平洋戰區當前局勢。因此決定,按照你的時間,在18日他抵達后,即由他出任南太平洋戰區司令官。非常感謝你在完成這項最艱辛的工作中所表現出的忠誠和勤勉,同時我還命令你在此之後聽命於哈爾西,因為我相信他需要你對整個南太平洋戰區全盤熟悉的經驗和你的衷心協助。海軍艦隊總司令已同意了這一變動,正式命令隨後下達。”

當晚,尼米茲在寫給嘉芙蓮的信中說:“今天我讓哈爾西替換了戈姆利。這是一件使我大傷腦筋的事兒,我經過長時間苦思冥想才做出這一決定。我的老朋友過度沉湎於細節,沒有在適當時候表現出足夠的勇敢和進取精神。做出這一決定,我一下子輕鬆了許多。我很欣賞戈姆利,希望我們不要因此成為仇人。我想一定不會的,國家利益永遠高於個人利益,他一定也是這樣理解的。”

10月18日14時,哈爾西的水上飛機剛剛降落,一艘小艇就駛了過來。戈姆利的副官在向哈爾西敬禮后遞上了一個信封。哈爾西撕開信皮,將裏面注有“機密”二字的第二層信封拆開,裏面裝着太平洋艦隊司令部發來的一封緊急電報:“你在抵達努美阿后,即刻接替羅伯特·戈姆利中將出任南太平洋戰區司令官職務。”

哈爾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將電報仔細又看了一遍,“上帝和傑克遜將軍呀,”他禁不住大呼道,“這是他們遞給我的最燙手的山芋!”

哈爾西和戈姆利有着長達40年的友誼,在海軍學院學習時,兩人還是橄欖球隊的隊友。現在要頂替老朋友的職務,哈爾西未免有點難為情。自己因病錯過了中途島戰役,現在他一萬個願意站在“企業”號的艦橋上與日本人一決雌雄,而不是待在後方指揮一場令人頭疼的登陸作戰。

當哈爾西登上“阿爾貢”號時,戈姆利已等在那裏了。後來,哈爾西回憶說:“他像往常一樣熱情友好,但我們兩人都有些不大自然。”

“他們交給你的是一項艱辛的工作,比爾。”戈姆利對哈爾西表示了同情。

“我非常清楚這一點。”

司令部立即向戰區所屬各部及西南太平洋戰區麥克阿瑟上將發出了通報:“威廉·哈爾西海軍中將從即日起接替羅伯特·戈姆利海軍中將出任南太平洋武裝力量和南太平洋戰區司令官。”消息傳開,群情振奮。瓜島一位航空情報官回憶當時的情景:“我永遠也忘不了!一分鐘之前,我們還由於瘧疾的折磨連爬出掩體都嫌費勁,但聽到消息,大伙兒一下子都跑了出來,像孩子似的蹦啊跳啊,大喊大叫的!”

哈爾西的意外履新帶來另一個結果。他本來準備兼任第十六特混艦隊司令官,這將導致金凱德暫時賦閑。金和尼米茲準備解除默里的職務,讓金凱德指揮第十七特混艦隊。這樣,金凱德和默里就暫時不用挪窩了。哈爾西很快頒佈命令,金凱德出任第六十一特混艦隊司令官,全面掌管南太平洋戰區所有航母力量。但他告訴金凱德,要從“企業”號抽調部分人員充實自己的參謀班子。

凳子還沒坐熱的哈爾西立即給范德發去電報,要他在條件許可情況下儘快來努美阿彙報。23日下午,范德同正在瓜島視察的霍爾庫姆中將一起飛抵努美阿。晚飯後會議立即召開,參會的還有哈蒙、特納和帕奇三位將軍。

聽完范德訴苦,哈爾西用手指敲着桌子大聲問道:“你能堅持住嗎?”

“能,我能堅持,”范德回答,“但我必須得到更多的援助。”

雖然特納再三解釋海軍已經竭盡全力,哈爾西還是當場表態:“你放心回去,范德格里夫特,我保證將向你提供我能得到的一切。”

范德剛剛回到島上,日的第十七軍已經發起了第三次大規模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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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五:絞殺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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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兵遣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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