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蘭時季到了。
這裏叫做桃林縣,自然以桃樹最為昌盛。
沐青易從帳子中出來,看得漫天飄灑的桃瓣似冬日白雪,又像初春時的柳絮,總是桃花細雨,最能沾濕人衣,她已在軍營中待了十來天,那位隨軍的大夫當真妙手,不過幾帖膏藥下去,沐青易的腳便覺得好了許多。
“二姐夫,我有件事想着跟你說,卻一直未曾找到機會。”
韓城將酒壺遞給沐青易,“何事?”
“之前我擅闖軍營,害你吃了二十五軍棍,其實那事本不怨你,都是我失了分寸。”
“那都是許久以前的事了,你若是不提,我早忘到九宵雲外了,”韓城笑答,“小五啊,軍營中的規矩是鐵規,無論是誰,只要犯了便要罰,沒有什麼理由可說。”
沐青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雖不曉軍營中的規矩,卻也知道,部隊軍營,是一個國家最不容玩笑的地方。
韓城見她腿腳似已利索,乃問:“聽郎將說,你自醒來后,便失了功夫,連自己的那把描金柘弓都拉不動了,可有這回事?”
說來慚愧,沐青易補了一年多的功夫,到現在也不過是熟悉了盧攸寧教的一套劍法,再者就是蹲馬步,拉弓弦,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
“普通弓弦既能拉得開,那便有了底子,”韓城走到自己的軍馬旁,從馬匹上取下一副弓,“不如趁此機會,把自己丟了的,再重新撿起來吧!”
沐青易放下酒壺,接過韓城遞來的弓弦,稍微試了試,倒是能拉得開了。
“還可以,比起十二哥哥教習時用的弓弦,好用多了。”
“這是戰場上用的弓箭,自然要比平常練習的好拉開得多,”韓城見沐青易張弓的姿勢還有點樣子,遂將一支弓箭遞給她,“試試把箭搭上去。”
沐青易按照韓城講的射箭要領,將那支弓箭搭好,隨即問:“然後呢?”
“開弦的手輕輕鬆開,箭便會如風一般出去,看清前面的靶子了么?”
沐青易半眯着眼睛,順着韓城手指方向看去,是兵士們用草垛子做成的射擊靶。
“看到了。”
“放箭。”
韓城聲音一出,沐青易鬆開握弓弦之手,然那隻弓箭並未像預想的那般似得勢離弦,而是“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個......”沐青易了看地上的箭,又看了看韓城,訕訕地笑着。
“看來郎將所言不虛,小五當真一點武功都不記得了,”韓城走過去把地上箭撿起來,“沒事,慢慢來,學武功最忌速成。”
沐青易點點頭,從韓城手中接過箭,重新搭弓,仔細聆聽姐夫言及的射箭要領。
接下來的時間裏,軍中的兵士們看着這位姑娘不是箭掉地上了,就是箭在手中,把弓射出去了,要麼就是被弓弦險些彈到臉。
要是換做常人,這般蠢笨,只怕早就被韓統領罵個狗血噴頭了,然而看韓城全然無震怒之意,反倒是很有耐心地,一遍一遍地教。
當第一隻箭終於成功帶着速度離弦時,沐青易簡直不敢相信是自己放出去的,她驚喜地沖韓城喊道:“姐夫你看,我成功了,成功了!”
韓城道:“有進步,有進步,就是你那箭......脫靶了。”
“那我接下來這支瞄準一點!”
沐青易來了興緻,一支接着一支的,雖然那些箭都成功地被自己放出去了,但是無一例外的,都脫靶了。
“小五,放箭前,調整呼吸,集中注意力,確認無誤后再發箭,把對面靶子假想成目標,這樣試試看。”
沐青易按照韓城所說,張弓搭箭,凝神靜氣,口中念道:“沐清屏,我看你往哪兒逃!”
這支箭意外地沒有脫靶,且成績還很不錯。
韓城看着那隻插在靶上的箭,道:“你把青屏當靶子啊?”
“去年冬天的時候,我們打雪仗來着,她被我一扔一個準,”沐青易笑道,“雖然我箭放得不好,不過我扔雪球可准了,方才放箭前,我就把手裏的箭想像成雪球,靶子想像成二姐,這樣就容易多了。”
韓城聽完后,略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我還是頭次見這樣學射箭的,有意思。”
大笑完,韓城把沐青易手中的箭拿過來,道:“罷了,今日就先練到此吧,你腳上的傷還沒好全,不宜過度勞累了。”
“謝謝姐夫。”
“你先別急謝我,我且問你,你在我這軍中已住了十來日了,今日我的信使要回京畿,你也寫封信,讓他一併帶去將軍府吧!”
“我......”沐青易不知道此刻京畿中是何情形,可是若一直不給家寫信,父親定然擔心至極,“好吧,那你讓信使略等等我。”
進了軍帳中,韓城命人奉上筆墨。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已託人打聽了皇宮中的消息,此番信使歸來,亦會將消息一併帶回,”韓城道,“再者,你如今人已在我軍營中,征戰烏桓,至少也需兩月功夫,此前我曾想過,讓你同信使一道回京,只是你腳傷實不可長時間縱馬。”
“我還暫時不想回去,”沐青易說著,將些好的信交給他,“這封信是向父親保平安的,我走丟了的這些日子,家中必定亂成一團了。”
晚飯時分,沐青城正抱着熟睡的孩子,坐在忻言榻前,眉頭不展。
“可是還在擔心小五?”夫人坐起來,將外套替他披上,
“你怎的起來了?是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忻言道,“你莫要擔心了,上次小五受了那麼大的災,不也挺過來了嗎?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出事的。”
“鄴王如何了?”
“已經恢復了,聽聞他如今也正命人四處尋小五,”沐青城道,“小五是真傻,出了什麼事,家裏有我,有父親,再不濟,還有她的姐姐們替她撐着,何苦要跑啊!”
聽得外面有人報信,沐青城將孩子交給忻言,下得床來一問,是沐青陽。
“這麼晚了,可是出了何事?”
“無事無事,父親才收到韓郎大軍送來的信,是咱們家小五寫的。”
“小五在韓城的軍中?”
“正是呢,”沐青陽說著將信遞給大哥,“這些天她都在韓郎的軍中,信里說得明明白白,大哥看信便知。”
沐青城一面拿過信來仔細看,一面念叨着:“這個死丫頭,現在才知道給家裏寫信,等她回來,看我不揍她!”
沐青陽道:“大哥你也就是嘴硬,從小到大,除了父親母親,就屬你最寵小五了,哪裏捨得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