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依依的一生

劉依依的一生

劉依依的一生三年前,我一個人去北京工作,住在奧運村附近的姐姐家裏。沒過兩個月,姐姐一家移民去澳洲,走之前把房子留給我住,車子也給我開。姐姐走後,原本熱鬧的家裏就變得冷冷清清,每天下班回到家,只有姐姐留下的狗陪我。

我初到北京,沒什麼朋友,忽然想到搜一下附近的QQ群,找個養狗的組織。

後來我加了一個100多人的群,每天在群里和狗友聊天、吹牛、曬狗。群里常組織線下活動,周末帶上狗去游泳、燒烤、爬山。

有一次我要去日本旅遊,想把狗寄養在朋友家。我養的是阿拉斯加,體型大,也不大聽話,問了兩個關係還行的朋友,都不太方便。沒辦法,只能在群里問誰能幫我照看幾天,有個經常在群里聊天的女生讓我把狗送過去。正好她養的也是阿拉斯加,她沒有上班,每天都在家,有時間可以幫忙照看。

我和她只限於在群里聊過天,她從沒參加過我們的聚會,所以我也沒見過她本人。當時已經快夜裏12點,我帶上狗開車去她住的小區,到了門口停好車,摸出手機給她打電話,把車牌號報給她她就掛了。過了不到一分鐘,我就看到一個身着黑色弔帶和半身短裙,腳踩一雙大紅色高跟鞋的長發女生向我的車走過來。她一隻手夾着煙,一隻手拿着手機,一隻齊腰高的阿拉斯加跟在她身邊。我沒想到她是這麼漂亮的女生,目光完全被她吸引。直到她走到車窗前,叫我的名字,我才緩過神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劉依依。後來,我無數次見到劉依依,有她穿着更性感的時候,有我們更親密的時候,有她笑有她哭的時候,但是那一天的劉依依卻在我心裏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

劉依依本名並不叫劉依依,這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她說,在她上班那地方,沒人用真名。

我問她本名是什麼,她一直都不告訴我,直到有一天收到她的結婚請柬。

上面寫着:白美子。

婚禮那天,我問劉依依:“你是混血?”

劉依依給我一個白眼:“問我爸去。”

那天晚上,我沒有想到劉依依會邀請我上樓。

我拉着狗跟在她後面,她的高跟鞋隨着身姿搖曳發出“嗒嗒”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浮想聯翩。我當時既緊張又期待,明明知道不會發生什麼,卻又帶着某種男人天性的期待和幻想。

以前我也深夜進過單身姑娘的房間,但是那天晚上我特別緊張,像只無頭蒼蠅跟在依依後面。進房間的時候依依脫掉高跟鞋,赤腳走進去,然後轉身對我說:“我這沒有男拖,你穿我的吧。”

我心想,我怎麼好穿她的鞋呢?但是不穿又顯得過於隨意。我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決定穿她的鞋。可是,脫掉鞋子我才發現她的鞋我根本穿不進去。

依依帶着兩隻狗進去之後似乎進了廚房。我只好打開鞋櫃看看有沒有鞋套。

可是打開鞋櫃我就看到一雙男拖躺在裏面,在一排女鞋裏面,特別顯眼。

趁她沒注意,我輕輕關上鞋櫃,趕緊穿上她的拖鞋,關上門,快速移到了沙發邊上。

依依端着兩杯咖啡出來,一邊招呼我說:“坐吧,別那麼拘束。”

後來我們一邊喝咖啡一邊逗狗聊天,話題幾乎都圍繞着狗。

帶着好奇和疑問,我仔細觀察起她的房子。客廳不大,一面淺黃色的電視牆,一個大紅色的宜家沙發,地上鋪着白色的宜家地毯。落地的大玻璃窗,淺藍色的棉麻窗帘,三兩盆綠植擺在一個白色的花架上。

卧室關着門,看不到裏面的樣子,但是從客廳的風格大概也能猜出來。房子裏完全沒有一點男人的痕迹,但是,鞋櫃那雙拖鞋……我隱約覺得這裏面一定有故事。

坐了二十來分鐘,依依說:“早點回去休息吧,放心,我會照顧好它們。”

我趕緊謝過她:“那我就回去了,回來的時候請你吃飯。”

依依說:“好,我時間多,隨時都行。”

在養狗群里,大家都用狗狗的名字作網名,只有劉依依的網名叫“劉依依的東東”。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東東是一個男人的小名。我的狗叫毛毛,所以大家也叫我毛毛。旅行那幾天,依依每天在QQ上發毛毛的照片給我看,她帶着毛毛和東東散步、逛街、吃飯、睡覺、看電視。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似乎融入了她的生活,突兀而又自然地就與她產生了某種聯繫。

回北京那天航班晚點,出機場已經凌晨2點,我不知道依依睡沒睡。試探着在QQ上發了消息過去,結果她很快就回復了:我還沒睡,要過來嗎?

我拉着行李箱,二話不說就打車去了她家。

到小區門口,我從車上下來,看到依依坐在小區門口的花台上抽煙,兩隻狗蹲坐在她身邊。我叫了一聲“毛毛”,毛毛看到我就飛奔了過來。我一邊摸它的頭一邊用餘光看向我走來的依依。

“不好意思,這麼晚還讓你下來。”說著,我從包里掏出給依依帶的禮物,遞給她。

依依吐了一口煙,對我微微一笑:“沒事,沒煙了,正好下來買煙。”

她接過禮物,沒表現出高興也沒多說什麼,我心裏有絲莫名的失望。

她扔掉煙頭,從褲兜里掏出煙盒,問我:“抽嗎?”

我說:“抽。”

也許是狗的原因,我們雖是第二次見面,但已經像熟悉的朋友。

我們坐在路邊,一邊抽煙一邊聊天。話題也從狗開始轉移到旅行、生活。好奇心作祟,我腦子裏總是自動跳出那雙拖鞋,我便很想問她的感情,幾欲開口,還是忍住了。聊了一會兒,依依站起來背着手在我面前踱步,我就那麼坐着仰望她。她突然語氣嚴肅地問我:“你覺得小三可恥嗎?”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我腦子一時轉不過來。第六感告訴我,這個問題不會是隨便問問。

可是面對我面前這個可愛的姑娘,我無法把她和小三聯繫在一起。

她看我一臉傻乎乎的樣子,彎下腰摸着我的頭問:“你傻啦?”

我伸手抓住她的手,那雙手光滑而柔軟,她迅速地將手從我手中抽離,表情突然之間就變得冷漠,似乎變了一個人。

“對不起,我不喜歡別人摸我的頭。”我趕緊向她道歉。

她掏出一支煙,點上,遞給我。

我沒有接。她把煙放到我嘴邊,我張開嘴叼上。

“好了,回家吧。”依依轉過身對我說。

我狠狠吸了一口煙,站起來拍拍屁股,在她身後說:“依依,我不知道小三是否可恥,但是我知道愛情不可恥。”

依依沒有說什麼,只是回過頭對我微笑,然後就帶着東東進小區,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漸漸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後來,我上班特別忙,一直沒有機會請依依吃飯。但幾乎每天我們都會聊天,有時候我會把我拍的照片、寫的詩發給她看。大概過了半個月,有一天凌晨1點,我正準備關電腦下班,依依給我發來消息:在嗎?

我回道:在呢,正準備下班。

依依說:能過來陪我喝酒嗎?

我不假思索地回復她:OK,你在哪兒?

依依說:我在家。

我說:那要買酒嗎?

她說:不用。

我關掉電腦,開車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一路上我不由得猜測依依為什麼找我喝酒,這個年紀的女生,十之八九和感情有關。想到上次她問我的問題,我對她充滿了好奇,也隱隱地為她感到不安。

想着這些,很快就到了她家,因為一路上胡思亂想,我有些緊張,站在門外調整呼吸,過了一會兒才敢敲門。

結果情形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樣,依依穿着弔帶和短褲,光着腳,表情淡然,甚至看不出有任何情緒。

看到我,她淡淡地招呼:“進來吧。”

我低頭換鞋,鞋櫃旁正是那天看到的那雙男拖。

我不敢穿,還是選擇穿了依依的拖鞋。

依依窩在沙發里,茶几上擺放着兩瓶紅酒,兩個紅酒杯,三盒煙,一個玻璃煙缸。

她看着我腳下的拖鞋,“撲哧”一笑:“穿不上為什麼不穿那雙男士的?”

我有些窘迫:“不敢穿。”

她哈哈哈笑起來,笑着笑着就哭起來:“你這個傻缺。”

依依抱着雙腿,把頭埋在其中,身子微微顫抖,哭了許久。

我坐在她身邊,我不知道能做什麼,只好輕輕拍她的背。

那天晚上,我們抽掉兩包煙,喝光了兩瓶酒。

我也終於知道了依依的故事。

果然,依依是第三者。那個男人是圈子裏有名的富二代,也是一家公司的老闆。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依依對這一切毫不知情,她以為自己愛上的這個男人只是一個普通人。慢慢她才知道對方已有家室,那個時候她想過放棄,可是對女人來說,有時候愛情比什麼都重要,為了愛情,可以做出很多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犧牲,依依正是這樣一個女人。

她說他對她很好,細緻入微。就連她的家人,他也照顧得很好。

在一起一年之後,她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和家庭背景。他平時和她在一起時總是開一輛普通的邁騰,可是有一次,他有事走不開,派司機去機場接她,停在她眼前的竟是一輛賓利。她問司機,司機說那是他的日常用車。

她第一次意識到她對這個她愛了一年的男人知之甚少,他們之間所建立起來的感情似乎一直都懸在半空,隨時可能墜入深淵。

她住在自己花錢租的房子裏,平時的生活開銷也是自己的錢,男人一般每周到她那裏住兩個晚上,拿過幾次錢給她,她都沒有收。她也不知道是多少錢,有時候是一個厚厚的信封,有時候是一張銀行卡。她總覺得如果拿了他的錢,她就真的成小三了,和他在一起,她從頭到尾就不是為了錢。

那個時候,她在北京一所高校讀研,所以並沒有別的收入。她背着他找了一份工作,在夜場上班,嚴格來說,是在會所里賣酒。白天她去學校上課,晚上在夜場陪酒,靠着高薪收入她得以維持高昂的房租和學費開支。

可是後來,依依發現男人在外面不止她一個女人。她說,她什麼都可以不計較,但是這一點,已經觸及了她的底線。所以,她帶着報復心和別的男人上了床,那是她的同學,一直在追求她。依依並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分開,可是和同學一夜情之後她竟然懷孕了。

喝完酒,我們窩在沙發上,依依躺在我的懷裏。

她說:“今天晚上,他想和我做,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到噁心,噁心他,也噁心我自己,就把他趕走了。他走的時候問我,是不是有別人了,我不敢承認,但是我也想讓他知道,我心甘情願不計名分和他在一起,並不是不求回報。我希望他愛我,有了我就不要再找別的女人。

“我對他說,什麼時候你不在外面玩別的女人了再來找我吧。

“他什麼都沒說,把門一摔就走了。

“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活得很低賤,可是我不希望我的愛情也低賤卑微。我只是想要一份平等的愛情,希望他像我愛他一樣愛我,你說我的要求過分嗎?”

我用力抱緊依依,為她感到難過,心裏又充滿了憤怒。我說:“依依,忘了他吧,忘了這一切重新開始,你不該承受這些。”

依依回過頭,她紅着眼睛一臉微醺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終於主動吻上我的唇。我們忘情地接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我把依依壓在身下,我們全情投入在漫長的吻里。突然感到有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身體一驚,抬起頭看到一張巨大的狗臉正看着我伸着舌頭喘氣。我猜想東東或許是以為我把它的主人壓在身下是在欺負她吧。我趕緊從依依身上爬了起來。依依哈哈大笑起來,我一頭霧水,再看看東東,它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傻乎乎地看着我們喘氣。

依依伸手摸了摸東東的頭,叫它去睡覺,東東就自己跑到門口趴在地板上。

受到驚嚇之後,我站在沙發邊上,氣氛有些尷尬。

依依從沙發上爬起來,拉着我的手,我跟在她身後走進卧室。我們躺在床上繼續接吻,吻了一會兒,我的手慢慢摸向她的下面。依依突然抓住我的手,嘴貼在我耳邊輕聲說:“抱着我睡覺好嗎?”

她背對我側卧,蜷縮着身體。我伸手摟着她,身體貼在她身後,一隻手將她的胸握在手裏。

我們沒有再說話,漸漸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依依還在熟睡,我沒有叫醒她。

我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衣服和褲子還散落在地上。穿好衣服,東東坐在門口望着我,我摸了摸它的頭,對東東說:“好好陪着你媽媽。”

自那天起,我工作特別忙,常常加班。難得有時間給依依打電話,一次聽到她在喧鬧的KTV,一次她不在北京。我們一別就一個多月沒再見過面。但是在QQ上我們還是經常聊天,我很關心她和他之間會如何發展,也在適當的時候給她一些中肯的建議。

有一天和群里的朋友在工體聚會,喝到一半突然接到依依的電話。她說讓我等她,她過來。

等到人群快要散去,依依終於姍姍來遲。當時已經是深秋,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腳下一雙黑色長靴,長發披肩,身材還是和之前一樣,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怎麼都不會想到她是個懷孕三個多月的孕婦。

我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我旁邊。當時只剩下我和群里的另一個男生,我們叫他豌豆。豌豆大概也沒想到群里竟有這樣的美女,直勾勾地看着依依。依依一坐下,他就伸過手來要和依依握手。

依依倒是很大方,主動介紹自己。

我們毫無主題地隨意聊了會兒天,依依突然對我說:“我明天離開北京,去深圳結婚,你幫我照顧東東吧。”

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來得太突然,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依依之前跟我說過,她已經和那個男人分開了。正好她研究生畢業了,準備嫁給肚子裏孩子的爸爸。我不能給她任何建議,我知道那些都是徒勞,我只能告訴依依,一定不能為了孩子委屈自己。

其實依依和那個男人的分手並不順利,他們在網上吵,在電話里吵,在她的家裏吵。

當初相愛的兩個人,鬧到最後,那個男人竟然以在網上發佈她的裸照要挾她不準離開他。他從來沒有被女人甩過,無法忍受依依的背叛和離開。

依依傷心欲絕,沒有想到自己深愛的男人竟然如此不堪。

她發了一段視頻給對方,那是當初他用依依的手機拍的性愛視頻,對方才意識到自己的疏漏,然後才罷休。

依依向我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極度憤怒,夾帶着對依依深深的同情。明明是一個善良的姑娘啊,為什麼上天要她遭受這些?

依依去深圳之後,我和她的聯繫就少了。偶爾接到依依的電話,和我聊十來分鐘就掛了。想來婚後也不大方便,我一次都沒有主動聯繫過她。只是每天回家見到東東,我總會想起她,會猜想她過得怎麼樣,此時又在做什麼。

時間一晃就是幾個月,到了第二年的3月,也就是依依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有一天早上醒來,我看到依依給我發了一條短訊,她說第二天回北京,問我能不能去機場接她。看時間是凌晨3點。我馬上給她回短訊,詢問她航班時間,她回復我:準備登機,11點落地。

我去公司處理了一下工作,早早趕去機場。等了一個小時,終於看到依依從機場裏出來,她戴着墨鏡,推着行李箱,挺着一個大肚子,孤身一人。等她走出來,我上前接過推車,問她:“去哪兒?”

她說:“去我姨媽家。”

在車上,我問依依:“為什麼這個時候回來?”

她說:“我準備離婚了,怪我自己瞎了眼,他根本就是個人渣。結婚之後,剛開始對我還好,後來因為不能滿足他的需求,他就出去亂搞。和他吵過鬧過,他依然我行我素,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把陌生女人帶回家,他爸媽一直勸我要為孩子考慮,我提出離婚,他們就把我的身份證藏起來。後來我裝作無所謂,他們才慢慢放鬆警惕,我好不容易拿到身份證,找機會跑了回來。”

我深感詫異:“之前打電話為什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依依看向窗外:“告訴你有什麼用呢?只能讓你擔心而已。”

我無言以對,一種無力感憋在心裏,憋得難受。

依依故作輕鬆:“你別難過,已經過去了。這次回來,我還沒告訴我爸媽,我準備先去姨媽家,把孩子生了再說。”

我問依依:“你確定要這個孩子?”

依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懷了八個月,總不能把他流掉。他每天都在我肚子裏使壞,翻來覆去地動,踢我踹我。”

“可是,依依,有了他,以後你怎麼辦?”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我餓了,前面右拐有家烤鴨店,我想了好久了。”

那天依依點了很多菜,我吃得很少,看着她把一隻烤鴨吃光,一臉的幸福和滿足,可是我心裏異常難受。從小到大,我見過許多悲歡離合、生死離別,卻第一次為一個人感到深深的惋惜並感嘆命運的不公。

依依本該在這個年齡遇到一個與她相愛的男人,和最普通的情侶一樣,彼此珍惜對方,為了愛情去奮鬥,為了生活而奔波,也會為了小事爭執,為了意見分歧爭吵。但是不論生活如何,愛情都觸手可及。

後來,依依順產了一個女孩。我從來沒有如此焦急地等待過,在產房外的那一個小時是如此漫長。當醫生把小孩抱出來,告訴我們母女平安時,我整個人才像一根緊繃的橡皮筋鬆弛了下來。

護士把依依推出來,我趕緊跑上去,看到她一臉的蒼白,像是經歷了一場劫難,那一刻我差點哭出來。

出院之後依依回到了她父母家。我一有時間就去看她們。出了月子,依依就由姨媽陪着去了深圳辦離婚。因為孩子的原因,離婚的過程很艱難,最後還給了對方几萬塊錢才拿到孩子的撫養權。

從深圳回來依依就一直在家裏帶孩子,直到半年之後才出來找工作。

這期間我長期出差在外,見依依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再後來,我出差回北京,約依依吃飯。她問我她能不能叫上豌豆一起。我說好啊,我也好久沒見他了。

我提前到了約定的地方,站在路邊抽煙,突然有人在我身後拍我背,我回過頭,依依正張開雙手,我扔掉煙頭,緊緊地擁抱她。

吃完飯,依依說想唱歌,要不再叫幾個人,我在群里問誰想出來唱歌。因為很久沒聚過,大家都很積極,來了七八個人。許久不見,我和依依興緻都很高,喝了不少酒,中間依依拉着我出包廂,我們躲進旁邊空着的包廂里,依依躺在我懷裏,讓我抱一會兒她。

依依像只貓一樣鑽進我懷裏。

依依說:“我想要開始新的生活。”

我說:“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有新的生活,你會遇到一個很愛你的男人,愛你也愛你的孩子。”

依依問我:“你覺得豌豆怎麼樣?他一直在追我。”

我感到有些意外,回想起來,又發現好像早有端倪。看得出來豌豆很早就對依依有好感。

據我了解,豌豆人不錯,對待感情也很專一。只是有一點,他能接受依依的孩子嗎?這一點,我不確定。

我把我的看法一一告訴依依。

依依說:“我明白你的擔憂,我不會再犯第二次錯。這一次,我要一個真心愛我和孩子的人。”

從KTV出來,豌豆說:“依依,我送你吧。”

依依看向我,對豌豆說:“讓毛毛送我回去吧。”

豌豆轉身看我:“那依依就交給你了。”

我拍了拍豌豆的肩膀:“放心。”

那天我們走了很久,凌晨4點的街道非常冷清,依依把手放在我的口袋裏。我們走得很慢,感覺就像一場道別。

依依和豌豆在一起之後過得很好,我不知道依依是否真的愛他,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走得長遠。我只希望依依未來的生活沒有傷害,不再痛苦。我和豌豆之間從未談起過依依,我們保持着一種默契,他知道我喜歡依依,可是我沒有他的勇氣,或者,我沒有他那麼愛依依。

半年之後,我收到了依依和豌豆的喜帖。

如果故事到這裏就結束的話,我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懷念依依。

2015年,他們結婚剛過了一年,依依和我在微信上聊天,我發現她情緒不大對勁兒,她只說情緒有點低落,最近老是失眠,睡不好。我讓她有時間就出去逛逛街,買買衣服,或者去旅遊散散心。還有,讓豌豆少加班,多陪陪她。

過了幾天,在朋友圈看到他們去三亞玩,我便沒在意這件事。

可是沒過多久,有一天上班時我突然接到豌豆的電話:“你快來醫院,依依出事了。”我問豌豆出什麼事了,豌豆在電話那邊大哭起來:“她……自殺了。”

我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自殺?依依怎麼會自殺?

豌豆在電話里哭得悲痛欲絕,而我好久說不出話。

從公司衝出來,我開着車一路狂奔,趕到醫院的時候,豌豆癱坐在地上,面無表情。

我毫無理智,用力踹了他一腳,對着他大吼:“依依呢?”

豌豆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抬頭看着我,放聲大哭起來。

依依走了。

從豌豆口中,我得知依依得了嚴重的慢性婦科病,每天受病痛的折磨,因為身體的折磨她開始焦慮不安,患上了抑鬱症。最近他覺得依依狀態不好,特意帶她去三亞玩了幾天。沒有想到,才回來不到10天,她就突然自殺了。

我沒見到依依,我不肯相信婦科病就能讓依依自殺,在我眼裏,那麼多坎坷她都堅持了下來,怎麼會這麼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而且她怎麼會捨得自己的孩子?

因為是自殺,警方介入調查,第二天我們去派出所辦完手續,才在殯儀館見到依依。

躺在棺材裏的依依,平靜安詳。我不相信依依已經走了,我覺得她只是睡著了,我想喚醒她,可是喉嚨發不出聲音,我感到渾身無力,心裏巨大的悲痛快要把我吞噬了。

火化之前,在火化室確認遺體,隔着巨大的玻璃,我最後看了依依一眼,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依依,才過去短短兩年而已。當初那個一手夾着煙,一手拿着手機,身邊跟着一隻齊腰高的阿拉斯加的年輕姑娘,朝我走來的姑娘,和我相擁在一起的姑娘,如今卻與我陰陽相隔了。

依依短暫的一生,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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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我們,沒有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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