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處罰

“六！”教官輕輕瞥來一個眼神，他是叫她沉住氣別驚慌，他們不會有事。小優一想也對，就算她是最後一名，好歹也過了及格線，總不至於當眾點名批評。更何況她受傷嚴重，調查專員也是親眼看見的。

果然，緊接着就報了十七和那幾個欺負她人的名字。小優就明白了，她受傷的事情有結果了。這時候，應該是十七他們擔心。

待所有人都上台之後，調查專員就把調查結果簡略地說了一遍。

十七等人妒忌“六”成績好，又知道她每天必是第一個到場訓練，所以從食堂的飯菜里偷了油腥，抹在了“六”最擅長的高低平衡木塊上，最終導致“六”摔倒受傷。

就聽十七在那兒大聲喊冤，說她根本沒有做過，請求專員重新調查。

可調查專員卻拿出了她用指甲從飯菜里摳豬油的畫面，選手的指甲都是修剪過的，不能留長，以免運動時受傷。所以十七每次只能摳到極少的一點，但她卻一直攢着。

於是調查專員認定，她早就有了害人之心。

“不，不是的！”十七極力辯解，然而她既有摳油的舉動，又經常最後一個離開訓練廳，更是對“六”有諸多不滿，如此鐵證如山，她根本就賴不掉。

“鑒於射箭營十七這種無恥卑劣的行為，基地給予立即開除的處罰。”總控官一聲再平常不過的宣佈，便斷了十七的一生。

而底下人沒有一個同情她，那是她自找的。殘害其他選手，這種事怎麼能做得出來？

“不，不，請聽我解釋——”十七奮力地掙扎着，她偷摳豬油真的不是要蓄意害人。她成績越來越差經常吃不飽飯，所以趁能吃上飯的時候摳一點豬油，集在瓶子裏聞着油香，也能在餓肚子的時候騙騙自己。

“閉嘴！這已經是我們最大的寬容了！”總控官嚴厲地拒絕了十七的要求。與十七走得近的那幾個人都嚇傻了，他們紛紛表示對此事不知情，極力和她撇清關係。

可調查專員卻說，“是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你們和這件事有關，可你們有誰能證明自己是無辜的？”

這要怎麼證明？不是比登天還難嗎？那些人無奈地抹淚。總控官對他們的懲罰是，“本月成績減半。”

這意味着他們即便做得再好也只能在及格線以下了，小優上了及格線尚沒有飯吃，他們即便是在規定的時間內滿額完成任務額，到了食堂也不過能換到一瓶水而已。

光靠水又能堅持幾天呢？這其實就是變相地要求他們自動退出基地了。

所以那幾個人幾近崩潰，更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們錯了，請給我們——”

然而總控官根本不給他們任何改過的機會，她特意開會公開處治這件事就是要所有選手明白，進入了這裏任何事情都只有一次機會。一旦犯錯，立即出局。而且沒有人的過錯可以瞞過她的雙眼！

不僅他們，連O教官都受到了懲罰。因為是他的學生出了這樣的事。不過好在罰得不重，無非是停薪寫檢查之類的。他的射箭技術出神入化，基地需要他訓練出更多比他還要出色的射箭手。

而對於受了重傷的小優，她也有錯，她不該在上高低平衡木前不做一下檢查。不過她畢竟受了傷，所以為了安慰她，總控官決定把十七本月的所有得分逐日補到她的成績里。

這可算不得什麼好消息。十七的成績倒數前三，就是全補過來也根本抵償不了小優因受傷所失去的。不過，有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謝謝總控官，謝謝調查專員。”小優還得向他們鞠躬表示感謝。在這裏要想最大程度的避免麻煩，就必須乖順。他們是被管理者，有錯的只能是他們。

“都下去吧。”總控官剛剛表示出對小優的滿意，她就得寸進尺提了個要求。她說，“我想跟十七說句話，請您允許。”

總控官很不高興，但她還是同意了，這個精明女人的好奇心非常重，總想知道別人內心深處的想法。不過小優要對十七說的很簡單——

“你欠我一句對不起。”

十七已經被警衛給控制住，像她這種被基地遺棄的人是沒有資格在這裏再呆下去的，一早就有人通知她的父母來接她回去了。所以她一得到開口的機會，就忙不迭地摘清自己，“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練習的時候瓶子碎了，油流了出來……”

“所以你擦也不擦就走了，就等着我這可憐的倒霉蛋摔傷自己么？”這是小優心裏的話，她沒說出口的原因是，她只向總控官申請了說一句話的機會。

“我說完了，謝謝總控官。”小優又鞠了一躬，走下台去。她的要求並不過分，總控官也就懶得計較了這點細枝末節了，她向眾人再次強調了紀律。沒有人可以在訓練基地做小動作，絕對沒有！

之後便是唱忠誠歌，早拉練。小優跑得膽汁都要顛出來了，胃一揪一揪的疼，連手臂的傷口也跟着作祟，她只能拚命忍着。

好容易挨到吃早飯的時間，她的補給分數還沒到賬。依據她昨天的成績今天的早飯只能換到一碗粥，還是薄得可以照出人影的那種，她甚至能數出裏面有幾粒飯。

“有總比沒有強，撐過去，你行的。”小優不停地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內心卻是焦心到了極點。這麼薄的一碗粥，她今天要怎麼扛？

“六——”排她前面的十二拿到了食物並沒立即離開，而是微微側臉喊了她一聲。

小優還以為她是想叫自己坐一起吃飯，有點猶豫，不過心裏還是願意的。只是腳下仍拉開了距離，基地不希望任何選手走得太近。別說上頭，就連老O也認為，交流感情就是浪費生命，更何況他們競爭選手之間，根本就沒有真情誼。

她與十二假裝不經意地面對面坐下，卻發現十二叫她來的目的是想分一個饅頭給她。

饅頭！小優看着那白胖香軟的小可愛簡直要兩眼放光，她真的太需要了。想到十二這樣為她冒險，她剛才還懷疑對方的用心，小優心裏很過意不去。

可是十二的手才剛伸到桌子中間，就聽到巡視的食飲官輕咳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在提醒她們，嚇得十二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早飯一般是統一就餐，不像晚飯，非要完成一天的任務額才能來吃。所以這時的食堂總是人滿為患，食飲官就得不停巡視，以防有人做小動作。

在這裏，兌換的食物絕不能浪費，即便浪費也不能分食給別人。否則，嚴懲！

小優偷瞟了十二一眼，似乎還想尋找機會，她很怕對方再為自己冒險，於是乾脆拿着食盤換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十二不能跟過去，否則就太明顯了。可她心裏發急，沒有她這一個饅頭，她敢肯定六今天一定會暈倒在訓練里。因為這樣的事已經上演過很多次了，更何況六還受了這麼重的傷。

她好氣啊，為什麼六就不能再信她一次？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食飲官又不能一直盯着她們。

她正在懊惱不已，突然間看到流氓九正朝小優走過去，憑着女性天生的直覺，她覺得九是去幫小優的。所以故意要鬧出點動靜，她裝作不經意地把餐盤裏的小菜甩到別人的臉上，並與那人爭執了起來。於是周圍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食飲官也趕了過來。

小優發現不對，一心擔憂着十二，完全沒注意到九已經坐到了她的面前。

“麻煩讓讓。”小優非常嫌棄九那大塊頭擋了她的視線。九卻抓住機會，一把將他的饅頭掰下大半，塞到了小優的嘴裏，還輕聲催促，“快吃！”

小優一驚，但人類進食的本能促使她趕緊低下頭去，狼吞虎咽的就把那半個饅頭給吞了下去。

她不敢相信，裏面還加了一小塊方腸，味道不要太鮮美。只恨她吃得太快，食物全擠在食道里下不去，猛吞了幾口粥才把食物給通了下去。頓時胃滿心暖，意猶未盡地舔着嘴，彷彿一個垂死的人重獲新生，又能活蹦亂跳了。

九還在慢條斯理地啃着他那半個饅頭，不時拿眼瞟她一下。小優這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忙輕聲道：“謝謝。”

“前天欠你半個，今天還你。”九仍是一副流里流氣的不正經模樣。可小優已經認定他其實是個好人，她小聲道：“你昨天不是已經還過了嗎？”

“那只是利息。”九噙着笑意一拎唇角，俊美的臉上透出一絲神秘的邪魅。小優的心底莫明一動，卻見他又成了平日裏的流氓模樣，“誰讓你這麼命好，趕上我這憐香惜玉的主兒……唉，別走啊。”

小優離開時，食飲官也處理完了十二的事情。又沒證據說十二是故意的，也就只能賠禮道歉了事，最多也就是沒收十二一個饅頭。十二飯量小，也就無所謂了。

有了頓七分飽的早飯，小優的日子卻依舊難熬。傷口的恢復總是極慢的，就一個晚上的時間也不可能發生什麼奇迹。她還是得像昨天一樣，拼上命去達成及格線。

按理說有了昨天的經驗，她今天可以輕鬆一點，可事實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她的手臂比昨天更使不上勁，需要消耗更多的毅力與精神才能完成一次射箭。

老O看了非常心疼，心疼完還得忍着。作為教官，有些話他是永遠都不能對小優說的。

所以他對十七等人就更加厭恨。十七被開除是她活該，連帶那些跟十七走得近的人，他也看不順眼。今天的火氣之大，燒得整個訓練廳里都愁雲慘霧。

選手們卻不敢有一絲報怨，都以為是他被處罰的緣故。於是訓練起來格外的認真小心。這對六來說，也算是有點好處，大家都集中精力訓練，就沒人再雲找她的麻煩了。

小優也是在很多天後才突然回過味來，原來十七那句“對誰都別亂說話”是叫她別在調查專員面前亂說。十七是怕自己的事情敗露，才特意把她拉到偏僻的地方警告。其實她根本不必多此一舉，在這個訓練基地里，有什麼事是上頭想查而查不到的？

從這天起，再也沒有人提起過“十七”這個人，就像她從來沒來過訓練基地一樣。可小優知道，她是恨自己的，當她被拉走時那噬骨的眼神，小優這輩子都不能忘記。

“怎麼樣？還行嗎？”老O做不了更多，就只能不動聲色地激勵小優。

“還撐得住，謝謝教官。”每一次小優都是抹抹汗珠，咬着牙死撐下去。她一直猶豫要不要向老O說紫創葯的事，那是一種特效藥，也是興奮劑一類的禁藥。一旦被查出來，老O就會徹底被她拖下水，那是要坐牢的。

她不敢冒這個險。只要她還一口氣能撐住，她就不能冒險。

“啊——嘶！”小優稍一不注意用岔了勁，傷口再次崩開，頓時血流不止。老O看她疼得死咬的牙齒都在顫抖，急忙把她送去了醫療室。

那位醫官已經是到了見着小優就出火的地步，“怎麼又崩了？你就不能給我省點事嗎？”

每天那些排着隊的傷患他都忙不過來，更何況這種突然而至的緊急情況？

小優正要道歉，老O就開口罵道：“趕緊醫，哪來那麼多廢話？”

他難得沖同僚發了次火，以往不管是送誰過來，他都不曾這麼焦心過。這下子倒把醫官給震住了，他是瘦瘦弱弱的小個子，打不過任何一個教官，可是小優在他手上啊，他有的是辦法。

於是他憋着氣，準備暗裏給小優點罪受。就聽O教官突然轉了口氣，鄭重向他道歉，“我手上從來沒有學生被開除過，所以我這心裏……實在對不住啊，我不該那麼說話。”

“沒事。都是同事，誰還真生你氣啊？”醫官感覺找回了面子，自然就不再為難小優了。

可是小優卻一直瞪大了眼睛望着老O，彷彿不認識他一樣。她在射箭營里呆了整整兩年，還從來沒見過教官跟誰道過歉。但凡是他堅持的東西，哪怕是去領罰，他也絕不違心認錯。所以他們這些選手才這麼尊敬他，可是今天他卻為了她低頭！

小優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老O不該對她這麼好的，她不怕疼，她忍得了的，真的。

教官卻把眼光望向了別去，只用餘光看着小優正在被處理的傷口。他不想讓她有任何負擔，一切都是他自願去做的，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替她受傷。

“好了。小心點，可別再來了。”醫官一縫完線，就只想打發人走。

“謝謝醫官。”小優還不想來呢，醫療室雖然不遠，可是一來一回加縫線也是耽誤時間的。

“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醫官說。”老O明顯是要支走小優，小優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可她知道該怎麼做。教官做事從來都有他的道理，她不必知道原因。

O教官是兩個小時之後才回去的，對於這一點，他的選手們並沒有察覺。基地里的競爭機制太好，每個人都在馬不停蹄地完成自己的任務額，都想拼出最好的成績來，並沒有人在意教官的去向。除非有事需要他處理，不然沒人找他。

就連小優也是一心訓練，完全沒有注意到教官望向她的眼神里，有了些許變化。

又是最後一個爬到及格線，小優覺得自己這一天裏死了好幾回。死過之後，依舊沒有飯吃，沒澡洗，沒覺睡。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她還能撐幾天，也不知明天和崩潰哪一個先到。

她只能硬撐，多撐一天是一天。

“比昨天提前了一刻鐘，傷口也只崩了一次。有進步。”老O拍了拍小優的肩膀。

“謝謝教官。”小優是直到這次受傷，才發現她的教官並不是一個木訥的人，原來他這麼會安慰人。反正四下無人，她努力對他笑笑，“我走了。”

哪怕沒有床，今晚她也得想辦法讓自己睡得舒服點。因為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好多天，她不能白天都累到散架了，晚上還要浪費時間來委屈痛哭。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恢復過來，沒別的路可走。

“小六——”老O突然叫住了小優。

小優轉過身來，以為教官要對她說什麼，可對方卻遲遲不開口，又沒有放她走的意思。正當她疑惑的時候，教官突然給了她一個擁抱。

猝不及防。

很實，很緊。

她沒有被父親以外的男子抱過，所以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她說不清是喜歡還是排斥，似乎有絲絲密密的開心，又好像滿是害怕被人發現的擔心。還有，她滿身的汗臭，她真怕下一秒老O就會噁心得別過頭去。

“加油小六，你能挺過去。”老O的聲音有力而堅定。當年是他一眼從數萬名孩子裏選中了小優，他一直相信她是最具潛質的那個。時至今日，他也沒有絲毫動搖。

“嗯。”小優用力點頭。心頭越來越暖，只是身體太不爭氣，四肢依舊沉重而麻木，麻木到教官往她的衣服里塞了個東西，她也渾然不覺。

“回去吧。”教官着意拍了拍小優衣服里的東西，小優卻誤以為老O是讓她不要過度藉助腰力，以免腰部受損，難以挽回。

一回到宿舍，小優就累得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了，但她必須要擦洗一下。兩天的汗漬堆積到身上，她身上萬般難受，像趴了幾萬隻螞蟻一樣。

因為補給分數的到賬，使她在午間短休的時候換到了一瓶水，她知道她晚上一定趕不上洗澡時間，所以喝得十分節省。想着哪怕能留下三分之一也好，可等她晚上走時一看，她瓶子裏的水位上升了。

忽然想起十二離開前悄悄拋向她的眼神，她知道這一定是十二乾的好事。

她想這就是朋友吧，雖然不能明目張胆地相助，卻會竭盡所能地為她做一點事情，哪怕看起來微不足道。

小優去解她的衣甲，衣甲上最醒目的位置綉着一隻箭，箭下是一個六字，是她引以為傲的標誌。突然有個東西從腰間掉落，她本能地伸手去撈，一把握在了掌心。是個小巧的藥瓶，上面印着的字卻嚇了她一跳！

“紫創葯？”小優無比驚愕！原來教官抱她，就是為了給她送葯？

這可是禁藥啊！她都不敢開口去要，他就送過來了。老O究竟許諾了醫官什麼，才從他手裏拿到了這瓶珍貴的葯？他知不知道萬一事情敗露，會有什麼後果？

小優不敢細想，每想一下，她的血管就突突地一揪。她緊緊攥着那瓶葯，就像攥着她與老O緊緊捆綁在一起的命運一樣。

她知道，她不能辜負。老O冒着失去一切的風險，就是為了讓她快點好起來。她必須得做到，而且不能露出任何痕迹。

小優先用水仔細清理了傷口，然後小心地塗上了藥水。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那藥水真的神奇，塗上之後清清涼涼的，傷口的焦痛感確實減輕了不少。

這段時間她必須小心地把藥瓶藏在衣甲內，等到藥水塗完再把空瓶還給老O，由他銷毀，才是最保險的做法。不然留在她這裏，總是有跡可循。

為保萬無一失，她把藥瓶卡在了胸衣內，那是衣甲重點保護的位置，比較厚實。既不容易被人看出，也是最不易掉出來的地方。

安頓好了藥瓶，小優正打算長長地舒口氣，隔壁就有了動靜。她忙把耳朵貼上去，是哨聲，還跟昨天一樣，五短三長。

今晚她還是累得無法歌唱，又不會吹哨回應，就乾脆在金屬牆上敲了三下，一長兩短。又害怕被發現，只敲了兩次，也不知對方能否聽見。

不過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又可以回到從前了。為了這些關心她的人，她一定要拼盡最後一口氣！

事實證明，她真的做到了。

紫創Ⅲ號葯的療效確實非常神奇，頭晚用得葯，第二天傷口的癒合速度就加快了三倍。小優非常想儘快好起來，可是為了避免引起懷疑，她又必須拿捏好這個時間。

幸虧老O把一切都幫她計算好了，按照他指定的速度慢點復原，既能吃上飯又能減少勞損，再加上有醫官證實小優的細胞修復能力比常人略強，所有的事情都得以順利進行。

僅用了十天的時間，小優就重新回到了她的巔峰水平。她對老O充滿了感激，說是把他當成再生父母也不過分。

而一心盼着她廢掉的“四”是又氣又恨。

“報告教官，這不公平！”眼見着小優傷愈后的射箭水準一天高過一天，大有刷新射箭營紀錄的勢頭。高傲的四終於按捺不住，鼓足了勇氣跑去向教官討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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