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
Chapter5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
圖蘭朵公主說，你說你愛我，那你願意為我去死嗎？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葉珩變成了一張狗皮膏藥。他一直躺在走廊里玩手機，但只要唐愛走出護士站一步，他就會立即一躍而起跟在身後。
護士站旁邊兩三步的地方有一個輸液大廳，專門留給一些急診病人掛點滴，唐愛經常要過去換藥。可是就這麼一個有着落地玻璃門的地方，葉珩都不放心，也要跟着過去。
有老婆婆眼神不好，眯着眼睛瞅唐愛身後的葉珩，問：“護士姑娘，你轉正啦？我看你都開始帶新來的男護士了。”
唐愛哭笑不得，剛想解釋，葉珩已經搶先回答：“我是她的病人，她負責治療我，所以我得跟着她。”
老婆婆笑得很八卦：“開玩笑的吧，我看你哪有病人的樣子。”
話音落地，唐愛就覺得整個輸液大廳里都向他們投來曖昧的目光，扎得她渾身不自在。
換完葯，唐愛走出輸液大廳，劈頭就懟起了葉珩：“離我遠點！隔着玻璃看一眼得了，有必要跟着進去嗎？”
葉珩彎下腰，讓自己的目光和唐愛平視，笑得甜膩：“不是怕你有危險，是想你了，不行啊？”
“沒正經。”唐愛氣惱。
“這已經是我最正經的樣子了。”
葉珩油鹽不進，唐愛沒辦法，也只能瞪他一眼，重新回到護士站整理病歷。她打開電腦，逐一核對病歷情況，注意力卻無法集中。
一個多小時前，她見到了唐佳佳，從那以後心裏就沒平靜過。其實有一個秘密，她思慮再三，也沒有對葉珩說出口。
那就是，唐佳佳懷孕了。
就在電梯裏的時候，唐愛看到了唐佳佳手腕上的蝸形線，居然出現了兩條，一大一小！
蝸形線代表着一個人這輩子所擁有的時間。而當胎兒長出胎心，就表示他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生命，孕婦的手腕上會再出現一條小蝸形線。
唐愛心裏很亂。
之前她多多少少聽媒體報道過，葉尚新葬禮之後，葉家明昏倒兩三回，和葉夫人一直在醫院接受治療。現在他們起床接唐佳佳出院，那肯定是知道了唐佳佳懷孕的事情。
無論葉家做過什麼樣的事，她都很同情葉家，畢竟他們剛失去摯愛的兒子。可是對於唐愛而言，唐佳佳也是她的至親。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唐佳佳前途盡毀，被要挾生下孩子，一生落拓。
終於，唐愛在心裏做了決定，和同事打了聲招呼，然後起身離開了護士站。
葉珩又開始發揮狗皮膏藥的特質，趕緊起身追了上去。唐愛忍無可忍，回頭不客氣地說：“葉公子，我要去衛生間，難道你也要跟着去嗎？”
“我上男廁，你總不能讓我憋着吧。”葉珩理直氣壯，“憋着的後果特別嚴重……”
“我是護士，你不用詳細說。”唐愛立即側身，揚起胳膊示意葉珩走在前面，“要不你先請。”
葉珩撇了撇嘴：“你看你，我這不是怕你出意外嗎？”
唐愛翻了個白眼，不說話了。葉珩終於投降：“行行行，我在門口等你，你快去快回。”
說完，他往衛生間對面的牆上一靠，活像一尊門神。
唐愛頓時渾身輕鬆，快步走進女廁所。她並沒有進隔間，而是一直走到盡頭，打開另一扇門。
葉珩並不知道，這層樓衛生間的設計有兩個出口。
唐愛有些愧疚，可唐佳佳的事很快佔了上風，一個疑惑在她心頭盤旋不去。唐佳佳真的做好當母親的準備了嗎？
到了神經內科住院部，唐愛首先到護士站詢問。經過查詢，唐佳佳果然還沒有辦理出院手續，唐愛大大鬆了一口氣。
到了病房，唐愛一眼就看到唐佳佳坐在病床上，一臉懨懨。病床旁邊放着一隻粉色大皮箱，應該是住院這段時間的行李。
“佳佳。”唐愛輕聲喊了一聲。
唐佳佳抬頭，看到是她，聲音立即哽咽了：“姐……”
僅僅一個字，姐妹兩人之前的齟齬和不快瞬間煙消雲散。唐愛忍不住心疼起來，趕緊走過去：“佳佳，你真的想好自己的未來了嗎？要不要等爸媽回來商量一下？”
唐佳佳沉默着搖頭。當一個熊孩子溫順下來，八成是遇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棘手問題。
“孩子幾個月了？”唐愛冷不丁地問。
唐佳佳猛然抬頭，難以置信地問：“你怎麼知道？”很快，她又神經質地垂下腦袋：“對了，你肯定知道。你以前就是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樣，我就討厭你這樣。”
“你是不是打算把孩子生下來，為了葉尚新？”唐愛不動聲色地問。
唐佳佳低聲說：“他們沒打感情牌，直接跟我談錢，弄得我好像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可能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吧……總之只要把孩子生下來，我就能拿到葉氏企業的股份。”
“我對他們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決定這樣做。”唐愛盯着唐佳佳。
唐佳佳聳了聳肩膀：“別緊張，姐，不就是生個孩子嗎？”
“要做一個決定，首先要想萬一失去了，你能不能承擔得起。”唐愛冷靜地分析，“假如葉家只想要孩子不要你，假如他們用孩子綁定了你以後的人生，假如你遇到了喜歡的人，可是葉家讓你這輩子只做葉家兒媳，你怎麼辦？”
唐佳佳愣了。
頓了頓，她低下頭忽而一笑：“想這麼多太累。不過我現在就能回答你，我不想要孩子。可是我又能怎樣呢？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說什麼傻話，你可以去完成學業，工作，繼續你的人生。”唐愛微微皺眉，“唐佳佳，走上正軌吧，你和葉尚新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場鬧劇。”
唐佳佳怔怔地看着唐愛，似乎在猶豫。唐愛更是心疼，還想再說，忽然身側掌風凌厲，有人使勁將她推到一旁。
“啊！”唐愛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她扶着另一張病床，才勉強站直身體。
葉夫人手裏拿着幾張發票和手續文件，氣得渾身發抖：“什麼叫婚姻是一場鬧劇？你就是沒安好心，要佳佳打胎唄！”
“我沒有！我只是讓她從負責任的角度，考慮下自己的未來。”唐愛辯解。
葉夫人冷笑：“說的比唱的好聽，還不是一個意思？趁我還沒發火，趕緊滾！我們葉家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她咄咄逼人，恨不得每一個字都打到痛處。唐佳佳看不下去了，從床上下來，小聲地說：“媽，我姐不是那個意思……”
“佳佳，別蹬鼻子上臉。”葉夫人斜眼看她，“這個孩子要是沒了，你應該知道下場是什麼。”
唐愛氣結，走上前質問：“你在威脅我們嗎？”
“對，就是威脅。”葉夫人壓低了聲音，眼神也狠厲起來，“逼急了我，我可控制不住自己，殺人也說不定。”
唐愛打了個寒戰，心頭生出一陣恐懼。
葉夫人的眼神是那樣銳利，像動物世界裏護崽的母獅，戾氣盡顯。更何況，這還是一頭曾經失去過孩子的母獅。
葉珩在女廁門口等了二十分鐘，還沒見唐愛出來，漸漸沉不住氣了。他撥打唐愛的電話，結果沒人接。
他拉住一個剛從女廁里出來的中年女人：“拜託幫個忙，幫我進去喊個人，她叫唐愛。”
中年女人重新進女廁，一分鐘后又出來：“裏面沒有叫唐愛的。”
“怎麼可能呢？我親眼看到她進去的。”葉珩懷疑。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裏面沒有叫唐愛的人。”
葉珩沒再問什麼，提步就往裏面沖。中年女人一把抓住他：“變態啊你？闖女廁所！”
“起開！”葉珩不管不顧地衝進女廁所，立即引起了一陣陣尖叫。廁所里的女人們爭先恐後地往外沖，還尖叫着變態。
葉珩又高聲喊了幾聲唐愛，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瘋了一樣地推開每個隔間，發現裏面都空無一人。
一直走到最裏面，他才看到了另一個出口。那個出口正好通向電梯口，電梯打開，人們擠了出來。
葉珩如遭雷擊，獃獃地看着那個出口。
地下停車場裏，電梯叮的一聲開了。
楚軒平率先走出電梯，右手拖着一隻藍色的大皮箱，左手拎着一隻鼓鼓囊囊的挎包。他從來都是來去生風，神采奕奕，可是今天卻倦容滿面，眼睛裏充滿了血絲。葉夫人和葉家明跟在他身後走出電梯，唐佳佳走在最後面。
葉夫人感激地說：“謝謝楚主任，聽說你剛做完手術，還沒怎麼休息呢，就幫我們拿行李。”
葉家明也說：“是啊，這段時間佳佳沒少麻煩楚主任。”
“沒什麼，醫生專用電梯人少下得快，我正好要回家，送送你們，純粹舉手之勞。”楚軒平笑得剋制有禮。
葉夫人也報以微笑，同時回頭給唐佳佳遞了一個眼色，暗示她也要客套一下。偏偏唐佳佳是個不怎麼會聊天的人，憋了半天才說：“楚主任，聽說你上午有台手術失敗了。”
葉家明和葉夫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
楚軒平有些尷尬，抬手推了推眼鏡：“是的，病人情況有些複雜，可是這台手術使我積累了很多經驗。”
“是啊，現在醫生不好當，醫生也不是萬能的！再說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葉夫人一邊說，一邊使勁向唐佳佳擠眉弄眼。
唐佳佳卻沒接收到葉夫人的“信號”，看了一眼楚軒平拖着的皮箱，說：“所以你現在拖行李回家，是被醫院炒魷魚了嗎？”
楚軒平劇烈地咳嗽起來。
“對不起楚主任，孩子年輕不懂事，整天亂說話。佳佳，趕緊道歉，怎麼說話呢！”葉夫人此時總算體會到了一個網絡熱詞：尷尬癌。
楚軒平卻很快恢復了常態：“沒關係，佳佳心直口快，也不是故意的。不過我得解釋一下，我經常在醫院加班，這箱子裏的東西都是要換洗的被褥和衣服。”
說著，他將挎包放在皮箱上，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身後一台黑色汽車頓時車燈閃亮，解鎖了。
葉夫人識趣地從楚軒平另一隻手裏接過挎包，連連道謝：“謝謝楚主任，還勞煩你拎包。”
“沒什麼，舉手之勞。”楚軒平打開後方車門，將皮箱放在後座上，然後坐進駕駛座，“再見。”
葉家明和楚軒平客套了幾句，讓葉夫人和唐佳佳上了車。他剛發動起車子，就看到一人衝到擋風玻璃上，嚇得趕緊踩了剎車！
葉珩氣喘吁吁，兩手撐在車頭上，瞪着葉家明。楚軒平原本就要駛出地下車庫，見狀立即熄了火，停靠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葉家明下了車，怒道：“葉珩，你幹什麼？”
“唐愛呢？”葉珩劈頭就問。
葉夫人搖下車窗，憤憤地說：“小珩，別提那個女人了，她居然想害佳佳！我已經把她罵走了。”
葉珩沒看葉夫人，只是盯着唐佳佳。唐佳佳有些難過，低聲說：“是的，剛才辦出院手續的時候我姐來看過我。”
葉夫人語帶諷刺地說：“小珩，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不關心你嫂子，凈關心那個居心不良的女人！”
“你們把她罵走之後，她去哪兒了？”葉珩猛然提高了聲音。
唐佳佳嚇得一縮脖子。葉夫人趕緊安撫幾句，下了車開始數落：“吵什麼吵，誰知道她去哪兒了？小珩，你太讓我失望了！”
如果不知道唐愛可能會被綁架，葉珩也不會覺得會出什麼問題。可現在電話打不通，人又找不到，他直覺就是唐愛出事了。葉珩太陽穴突突地跳，心裏煩躁無比，猛然抬手，往車上狠狠一砸。
葉家明自然不知道葉珩在擔心什麼，只是語重心長地說：“小珩，你媽和唐愛可能有點誤會，看在佳佳的面子上，我們和她也不會斷了來往。你是不是還在生爸爸的氣？我知道上次不該懷疑你，不過我們是一家人，沒有隔夜仇，你想通了還是快點回家。”
葉珩沒說話。
“我們葉家，如今只有你可以依靠了，我畢竟是你爸爸……”葉家明說著，聲音哽咽起來。五十多歲的老人，半生風光，身家上億，在親情方面卻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葉尚新死後，他依然叱吒商界，卻永遠落下了傷痛。
葉珩嘲諷一笑：“其實在我心裏，你只是二爸，不是我親爸，我們算不得一家人。”
葉家明臉色驟變。
葉夫人頓時勃然大怒：“你跟他說這麼多做什麼？他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到底不是親生的，打他從娘胎裏頭出來，就帶了那個女人的刁鑽……”
“閉嘴，給我回車裏。”葉家明冷冷地打斷了葉夫人的話。
葉夫人氣得咬牙，卻還是無奈地回了車裏。
唐佳佳頓時心生好奇，低聲問：“媽，你說的那個女人是誰？”
“還能是誰？小珩的親生母親唄。”葉夫人望着車外的父子倆，語露輕蔑，“當年她是校花，誰承想後來成了一個笑話。”
“什麼意思？”
“那個女人、你爸爸，還有葉珩的爸爸，當年都在同一所大學讀書。她長得漂亮，是你爸的夢中情人，不過人家眼高於頂，看不上你爸爸，卻選擇了葉珩的爸爸。誰能想到幾年之後，她的丈夫因為盜竊罪畏罪自殺，自焚啊……”
唐佳佳捂住嘴巴，難掩震驚。葉夫人頓時後悔起來：“哎呀，你看我這張嘴，你現在是特殊時期，不能聽這些的。”
葉夫人恨不得立即扇自己幾個耳光。葉尚新走後，她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自殺的念頭都動過，是唐佳佳腹中的孩子讓她重獲新生。如果這個孩子再有個三長兩短，葉夫人真的有可能吐血而亡。
“我沒事，那後來呢？”唐佳佳追問。
葉夫人仔細觀察唐佳佳的臉色，確定她沒事後，才又說：“後來還能怎樣，她鬱鬱而終，撇下小珩一個人。你爸爸還是念舊情的吧，看小珩沒其他親人可以投靠，就讓小珩回了葉家，還幫他改了姓。我當初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小珩肯定好不到哪裏去。你爸非不信！就是看着那個女人的面子……唉，白眼狼啊！”葉夫人一邊感慨，一邊唏噓。
唐佳佳認真聽完，若有所思。
十米外，楚軒平兩手放在方向盤上，靜靜地看完了這場衝突。眼鏡后的兩道目光犀利無比，他輕蔑一笑，踩下了油門。
黑色汽車立即發動，向地下車庫的出口方向行駛而去。
地下車庫很快歸於一片靜寂。
葉珩望着父親的汽車消失在拐角處，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鮮血。一向容他三分的葉家明，終於被他的態度激怒，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你打我多少下，我都無所謂。”葉珩自言自語，“因為你給我巴掌，我想給你的，卻是刀。”
他低頭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往事像播放電影一般，在眼前來回晃動。
那一年，爸爸去世，媽媽很快就病倒了，每天都在房裏昏昏沉沉地睡覺。一天，七歲的葉珩放學回家，為了不打擾媽媽，他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家門，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
卧室門虛掩着，他剛推開一條縫，就看到葉家明，也就是現在的養父，坐在床邊，不顧媽媽的掙扎，將她的手緊緊攥住。
“雅茹，你跟了我吧，一個人帶着孩子太苦了！我們大學那會兒你就知道我的心意，現在我什麼都沒變。”
只是這句情話並沒有打動媽媽。葉珩只聽到媽媽憤怒地喊：“葉家明，你是他最好的兄弟，現在他屍骨未寒，你就來說這個嗎？”
接着便是撕扯聲和掙扎聲。葉珩後退一步，獃獃地望着卧室門。他捂住耳朵，可還是有句話衝擊着他的耳膜：“他不是你丈夫了，他是個盜賊，還畏罪自焚！”
就是在這一刻，葉珩做了一個決定。他跑到陽台上，將平時拴着的肉仔的脖圈解開。肉仔是一條小型中華田園犬，最是護主，此時它的四條小短腿跑得賊快，眨眼就衝進了卧室。
葉家明的慘叫聲傳來，葉珩冷冷地笑了。
從那以後，葉家明再也沒有來過家裏。不過媽媽的病一日重過一日，最後撒手人寰。葉家明再次出現，和顏悅色地讓葉珩跟他回家，並改姓葉。
只是搬家那天，葉珩怎麼都找不到肉仔了。他跑遍了大街小巷，都沒看到肉仔圓滾滾的身影。
“啪嗒！”手機掉落在地。
葉珩像是大夢初醒，忙結束回憶，彎腰將手機撿起。在按開屏幕那一瞬間，屏保圖片上的血紅玫瑰花刺痛了他的雙眼。
當年，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肉仔，可是肉仔已經血肉模糊。它躺在陰溝里，灰白的眼球上有蒼蠅爬來爬去。
七歲的葉珩站在肉仔的屍體面前，心如刀絞，備感無力。很多時候人們認為的生離，到後來都會變成死別。突然消失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誰知道再相見是什麼樣的場景，什麼樣的時刻？
就比如現在，他費盡心機都無法阻止唐愛被綁架，無法阻止她突然消失。
葉珩嘆氣，迅速解鎖，撥通了林密的電話：“林警官？”
“我是，你是哪位？”林密有些意外。
“我是葉珩，我要報案。”葉珩乾脆地說，“青松醫院的實習護士唐愛失蹤，請立即來這裏調取監控，進行實地勘查。”
林密立即精神高度集中，緊聲問：“她失蹤多久了？”
“三十分鐘。”
林密：“……”
“喂？你在聽嗎？”葉珩問。
林密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憤怒的心情，對着手機狠狠地說：“葉小公子，別搗亂了行嗎？”
“我又不追你，跟你搗什麼亂啊？趕緊過來查案，不然唐愛有危險！”
林密問：“你親眼看到她被綁走了？”
“沒有。”
“你接到她的求救電話了？”
“也沒有。”
“那你憑什麼認為她遇到了危險？”
葉珩語塞，半晌才說：“你到底過不過來？”
林密直接撂了電話。
葉珩對着手機憤憤地說：“要不是看你算個美女，堅決要投訴你！”他皺緊眉頭，下意識地捋起袖子，看着手腕上的金色蝸形線。蝸形線動了動，一隻金色的蝸牛從皮膚的紋理中浮了出來。
以前只要使用金色蝸形線的能力，皮膚四周就會劇痛。可是自從蝸牛出現，那種痛感就消失了。
他雖然可以隨意召喚和驅使金色蝸牛，然而並不開心。如果金色蝸牛是侵入生物，這種現象就說明蝸牛成熟了，和他融合得更加貼切。
下一步呢？是被吃掉，還是被替代？
葉珩收回手，金色蝸牛慢慢降到他的手腕上，重新變回了一條金色蝸形線。他將袖口的紐扣繫上，嘆了一口氣。
葉珩快步走進電梯，按下了唐愛所在科室的樓層。電梯到了之後，他迅速走出，找了一個休息椅坐下，然後打開了手機。
經過他一番撥弄，手機上立即顯示出了監控畫面。那是40分鐘之前的監控記錄。
所有人都以為他玩了一下午遊戲，但沒人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偷偷嘗試黑進醫院監控系統。
畫面上，唐愛走進一間病房，大概過了五分鐘，葉夫人進去了。又過了兩分鐘，唐愛被葉夫人推搡着轟了出來。
“怎麼比紙老虎還不堪呢？”葉珩不滿。他看了一眼時間，這件事發生在半個小時以前，看來唐佳佳並沒有說謊。
監控畫面繼續，唐愛和葉夫人在走廊里起了衝突，開始有護士上前勸架。葉珩緊緊盯着畫面，忽然按下了停止播放鍵。
停止的那一刻，葉珩看到唐佳佳站在病房門口，滿臉焦急，似乎也在勸說兩人。奇怪的是，她的手居然護着小腹。
這是孕婦的慣性動作。
葉珩立即猜到了一個事實，臉上不知是喜是憂。他又嘆了口氣，按下播放鍵，進度條繼續前進。畫面中顯示，唐愛大概不想再和葉夫人爭論了，甩開手走向了另一個方向。之後，她就消失在監控畫面中了。
這之後的監控記錄沒有太大價值，基本上就是唐佳佳和葉夫人回了病房，走廊上圍觀的群眾也都四散離開的畫面。
葉珩退出播放，又調取了另一個攝像頭的監控記錄。可是屏幕一直黑着，葉珩覺得不對勁，又撥了一下，才發現這個攝像頭居然壞掉了。
“我去！”葉珩從休息椅上一躍而起。偏偏唐愛離開之後，就發生了攝像頭故障，這絕對不正常！
葉珩再次撥打了林密的電話，接通后他軟聲道：“林警官，我講真的，唐愛真的失蹤了！”
“證據呢？”
“有……吧。”葉珩的回答不是很有底氣。
葉珩久久沒聽到林密的回答，餵了兩聲，才發現電話已經被掛掉。他狠狠地踢了牆一腳，懊惱地撥了撥頭髮。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葉珩一喜，慌忙接聽：“我就知道林警官人美心善，不會置人民於水火之中……”
“是我。”一個森冷陌生的聲音。
葉珩周身一凜，看了下手機屏幕，心頭猛沉。又是用網絡通話軟件打來的，是那個神秘人！
“你把唐愛綁到哪裏了？”葉珩問。
那個聲音呵呵了兩聲：“葉小公子這麼有本事，能從爆炸現場逃脫，想必你也不必問我。”
“告訴我！”葉珩吼了一聲，立即引來周圍的人側目。葉珩快步走向安全通道：“廢話少說，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的聲音里充滿了焦慮、恐懼和憎恨，看來你很愛唐愛。”
“說重點。”葉珩咬牙切齒。
“好，說重點。”神秘人哼笑一聲，“我想測試一下你有多愛唐愛。葉珩，你願意為她去死嗎？”
葉珩一頓，遙遠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里。那是烏黑的海島上，唐愛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圖蘭朵公主說，你說你愛我，那你願意為我去死嗎？
願意嗎？
“如果我去死，你就把唐愛放了？”葉珩反問。
“對。”
“需要我怎麼做？”
“去護士站留下自己一管血。然後離開醫院，在浴缸里放溫水，割腕，很快你會被一種溫暖而血腥的味道所包裹，慢慢走向天堂。我給你安排的死法很溫柔吧？”神秘人說，“我知道凌晨之前你就能回到過去，所以在那之前完成所有的動作，否則我就殺了她。”
葉珩笑了笑：“行，我履行我的承諾，你也要讓唐愛好好的。”
“你對唐愛有什麼遺言嗎？”
“讓她記住我是為她而死，就可以了。”葉珩語氣淡然。
神秘人哈哈笑了起來：“本以為你是個風流坯子，沒想到倒是個情聖。來生見，葉公子。”
手機掛斷了。
葉珩低頭看着手機，黑色屏幕上映出他略帶愁容的臉。
護士站里，宋汀歌剛配完葯，活動了下背部。她似乎記起了什麼，左右看了看，咕噥了一句：“奇怪，唐愛怎麼還沒回來？”
“汀歌。”葉珩喊她。
宋汀歌趕緊走過去：“你不是在找唐愛嗎？找到了嗎？等會兒護士長，看到她不在崗，那可慘了。”
葉珩答非所問，伸出手臂給她：“給我抽血，我病得要死了。”
宋汀歌翻了個白眼，心想唐愛果然沒說錯，這個葉小公子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
不過，她很快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宋汀歌換了副表情，笑得害羞：“葉公子，莫非你在撩我？不用這麼麻煩，我答應和你一起吃飯。”
“抽血！”葉珩加重了語氣。
宋汀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吼嚇暈了頭，忙不迭地取出負壓靜脈采血器，給他消了毒，從手臂上抽取了一管血。
“葉公子，你有醫生的處方嗎？要化驗哪些項目呢？”宋汀歌頭腦清醒過來，才想起問這個問題。
葉珩答非所問，將一個牛皮紙信封交給她：“幫我保管好，必要的時候拿出來交給警察。”
“啊……這是什麼？”宋汀歌一頭霧水。
“遺囑。”葉珩言簡意賅。
宋汀歌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葉珩卻轉身快步離開。
走出醫院，冷風一吹，葉珩的頭腦清醒了過來。黃毛眼巴巴地跑了過來，諂笑着說：“頭兒，你可出來了，我在這裏給你守着車可急壞了。”
“車鑰匙給我，我出去一趟。”
“老大，你去哪兒啊？”黃毛趕緊奉上車鑰匙。
葉珩解鎖，坐進駕駛座，長舒一口氣才說：“殉情。”
汽車絕塵而去，黃毛一臉發矇地望着遠去的車影。
車內。
葉珩一邊開車，一邊掃了眼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手機上的一個跟蹤定位軟件顯示出唐愛的定位，是在通往城郊的一條主幹道上。
他眉頭一緊，踩足油門，汽車立即開足馬力。
“有人超速！”路邊的交警指着葉珩的車大喊。很快，兩名交警開着警車向葉珩追去。
葉珩已經全然不顧，絲毫沒有減速，而是七拐八彎地超車前行。被超過的車氣憤地按起了喇叭，周圍頓時變成一片鳴笛的海洋。
好在前方一個路段車輛稀少，葉珩打了一下方向盤繞過前方一輛車，嗖地一下超到了前方。
距離唐愛所在的位置，已經很近了。
“你已超速，停車！”交警追了上來，舉着喇叭警告葉珩。葉珩看也沒看，再次飆車，將警車甩在身後。
只要五分鐘，他就能救回唐愛。
終於，追蹤軟件發出提醒，葉珩已經接近目標。他抬眼望去，果然看到前方兩百米的位置，停靠着一輛黑色比亞迪。
葉珩暗罵一聲，將車停靠在路邊，狠命將車門一甩，氣勢洶洶地走上前去，將車窗敲得咚咚響。
車內一對男女正你儂我儂地黏在一起，聽到聲響立即搖下車窗：“你神經病啊？”
葉珩伸手插進車窗里，將車門打開，一把將男人揪了出來：“唐愛在哪兒？”
“你幹嗎，還來勁了是吧？”男人死命掙扎，無奈葉珩手勁很大，怎麼都掙不開。葉珩一咬牙，一個錯手將他按倒在地：“說，唐愛呢？”
車內的女人發出了一聲尖叫。
男人呼哧呼哧地說：“我不知道……”
葉珩看了一眼後車廂，猛然鬆開男人，重新伸頭到車內，打開了後車廂。女人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在座位上瑟瑟發抖。
葉珩猛然掀開車蓋，唐愛並沒有像他想像中一樣躺在裏面。後車廂里塞滿了雜物，還有幾隻禮盒，就是沒有人，連根頭髮也沒有。
葉珩不信邪，翻了翻雜物，一隻白色手機“啪嗒”一聲從縫隙里掉落出來。那是唐愛的手機，5.8寸的屏幕，手機殼上還帶着女孩子喜歡的閃鑽，大概一個小時前他還看到過它。現在，這手機出現在一台比亞迪的後車廂里，手機的主人卻不見了。
他看着那手機，眼睛發直。
就在這時，警車趕到，兩名交警跳下，奔向葉珩。男人和女人立即像看到救星一樣撲了過去：“警察同志，有人襲擊我們！”
交警走向葉珩：“剛才超速駕駛，現在又襲擊，你到底怎麼回事？”
葉珩突然扭頭，沒去看交警，卻目光灼灼地盯着男人：“這手機怎麼會出現在你車裏？”
兩人嚇得趕緊躲到交警背後，大氣都不敢出。葉珩只覺得舌干口燥，吼了一聲：“說啊！”
“我怎麼知道這手機誰的啊？”男人不滿。
女人憤憤然：“莫名其妙！”
葉珩搜索了一下腦中的印象，確實沒見過這個男人和女人。他氣憤地將唐愛的手機揣進口袋裏，抬頭望了一眼蒼茫的夜色。
12點之前……
地上放置着一盞黑色落地燈，細長的燈頸彎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燈罩里的光亮傾斜在楚軒平的身上。
楚軒平坐在皮椅上，修長的手指擺弄着電腦，電腦里傳來沙沙的響聲：“你給我站住……拘留……你別逃……”
這種聲音漸漸低下去，接着是汽車發動的轟鳴聲，很快歸於一片靜寂，只隱約傳來葉珩的喘氣聲。
楚軒平推了推眼鏡，白凈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葉珩應該甩開了交警，駕車離開了……你猜猜，他是回家自殺呢，還是報警呢？”
他的目光挪向辦公桌前，唐愛被五花大綁，坐在另一張皮椅上，正驚恐地看着他。
“變態！這是什麼？你什麼時候竊聽的？”唐愛瑟瑟發抖。她沒有料到，楚軒平竟是那個綁架她的人。
楚軒平兩手交叉，慢悠悠地說：“我沒打算竊聽葉珩，是他剛才在車裏發現了你的手機，我才聽到了這些聲音。”
“我的手機……”唐愛猛然記起了幾天前的情景。就是楚軒平在餐廳里向她告白的那一天，她在洗手間附近撞到了一個女人，手機摔在地上，后蓋都摔開了。那個女人將手機撿起來，裝好后遞給她……
是那個女人！
“你監聽我？”唐愛憤怒，左右掙扎着想從皮椅上站起來。這麼說來，楚軒平告白也是假意，只是想把她引出來，伺機在她身上安裝一個竊聽器而已。
難怪，他即便被她拒絕，也沒有任何情緒波瀾。這個騙子！
楚軒平說：“不監聽你，我怎麼知道這世上有這樣美好的故事？一個能製造時間循環，一個能看到別人壽命，簡直美好得像一個夢境。你們組合起來，能征服世界，知道嗎？”
他瘋了！
唐愛怔怔地看着楚軒平，忽然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一個銀色圓點。她頓時想起了上一次被綁架的細節：“你抽了我的血？”
“這麼美好的能力，怎麼能不共享呢？”楚軒平用手指摩挲着那個圓點，“痛是痛了點，但是真是值得。哦，我們的血型都是AB型，我都沒有進行檢測，就直接輸給自己了，那種感覺真是奇妙。”
唐愛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了幾秒鐘，才說：“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能力還沒有最大化。”
楚軒平定定地看着她。
“我只有在靠近葉珩的時候，才能看到別人剩餘的時間。而你卻想殺掉葉珩，簡直不可理喻。”唐愛輕蔑地說，“他死了，你的能力等於廢了。”
楚軒平默默地看着電腦，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你現在的能力用處不大，只能說在每次時間循環之後，保留上一次的記憶罷了。”唐愛聳了聳肩膀，“這等於說，讓你多活了幾次。這能力有用嗎？”
楚軒平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你在勸說我，不要殺葉珩。”
“我說過，他死了，你的能力也無法激發出來。你是醫生，應該比誰都想知道病人所剩的時間。”
“有道理。”楚軒平摸着下巴，“可是我事先讓葉珩留了一管血液在護士站，葉珩已經沒用了。”
唐愛頓時渾身冰冷：“什麼？”
楚軒平站起身，撫摸着唐愛的臉頰：“我等會兒就去一趟醫院，把葉珩的那一管血液注射到我體內。他是O型，就是萬能輸血型，也可能會讓我產生不良反應。不過無所謂了，誰讓我那麼渴望你們的能力呢？”
“你瘋了！殺了葉珩，對你有什麼好處？”唐愛心裏生出絕望，“你如果想殺人泄憤的話，就沖我來吧！反正你已經得到了我的血液，我對你來說也已經沒用了！”
楚軒平彎下腰去，幾乎緊貼着唐愛的臉，她立即嗅到了一股男士古龍香水的氣味。這曖昧的接近讓她感覺尷尬，她趕緊扭過臉。
“你要問有什麼好處，我現在就回答你。”他的手指在她的皮膚上一點點地划動，“你愛葉珩，所以你也甘願讓他使用你的能力。”
唐愛打了個冷戰，不可思議地看着楚軒平。
他的半張臉浸在昏暗裏，眼睛卻被燈光映出帶着微微水光的亮色。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楚軒平繼續說：“你放心，你可是我漂亮的小師妹，師哥怎麼會殺你呢？”
“我不愛葉珩，所以你殺了他也沒用！”唐愛趕緊說，“求你了，你不要讓他傷害自己！”
楚軒平卻直起腰，將手指豎在唇前，發出了一個“噓”聲。唐愛側耳傾聽，電腦里的聲音又發生了變化，這次是重重的剎車聲，接着是開關車門的聲音。
“他應該到了私人住宅，不是警局呢。”楚軒平回到電腦前，雙目炯炯有神，“莫非他真的要按照我說的，割腕自殺？太有意思了，唐愛，他真的願意為你去死？”
很快，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之後，電腦里傳出水聲，還有葉珩的嘆氣聲。他應該在浴室里放水，然後拿起小刀在手腕上比畫。此時，他腦中想的是什麼呢？是利用蝸牛回到時間循環的起點，還是放任不管？
唐愛也不知為什麼，眼睛突然一陣酸澀，淚水傾瀉而出。
“看看，還說不愛他，這是什麼？”楚軒平伸出手，將唐愛的眼淚擦在手指上，放在嘴裏舔了舔，“愛情的味道。”
“變態！”唐愛拼盡全力喊，“葉珩，停下來！不要！”
“嘖嘖，這是竊聽系統，他聽不到你的聲音。”楚軒平搖頭，“死吧，快死吧！無能的富家公子，父親還是個賊，反正他活着也像個蛀蟲。”
唐愛猛然向楚軒平踢去，楚軒平卻敏捷地避開了她的攻擊。他嘖嘖搖着頭：“你這樣會激怒我的，小師妹。”
說著，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卷黃色膠帶，剪掉一塊，將唐愛的嘴封得死死的。之後，他再把唐愛的雙腳和皮椅的氣桿綁在一起。這樣，唐愛再也不能動分毫了。
唐愛怒目瞪着他，眼神里充滿了恨意。楚軒平彎下腰，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等我回來，我的合作者。”
那一刻，唐愛覺得，魔鬼的囈語也不過如此。
護士站里，宋汀歌打了個哈欠，睡眼矇矓地望了一眼掛鐘。時間指向晚上10點鐘。
這個時間點，只有急診科人來人往，所以宋汀歌基本上沒怎麼休息。
“連掛個號都要上來問，真是要老命了。唐愛真是的，人都沒見着影子。”她懨懨地坐在電腦前，開始整理表格。就在這時，她感到眼前多了一道身影，擋住了一些燈光。
抬頭，宋汀歌看到楚軒平站在面前，正向她溫和地笑。
急診科的顏值擔當就是與眾不同，嚴肅的時候是高嶺花，笑起來又是迷魂藥。宋汀歌一邊在心裏感慨，一邊柔聲問：“楚主任，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你說呢？”楚軒平反而問她。
宋汀歌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撓着頭，臉漲得通紅：“我哪裏知道啊，楚主任別逗我了……對了楚主任，今天的手術沒影響你狀態就行，那個病人情況太複雜了。”
“黃楷啊……”楚軒平這才想起了他，“他也不一定沒救了。”
“啊？”宋汀歌整個人都怔住了。黃楷已經運到太平間了，這會兒就是具冰冷的屍體。還有救是什麼意思？
想了三秒鐘，宋汀歌確定楚軒平神經錯亂了。
“這個是還沒化驗的采血吧？”楚軒平拿起一根采血管。他看到標籤上寫的名字是葉珩。
“啊，這個是唐愛朋友的，他也不說檢查項目，就忽悠我給他抽血了。怎麼辦啊？檢驗科都下班了，有的項目得一個小時之內檢驗……”宋汀歌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來處理。”楚軒平將采血管握在手裏，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宋汀歌連連答應，高興得像扔掉了一個燙手山芋。
等楚軒平走遠，她才失落起來：“唉，果然不是為了撩我。”
宋汀歌沒有注意到，走在走廊里的楚軒平，絲毫沒有受手術失敗的影響，步伐比平常還輕快。他現在握着葉珩的那管血液，就像握住了全世界。
只要將這管血液注射進體內，忍住開頭的痛楚，他就能擁有一項獨特的能力，製造時間循環。
對於一個拿手術刀的醫生來說，這一點太重要了。有疑難的手術？沒關係，他可以將時間循環N遍，一次次地做手術，直到成功。有世界醫療界都難以治癒的病人？那更好，他會一遍遍地進行診治，在每一次時間循環的時候改變用藥和治療方案，以此來研究出正確的方向。
楚軒平一邊想着，一邊從口袋裏掏出辦公室鑰匙。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不是在開門，而是在開啟另一個光明世界。
一個屬於他楚軒平的光明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他是主宰，是帝王，是神祇，掌控着每一條前來祈求的生命。予生予死，都在他一念之間。
“啪嗒！”
楚軒平閉上眼睛，享受着門鎖開啟的美妙聲音。
然而就在這時，胸口忽然多了異樣的觸感。就在楚軒平睜開眼的瞬間，室內燈光大亮，一根電棍抵到他的胸口處。
林密站在他面前，充滿戒備地看着他，美艷的臉上覆著一層冰霜。
身後還跟着兩名刑警，一個舉槍，一個拿着對講機。對講機里傳來沙啞的聲音：“報告，別墅里發現了受害人，一名女性，二十二歲，與報案描述情形相符……”
“收到。”刑警立即收線。
楚軒平慢慢地舉起雙手：“林警官，你們怎麼在我的辦公室里？”
“你涉嫌綁架，現在證據確鑿。”林密從腰中取出手銬，“跟我回局裏交代清楚！”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是吧？那我就說點你明白的。”林密鄙夷地看着他，“我接到葉珩的報案，你在唐愛手機里偷放監聽設備，並且在傍晚6點20分左右綁架了唐愛。不過你監聽唐愛，利用醫院攝像頭監視葉珩這一點，正好被我們反利用。葉珩故意在你面前表演報警失敗、救援唐愛失敗的戲碼，目的就是麻痹你，讓你自己出現！”
楚軒平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才問：“那小子，影帝啊？那你們怎麼這麼快找到我的別墅？這處房子寫的不是我的名字。”
不等林密回答，楚軒平自己“哦”了一聲：“看來早有準備，唐愛身上肯定有追蹤器。葉珩這小子，滑得跟條魚一樣。我有他在醫院的全部視頻，都沒發現他什麼時候把追蹤器放在了唐愛身上。”
林密沒理他，眉心卻跳了跳。
“想必林警官也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為什麼葉珩會在我綁走唐愛之前，就在唐愛身上放追蹤器呢？難道他早就預知我會綁架唐愛？我沒其他意思，就是怕葉珩這渾小子，把你們弄成釣魚執法。”
“別胡攪蠻纏！”林密厲喝，銬上了楚軒平的雙手，並取走了他手裏的采血管。
可是楚軒平的話卻在她腦中留了印象：為什麼葉珩表現得像是知道唐愛會被綁架呢？
報案的時候，葉珩拿性命擔保唐愛被綁架了，可是並沒有提及楚軒平有犯罪跡象之類的……
楚軒平微微一笑：“林警官，你稍微等五分鐘好嗎？我相信，只要給我五分鐘時間，你一定會改變主意。”
唐愛看着葉珩破門而入，眼淚頓時流了出來。
跟着進來的還有幾名警察，一進房間，確定房間裏沒有危險之後，一名警察拍照取證，一名警察拿着對講機和林密通話，還有一名警察開始解唐愛身上的繩索。
葉珩小心地撕掉唐愛嘴上的膠帶，唐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葉珩，我聽了監聽的聲音，還以為你真的在浴室里割腕了……”唐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葉珩笑嘻嘻地說：“我沒有，我就是耍耍老楚！我王者榮耀裏面有個隊友是網絡cv，我登錄遊戲，讓他幫我做的音頻，那都是特效！我追蹤那輛比亞迪，跟交警抬杠說的話，都是在玩遊戲的時候喊的。是他幫我剪的，給我加了音效，其實追車的人是黃毛。”
“那你什麼時候報的警？”
葉珩嘿嘿地笑：“我闖進女廁所找你的時候呀！女廁所里沒有攝像頭，老楚看不見我！”
“警察能信你？”
“我告訴林警官，我已經鎖定綁架者，她一定要陪我做戲，才能引蛇出洞。如果這次我報的是假警，那我任她處置！她要命還是要我的身子，都行！唐愛，為了你我什麼都押出去了。”
唐愛破涕為笑。
她想像了一下葉珩在女廁所里使用美男計報警的情景，那畫風確實有點滑稽……
葉珩一邊幫唐愛擦眼淚，一邊從唐愛的衣領里揪出一個小黑片：“那個楚軒平就是老狐狸啊！一路上換了幾次車！如果不是這個追蹤器，根本不知道你被他藏在這兒！”
唐愛動了動被綁得酸麻的胳膊，發現繩索已經解了大半。她漸漸放下心來：“既然有這個追蹤器，你後面就不用弄什麼浴室割腕的音效啊，我整個人都要被你嚇死了……”
“不弄這個，怎麼知道你擔不擔心我？”葉珩笑得曖昧，“或者說，怎麼知道你愛不愛我？”
唐愛的臉唰地滾燙滾燙。這個渾蛋！
“這個追蹤器其實也有監聽的功能。”葉珩把玩着那個小黑片，“你真的不愛我嗎？你為我流的眼淚，真的沒有愛情的味道？”
“沒有！”唐愛上半身的繩索已經全部解開。她沒好氣地將繩索甩到葉珩身上：“我不愛你！”
葉珩只是笑，並不戳穿。
此時，警察蹲下身，打算將唐愛腳上的膠帶解開。然而他好像看到了可怕的東西，愣了一下，拉住葉珩就往後退。
“哎，你幹嗎？怎麼不解了？”葉珩感到莫名其妙。警察沒說話，往下一指，然後轉身向同事招手。
葉珩矮下身子，往皮椅氣桿上一看，立即白了臉色。“唐愛，唐愛你別動……”他的聲音在發抖。
唐愛的心立即緊成一團：“怎麼了？”
葉珩牢牢盯向氣桿上的小黑盒子，它正好放在唐愛雙腳的側面，頂端有三根線，一黃、一紅和一黑。那三根線繞着唐愛的左腳。幸好唐愛的雙腳都被膠帶綁得緊緊的，不然這炸彈可能會提前爆炸。
黑盒子上面還有一個屏幕，正在瘋狂地進行倒計時，時間剩餘不到十分鐘。
“有個定時炸彈，沒事啊，肯定可以拆，老楚不可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葉珩不知道是在安慰唐愛，還是在安慰自己。
唐愛嚇得一動不動地坐在皮椅上。她想說點什麼，卻如鯁在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葉珩轉身，卻終於控制不住，氣得狠狠一拳砸在牆上。警察已經將最新情況報告給林密，林密發愁：“來不及了，拆彈專家過去最快也要一個小時！”
旁邊還有楚軒平的哼哼：“你們別看我！今天你就算把我打死，我也不會告訴你們遙控器在哪兒！”
林密的聲音繼續傳來：“現在有兩個辦法，要麼逼楚軒平交出遙控器，要麼讓拆彈專家視頻指導怎麼拆彈。”
“只剩十分鐘，那孫子估計就是想拖延時間！拆彈的話，風險很大，但是也只能這樣了。”警察無奈。
葉珩將對講機一把搶過來：“讓老楚那個老狐狸說話！”
林密沉默了一下，接着楚軒平的聲音沙沙地傳來：“葉珩啊……你要和我說話，是明白我要讓你做什麼了嗎？”
“你想回到十二小時之前。”葉珩也不管周圍的人能不能聽出他的秘密，直截了當地說。
楚軒平很吃驚他居然如此耿直，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很好，朽木可雕。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條太滑溜的魚，我逮不住你，所以我就從唐愛下手。現在看來，我的判斷是對的。”
“我這才明白，你的真正目的是那台手術。”葉珩咬牙切齒地說，“你在手術中出了差錯，導致病人死亡，所以你千方百計地逼我進行時間循環，好讓自己有機會修正手術方案！”
“你的能力真讓人羨慕。”楚軒平嘆氣，“我多想促成我們的合作啊……”
“痴心妄想。”葉珩咬牙切齒。
“是我痴心妄想，那你願不願意賭一賭呢？賭我在唐愛椅子下安裝的是真正的炸彈呢，還是啞彈？你願意賭嗎？”
葉珩無力地將對講機放下，他賭不了。
一旁的警察焦急地將對講機奪過去：“頭兒，快安排拆彈專家吧！要不來不及了！”
“已經聯繫上了，準備視頻通話，馬上進行拆彈！”林密決斷。
“是！”
三名警察一級戒備，神經綳到了極限。其中一名警察勸說葉珩：“葉先生，你先到安全地帶，這裏留給我們……”
“我陪她。”葉珩斬釘截鐵。
“可是這裏太危險，必須疏散……”
“她活我活，她死我死。”
葉珩輕輕握住了唐愛的手，垂眸看她，唐愛也抬頭看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一個時刻，兩人凝視彼此的目光如此纏綿。
那個夏天的晚風又吹進了腦海里。昏暗的星光下，十二歲的葉珩卻把站在身邊的女孩子的面容看得非常清楚。
如果圖蘭朵擁有絕世容貌，那就應該像她這樣。
少年葉珩第一次嘗到了悸動的滋味。他內心其實羞澀到了極點，以至於不好意思告訴女孩子，他其實也準備了一個故事：亞當和夏娃。
一個孤島，上面只有一個男孩子和一個女孩子，多麼像伊甸園啊。
“剪掉黃線……”手機里傳來了拆彈專家的指令聲。
負責拆彈的警察擦了擦冷汗，小心地用剪刀剪掉了黃線。然而，屏幕上原本剩下的4分29秒突然停頓下來，然後全部歸零。
轟！
一聲爆炸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