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惡魔之夜
Chapter11惡魔之夜
惡魔之所以是惡魔,就在於它不僅兇殘,還很狡詐。
唐愛走到葉家別墅區門口時,已經快到晚上10點。這個別墅區安防十分森嚴,外人來訪必須要得到業主的確認。
她身心俱疲,只想着躺在一張乾淨舒適的床上睡覺,可是當她打開手機的通訊錄時,卻在“唐佳佳”這個名字上猶豫不決。
真的要找唐佳佳嗎?
“打吧,不然你根本進不去。”有人催促她,聲音溫雅。
唐愛扭頭,正看到滿臉笑意的楚軒平,頓時毛骨悚然。她後退一步,將雨傘的傘尖對準他:“你跟蹤我?”
“我沒辦法啊,用你的血液所獲取的能力,只有在距離你大概一百米的地方才能發揮出來。我想這就是一種感應吧!所以為了更好地診治病人,我只能找到你。”楚軒平語氣無奈。
他穿着帶暗紋的白襯衫,下身是筆直挺括的西裝褲。如果不清楚他的為人,這樣的皮相能獲得很不錯的印象分。
“就算你知道我在哪裏,病人又不會跟着你到處跑!”唐愛目光一斜,望見不遠處停着一輛黑色路虎。估計那就是楚軒平的車。
楚軒平微微笑開:“此言差矣。為了更好地使用這個能力,我做了很多實驗。”他掏出手機,點開相冊,“我偷拍幾個重點病人,然後開車來到你所在的附近,果然就能看到他們的蝸形線了。”
唐愛驚訝。
只要能和她體內的壽蝸形成感應,看照片就可以知道任何人剩下的時間有多少?
“你就是對壽蝸太抗拒了,不肯做研究。其實這有什麼不好呢?”楚軒平語氣溫柔,“我早就跟你說過,跟我合作,比跟葉珩那個白眼狼合作要好得多。”
唐愛咬牙,狠狠地將手裏的雨傘戳了過去。楚軒平趕緊躲避,差點滑倒,頓時狼狽許多。
他站穩后才說:“唐愛,你別誤會,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瘋子!”
“是真的。”楚軒平的表情居然有幾分真誠,“我以前是個太過理性的人,你可以說是冷血吧!為了我的理想,我可以無視人間任何規則。可是自從能看到那些患者所剩的時間,我居然開始改變了。我變得感性,柔軟……咳咳,形容詞太肉麻了,可是這是真的。”
唐愛不信,她可沒忘記不久前,他還讓她在畢業典禮上出醜。她揚了揚雨傘:“你今天來找我,就是說這些?”
“不全是,我還想告訴你另一個研究發現。”楚軒平勾了勾唇角,“就是上次畢業典禮開始之前,在電話里和你說的。”
唐愛頓時後背發寒。
他說過的每一個字,她都不會忘。
一個人要是會被謀殺,他的蝸形線上的銀色段會快速消失,變成全黑。
“你是怎麼發現的?”唐愛警惕地問。
楚軒平低下頭,神色不辨:“上上周吧……我發現一名同事的蝸形線突然變成全黑,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在這之前,他蝸形線的銀色段還有很多,至少還有三十年的時間。結果第二天,醫院裏來了醫鬧,他被捅了四刀,沒搶救過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為了讓你知道,我們的能力能夠預知謀殺。”
唐愛搖了搖頭:“以後再說吧,我很累。”她轉過身,打算撥打唐佳佳的電話,好讓她通行。
“唐愛,你不能覺得累。”楚軒平沒有放棄,“這件事和你有關!”
“和我有關?”
楚軒平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發現,葉總的蝸形線突然變成了全黑!”
唐愛驚呆了。
她以前看到過葉家明的蝸形線,老狐狸不是很長壽,只能活到六十多歲,銀色段還剩下七八厘米的樣子。如果銀色段消失,蝸形線全黑,就意味着老狐狸快要死了……
“這種情況,就是有人要謀殺老狐狸。”楚軒平仰頭看了看夜空,“那個最希望老狐狸死的人,是誰呢?”
唐愛不寒而慄。明明是夏夜,雨後的空氣還是有些悶熱,她卻冷得渾身發抖。
她想起了葉珩那雙仇恨的眼睛,想起他說過的每一個字。為了報仇,他會不擇手段。
酒吧里的勁爆音樂幾乎要撞破耳膜,刺激着人們在舞池裏瘋狂地扭動。
斑斕變幻的燈光下,葉珩坐在吧枱邊,一杯杯地灌着酒。酒入愁腸,並不能驅散愁緒,卻能麻醉自己。
放在吧枱上的手機響個不停,屏幕上顯示出是“女朋友”的來電。
女調酒師及時地按住葉珩的胳膊:“帥哥,別光顧着喝酒啊,你女朋友打電話找你。”
葉珩抬手去拿手機,恰好唐愛的電話在此時掛斷,林密的電話打了進來。他並未接聽,而是晃着手機,醉眼矇矓地對女調酒師說:“這不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這輩子都不會理我了。”
“那可稀奇了,誰會捨得不理你?”女調酒師一隻手支着上半身,一隻手挑起葉珩的下巴。
葉珩不動聲色地將身子后傾,下巴離開了她的手指。
女調酒師有些尷尬,打趣說:“喲,看不出來,你還挺保守。”
葉珩不說話,只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喝完,他望着吧枱上方,久久沒有說話。
女調酒師回頭看了看上方,然後歪着頭問他:“你看什麼呢?”
吧枱上方倒掛着許多隻高腳玻璃杯,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偶爾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葉珩看着那些光,淡淡地說:“感覺,有事要發生了。”
唐愛懊惱地放下手機,望着地面發怔。她想要再給葉珩撥一個電話,可是腦子亂成一團。
說什麼呢?
難道要對葉珩說,她認為他可能會殺人,讓他好自為之,懸崖勒馬?
且不說沒發生的犯罪到底不算犯罪,就說楚軒平這個人,他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都經不起推敲。再說他們已經徹底決裂,她再給他打電話,算警告還是余情未了?
正想着,唐佳佳將一條幹凈的睡衣扔給唐愛,沒好氣地說:“姐,就算你失戀了,也別一副沒骨氣的樣子,男人算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失戀了?”
“你不失戀,大晚上能來找我?我想你沒地方去了吧!再看看你兩隻眼睛,紅得像兔子,一看就知道跟葉珩吵架了。我很早就提醒過你吧?那個男人不靠譜。”唐佳佳聳了聳肩膀。
唐愛嘆了口氣:“我們選男人的眼光半斤八兩,都挺差的。”
說完,她才恍覺失言,趕緊看了一眼唐佳佳。唐佳佳正靠在床背上擺弄指甲,頭也沒抬:“是挺差的,我選了個死鬼,你選了一個多情種。”
“佳佳……”唐愛看她這副樣子,更是內疚。她換上睡衣,爬上床抱住唐佳佳:“對不起,姐姐說錯話了。你要我幫你做什麼,買什麼,都可以。”
唐佳佳扭頭看她,眨巴了下眼睛:“你能幫我什麼?我都聽爸媽說了,說你工作不找,家也不回,打電話也不接。我本來想着你是乖乖女,家裏不怕我是一個禍害。可現在你成了禍害,讓我怎麼好意思接着當禍害嘛!”
唐愛哭笑不得,又不能解釋太多:“佳佳,我是有苦衷的。”
“現在不能說?”
“不能說。”唐愛不想提壽蝸的事情,怕刺激唐佳佳。
唐佳佳低頭一笑:“那好吧,留着以後說。姐,你就幫我聽聽肚子吧,看小傢伙會不會動。”
唐愛瞪圓眼睛:“佳佳,你是護理系的,你不知道懷孕兩個多月是沒有胎動的嗎?”
“哎呀,讓你幫我聽聽,你就照做嘛!”
唐愛拗不過她,彎下腰伏在她肚子上,明明知道只能聽到腹部動脈的聲音,卻還是說:“嗯,小傢伙在吐泡泡。”
唐佳佳笑得母性十足,點着肚皮說:“小傢伙,你姨母剛才聽到你吐泡泡了,以後你要多動動給她聽,知道嗎?”
唐愛心頭一暖,和葉珩分手的悲傷瞬間沒了一大半。這大概是她和唐佳佳最融洽的時刻了,沒想到是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促成的。
“姐,我困得慌,先睡了。”唐佳佳揉了揉眼睛,慢吞吞躺下。唐愛答應一聲,將床頭燈關掉。
就在這時,門外卻響起了一聲凄厲的哭號:“不可能!”
“是媽!”唐佳佳驚叫,掀開薄毯就要跑下床。
唐愛趕緊重新開燈,將她按住:“你不能劇烈活動,我去看看。”說著,她直接打開門沖了出去。
門外,葉夫人抱着手機蹲在走廊上,滿臉是淚,正在號啕大哭:“不可能!不可能!”
“發生什麼事了?”唐愛跑過去問。
葉夫人只是搖頭,沒有回答,手機里傳出了陌生的聲音:“葉太太,節哀順變,您的丈夫發病實在太快,我們也很遺憾……”
“我不信,不信!他雖然有心臟病,但一直在服藥,這會兒怎麼說病發就病發……”葉夫人痛苦地捶着胸口。
唐愛頓時呆若木雞。
葉家明居然死了?
四十分鐘前,楚軒平告訴她,他發現葉家明的蝸形線突然變沒了,懷疑有人對葉家明進行謀殺。
這麼說,兇手得逞了?
“啊!”身後傳來唐佳佳的驚叫。
唐愛回過頭,看到唐佳佳站在身後,臉色慘白,趕緊過去扶住她:“佳佳,你出來做什麼?快回去!”
唐佳佳卻像沒聽到一樣,喃喃自語:“都死了,都死了……我也會死嗎?”
唐愛心頭鈍痛,使勁抱住她的肩膀,緊緊盯着她:“姐姐向你保證,你會沒事的!別胡思亂想,快去睡覺!這裏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唐佳佳點了點頭,卻突然面露痛苦,捂着肚子往下蹲去。唐愛急了:“佳佳,你怎麼了?”
話音剛落,她心頭猛然一緊。
唐佳佳白皙的腿上,蜿蜒流下一道鮮紅的血跡。
這一夜,是唐愛生命中最混亂的一夜。
葉夫人因為受不了打擊,暈過去兩次,而唐佳佳則腹痛流血不止。唐愛叫了救護車,手腳慌亂地將葉夫人和唐佳佳一起送到醫院急診科。
以前她在急診科,接待的病人都是陌生人。現在護送自己的親人去醫院,她親身體會到那種焦慮緊張的心情,真是每一秒鐘都是煉獄般的煎熬。
“佳佳,你今天都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能詳細地跟我說說嗎?”救護車上,唐愛趴在唐佳佳唇邊,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順自然。
唐佳佳氣若遊絲,喃喃地說:“就是……牛肉、蔬菜和米飯,睡前喝了一杯牛奶。姐,孩子……能保住嗎?”
唐愛眼睛酸痛,強忍眼淚說:“能,你相信姐姐。”
“我信你……你能看到所有人剩下的時間,你見到我之後,臉色和眼神都很正常。所以,我一定沒事的,對嗎?”唐佳佳艱難地說。
唐愛更想哭了。
唐佳佳知道唐愛能看到別人剩下的生命,她以為只要唐愛沒有異常表現,這個人就一定不會死。可是唐佳佳不知道的是,只要距離葉珩超過一百米,唐愛就沒辦法看到任何人的蝸形線。
“休息會兒,醫院馬上到了。”唐愛伏在唐佳佳耳邊,輕聲道。
唐佳佳閉上了眼睛。
唐愛心疼地撫摸着唐佳佳的頭髮。以她的經驗,這個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奇怪的是,她之前看到唐佳佳和孩子的蝸形線,明明都是很正常的!唐佳佳孩子的生命,不應該這麼快就終止!
為什麼,突然就出事了?
而唐佳佳的流產來得這樣迅猛劇烈,很可能是有人給她下了墮胎藥。
唐愛懊悔至極。如果她能給唐佳佳多一點關心,早點發現唐佳佳和孩子的蝸形線發生異常,說不定就能避免這場災禍。
到了醫院,醫生給唐佳佳做了B超診斷之後,將唐愛喊到外面:“孩子已經沒了,胚胎脫落不夠徹底,有殘留,現在患者需要儘快做清宮手術,你們誰能簽下字?”
葉夫人目瞪口呆,癱軟在地上。
唐愛無奈,只好低聲勸說葉夫人在手術單上簽字。簽完字之後,葉夫人血壓飆升,直接送到ICU室去了。
她失去了人生中兩個最珍貴的東西,一個是依靠,一個是希望。
唐愛身心俱疲,獃獃地坐在休息椅上。她閉上眼睛,喃喃地自言自語:“葉珩,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第二天清晨,葉珩被熱醒。盛夏的早晨,溽熱得身下都是潮濕的汗,整個人如同火烤。
他睜開眼睛,發現一條肥胖的胳膊橫亘在自己胸口上,胖子趴在旁邊正睡得死沉。
“豬!醒了!”葉珩狠狠掐了下胖子。胖子哼哼唧唧地睜開眼睛,立即跳了起來:“老大,你醒啦?”
葉珩扶着宿醉后沉重的腦袋,掙扎着坐起來:“怎麼不開空調,這屋子都能蒸包子了。”
“哦,那個……電費欠費。”胖子囁嚅道。
葉珩想起存款餘額,懊惱地撥拉了下頭髮。胖子一本正經地說:“作為朋友,我得說你兩句。葉珩,存款沒了,你得去掙錢。”
話音剛落,就響起了劇烈的敲門聲。胖子驚得一躍而起:“我去,沒錢交電費了,房東還來催租?”
“你告訴他延遲一周。”
胖子不情願地去開門,然而門外站着的卻是一臉冰霜的林密。林密今天的髮型是在後腦盤髮髻,穿了一身利索的警服,胖子揉了揉眼睛才認了出來:“林警官,你……”
林密沒說話,直接亮出警官證,帶着兩名警察徑直進了房間。她公事公辦地對葉珩說:“葉珩,跟我們走一趟。”
至此,葉珩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他坐在審訊室里,就着小氣窗投來的光線,似笑非笑地盯着對面的林密:“你是說,老狐狸……我二爸死了?”
“你很高興吧?”林密回瞪回去。在她身邊,一名女警正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悲傷,應該是很遺憾。”葉珩感慨,“我應該親手揭發他的罪行,將他送進監獄。”
“我也很遺憾,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林密面無表情地說。
“你什麼意思?”
林密說:“葉家明的死因是心臟病,結合家人的供述,他一年前患病之後就沒有停止過服藥,奇怪的是病情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最終在昨天晚上10點40分左右突發心臟病,搶救無效。之後我們檢查了他的藥瓶內容物,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說到這裏,她故意停下來。
葉珩不由自主地接了下去:“這樣,我先幫你代入一下兇手思維——老狐狸是化學大牛,要騙過他可不容易。如果我是兇手,我會把麵粉夾中間,外面裹上一層薄薄的葯衣。這樣服藥量不夠,病情自然得不到控制。你們要調查,就要把每個藥片都掰開化驗檢查!”
林密一笑:“我們掰開了全部的藥片,發現大概有一半是假的,外面是葯衣,裏面是維生素A的成分。”
葉珩瞪大眼睛,頓感不妙:“還真是?”
“同時,我們在他的藥瓶上發現了你的指紋。這一點你怎麼解釋?”林密拿起一份指紋檢測報告,在手上晃了晃。
葉珩兩手一攤:“你懷疑我?可如果我是兇手,幹嗎要把作案手法告訴你?這一點說不通吧!”
“不是我懷疑你,是證據指向你。”
“我沒殺人,是有人栽贓陷害。”葉珩眼刀凌厲,“據我所知,一瓶葯不到一個月就能服完,我至少三個月沒回家了!我怎麼去偷換藥片?”
話剛說完,他就記起前不久,他帶着唐愛回了趟葉家,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我也希望你沒殺人,但最終還是要看調查結果。”林密眼中冷肅稍減,“說吧,昨天晚上你在哪裏?”
葉珩面對林密的問題,非常配合地一一回答。
等到問訊結束,林密先讓女警出去,然後才對葉珩說:“你嫂子唐佳佳,昨天晚上流產了。”
葉珩內心震動,怔怔地看着林密。
“當時唐愛在旁邊,據她報警說,唐佳佳的流產不簡單。”林密觀察着葉珩的表情,“24小時之後,如果沒有其他證據出現,你可以從這裏走出去。希望這也不是你做的,你可以問心無愧地去醫院看望你嫂子。”
葉珩木然點頭,嘴唇動了幾下,什麼也沒說。
林密扭頭走了出去,關上門之後,卻閉上眼睛,難以察覺地嘆了口氣。她抬頭望了一眼監控畫面,葉珩仍然在審訊桌前獃獃地坐着。
他似乎還沉浸在震驚中,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巨變。
唯一讓林密感到欣慰的是,在接到葉家明死訊的時候,葉珩並沒有表現出快感和興奮來。這說明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頭兒!出事了!”小五突然急匆匆地跑過來。
林密頓時機警起來:“怎麼了?”
“接到醫院報案,唐佳佳跳樓了!”
林密心頭頓涼。
唐佳佳死了。
事發時,她已經做完了清宮手術,在住院部六樓休養。唐爸和唐媽聽聞此事,都趕過來陪護。面對臉色蒼白的女兒,他們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開始張羅讓唐佳佳回家住的事情。
唐愛曾經勸說過父母,不要在唐佳佳面前提太多回家的事情。可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加上唐佳佳也沒有表現得特別悲傷,也就沒有人在意。
唐佳佳甚至在中午11點的時候,表現得有些活躍。她精神漸漸恢復,眼神也清亮起來,讓所有人都暗中鬆了口氣。她對媽媽撒嬌說,她想吃某家餐廳的蝦肉餃。
唐媽離開后,護士讓唐爸去繳費。接着,唐佳佳說自己口渴,支使唐愛去水房打水。然而唐愛剛剛走出病房,就聽到身後一陣騷動和尖叫。
原來是唐佳佳突然拔下點滴,衝到窗前跳了下去。
唐愛徒勞地要去拉唐佳佳,被其他病人一把攔住。唐媽媽買了蝦餃回來,卻聽到了女兒的死訊,當下便癱軟在地。
林密火速趕到病房,勘查了現場,也看了監控視頻,的確如同同病房的病友所說,唐佳佳是自殺。
同時,唐佳佳的血液檢測報告顯示,她的確服用了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這些是墮胎藥,一般要吃兩到三天。米非司酮的半衰期是26個小時,血液中能查出來,就說明是在26小時之內服用的。
過去的26個小時裏,唐佳佳足不出屋,所有的食物都是家裏的保姆準備的。
林密立即傳訊保姆,保姆供認不諱,承認自己在唐佳佳喝下的牛奶里下了葯。但是她只說自己是嫉妒心作祟,否認有幕後主使,也否認在葉家明的藥瓶上動過手腳。
醫院裏,林密心頭疑雲重重,問小五:“保姆的社會關係,都調查出來了嗎?”
小五翻開手中的資料本:“保姆叫陸曾郁,女,五十五歲,城市戶口,中專學歷,但是她的戶口和學歷都是假的。她真正的戶籍所在地是南方一個縣級市的農村,只有小學文化水平。家境貧寒,有一個腦癱兒子,丈夫因此在十年前和她離婚了。重點是,五年前,她的腦癱兒子曾經接受過一筆捐款,目前在本市的救助中心生活。”
“還有呢?”
小五撓了撓頭皮說:“沒有了。除了這個兒子,保姆陸曾郁和老家的親朋好友都斷絕了來往。”
“那筆捐款是從哪裏來的,查到了嗎?”林密的太陽穴突突一跳。
一個只有小學文化水平的農村婦女,在藥瓶外面貼上葉珩的指紋,在維生素A外面套上藥衣,這顯然已經大大超出了她的認知!若要說沒有幕後指使,那還真是胡扯了!
那個砸在她腦癱兒子頭上的捐款,很可能是個突破口。
“這筆錢來自海外的一個慈善機構,匿名捐贈,共捐助了十個人,這十個人之間沒有什麼聯繫。看來……”小五搖頭。
線索到這裏又斷了。
難怪保姆樂意坐牢,用幾年的自由,去換取腦癱兒子一生的保障,她肯定認定這是一筆劃算的交易。
“就算是匿名捐贈,也儘力去查這錢是誰捐的。”林密有些無奈。
小五答應,快步離開。林密轉過身,卻意外地看到唐愛站在五步外,一臉淚痕地看着她。
林密走過去:“唐愛,請節哀。”
唐愛心痛欲裂,一邊搖頭,一邊落淚:“是我的錯。從葉尚新出車禍那時候,我就應該想到佳佳有抑鬱傾向。我還學的護理,都沒察覺她不對勁,我算什麼姐姐……”
終其一生,她都忘不掉那個瞬間,佳佳讓她幫忙聽孩子聲音時露出的溫柔笑意。那是一個專屬於母親的驕傲神情,帶着期待、希望和溫暖。
是她疏忽了,沒有提前察覺到悲劇的預兆。
“這不是你的錯,請不要自責。現在要緊的是安慰你的父母,他們現在狀況很不好。”林密無奈地說。
唐愛低下頭:“我不敢見他們。”
“有些事總要去面對,你這樣不行。”林密拍了拍唐愛的後背,“堅強點,你現在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了。”
唐愛苦笑一聲,目光茫然:“我現在有些理解葉珩了。”
林密有些緊張:“怎麼?”
“親人離世,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直到我經歷了這樣的事情,我才明白那種痛苦!那是無邊的黑暗,永遠看不到頭。惡魔得不到真正的懲罰,你告訴我,公道在哪裏?”
林密皺了皺眉頭:“你要相信我們!”
“林警官,葉家明和唐佳佳的死,是有聯繫的!可是幕後指使很聰明,能夠全身而退!”唐愛渾身顫抖,“保姆只是刀,就算被抓了,也只會咬死是自己鬼迷心竅,根本不會把真正的兇手咬出來!”
“別說了!”林密打斷了她的話,“你現在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猜測,你要相信我們。”
話雖如此,林密卻沒太多底氣。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絕對不簡單。能不能真的挖出那個幕後黑手,誰都不能百分百地確定。
案件的進展情況讓林密有些消沉。
在唐佳佳平日裏使用的杯子上,的確檢測出了藥物殘留,也提取到了保姆的指紋。但是在審訊中,保姆只承認自己在唐佳佳的牛奶里放了墮胎藥,堅決不承認自己偷偷替換了葉家明的葯。
她很清楚,一個是傷害罪,一個是殺人罪,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受到最小的懲罰。
惡魔之所以是惡魔,就在於它不僅兇殘,還很狡詐。
懲罰不能震懾他們,他們也不會去衡量自己的行為所造成的傷害。因為恐懼懲罰而選擇做一個好人,這只是好人的邏輯,不是他們的。
在他們的思維邏輯中,燒掉別人的房子給自己煮雞蛋,是非常正常的行為。一切的眼淚、懺悔的表現,其實只是他們用來脫罪的工具。
林密給出了另一個思路,就是從保姆的社會關係下手。既然存在指使者,那麼保姆肯定會有不明資金的進賬。現在調查保姆的家人、親友有沒有突然暴富的情況,以此來找突破口。
這是目前比較有效的一個偵查方向,可是林密總是在一晃神的工夫里,想起唐愛那張流淚的。
終於,她做了一個決定,放了葉珩。
葉珩從審訊室里走出來,幾縷陽光正好投射到他的眼睛上。他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語地說:“雨過天晴了。”
“天是晴了,可是很多人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場暴雨。”林密一語雙關。
在這場暴雨中,決裂、死別、陰謀一一上演,看不見的戰爭已經落幕,人性中的殘暴佔了上風,只剩一地雞毛,遍地狼藉。
葉珩垂着眼皮看林密,表情有些不羈:“我知道你為什麼放了我……抓不住惡人,難道還要扣着無辜的人不成?”
“喂,你怎麼說話的?”小五很生氣。
林密抬手示意小五噤聲。她看向葉珩:“對不起,我的職責就是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哪怕是……”
哪怕那個人,是她喜歡的人。
葉珩無聲地笑了一下,信步往外走去,沒有回頭。林密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
葉珩剛進家,胖子就眼淚吧嗒地迎了上來:“老大,你可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人品杠杠的,保准沒事。”
“起開!電費交上了?真是熱壞了。”葉珩嫌棄地推開胖子黏糊糊的肉體。當然,他在警局裏悶了快一天,同樣是一身臭汗。
胖子笑得諂媚:“交上了,多虧了那誰……”
葉珩心念一動,快步走進客廳,果然看到唐愛坐在沙發上,姿態狼狽。她穿着一身藍色拉鏈裙,長發披散在肩頭,顯得楚楚可憐。望過來的眼神里,有企盼,也有擔憂。
“多虧了……唐小姐。”胖子忸怩地說,“老大,唐小姐找你有事……”
葉珩一言不發,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他從衣櫃裏拿了一套乾淨的衣褲,打算換下汗濕的衣服。
然而他剛脫掉上衣,唐愛推門進來。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光裸的上身,唐愛頓時驚慌失措,臉漲得通紅:“啊,對不起!”
“你不會敲門?”葉珩冷冷地問。
“我敲了……可能聲音太小了,我以為你讓我進來。我……我先出去吧。”唐愛轉過身,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
葉珩往門縫外一望,發現胖子早已躲到了自己房裏,但他還是一把拉過唐愛,將房門關上。
“你這是覺得昨天分得不夠徹底,再找我分一次,好解心頭之恨,是嗎?”葉珩緊緊攥着唐愛的胳膊。
唐愛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強忍着說:“不是,我是來求你的。”
“求我?”
唐愛低着頭,喃喃地說:“葉珩,雖然你有時候表現得很冷漠,但我知道你其實是一個內心很柔軟很善良的人。”
“別說雞湯,說重點。”
“佳佳是被害死的。”唐愛聲音苦澀,“我之前看過她的蝸形線,銀色段很長,說明她能活很久。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她和寶寶全都死了!楚軒平分析過,這種情況就是說明有人謀殺了他們!如果提前找出那個兇手,佳佳就能活下來!”
“你可以用銀色蝸牛的能力,去查查過去的三天裏都發生了什麼。”葉珩淡淡地說,“我這個內心並不柔軟也不善良的人,就不參與了。”
面對他的拒絕,唐愛已經預料到了,失落一秒鐘后,還是選擇繼續說服。
“找出兇手也沒用,佳佳已經死了。銀色壽蝸的能力不足以救她,能救她的人只有你!”唐愛痛苦地攥住頭髮,渾身顫抖,“葉珩,事情馬上要過去24小時了,求求你啟動時間循環吧!”
葉珩放開她,沉默了兩三秒鐘才說:“你忘了嗎?我已經把金色壽蝸休眠了,沒法再啟動時間循環。”
唐愛怔然,半晌才哀求道:“葉珩,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一定可以做到!”
葉珩惡狠狠地說:“那你知道我啟動時間循環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改變嗎?老狐狸會活!誰來可憐可憐我,可憐可憐我的家人!”
將時間循環回去,他可以抓住兇手,挽救唐佳佳,但同時也可能會挽救葉家明!那個他恨了十五年的人,很可能繼續存活!
“你知道我心裏有多恨嗎?”葉珩兩手交叉,煩躁地說,“現在他死了,正合我意,我很開心。”
他想擠出一個笑容,可只是徒勞地牽動嘴角。
唐愛幾乎絕望了:“葉珩,你一定覺得我在對你進行道德綁架。可是我沒有,我只想救回我的妹妹。”
葉珩漸漸平靜下來,冷笑:“你可以試試用美色綁架。”
“什麼?”
“脫了。”葉珩故作油腔滑調地說。
唐愛如同受驚的小兔,難以置信地望着他。葉珩嘲諷一笑,轉身看向窗外:“就知道你做不到。你走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窗外暮色蒼茫,這個城市的燈光如散落的鑽石在黑暗中閃爍。葉珩凝目望着,過了很久,身後卻依然靜悄悄的。
他正要轉身查看,一雙胳膊卻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接着,唐愛的低泣聲響在身後:“你要,就拿去,我給你。”
葉珩心頭微愕,轉眸回看,意外地發現唐愛不知何時將上衣拉鏈拉開,玲瓏曲線一覽無餘,白皙的皮膚在燈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塊美玉。
“你……你還真的……”葉珩吃驚,目光不知所措地望向別處。
他是情場老手,已經習慣了將挑逗做到七分,及時留白,剩下的三分放在第二面再做,這樣他就能一直佔據主動地位。可是她這樣單刀直入,直奔主題,反而讓他不知道怎麼應對。
此時軟玉溫香在懷,讓他身如火焚,無法自持。
唐愛將他抱得更緊,低聲說:“只要你幫我,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葉珩咬牙切齒:“你先放手。”
唐愛閉上眼睛,沒有鬆手。葉珩微眯雙眼,眸中閃過一絲危險氣息,猛然將唐愛撲倒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低聲怒吼:“你當真以為我是色中餓鬼,以為我只會乘人之危,對不對!”
葉珩心裏又酸楚又鬱悶。
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在意唐愛對自己的看法。就算花花公子這個人設是自己親手塑造的,他也不願意自己給她留下這樣的印象。
他要的是心甘情願,兩情相悅。就連林密,都知道他不過是戴了一張風流大少的面具。他最愛的女人,卻將他看作下流色坯。
唐愛羞愧難當,雙手捂臉,淚水從指縫裏沁出。葉珩粗暴地將她的手撥開,低吼:“看着我!”
“葉珩,我不能看着佳佳死掉……她是那樣愛她的孩子,為什麼是這樣的下場!”唐愛痛哭出聲,“你羞辱我也好,殺了我也罷,只要能救她,我死一百回都行!”
唐愛從來都不是說狠話的人,此時卻說出這樣毒辣的誓言,看來真的是無路可走、無法可用了。
葉珩怔了怔,看着她哭得梨花帶雨,忍不住伸出手去,將她的淚水輕輕拭去。他將指腹上一點濕涼伸入口中,舌尖的咸澀一直綿延到心頭。
“我答應。”葉珩認真地說。
好吧,他真的被綁架了。
也不知道是被她拋出的仁義道德綁架,還是被美色綁架。總之,他無法真的拒絕她。
唐愛停止哭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犯錯的人是老狐狸,沒必要為了他賠掉幾條人命。他不配!”葉珩撐在唐愛身體上方,很認真地說,“現在我們要想辦法,怎樣把金色壽蝸重新激活。”
唐愛幾乎喜極而泣,連聲說“謝謝”,一手伸到腰部,要把拉鏈重新拉上。不料,手指還沒觸到拉扣,手腕就被葉珩一把抓住。
“等等。”他理直氣壯。
唐愛結結巴巴:“你……你要做什麼?”
“你還記得胖子的理論嗎?人體激素的波動會促使壽蝸成熟,說不定我們做點刺激的事情,就能重新催醒它。”葉珩一邊說著,目光低了下去,在她胸前的春色上打轉,“視覺刺激也是一種刺激。”
唐愛悲憤異常:“無賴,哪有這樣的理論……”
“哦,那就不催醒壽蝸了。”葉珩從床上爬起,作勢就要離開。唐愛急了,趕緊拖住他:“對不起對不起,只要有用,怎樣都行。”
葉珩掃了她一眼,故作勉為其難的姿態:“那就繼續吧,其實我是正人君子,你知道的。”
唐愛又是尷尬,又是難堪:“不用說這些。你……你看吧。”
葉珩暗笑一聲,就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穿透。
他笑意溫然似刀俎,她驚恐惶惶如羔羊。命運還真是神奇,上一個黑夜他們還在雨中吵架,下一個黑夜他們卻曖昧相對。
眼下沉默的時刻如此被動,如此難熬,唐愛幾乎要尖叫出來。可是她心裏有一把火,燒得她很痛很痛,時刻提醒着她要繃住,要等待命運的拐點,一定要救下唐佳佳。
唐愛終於忍不住,撐起上身,主動在葉珩唇上輕輕一吻。那個吻很輕很快,卻如最聰明的蜻蜓,只落在初荷尖角,便奪盡人心。
葉珩低眸看她:“這是什麼?”
“觸覺刺激。”唐愛克制着回答。
她記得他的欺騙,他設的局,刻骨銘心,一生難忘。從知道的那一刻起,她的愛再也不肯輕易出口。
葉珩明白她的所思所想,眸光黯淡下來。他低下手,將她胸前的拉鏈慢慢拉上。
“你……”
“已經醒了。”葉珩簡短地說,伸出手腕,腕間的一根蝸形線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唐愛捂住嘴巴,眼淚激動地湧出。
然而就在這感人時刻,葉珩卻開始解起了皮帶,一副脫褲子的架勢。
唐愛臉紅,趕緊轉過身:“你……脫褲子幹什麼?”
“換條幹凈褲子。我從來不穿汗濕褲子見人。”葉珩壞笑,動作流暢地穿上褲子,“我們得去找林密,把事情了解得更深入一些。”
“我會給你們看事發當日的視頻,這樣你心裏也好有個準備,爭取一次成功,把人救下來。”辦公室里,林密手插在褲兜里,歪着頭看着面前的小情侶。
葉珩和唐愛對視一眼,眼神里都有些為難。
“不是,不用那麼麻煩,你和我講一下就行了。”葉珩舉起手機,“已經早上8點了,我只能製造24個小時的時間循環,老狐狸是晚上10點多掛的,萬一超過10點,我趕不及救他。”
“我讓你看,就是有必要的。”林密轉身,輕快地敲了一下電腦鍵盤,屏幕上立即播出了當日的監控視頻。
畫面中,葉家明在晚上10點15分出現在機場。他步履輕快,面色如常,看起來並不像是即將要病發的樣子。
他走到行李島之後,低頭打開手機,並領走了第三隻行李箱,然後離開了監控範圍。下一個監控鏡頭是從二樓到一樓的扶梯,但是葉家明出現在扶梯的時間是10點22分。
“等一下,就這幾步路,他怎麼用了5分鐘?”葉珩提出異議。
林密再敲了幾下,屏幕上又多出兩個畫面,都是機場免稅店的監控畫面:“左邊和右邊分別是10點15分和10點22分,葉家明前後經過這兩家店門口。這兩家店之間,是洗手間。”
“也就是說,這5分鐘裏,他去了洗手間?”唐愛問。
林密點頭,看向葉珩:“是啊……葉珩,你覺得有沒有問題?”
葉珩盯着那多出的兩個畫面,忽然斬釘截鐵地說:“老狐狸肯定在洗手間裏碰到事情了。”
他指着10點22分之後的監控畫面:“我再了解老狐狸不過了,你們看,他從洗手間出來之後,右手在腹部上來回摩挲。老狐狸緊張的時候,就會出現這個慣性動作。”
林密眉頭飛揚,再次在鍵盤上敲擊。很快,屏幕上又出現了一個畫面,是第三家免稅店門口的監控,鏡頭正對着洗手間方向。
在葉家明走出洗手間之前,有一個戴鴨舌帽、穿純黑T裇的年輕男子迅速走出,快步走到扶梯上,消失在鏡頭裏。
唐愛看到那名男子的身影之後,心裏突然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出於習慣,她看了一眼那名男子的手腕,蝸形線的銀色段很長,他至少還有三十年的生命時間。
監控視頻繼續播放。之後大概過了二十秒,葉家明才走出洗手間。他左右張望,很像在找什麼人,但是沒有找到。
“這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很可疑,查過沒有?”葉珩緊緊盯着畫面中的神秘男子,總覺得哪裏非常奇怪。
林密搖頭:“他沒開車,打車來,打車走。我們查了監控,找到兩名出租車司機,都說這名男客全程戴帽,沒有抬頭,沒有說話。哦,據載他離開的出租車司機供述,他下車的地點是一處群租區。但是我們迅速調取了監控,沒有發現他的蹤跡。想來群租區附近有很多條小巷子,監控有死角,他避開了所有攝像頭逃脫了。”
“這個男人有重大嫌疑,一定要把他抓到,但是他太狡猾了,有很好的反偵查能力。要萬無一失地抓住這個男人,就需要你在機場佈控。”葉珩擰起眉頭,望向林密,“可是一旦我啟動時間循環,你就會失去這一天裏的記憶,怎麼辦?”
林密自信一笑:“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可以再去找心理醫生,讓他對我進行催眠。”
“就是那個叫雷鳴的?”唐愛問。
林密點頭:“上次,就是雷鳴給我催眠,讓我想起了循環中發生的事情。”
“好,那繼續講我二爸。”
林密點了點頭,給葉珩講述葉家明死亡的全過程。
晚上10點22分,葉家明走出機場出站口,才遇到了匆匆而來的司機。司機是預先通知去接機的,但他遲到了快半個小時。
司機在出站口被葉家明好一頓訓斥。之後,葉家明和司機一起去了停車坪,上車,打算回家。
然而車子起步后,10點40分左右,葉家明忽然感到心臟絞痛,非常劇烈。
這次心臟病發作,誘因可能是司機遲到,也可能是其他,總之病來得非常兇險。司機趕緊將他送到醫院。
然而,葉家明平日服用的藥物有摻假,病情根本沒得到很好的控制,所以醫院回天無力,葉家明最終搶救無效而死亡。
除此以外,林密將嫌疑犯——葉家保姆的情況也告訴了兩人。葉珩判斷:“如果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那個黑衣男子很可能是保姆的僱主。”
“必須要截住他!葉珩,時間一旦回到昨天,你就給我打電話,提醒我去找雷鳴恢復記憶,然後我就去機場佈控!”
“好。”葉珩抬起手腕看了下手錶,已經是8點56分了。
“現在具體說說你的計劃吧。”林密說。
“簡單地說,先救人,再引蛇出洞。”葉珩比畫著說,“在殺人計劃中,兇手一般有兩套方案,最先啟動的一定是最佳的第一方案,所以第二方案一般沒有第一方案周密。兇手的主要目標是老狐狸,只要老狐狸不死,兇手就會啟動第二方案,說不定這樣能讓他露出馬腳。”
林密猶豫了一下:“你打算救你養父?”
“能拿住老狐狸死穴的,只有黑心的老獵手。”葉珩冷靜地分析,“既然老獵手幹掉了老狐狸,那下一個目標就是我這隻小狐狸。所以救老狐狸,也是救我自己。”
林密表示認同:“是啊,唐佳佳就是上一隻小狐狸。我相信,他們的悲劇很可能就是黑衣男子策劃的。”
黑心的老獵手,打獵的風格是斬草除根,一個不留。所以這場陰謀,遲早會波及葉珩。
再說,要救唐佳佳,不單單是阻止她被下藥,還要找出那個真正的兇手,才能永絕後患。
葉珩看向唐愛,蹙緊眉頭:“我們爭取一次成功,因為我不一定會救老狐狸第二次,明白嗎?”
唐愛咬字很重:“你放心,我會拼盡全力去做!”
她眸光里燃燒着鬥志,兩手握拳,青筋暴起。想起過去的一幕幕凄慘畫面,她就難以忍受。就算死,她也要救下唐佳佳!
在這一瞬間,心頭的那一把火已然變成了衝天巨焰。
瓢潑大雨沖刷着整個天地,雨水撞擊地面的轟鳴聲傳入耳膜。
唐愛一個激靈,猛然發現自己站在暴雨里,手裏的一柄塑料傘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她丟開手裏的行李箱,忙掏出手機。手機顯示的日期是6月11號晚上8點,她回到昨天了!
上一個片段的記憶里,葉珩將體內的金色壽蝸召喚了出來,啟動了時間循環。也就是說,唐佳佳在這個時間點還活着!
唐愛趕緊撥通了唐佳佳的電話:“佳佳,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吃任何東西!聽話!晚上我去找你!”
手機那端,唐佳佳正坐在床上,一邊晃着手中的牛奶,一邊疑惑地問:“姐,你怎麼氣喘吁吁的,沒事吧?”
“我沒事!你一定要答應我不吃任何東西,連水都不要喝!這很重要!”
唐佳佳懶洋洋地回答:“知道了,我答應你。你要是到了,我就讓張嫂馬上去接你,你等着啊。”說著,她掛了電話。
唐愛聽她答應,這才鬆了口氣。
她回想起什麼,猛然回過頭,果然發現距離自己十米的地方,有一輛黑色路虎。瘋狂搖擺的雨刷后,楚軒平的臉龐若隱若現。
他果然和上一次一樣,還在跟蹤自己。
唐愛冷笑,轉身走到出租車停靠點。
楚軒平淡淡一笑,將路虎停靠,拿了雨傘走下車:“唐愛,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不用。”唐愛戒備十足。
“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正在加班做一台手術呢,忽然眼前情景變了,我回到了昨天!手術白做了一半,真讓人鬱悶。”楚軒平搖頭哀嘆,“唐愛,能不能勸勸你的男朋友,別亂用壽蝸?”
唐愛沒說話,只是焦急地望着遠處,期待一輛出租車趕緊出現,好讓她擺脫楚軒平這個瘟神。楚軒平卻慢悠悠地說:“哦,我想起來了,昨天死掉的人太多了,所以葉珩啟動了時間循環,你們要拯救他們?”
“與你無關!”唐愛瞪他一眼。
楚軒平溫然笑道:“有關,關係大着呢!我們的目標一致,都是要改變這個世界,不如我們合作,行嗎?”
“你說的合作,是要得到葉珩的血?”
“答對了。”
“你大概還不知道,壽蝸會蠶食宿主的生命!即便知道它們對自己有害,你也想要得到?”唐愛覺得楚軒平不可理喻。
楚軒平眉頭舒展,輕巧地點頭:“對,即便對我有害。”
唐愛瞪着楚軒平,像在看一個瘋子。她原本以為楚軒平還有幾分人性,現在看來,他簡直太可怕了!
現在雷雨交加,楚軒平近在咫尺,閃電將他的臉照得雪亮慘白,猶如暗夜中的吸血鬼。
“我是認真的!即便壽蝸是吸髓飲血的怪物,我也想要。”楚軒平不理會她的恐懼,兀自逼將過去,“合作吧,我們才應該是最佳搭檔。”
唐愛不由得害怕起來,一步步地後退。
“吱嘎!”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響起,驟停的車輪帶起無數泥點,紛紛沖向楚軒平。楚軒平下意識地抬手去擋,襯衫和西褲上還是濺上了臟污。
“唐愛,上車!”葉珩緊握方向盤。從循環開始的那一刻起,他就憑着昨天的記憶尋找唐愛的蹤跡。
唐愛欣喜地跑過去,坐到後座。她搖下車窗,望着滿臉陰沉的楚軒平,揚聲說:“學長,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合作的,再見!”
“為什麼!我們三個人的力量,足以改變世界!”楚軒平話雖對着唐愛說,眼睛卻看着葉珩。
葉珩嘖嘖地道:“你過來。”
楚軒平穩步走過去,審視地看着葉珩:“要怎樣才能合作?說。”
“警告你啊,別總是用看豬肉的眼神看着我和唐愛。”葉珩輕佻地拍了拍楚軒平的臉,“我和唐愛是人,不是你用來下火鍋的料。”
楚軒平冷笑。
“等這件事結束,我會跟你合作的,但目的不是讓你改變世界!”葉珩淡淡地說,“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給你,我的血。”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楚軒平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你說真的?”楚軒平臉上的肌肉顫抖,“只要你能給我你的血,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
“那就說好了!”葉珩一踩油門,方向盤一打,無數的泥點沖向楚軒平。楚軒平趕緊後退,可還是有不少泥水弄髒了他的衣角。
楚軒平望着遠去的車影,突然失笑:“希望你不要反悔,葉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