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驅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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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已經打響!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出乎馬來亞英軍司令官阿瑟·帕西瓦爾中將的意料:日本人簡直吃了豹子膽了。

雖然舉止無奇,貌不驚人,但在大多數人眼中,珀西瓦爾被認為是英國陸軍中最有前途的軍官。總參謀長迪爾爵士認為,“他有着非凡的能力,廣泛的知識,良好的判斷力,是快速準確的工作者”。帕西瓦爾參加過“一戰”,戰爭中的傑出表現為他贏得了2枚戰鬥勳章和1枚十字勳章,這在英國軍官中實屬罕見。在他的個人評語裏有着如此的讚美語言,“他被認為具有堅強的性格和超人的膽略”。“一戰”之後,出類拔萃的帕西瓦爾被選拔到皇家參謀學院受訓並執教,可謂文武雙全,內外兼修。由於多次得到上層的高度讚譽,人們普遍認為,他未來很可能成為大英帝國的總參謀長。

更為難得的是,帕西瓦爾對馬來亞和新加坡都非常熟悉。早在1936年,他就曾以上校軍銜擔任馬來亞英軍參謀長達4年之久,是英軍中頗負盛名的“馬來通”。如今遠東戰雲密佈,就在戰爭爆發之前的1941年4月,帕西瓦爾臨危受命,再次來到馬來亞出任英軍司令官,很快晉陞為陸軍中將。

但有人不那麼認為。在倫敦《每日電訊報》記者莫里遜眼裏,帕西瓦爾是一個在外交場合談吐儒雅,非常富有魅力,但在戰場上謹小慎微、優柔寡斷、悲觀消極的人,“遇見問題首先考慮困難,且眼中的困難遠遠大於希望,沒有什麼野心、特色和信念”。熟悉了解他的人認為,他缺乏足夠的決斷力,缺乏將手下那支五花八門的隊伍凝聚起來的氣魄。一個高明的領導最大的本事不在於他本人去干多少,而在於能把所有人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老帕缺少的恰恰正是這個。

身材高達2米的帕西瓦爾長着兩顆爆出的門牙,被手下人私下起了個不雅的外號叫“兔牙”。從這也可以看出,至少屬下對他不夠尊敬,換個角度說,就是他缺乏足夠的威懾力。兔子與老虎肯定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一隻孱弱的兔子連給猛虎塞牙縫都不太夠,所以帕西瓦爾這次遇上山下奉文也算是倒了血霉了。這次遠赴馬來亞任職,帕西瓦爾和太平洋艦隊司令官金梅爾上將一樣沒有帶夫人來。不過人家金梅爾是怕帶夫人去影響工作,而帕西瓦爾則是認為日本進攻在即,帶夫人來這裏確實不太安全,言外之意就是馬來亞不一定能守得住。作為司令官本人就信心不足,還能指望這仗能打得精彩嗎?

不過有一點帕西瓦爾的判斷絕對正確,就是日軍絕不會貿然從海上攻擊新加坡,而是肯定會在馬來半島的北部登陸,或者在泰國南部接壤馬來半島的克拉地峽設置據點,然後一路南下從背後對新加坡下手。中將認為,即使同日本發生了戰爭,只要能堅持從本國趕來增援艦隊所需要的兩三個月時間,以後就不成問題了。

日本人已經登陸並迅速前出到泰馬邊界。鑒於北方航空作戰遭受重大損失的實際狀況,帕西瓦爾司令官立即發出了第一道命令:“所有空軍南撤至新加坡,今後禁止在白天出動轟炸。”這就預示着在馬來亞北部作戰的英軍從此失去了空中支援。

12月10日,帕西瓦爾下令成立了“遠東戰爭指導會議”,並在同一天對馬來亞的英軍發表了特別通告:“現在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大英帝國正注視着我們,戰爭可能是長期而殘酷的。但我們要堅決應付任何事態,以證明我們是值得信賴的。”在日軍剛剛登陸尚未站穩腳跟的頭三天裏,恰恰是英軍應該做出快速反應的關鍵時刻,但帕西瓦爾所做的不過是發表通告和召集會議而已。

在新加坡郊外的高爾夫球場旁邊,帕西瓦爾下令設立了陸、海、空軍聯合司令部,每天從早上9時到11時召開長達2個小時的“遠東戰爭指導會議”。雖然名字是戰爭會議,但是參加會議的人員除了軍事將領,駐馬來亞的英國代表、澳大利亞代表、新加坡總督等行政官員悉數到場,會議完全開成了一個大雜燴。

第一天的會議就不順利,不該來的閑人來了一大堆,本來該來的遠東艦隊司令官菲利普斯中將卻沒來,他帶着“Z艦隊”北上攻擊日軍的登陸船隊去了。當天下午就有噩耗傳來,被寄予厚望的遠東艦隊兩艘主力艦“威爾斯親王”號和“反擊”號連同菲利普斯本人統統被日本人送入了海底。空軍已經龜縮到半島南端,現在被寄予厚望的海軍又沒了,失望和不祥的情緒已經在守軍中迅速蔓延開來。

前方激戰正酣,後邊的會議照開不誤。12月11日的會議結束后,憂心忡忡的澳大利亞第八師師長貝內特少將向帕西瓦爾提出了建議:“對不起,閣下,戰爭是無法用文件和會議來打贏的,我們有必要立刻重新整頓戰線和集中兵力。”少將認為這種毫無效率的會議不過是浪費時間,提出中止這種毫無意義的戰爭指導會議,最少也要改成純粹的作戰會議。

在貝內特少將眼裏,日軍士兵並非像英國人說的那樣弱不禁風。他們之前已經接到來自東京的反映日本陸軍戰鬥力超強的有關情報。1940年,澳第八師來到馬來亞設防時,每個士兵都收到了一本小冊子,書中詳細描述了日本軍人的殘忍可怕:

日本軍人經過了嚴格的訓練,配備有精良的武器,身體忍耐力超乎常人,並且極其善於麻痹對手。他們在馬來亞部署了強大的間諜網,擁有豐富的登陸作戰經驗。日軍突擊山林地帶速度極快,即使幾天斷絕食物也能行動自如。類似馬來亞這樣的密林國家,對付如此敏捷的日本軍人絕對不能靠防守,一旦遇敵必須主動出擊。因此全軍將士必須加緊進行叢林作戰訓練。

非但對日軍的作戰能力有着清醒的認識,貝內特還從戰術角度出發,向司令官指出了馬來半島兵力配備上的弱點。

馬來半島的防禦以英印第三軍和澳大利亞第八師為核心,部署有英軍總兵力的2/3,總人數約58000人。即使拿出一半的兵力集中起來,與山下的先遣登陸部隊大約17000人——實際上佗美支隊的5500人在東線——進行對掐,即使不能取得勝利,也絕對夠山下喝一壺的了。

但半島英軍的具體部署卻是:沿西岸的泰馬國境附近有第六、第十五英印旅,統率他們的第十一師司令部在雙溪大年,往南在怡保有第三軍的預備隊第二十八英印旅,在吉隆坡有第九英印師及第三軍司令部,再往南在波德申有馬來英軍司令部直屬的第十二英印旅。因為預計日軍的主攻方向是西線,因此東線的防禦力量比西線稍弱,部署也更加分散。英印第九師所屬第八旅在哥打巴魯,第二十二駐關丹。擔當馬來半島南部柔佛州防禦的是澳大利亞第八師,其中師司令部和第二十二旅在東南岸的豐盛港,第二十七旅配置在柔佛州中部的居鑾地區。

這樣從兵力配置上看,半島上的要害部位基本上都控制起來了。英軍的設想是利用半島上有利的地形進行固守,但事實結果卻導致了兵力和物資的極度分散。雖然人數上佔據了絕對優勢,但這種分兵據守造成了其在局部之任何一點,兵力最多也就5000人,便於日軍集中力量各個擊破。

貝內特少將指出,這種類似撒胡椒面似的防禦,犯下了“處處皆分兵把守、則處處皆無守”的兵家大忌。要想打退敵人的進攻,就應該設定決戰的戰線,把兵力集中在那裏進行決戰或者實施反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以英軍在人數上的絕對優勢,真的打一場遭遇戰的話勝負還真未可知,至少死也可以死得悲壯一點。

“No,No。”帕西瓦爾司令官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請再看一下馬來亞的地圖。在半島能夠大規模調動兵力的路線只有幾條,特別是沿東岸的幹線公路以外沒有其他道路,而且道路很窄,集中大兵力是不可能的。即使‘鬥牛士計劃’未能實施,我們如此佈置各部守軍且戰且退,敵人卻不斷削弱,在到達柔佛巴魯之前會逐漸把兵力消耗掉的。這對於後面我軍在柔佛州開闊地帶構築防線和後續的新加坡要塞防守戰具有極大的好處。”這種理論似乎很科學,但是帕西瓦爾應該清楚,他的部隊已經失去了制海和制空權。防禦部隊的後路一旦被切斷,就難逃滅亡或被趕下海去的命運。

“這是有疑問的,閣下!”貝內特少將擔憂地回答,“我們澳大利亞有句格言:狼所養育的一頭羊,比羊所養育的一百頭狼還要厲害。”

對此帕西瓦爾依然是不置可否,真可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貝內特的擔心很快變成了現實。就在這一天,英軍自認為能夠堅守3個月的日得拉防線,在日軍的猛烈攻擊下,短短3天內即告失守!

對面的山下奉文可沒有時間停下來開會。原來最擔心的是能否順利登陸,現在安全上岸了,山下又有了新的擔憂。第一個問題是,儘管從地圖上看馬來半島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條河流,但經過事先詳細偵察后發現,前進道路上實際需要跨越的河流有250條之多,相應需要攻佔的橋樑也就有250座。山下最擔心的是英軍邊打邊撤,同時把這些橋樑全部破壞掉,那樣勢必大大影響日軍的進軍速度,果真那樣,猴年馬月才能打到新加坡?第五、近衛兩個主力師團都是機械化師團,機械化部隊最大的優勢只能在有路有橋的情況下才能得到充分發揮。況且在此期間,新加坡的英軍肯定會源源不斷地得到增援,時間和速度成為日軍目前最大的敵人。

山下的第二個擔心是兵力。目前能夠投入進攻的,只有在宋卡和北大年登陸的第五師團的3個聯隊,以及在哥打巴魯登陸的第十八師團的1個聯隊,加上軍司令部以及輔助人員約26640人,其中戰鬥部隊只有17230人。山下預計,馬來半島上的英軍有80000人之眾,按照“攻防雙方兵力三比一”的慣例,現在反而是倒過來了,如果與英軍正面相遇打陣地戰,日軍絕無勝算。而且進擊的道路狹窄,只能容兩輛車并行,如果英軍封鎖道路並在側翼佈置陣地,以縱列前進的己方就要受到英軍的三面夾擊,甚至有被切斷包圍的危險。按部就班逐步攻擊前進,日軍的確就會像帕西瓦爾預料的那樣,在攻擊中逐漸消耗掉所有的力量,再而衰三而竭四而沒,消失在馬來亞的茫茫叢林之中。

山下認為,克服上述困難的方法只有兩個字:速度。就是永不停息地從中央突破,以最快速度向前挺近,不給對手絲毫的喘息之機。為此,他親自來到了即將出發攻擊的第五師團先遣隊。堂堂中將軍司令官直接對一個小小中佐挺近隊長下令,這在日軍以往的戰例中實屬罕見:

“德國的閃擊戰是從中央楔入敵陣,而以兩翼迂迴進行包圍。我們這裏則是從公路上一直硬鑽到柔佛巴魯去。不必包圍敵人,將殘敵交給後續部隊去收拾。這不是閃擊戰,是電鑽戰!一輛車停下就扔掉一輛,兩輛車停下就扔掉兩輛,遇到的不論是友軍還是敵人,都要義無反顧地超越過去,只管挺進!受到側射和背射都不許停車應戰!”

接受任務的是佐伯靜夫中佐率領的搜索挺進隊,共有581名官兵。佐伯和鈴木是陸軍士官學校的同班同學,看起來仕途似乎並不順利。人家鈴木都干到中將參謀長了,自己還只是個小小的中佐。這次一定要拿出點戰果,讓大家看看我佐伯也絕不是吃素的。

哪裏有戰鬥,哪裏最危險,哪裏最能出風頭,哪裏就有最勇猛的辻政信。他早先于山下來到了挺進隊。山下發佈命令之後,準備隨挺近隊出發的辻政信再次進行動員:“如果此次攻擊失敗,必然導致兩軍在國境線上長期對峙,那樣則必須改變全軍的作戰計劃。這一戰關係到全軍的信任和希望,諸位,即使全滅也要繼續前進。”——這話說得,人都沒了還怎麼前進?

12月10日凌晨,佐伯和辻政信率領挺進隊趁着夜色朝着南方的國境線進發了。挺進隊配有10輛中型坦克,以及裝甲車、卡車、小汽車等快速移動工具。10輛坦克沖在最前邊,裝甲車部隊緊隨其後。由於車上已坐滿了人,很多步兵和工兵大半個身子都露在車外面,像鈴鐺一樣半掛在車上晃來晃去。當天傍晚,挺進隊已經推進到英軍重兵把守的北部防線——日得拉防線前沿。

泰馬邊界以南大約30公里的日得拉防線是防衛馬來亞的第一道屏障。帕西瓦爾司令官認為,這條堅固的防線必須至少阻擋日軍3個月以上,於是在此部署了重兵把守。除了原來駐防的第十一英印師的第六、第十五旅之外,作為第三軍預備隊的第二十八旅主力也從怡保頂了上來,兵力合計有8個營。第十一師師長馬萊雷恩少將向第十五旅旅長蓋雷特準將發佈的命令是:“在吉打北方5公里處的阿森鎮堅守到12日。”

從表面上看,英軍的日得拉防線似乎是固若金湯,實際上處處不盡如人意。由於承擔工程的吉打州政府沒有給予充分重視,導致工程建設拖拖拉拉,以至於在日本人來到面前的時候,工程完成量還沒超過一半。未做好戰爭準備的防線絕非這一條,整個馬來半島上,被帕西瓦爾點頭認可的防禦工事竟然一個都沒有!

從8日開始馬來亞北部一直暴雨不斷。守軍的8個營中只有2營英國兵,那些印度兵根本沒有接受過叢林戰訓練,很多人甚至連坦克都沒見過。之前他們早就聽說,那些日本人儘管個子矮小,打着粗粗的綁腿,但個個是不怕死的超人。還沒有看見敵人,那些印度士兵已經變成了驚弓之鳥。

由於西邊不遠處的亞羅士打機場已遭到日軍轟炸,軍中無端開始流傳着日軍空降部隊即將來襲的謠言,每次一有謠傳印度兵就四處亂跑。對此英國軍官進行了調查,才知道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印度兵把高射炮炮彈爆炸的煙霧當成了降落傘。在英國軍官做出合理的解釋之後,這些印度兵仍然是半信半疑,稍有動靜就會像鴕鳥鑽沙子一樣鑽進帳篷,彷彿日本人的子彈打不透帳篷似的。

12月11日13時,佐伯挺進隊開始攻擊英印軍第十四旁遮普團一營的陣地。雨下得很大,沿着道路英軍部署有反坦克炮、機槍和裝甲車,但卻四處找不到人影。原來那些印度士兵都躲到了橡膠林中的帳篷里避雨去了。“打!拔掉擋路的釘子!”隨着佐伯一聲令下,沖在最前邊的10輛坦克一齊開火。對於英軍的工事統統用坦克炮予以摧毀,對那些驚慌失措跑出帳篷的印度兵,則用7.7毫米機槍予以掃射。那些第一次見到坦克的印度兵驚恐萬分,有趴在泥土上跪拜求饒的,有轉身就跑連鞋子都跑丟了的,能夠堅持作戰的只剩下少數的英國人,第一營在日軍的攻擊下迅速潰敗。不但如此,潰兵還連累了後邊防守阿森的第一廓爾喀團二營,他們幾乎沒有做任何抵抗,就跟隨前面跑回來的潰兵鑽進路旁的森林裏向南潰逃。

佐伯挺進隊11日夜暫停前進進行了整頓,並於12日早上5時50分在吉打鎮北方約1500米的地方繼續攻擊前進。接到日軍在防線中部打進一個楔子的報告之後,英軍司令部連夜從防線兩端調來部隊試圖圍殲這股日軍。英軍的猛烈反擊導致佐伯挺進隊不得不暫時止步,後續第五師團岡部貫一大佐的第四十一聯隊和渡邊綱彥大佐的第十一聯隊迅速趕來增援。由於道路狹窄,兵力無法充分展開,隨後趕來的第九旅團旅團長河村三郎少將準備命令兩個聯隊從兩翼包抄發動進攻。進攻的命令還未下達,到了19時30分,日得拉防線上的英軍戲劇性地開始了總退卻。

日軍突破日得拉防線付出的代價僅僅是死亡27人、受傷83人,合計110人。英軍具體傷亡人數不詳,但是棄械投降和逃入叢林逃跑的兵員在3000人以上。那些逃入叢林中的士兵在密林中躲避數日後飢餓難耐,又紛紛跑出來向日軍的後續部隊投降,這些人大多數是印度士兵。

讓日軍頗感意外的是,英軍倉皇撤退留下了大量的裝備和物資,總計有野炮50門,重機槍50挺,卡車裝甲車約300輛,還有大量的汽油。遺棄的彈藥給養可供一個師團3個月之用。在橡膠樹林的那些英軍倉庫中,堆滿了煙草、餅乾、罐頭等物。那些日軍士兵所攜帶的乾麵包在暴風雨中早就被泡化了,很多人是忍着飢餓在進行戰鬥。這下可好辦了,那些需要急速前進的日軍士兵把槍斜掛在肩上,以雙手盡量帶走一些罐頭與煙草等物,便急急地上路向南前進了,邊走邊稱讚說:“丘吉爾的給養真是美味極了。”

隨挺進隊一同前進的辻政信原來估計,突破日得拉防線至少要付出1000人傷亡的代價,輕而易舉獲得的勝利讓他對英軍衰弱的抵抗感到驚訝。頗有心計的辻政信提審了一位被俘的英軍工兵軍官:

“你認為你們這條防線能夠固守多久?”

“由第十一師全力防守,我相信至少能守3個月。”

“理由安在?”

“道路兩側的叢林與沼澤構成了天然的障礙,這些工事費了我們6個月的時間才構築完成。據說中國軍隊很弱,也沒有什麼先進武器,可是日軍在華作戰4年還沒有把他們征服,所以我們認為日軍並不是很難對付的敵人。”

後來辻政信譏諷地報告說:“我們現在已經摸透了敵人的戰鬥力。”剛剛發生的戰鬥證實了他在《作戰必讀》中對那些印度、馬來亞士兵的預言:“雖然軍官是歐洲人,但軍士和其他士兵幾乎都是當地人,軍官和士兵之間的團結意識幾乎為零。”

英軍的總退卻也事出有因。兩軍剛剛交手,第十一師師長馬萊雷恩少將就在上午8時向第三軍司令官希斯中將要求後撤50公里。當時希斯中將正在開往新加坡的火車上,無法接收前線發回的電報,急於撤退的馬萊雷恩就將電報直接發給了新加坡的帕西瓦爾司令官。帕西瓦爾認為“這樣過早而且長距離的退卻會給全軍士氣帶來災難性的影響”,斷然拒絕撤退並嚴令第十一師據險堅守。馬萊雷恩在19時30分再次發出要求撤退的電報,然後不等司令部回電,擅自下達了總撤退的命令。

兵敗如山倒。在馬萊雷恩身邊,整個晚上道路和叢林中四處都是英印軍的潰兵。因為跑得太快加上路又很熟,天亮時他們似乎已經聽不到日本人追趕的聲音了。驚魂未定的馬萊雷恩清點了一下自己的屬下:第十五旅只剩下600人,第六旅潰散了一半,情況最好的第二十八旅也整整損失了1個營。

剛剛結束的日得拉攻防戰某種意義上成了今後在馬來亞一系列作戰的縮影:英軍一路狂逃,邊跑邊破壞道路和橋樑,日軍士兵涉水過河向前滲透追擊,工兵們儘快能修復被炸毀的橋樑,然後坦克猛衝向前充當開路先鋒,一直衝到下一條橋樑被炸的河流旁邊。如此周而復始循環往複。

一路玩命狂追的日軍於12月13日佔領了北部吉打州首府亞羅士打,並迅速搶佔了位於附近的硬地機場,為第三飛行集團陸軍航空兵的進駐創造了有利條件。出乎日軍意料的是,這處極端重要的機場竟然損毀輕微,機場內英軍遺留的彈藥堆積如山,倉皇逃走的英軍竟然連這些都來不及銷毀,房間裏的餐桌上還擺放着做好的飯菜——其飯尚溫。更為難得的是,周圍的橡膠樹林中堆放着上千桶優質的航空汽油,這對於馬上將要進駐的日軍戰機來說是最好不過的禮物。

當天中午,第三飛行集團的戰機便成功降落在亞羅士打機場。第二天清晨,一個日軍戰鬥機中隊和一個輕型轟炸機中隊加滿英軍留下的燃油,裝上英軍饋贈的炸彈從這裏起飛,氣勢洶洶地去轟炸那些潰敗中的英國人了。吉打省的4個機場很快全部落入日軍之手,日軍譏諷地將之命名為“丘吉爾機場”。日軍飛行員表示,日軍在法屬印度支那南部建造的那些簡易機場,無論是設備還是跑道真不能與這些豪華的“丘吉爾機場”相比。

隨後第五師團岡部的步兵第二十一聯隊接替佐伯挺進隊,擔任先頭部隊繼續追擊潰敗中的英軍。一直隨先頭部隊攻擊前進的辻政信在13日晚間腿部中彈負傷,這是他在1931年淞滬抗戰在上海首次負傷之後的第四次。辻政信的確命大,按他到哪裏都是衝鋒在前的風格,換別人早死八回了,這傢伙愣是活到了戰後。

14日早晨,辻政信在一個岔路口看到了一群被俘的印度兵,他們圍成一個圓圈坐在地上,談笑自若。這時一個被俘英軍軍官被押了過來,40多個印度兵看到他便非常虔誠地一起起立,恭敬地向那個軍官敬禮,充分表現出印度人在飽受戰火之餘,還處處以歐洲強人的奴隸自居。這種出自本能的舉動讓辻政信鄙夷不已,也深深感到日本“解放”那些受壓迫的亞洲人不但必要,而且具有深刻的意義。

前方攻擊異常順利,河村指揮步兵第四十一聯隊主力於12月17日佔領了航空基地雙溪大年,並對該基地進行了修整。19日第三飛行集團的一個戰鬥機戰隊、兩個輕型轟炸機戰隊就挺進到這裏。22日,菅原的飛行集團司令部也前出至此地。

同樣在13日,佔領哥打巴魯之後的佗美支隊一路攻擊前進,佔領了馬來亞中部東海岸的瓜拉丁加奴機場,日軍戰機隨之進駐。至此日軍戰鬥機的作戰半徑已經覆蓋了整個馬來半島。日軍兩路攻擊部隊快速挺進,形成了東西呼應之勢。

12月16日,山下率第二十五軍司令部進駐吉打省首府亞羅士打,隨之就召開了作戰會議。鑒於目前戰況進展順利且遠遠超過預期,辻政信立即調整了下一步作戰的日程表:12月28日進入霹靂河、佔領檳榔嶼(第五師團);12月28日至1942年1月1日佔領關丹(佗美支隊);1月7日渡過霹靂河;1月17日佔領吉隆坡;1月27日佔領柔佛州;2月11日(紀元節),近衛師團、第五師團及第十八師團集中兵力攻佔新加坡。

儘管不少人對這一時間計劃表示懷疑,但山下立即予以批准。會議決定軍主力第五師團和近衛師團沿西海岸向吉隆坡方向攻擊前進,佗美支隊佔領關丹后迅速向吉隆坡方向及金馬士方向挺進,策應主力作戰。第十八師主力在宋卡登陸后暫時待命,爾後伺機在馬來半島東南沿岸的豐盛港附近登陸,隨後向柔佛巴魯推進,切斷半島英軍主力的退路,以便在柔佛以北、吉隆坡以南地區將英軍主力同新加坡守軍分割開來全部圍殲。

從12月8日開始,戰略要地檳榔嶼每天都遭到日軍的狂轟濫炸。12月15日清晨,第五師團第四十一聯隊第三大隊的兩個中隊配屬炮兵一個中隊與一部工程兵,使用當地的小舟對檳榔嶼實施偷襲登陸,島上守軍在日軍登陸之前已逃得無影無蹤,日軍未損一兵一卒順利佔領了這一戰略要地。島上英軍遺留下許多武器、彈藥和船隻,還有一個完好無損的電台。在島上旅遊勝地極樂古寺,日軍士兵看到,由東鄉平八郎和乃木希典當年遊覽該寺時題贈的匾額,仍然高高懸挂在那裏。

建有大型航空基地的檳榔嶼失守,徹底消除了英軍從印度、緬甸方向對馬來守軍進行空中支援的可能性。不僅如此,自此日軍可以充分發揮握有制空權和制海權的優勢,利用在檳榔嶼繳獲的英軍約20多艘小艇,加上從宋卡陸運過來的汽艇約40艘,以大隊規模的部隊不斷在西海岸英國守軍的背後進行登陸迂迴,策應日軍的正面進攻。那些正在抵抗的英軍發現後方突然出現了日軍,往往不辨規模便驚慌失措,從而加速了潰敗。

為此,丘吉爾對後來出任ABDA四國盟軍司令官的韋維爾上將和帕西瓦爾大加斥責:“西海岸的控制轉給日軍之手,而日軍在該方面連一艘軍艦也沒有,為什麼我海軍不用驅逐艦、潛艇或飛機阻止敵人的前進呢?”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在日泰雙方順利達成諒解之後,進駐曼谷的近衛師團已經順利完成第一階段的使命。寺內下令近衛師團迅速脫離第十五軍建制,重新歸建第二十五軍麾下。自12月11日開始,近衛師團分別乘火車和汽車從陸上向馬來半島疾馳而來,並捎帶了大量從泰國採購的自行車。師團萬餘名官兵5天之內長驅直入1100公里,師團長西村琢磨於23日進入亞羅士打。師團主力前進到太平附近,磨刀霍霍準備下一步的作戰。

英軍失去制空權和制海權后,日軍運輸船隊在馬來半島以東海域已是暢通無阻,一船又一船的日軍士兵被運抵宋卡和北大年港口安全卸載。唯一找過日軍麻煩的竟然是一艘從荷屬東印度來的荷蘭潛艇。12月11日夜間,科泰納海軍上尉趁着夜色,在北大年附近海域朝着日軍的4艘運輸船發射了魚雷,可惜無一命中,這艘倒霉的潛艇反而在第二天誤入英軍事先佈下的雷區觸雷沉沒。這樣,以坦克部隊和第五師團車輛為主的第二批輸送部隊於16日在宋卡登陸后迅速跟進,得到持續增援的日軍攻擊力絲毫未減。

從12月10日起,英軍幾乎不斷地沿着西海岸退卻。一些路障或者被日軍坦克大炮清除,或者為邊界叢林中滲透進來的日本步兵從側翼攻克。馬來亞北部地區司令希斯中將希望死守霹靂河,但是沿北大年斜刺里殺入的日軍包抄了這條防線。日軍使用在檳榔嶼繳獲的小艇從海上展開翼側戰鬥,把霹靂河後面的一個堅固陣地金寶包抄了。

進攻不輕鬆逃跑也累。英軍旁遮普二營指揮官迪金中校在潰敗中沮喪地說:“我們整個營的人馬都快要累死了,指揮官現在的任務就是讓士兵休息一會兒,無論如何也要休息。這3個星期我們已經連續撤退了280公里,僅僅休息過3天而已。軍隊士氣低落,死傷達250人,已經損失了一半的兵力。”相比而言,迪金的損失還算是少的。在整個金寶攻防戰後,英印第十五旅的兵員減少到了421人,第二十八旅減少到750人。死的人並沒有那麼多,大部分人或潰散逃入叢林或成為日本人的俘虜。

馬來亞北部的戰局急劇惡化,發往新加坡的全是英軍節節敗退的壞消息。驚慌失措的帕西瓦爾在14日電告貝內特:“敵人也許從海上來進攻新加坡,能否把在柔佛州的澳大利亞部隊調一部分來保衛這裏。”

“敵人在陸地上,在海里出現的只有鯊魚!”憤怒的貝內特再次提出整理北方戰線的主張,但中將和以前一樣說“No”,“變更半島的部署,分擔區域的編組很複雜,困難太多。丘吉爾首相指示說,要把確保新加坡島放在最優先的地位。”之前不久帕西瓦爾曾經收到丘吉爾發來的密電:“防守新加坡及各要塞的兵力,不能調遣或者部分調遣至馬來半島。就其重要性而言,目前沒有比新加坡要塞更重要的了。不得有誤!”

“那麼,把全部兵力集結到島上來如何?”貝內特少將調侃道。

“島上?沒有那麼多兵營啊,人都來了怎麼住?”帕西瓦爾首先想到的還是困難。

貝內特對司令官的話簡直是哭笑不得。也可能前邊說“No”太多了,最後見到山下奉文的時候,帕西瓦爾只會說“Yes”了。

12月25日,第二十五軍司令部進駐太平。此時以第五師團安藤忠雄第四十二聯隊為基幹的先鋒部隊,已經在瓜拉江沙附近渡過霹靂河,逼近南方軍事重鎮怡保。28日,已經與第五師團齊頭並進的近衛師團先頭部隊沖入怡保,佔領並修復了該地的機場。

佔領瓜拉丁加奴的佗美支隊下一步攻擊目標是半島東岸的戰略要地關丹。儘管關丹港短狹水淺,並無多大利用價值,但其郊區有一處設備完善的機場,駐守這裏的是英印第二十二旅。佗美支隊於12月29日在關丹附近與敵接觸,並於12月31日晨開始向關丹發起全面攻擊,關丹很快落入日軍之手。守軍頑強退守飛機場及周邊地區,正面攻擊未果的佗美支隊分兵迂迴,切斷了機場守軍的退路,並通過叢林從西面向英軍發起攻擊。到1942年1月3日夜,日軍全殲第二十二旅,連英軍旅長都被俘虜。機場稍作修葺之後,駐哥打巴魯機場的日機隨即前移。

由第十八師團第五十五聯隊聯隊長木庭大大佐指揮的木庭支隊原計劃由海路在關丹登陸,由於佗美支隊向關丹的推進比預定時間提前了很多,木庭支隊便改變原來計劃,在哥打巴魯登陸后從陸路南下,1月上旬進到關丹與佗美支隊會合。隨後佗美支隊改向西方行進,於1月25日到達吉隆坡,木庭支隊在得到佐伯支隊的支援後向南挺近佔領了豐盛港。

日軍的窮追猛打使得英軍一路潰逃疲於奔命。論人數英軍超過日軍一倍,但日軍從未停頓下來鞏固陣地,或者重新集結來等待補給,英軍饋贈的補給已經足夠他們使用了。日軍的快速攻擊導致馬來亞英軍徹底喪失了駐足整頓的機會,更不用說發起反擊了。能給日軍造成些許麻煩的,充其量不過是一些小股游擊隊對日軍後方的襲擾,但就連這個企圖也被日軍連成一串的自行車隊快速進擊所打破。

企圖潛入霹靂河以北的斯潘沙·恰普曼上尉的游擊隊在怡保以北碰到了正在前進的第四十二聯隊,可他們只能屏息躲在路旁的樹林裏眼看着日軍快速通過。日軍的快速自行車隊給第一次見到日本軍隊的恰普曼上尉留下了深刻印象:“四五十人成群結隊地騎着自行車來了,大聲互相說笑着,簡直好像去參加足球比賽的樣子。”更讓上尉驚訝的是日軍士兵那五花八門的服裝,襯衣有綠的、白的、灰的,帽子有鋼盔、防暑軟邊遮陽帽、棒球帽,簡直是一個“二流軍隊”的樣子,——估計和喬峰或者洪七公的隊伍差不了多少。這些日軍全是一身輕裝。回過頭反觀英國軍隊,除了薄鐵鍋形的鋼盔、華麗的洋服短褲、武器彈藥之外,從糧食、水壺到毛毯,就連上尉也覺得自己簡直像“聖誕樹那樣全身掛滿了東西”。別說打仗了,連正常行軍都困難。從這裏可以看到山下和辻政信的遠見,一身輕巧夏裝的日軍士兵大都受過嚴格的叢林戰訓練,那些密集的叢林現在反幫了他們的忙。

日軍的快速推進得益於他們每個師團都配備了大約500輛汽車和6000輛自行車,以自行車取代戰馬是大本營戰前根據馬來亞的特殊地形做出的重大調整之一。全體官兵如不乘坐汽車者則配給自行車。在馬來半島,幾乎全無例外所有在日軍前進道路上的橋樑都被破壞,當那些運輸汽車被迫等待修復橋樑時,另一些騎着自行車的日軍士兵則可以照常行進,他們可以不藉助橋樑扛着自行車涉水而過。

日制自行車因為價格便宜,所以成為日本對東南亞地區的主要輸出產品,東南亞居民購買日制自行車者甚多,這使日軍在當地很容易獲得自行車的補充零件。使用自行車遭遇的最大麻煩是當地的酷熱氣候,高速騎行的自行車因為過熱常發生爆胎事件。日軍為每一個中隊都配屬有至少兩人的自行車修理班,每班每日平均要修理20輛車左右。但是修理工作只是權宜之計而已,當時間緊迫來不及修理時,一些日軍士兵乾脆將車胎卸下來,然後騎着只有鐵輪子的自行車繼續行軍。出人意料的是,這種無輪胎的自行車在柏油路面上走得非常順當,眾多咯嗒咯嗒的聲音彙集在一起,就像坦克在夜間行軍。那些守軍特別是見了不論什麼裝甲車都怕的印度兵一聽到這種聲音,就高喊着“坦克來了”往後逃竄。山下為這支部隊起了一個頗具詩意的名字叫“銀環部隊”。

相反,主場作戰的英軍幾乎完全配備汽車或卡車,每當日軍搶在前頭並在他們的當面攻奪橋樑時,英軍士兵就必須遺棄汽車徒步撤退。而一旦退路被截斷時,他們便不得不躲入叢林或者乾脆繳槍投降。槍支彈藥和汽車、補給一次又一次落入日軍之手。山下現在可以很有把握地命令手下的指揮官,充分依靠敵人的物資快速推進,而不必停下來等待補給。

日軍在怡保以南的金寶停下了。防守金寶的是從日得拉防線一路撤退至此的英印第六、第十五、第二十八旅的殘兵和第二七三反坦克炮營等部隊。公路東面有一座高120米的山岡,英軍據此天險死守不退。第五師團自登陸以後一直在攻擊前進,此時已漸顯疲態,雙方就此形成對峙。

面對難局,一直跟隨前鋒部隊前進的辻政信急不可耐地準備正面進攻。他立即打電話請求軍司令部增派援兵和加農炮。軍部的回答是,不能硬拼,而應該從側翼發起攻擊。大丟面子的辻政信怒不可遏,他在半夜裏衝進了軍司令部,連喊帶罵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前邊在打仗,你怎麼還在睡大覺!”他闖進了鈴木的休息室大吼道。一貫以儒雅風度著稱的鈴木與平常一樣客客氣氣地招呼他,這更使辻政信怒火上升。他像在諾門坎訓斥第六軍司令官荻洲立兵那樣怒喝道:“我從前線跑回來向你報告,你卻穿着睡衣,這是什麼意思?!”鈴木在這種義正詞嚴的指責面前無言可答,只好慢吞吞地換上軍裝佩上軍刀。

“我是作戰主任參謀,要對全軍的作戰負責,”辻政信一貫是得理不饒人,“我根據前線實際情況提出了正面強攻的主張,你卻不顧實際情況拒絕我的請求,這就是說你對我已不再信任!”辻政信喋喋不休地一直吵到天亮,最後乾脆向山下遞交了一份辭呈,然後把自己關進寢室里,不吃不喝悶頭生氣。

山下很快便知道了詳情,辻政信的狂妄徹底激怒了山下。都知道他是東條的嫡傳弟子,這時候換成誰都會慌神,去給辻政信認錯或者採取些其他補救措施。但這次辻政信遇到的是牛人山下奉文,山下和東條誰也看不慣誰,你東條的弟子算個鳥?但明着和一個小小中佐生氣也實在丟面子,山下的態度是不理他,隨他“大小便”去。他在日記上寫下了尖銳的批評:“辻中佐從第一線歸來敘述已見,據云有種種言辭。此人固執己見,善施小聰明,是所謂討人歡喜而不足以成國家大事的小人物。對其使用上應格外予以注意。”

山下不搭理辻政信,大家也都跟着效仿。在憋了一個星期後,辻政信自己打開門走了出來。山下和鈴木對他的這種行為置之不理,於是他就默默地自己回到自己的崗位,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和以前一樣桀驁不馴,一樣目中無人,一樣勇敢無畏。

辻政信自關禁閉的幾天裏,金寶已經被日軍利用側翼進攻的方式拿下。山下率軍司令部於1942年1月5日進入怡保。

日軍的進攻已經足夠凌厲,但是山下依然不很滿意。在此之前的1月2日,本間雅晴麾下的第十四軍已經攻佔了麥克阿瑟防守下的菲律賓首都馬尼拉——這是日軍自南京之後攻克的另一個首都。前面馬來亞首府吉隆坡已近在咫尺,這怎能不讓山下心急如焚?

就在5日這天,日軍的坦克攻擊優勢再次在突破士林河防線時顯現出來。那一天他們遇到英印第十二師,該師奉命守衛士林河前面的一個公路與鐵路交叉口。日軍的第一次進攻被打退了,但是隨着日軍後續部隊的到達和坦克部隊的投入強攻,到傍晚時分守衛的印度士兵潰如山倒。1月7日日軍攻佔士林河橋,完全切斷了北部防區英印第十一師的退路,該師很快就土崩瓦解。

在整個馬來亞,盟軍沒有一輛坦克進行堵擊。英國的那些專家曾經預言,這種裝備不適用於叢林作戰。也不知道這些老爺們是不是一點都沒長記性,他們完全忘記了在一年之前,希特拉的坦克裝甲部隊是如何穿越密集的阿登森林的。

在“約克公爵”號戰列艦的航行地圖室里,當行駛在大西洋上的丘吉爾驚愕地注視着顯示日軍在馬來亞進展位置的地圖釘時,他對大英帝國東方直布羅陀的安全越來越擔心了。丘吉爾顯然沒有意識到,如果柔佛失守,新加坡堡壘肯定是守不住的。在12月15日出發去美國之前,他給參謀長委員會留下了備忘錄:“務請注意,最後用來保衛新加坡的部隊不可在馬來半島作戰或被切斷,沒有什麼比這座堡壘更重要的了。”

早在1941年12月27日,波帕姆上將已經被解除了遠東司令官的職務,接替他的是陸軍中將亨利·波納爾。馬來亞的局面已經失控,波納爾認為失敗的原因在於守軍紀律性的普遍缺失。同時他指出,英國部隊在物質享受的荼毒之下不願從事艱難的工作,他們完全沒有根據戰場的條件做好準備,西方部隊缺乏在艱苦環境中作戰的剛毅精神,他們與日軍的強兵悍將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這種認識無疑非常正確,可惜已經太晚太晚了。

12月底在華盛頓,盟軍兩大巨頭丘吉爾和羅斯福聯合主持了由兩國軍事首腦參加的“阿卡迪亞”會議——其詳細內容我們在隨後的菲律賓戰役中再做詳細介紹——重申了“先歐后亞”的戰略方針。會議上的丘吉爾時刻關注着馬來亞和香港的戰局,他向馬來亞守軍發出了嚴正聲明:馬來亞和新加坡必須固守半年以上,才有可能贏得時間獲得大量的增援部隊。在這次會議上,英美同意組建一個美、英、荷、澳(ABDA)四國聯軍司令部,司令部設在爪哇島的萬隆。會議決定,由在“一戰”中被打瞎左眼,綽號“獨眼龍”的英國陸軍上將阿奇博爾德·韋維爾,擔任司令官,負責指揮盟軍整個遠東戰區的作戰。

遠東已是危如累卵。四國總司令聽起來很牛,但無疑是個燙手的山芋。在華盛頓的那些英軍高級將領甚至認為,美國人之所以如此慷慨地將這一職位讓給英國人,順便賣個便宜乖,是因為那裏的局面已經不可收拾。接到出任司令官的任命,哭喪着臉的韋維爾說了一句經典的話:“要男人抱孩子的事我倒是聽說過,可這是個四胞胎!”

情況發生了變化,如果英軍遠東司令部仍然存在,就會造成指揮層次過多,導致效益低下,因此這一司令部同時被撤銷。波納爾剛剛擔任了幾天的司令官職務被解除,他的新崗位是韋維爾的參謀長。

鑒於馬來亞戰局已陷入絕望的境地,1942年1月7日,韋維爾上將離開萬隆的四國聯軍司令部,前往新加坡作短時間的實地視察。在那裏他得知,馬來亞北部希斯中將的第三軍已陷於一片混亂,第十一英印師近乎完全潰散。前一天晚上,15輛日軍坦克突破了英軍防線,佔據了防線後面的士林大橋,馬來亞首府吉隆坡門戶洞開。1月11日,日軍第五師團兵不血刃沖入吉隆坡。面對韋維爾的詰問,帕西瓦爾中將辯稱,他的部隊未能阻止日軍的進攻是因為“過度疲勞”。

為了使潰兵能夠獲得喘息的機會,儘快從疲勞中恢復過來,韋維爾同意他們撤退240公里。這無異於說要加快後撤,而不是珀西瓦爾原來計劃的邊打邊撤。柔佛州的雙溪麻坡河防線是英軍越過海峽、撤到新加坡之前的最後一道天然屏障,韋維爾決定將精銳部隊和援軍全部集結在那裏,將柔佛州作為最後的防守基地。此舉使得日軍很快就進入柔佛州較為平坦的地區,開闊的地勢使得原來交互前進的第五師團和近衛師團能徹底展開齊頭並進,導致戰局更加不可收拾。

1月13日,5艘美國運輸船緩緩靠了新加坡碼頭,船上運載着丘吉爾從中東和近東地區勉強抽調出來的增援部隊。援軍以貝格維斯·史密斯少將指揮的英國第十八師第五十三旅為基幹,包括第一百三十五團、第八十五坦克團、第六、第三十五高射炮連等英軍部隊。船上還裝載有最新式的“颶風”戰鬥機51架。看到這一情景,帕西瓦爾中將激動萬分,但他很快又泄氣了。

之前英國陸軍第十八師正乘船繞過好望角開往利比亞,準備參加那裏的沙漠戰爭,現在臨時接到命令改變方向開往遠東。增援部隊是從非洲大陸轉道印度孟買然後到達新加坡的,在悶熱的運輸船上已經航行了近3個月,幾乎所有人都筋疲力盡。這些人之前接受的都是沙漠作戰訓練,對馬來亞的叢林作戰一無所知。師長史密斯少將沮喪地告訴帕西瓦爾,如果沒有兩個星期的休整,他的部隊根本形不成戰鬥力。那4個中隊的“颶風”戰鬥機原來答應支援給蘇聯紅軍的,現在也從波斯臨時轉運到新加坡,飛機裝備和塗抹的顏色只適於沙漠作戰。那還次要,關鍵是隨着51架戰鬥機一起來的只有24名飛行員,——讓人在半個月內學會駕駛飛機還能升空作戰似乎是不太現實的。1月24日,又有2000人的澳大利亞部隊被送上新加坡島,他們中很多是從未放過槍的新兵。1月29日,第十八師的剩餘部隊和一個英印旅的援軍也登上了新加坡島。

不僅如此,連駐爪哇的荷蘭盟軍也送來了4個戰鬥機中隊的支援力量——畢竟自己的威廉明娜女王還在人家倫敦避難呢。再說了,誰都清楚日軍佔領馬來亞之後的攻擊方向是哪裏,防衛馬來亞也就相當於防衛自己的荷屬東印度。

馬來半島前線,阻止日軍繼續南下的任務落在了貝內特少將的澳大利亞第八師身上。貝內特建議把從北方潰散過來的全部兵力都置於自己的統一指揮之下,他從帕西瓦爾司令官嘴裏得到的仍然是“No”。

無奈貝內特少將只好把柔佛州分為東西兩部,率領第八澳大利亞師(缺第二十二旅)、第九英印師、第四十五英印旅、英國第二皇家團及附屬炮兵、工兵部隊開往前線。為了鼓舞士氣,貝內特煞有介事地於1月16日在《新加坡時報》上發表聲明:“我軍不僅要阻止日軍進擊,而且有信心把他們打得只剩下招架之功。”

日軍對進攻兵力也做出了局部調整。一直擔任主攻任務的第五師團已過度疲勞,很多士兵走着走着,就倒下了,不是因為受傷而是睡著了,有些軍官在訓話時講着講着,頭一歪就打起了呼嚕。近衛師團接替第五師團開始擔任主攻。1月15日,“反戰鬥士”岩畔豪雄的第五聯隊沖在了最前面,同時國司憲太郎大佐的第四聯隊從海上機動,隨後從陸路到達馬六甲,再由海上到本加欖。兩個聯隊對防守巴枯利的英軍進行了前後夾擊,守軍是澳大利亞第二十九團二營、第十九團二營和第四十五英印旅。

在這裏發生了最激烈的戰鬥,驍勇的澳大利亞守軍導致日軍在戰術上遭遇首次挫敗。戰鬥圍繞金馬士橋展開,試圖搶佔大橋的日軍付出了死傷600人的代價,大橋卻依然在戰鬥中被澳軍炸毀,日軍修復橋樑至少需要6個小時以上。

當日軍在金馬士西面攻擊澳大利亞軍的側翼時,一場最血腥的戰鬥於1月15日在半島西海岸的麻坡河一帶爆發。貝內特派出已被削弱的第四十五旅去防衛麻坡河南岸,但被從海上登陸的日軍攻擊了側翼。日本轟炸機的一顆炸彈準確命中了第四十五旅司令部,旅長坦坎準將及旅部參謀人員全部罹難,下屬3個團的團長全部在戰鬥中陣亡。1月18日早上,澳第二十九團二營擊毀日軍10輛輕型坦克中的8輛,19日擊退了從背後逼近的第四聯隊的一個大隊。上午10時,貝內特少將司令部的通信線路被日軍炸斷,部隊指揮出現混亂。

失去指揮的各部隊依然獨立奮戰。到21日,第二十九團二營只剩下199人,所有高級軍官非死即傷,只好暫由軍銜最高的梅哈上尉負責指揮,他們的退路已經被近衛師團第四聯隊的先遣隊切斷。梅哈上尉率領殘兵,一面大聲唱歌一面前進,準備做最後的殊死一搏:

很早以前有一個自由的流浪漢,他在小河的岸邊搭起了帳篷,正好在小桉樹的樹蔭下……

這是一首名為“叢林流浪”的澳大利亞民歌。他們就這樣唱着歌揮舞着步槍、刺刀甚至斧頭,抱着再也看不到家鄉天空的必死信念沖向日軍的防線。幸運總是會光顧勇敢者,他們竟然衝出了日軍的包圍圈,趁着黑夜摸索着走上了去往新加坡的道路。整支部隊4000人中,最終衝出去的只有不到800人。不知何時開始,這些澳軍官兵喊起了與日本人一樣的口號:“去新加坡!去新加坡!”

英軍的全線崩潰就在眼前,幾乎所有部隊都喪失了抵抗精神。潰兵隊伍每經過一個陣地都會有所擴大,敗逃的步子也越發加快了。貝內特少將使出了全部力量,也僅僅把日軍在柔佛州拖住了10天,之後也不得不撤往新加坡。在隨他的部下一起撤走的時候,貝內特憂鬱地寫道:“很難想像我們會在短短55天裏後退900公里——被一群騎着偷來的自行車,沒有大炮的小日本追趕。這是巡邏隊之戰,所發生的一切就是他們在我方抵抗外圍巡邏,而後就坐在我軍後方的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我們自以為被攔腰切斷,結果就撤退。從未如此悲傷和沮喪,言語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在馬來半島東面,牟田口廉也的第十八師團作為第三批輸送部隊12月20日從金蘭灣起航,23日在宋卡登陸。該師團原計劃是在馬來亞東南海岸的豐盛港登陸,然後向東攻擊前進,切斷馬來半島英軍的退路。由於東路的進攻太過順利,便決定改原來的走水路為陸路。為了使第十八師團能夠儘快南下,第二十五軍司令部派出了自己掌握的200輛汽車。第二十五軍下屬三個師團的師團長牟田口、西村和松井是陸軍士官學校的同班同學,西村和松井也克服困難,各派出150輛汽車支援第十八師團。近衛師團和第五師團之前從英軍手中繳獲的汽車,已經兩倍於之前給他們的配額。

軍部和其餘兩個兄弟師團增援的500輛汽車使得第十八師團能夠快速行進,在1月31日到達居鑾。牟田口來了,先期到達的佗美和木庭迅速歸建。這樣在馬來亞戰役臨近結束時,第二十五軍麾下的3個師團才算基本到齊,不過此時半島上的戰鬥基本大局已定。

日軍氣勢如虹的進攻使得山下奉文名聲大振。在日本國內,新聞媒體連篇累牘地讚揚山下,他也成為民眾議論的焦點。這一現象立即引起了東條的警覺,也讓之前對山下給予不少照顧的寺內妒火中燒,——這小子簡直要蓋過老子的風頭了。早在戰役之初,南方軍直接越過第二十五軍和第十八師團,對戰績卓著的佗美支隊進行了表彰,已經使兩個司令部之間產生了一些隔閡。另外關於第十八師團的運用問題,兩個司令部的意見也不盡一致。官大一級壓死人,很快南方軍司令部就開始處處刁難第二十五軍。

1月23日,南方軍參謀長塚田攻帶領一大群總部的高級參謀視察第二十五軍司令部,帶來了一口袋關於如何攻取新加坡島的計劃。這些人吃完午飯之後竟然不辭而別。憤怒的山下將那些計劃撕得粉碎,他在日記中寫道:“如果做某件事情的辦法有兩種,南方軍肯定總是挑選其中那個錯誤的辦法!”

回到西貢南方軍總部的塚田參謀長再次對山下提出指責,這次的借口更加荒唐,那就是山下與小澤的海軍過往太密。之前就第十八師團的後續登陸問題,山下和小澤很容易就達成了一致意見,雙方首先考慮的是對方的難處而主動承擔壓力,陸海軍的合作幾乎達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塚田參謀長為此專門致電鈴木:“爾後關於與海軍的聯絡,應僅僅限於提供情報資料,總部與第二十五軍之間正商酌中的事,應小心不宜事先向海軍透露。”

這一電令使山下和鈴木左右為難。馬來亞是典型的兩棲登陸作戰,陸軍不和海軍密切配合怎麼打?對於南方軍總部的無端指責,同樣都是牛人的山下和辻政信採取的策略依然是不理不睬,隨你“大小便”。

山下的做法讓寺內和塚田惱羞成怒,他們立即採取了一招釜底抽薪的辦法。在沒有預先通知的情況下,南方軍下令將第三飛行集團超過三分之二的戰機從馬來亞戰場調出,理由是要去支援對蘇門答臘島的作戰。

這次怒不可遏的變成了山下,他怒喝道:“萬一招致攻擊新加坡的失敗,誰負這個責任?”但是在第二十五軍的作戰會議上,山下還是無可奈何地說:“好吧,那麼在這種情形下,我們不靠航空隊的協同就是。第二十五軍從現在起將獨力奪取新加坡。”

辻政信也被激怒了,他言語尖刻地指出,這是南方軍的妒婦情結:“嫉妒通常被認為是女人的特權,但是在男人當中,有些人的嫉妒心比起女人來說毫不遜色。”辻政信認為,這可能是生長在狹隘島國上的日本人的特殊性格。

在馬來亞南部的各處道路上,早就泄了氣的自行車咯拉咯拉地響着,曬得黝黑的第二十五軍士兵有的穿着很髒的半截袖防暑服,有的穿着半路上弄到的漂亮襯衣,有的把毛巾綁在頭上,有的自行車上還掛着活雞,還有的掛着裝載戰利品和糧食的嬰兒車。這是一群疲憊不堪、甚至愚鈍的人,他們一個個鬍子拉碴,只有牙齒是白色的。但是他們充滿活力,已經完全適應了戰爭,所有的人都在朝着南方那個被稱作“東方直布羅陀”的城市一路狂奔。

《每日電訊報》記者莫里遜形象地記錄了當時英軍潰敗時的情形:數不盡的車輛排着隊不分晝夜地向南方撤退,擁擠的道路上全是消防車、彈藥車、急救車以及載着疲憊不堪、昏昏欲睡的英軍士兵的軍車和小汽車,而這些各式各樣的車裏擠滿了人,塞滿了東西。

沿途的村莊和城鎮,不少馬來人、中國人、印度人等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觀望着汽車洪流的通過,從他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或是高興或是同情。對這些平民百姓而言,戰爭是另外一碼事。大家已經看慣了那些衣着整潔的英國老爺,現在看到那些作威作福的“白人長官”垂頭喪氣地倉皇逃跑,在背後追趕的竟是一群衣衫襤褸的“叫花子”,無不露出驚訝的表情。

各部日軍戰意甚切,紛紛以最快速度向南追擊潰敵。近衛師團第三聯隊由於運輸遲誤,之前只有第三大隊參加了戰鬥,聯隊部和其他大隊在2月18日新加坡戰鬥結束3天後才趕到柔佛巴魯。羞愧難當的聯隊長生沼吉郎大佐氣得頓足捶胸,向隨行的聯隊軍旗頻頻鞠躬,為沒能參加戰鬥給軍旗增光添彩而深表歉意。

近衛師團和第五師團的競爭已經進入白熱化,兩個同學師團長一直在暗中較勁。在與軍司令部聯繫時,他們關心自己的夥伴似乎比關心敵人更甚。松井師團長經常問起:“近衛師團現在是什麼位置?”而西村最愛說的話就是:“第五師團能夠辦到的事情,我近衛師團一定也能辦到。”這正是山下和鈴木最喜歡看到的現象,目前他們在爭先恐後看誰能先到達半島的最南端。

在距離柔佛巴魯15公里的斯枯代附近,第五師團第二十一旅團旅團長杉浦英吉少將得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近衛師團的先頭部隊很可能已經跑到了前面。杉浦立即拋下大部隊,帶領副官和幾個衛兵騎上摩托車絕塵而去。

他們剛到斯枯代還沒顧上喘口氣,就看見近衛師團的十幾個偵察兵騎着自行車滿身是汗地趕來了。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杉浦明知故問。

“我們是近衛師團的先頭部隊。”一看對方佩戴着少將肩章,近衛師團帶頭的一個軍官慌不迭地回答道。

杉浦故意露出一種若無其事的輕鬆表情,微笑着告訴近衛師團的帶隊軍官,“辛苦了。我是第五師團杉浦旅團長,我們的部隊已經在前面很遠了,這裏是旅團司令部!”

聽到這話,近衛師團的先頭偵察隊沮喪地癱坐在道路邊,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跑這麼快還是被第五師團落在了後邊。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對方雖然是少將旅團長帶隊,也不過只是幾個尖兵而已。看來靠腳蹬的自行車還是跑不過喝油的摩托車呀!

心中暗自竊笑的杉浦立即下令,直接向軍司令部發報:“我第五師團一部已進至斯枯代的一處三岔路口,附近沒有發現近衛師團任何人員的蹤影。”至於前面敵人的情況,杉浦連提都沒提。

友軍為了爭功而如此不擇手段,簡直就像是孩童的行為。但是毋庸置疑,這種明爭暗鬥唯恐落後的心理,成為日軍在馬來亞快速突進的重要因素之一。

1月31日14時,第五師團河村第九旅團的先頭部隊率先衝進新加坡對岸的柔佛巴魯市。

在此之前的1月27日,帕西瓦爾接到了韋維爾上將發自萬隆的電報,命令所有英軍部隊越過柔佛海峽撤退到新加坡。

新柔長堤是連接新加坡和柔佛州的唯一通道,英軍自稱對長堤的嚴防死守“就是一隻螞蟻也不可能輕易通過”。但是為了阻截日軍,現在他們必須親手炸毀這一長堤。馬來英軍的殿後部隊是被打垮了的蘇格蘭阿蓋爾斯團的90名倖存者。他們用風笛吹奏着《高原之子》和《淺棕色頭髮的珍妮》,於2月1日黎明通過長堤退入了新加坡,殿後的營長成為最後一個離開馬來亞的人。

2月1日上午8時,隨着一連串沉悶的爆炸聲,那條21米寬的大石堤靠陸地的一端被炸得飛上了天。

爆炸的煙塵落定之後,從炸開的大缺口傾瀉而過的混濁海水,將這座島嶼與馬來半島徹底割裂開來。新加坡與馬來亞之間只剩下900米寬的水面,新加坡看起來又像是一座真正的島嶼了。蹩腳的英軍連爆破用的炸藥量都計算錯了,缺口處的水深還不到120厘米,退潮時,那裏淺得連最矮的日本兵也能蹚過去。少數落伍的英軍士兵在之後數天仍然通過了這一長堤。

自登陸以來,日第二十五軍一路高歌猛進,55天內向前躍進1100百公里,經大小96戰,修復橋樑250座以上,作戰進展之神速實屬罕見。日軍付出的代價是死亡1793人、受傷2772人。英軍損失超過25000人,大部分是做了日軍的俘虜。

英國人本來認為,日軍如果真從馬來亞南下進攻新加坡,至少也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到達海峽對岸,有這時間,他們早已經完成島上的防衛工事了。可是僅僅不到2個月,他們已經能夠模糊地看到海峽對岸日軍的身影。

由於擔心影響新加坡的士氣,帕西瓦爾司令官和托馬斯總督一直隱瞞了馬來半島英軍節節敗退的消息。如今敵軍已經到了海峽對岸,想瞞也瞞不住了。中將和總督只好聯名向新加坡市民發表了“保衛新加坡的戰役即將打響”的公開聲明。

這下子市民驚慌了。在那以前,大家對岸的戰局幾乎一無所知,日軍怎麼這麼快就到眼前了?他們更加想不到的是,就在對岸不遠處那座富麗堂皇的柔佛巴魯宮殿裏,山下已經下達了攻擊新加坡的作戰命令。

海峽對岸,正在日夜加緊備戰的日軍士兵鏗鏘有力地唱起由達原實作詞、松井孝造譜曲的軍歌:

永爭第一,到達時已經筋疲力盡;抱着戰友們的遺骨進入新加坡,我們走在黎明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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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三:不宣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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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驅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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