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所謂的家
無名巷。
關於這個家,我至少有大半年沒踏進過家門,因為陳素的關係,也因為蕭銘的關係。
蕭銘不喜歡陳素,覺得她太勢利,同樣,陳素也不喜歡蕭銘,覺得他阻擋了我拿錢孝敬她。
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但是兩人就是看彼此不順眼,這點上來說,兩人還算是有一定的底線。
站在樓下,我仰頭看了會兒,邁步。
這裏屬於老城區,房子還是以前那種老房子,比筒子樓好不了多少,台階是水泥砌成的那種,沒有物業,打掃衛生這種事全靠業主自己自覺,誰家要是懶散,用不了兩天,家門口的灰塵肯定積成堆。
我在前面走,顧奈緊跟在我身後,幾次我回頭都想跟他說我自己一個人上去就行,但是對上他淡漠疏離的眸子時,呼之欲出的話又生生噎了回去。
我們家住在四樓,左邊戶,房門用的還是舊時的門板,不是防盜門,看起來破破爛爛。
每次回家看到這個門板的時候我都會想,這麼多年,我寄回來的錢都去哪兒了?竟然讓家裏窮到連一塊門板都換不起。
我站在門口出神,顧奈在我身後伸長手臂,輕敲了兩下搖搖欲墜的房門。
“誰啊?”房間裏回應的是一聲粗暴的男聲。
“開門。”我溫涼回應,在顧奈敲門的那刻已經恢復了思緒。
房間內的人罵罵咧咧往門口走來,開門,看了我一眼,嘴角綻開調侃的笑,“我認得你,陳素的女兒,是吧?”
我真想說不是,事實也的確不是,但此刻,我懶得反駁。
“錢呢?”男人粗糙的手攤在我面前。
“我得先看到人。”我淡着臉回看男人。
男人側了側身子,給我讓開地方,在看到我身後的顧奈時,嘲弄似的開口,“呦,還帶個小白臉回來,這男的是你老公還是情人啊?”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我心底雖鄙夷,但是面子上並沒有表露出來,走進卧室,發現陳素正蓬頭垢面的坐在床邊。
“你爸喝了葯睡了。”陳素見我的視線掃過床上沉睡着的人,忙開口解釋。
我點點頭,示意她出來。
走出卧室門,陳素腦袋垂的極低,“白首,這次的事我長教訓了。”
難得,從陳素嫁進門,我還從沒見過她這一面,尤其是近幾年,我們家老白的身子骨也不行了,整個家可以說全靠她幫忙照料,她更是趾高氣昂,恨不得把家裏這幾口人都狠狠踩在腳下。
我帶着陳素走到客廳,陳素怯懦的朝我伸手,“白首,錢呢?”
“欠條。”我冷淡着聲音開口。
“在我這兒!”剛才給我們開門的男人回應,從身上掏出一張寫了陳素名字的欠條。
這間房子是兩室一廳,本來就不大,現在除了我們幾個人外,還擠着七八個彪形大漢,更加顯得擁擠。
我接過男人手裏的欠條,掃了一眼,“就這一張?”
“欠條還需要幾張?”男人粗獷回應。
我從身上掏出李銘給我的支票,遞到男人面前,“看好,兩清了。”
男人接過支票,在手裏掂了兩下,沖陳素笑笑,“沒看出來啊,你還有個這麼有錢的女兒,早知道就應該再讓你多玩兩把,輸個百八十萬的。”
“呸,你這個挨千刀的,騙子,我以後再也不會去你們棋牌室玩!”有了錢做後盾,陳素有了底氣,破口大罵。
男人面上一笑,無所謂陳素罵什麼,轉頭看看我,“聽說你是當律師的是吧?聚眾賭博犯法不?你身為律師,怎麼就不懂得給家人普法?”
說完,男人大笑兩聲,轉身招呼他手下的兄弟離開。
一群人浩浩蕩蕩離開,陳素這才注意到站在我身側的顧奈,抬手攏了攏自己蓬亂的頭髮,悄聲的推了下我手臂,“白首,這位是誰啊?不給我介紹下?”
“我們老闆!”我冷漠回應。
陳素從來不關心我工作的事,所以自然我不知道我的老闆到底是誰,我說是顧奈,她就只當是顧奈。
“這次的錢一定是你們老闆幫忙出的吧?你們老闆真是大好人。”陳素殷勤的說,邊說,邊轉身去給顧奈倒水。
老實說,把家庭醜陋的一面暴露在顧奈面前,我多少有些尷尬,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尷尬,也只能忍着。
房間內被那群人砸的不堪入目,我俯身簡單收拾了下,勉強找到個完好無損的凳子,搬到顧奈跟前,“坐吧!”
顧奈睨我一眼,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落座。
顧奈坐下后,我起身去卧室查看我們家老白的情況,陳素端着茶水笑盈盈的走到顧奈面前。
“怎麼稱呼?”陳素笑着發問。
“姓顧!”顧奈不冷不熱的應聲
“那就是顧總嘍,不知道顧總有沒有女朋友啊!”陳素私藏的那點小心思開始發酵。
“沒有。”顧奈清冷應聲。
“哦。”陳素應了一聲,壓低聲音,“顧總,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白首啊?”
房間內安靜的都能聽到針掉落的聲音,自然而然,陳素說話的時候雖然已經刻意壓低了,但還是如數落進了我耳朵里。
顧奈回答了什麼,我沒聽清,因為他回應的聲音壓得更低。
我垂眼去看躺在床上的老白,眸子有些酸澀,怔怔的,不敢動,生怕一動眼底那點酸澀就會化成眼淚流下來。
我對老白的感情很複雜,首先,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白澤之外最親的人,其次,他又是無數次把我推向火坑的人。
自從陳素進門后,老白就總是受她挑撥,先是剋扣我大學生活費,后在我上班后又勒令我把工資拿回家補貼家用,哪怕是我結婚後,他們也沒有一刻消停,為了錢,三番五次去蕭銘家大鬧。
想到這些,我眼底的酸澀很快退去,深汲一口氣,走出卧室。
客廳里,陳素不知道正跟顧奈聊着什麼,臉上的笑堆成了花。
見我出來,陳素忙起身去拽我的手,把我拉到顧奈面前,“顧總,你別看我們家白首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待白首,跟親生女兒一個樣!”
說著,陳素故意拉起我的手去讓顧奈看,“您看到沒?就這雙手,原來在我跟前的時候白嫩的跟水豆腐似的,自從嫁給蕭銘那小子,這才多久,粗糙的跟包頭工的手似的。”
陳素的比喻很貼切,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的詞彙量這麼好。只是可惜,她跟顧奈說的都是假話。
我的手從她嫁進門就開始做家務,連續幾年的冬天,還起了凍瘡,到現在還留有後遺症,一到冬天,又冷又癢。
我冷眼看着陳素獻殷勤,或許是因為我的目光太過冰冷,或許是因為陳素自覺表現有些過頭了,她尷尬的咳嗽了兩聲,鬆開我的手,走到顧奈身側搬了把凳子坐下,“顧總,我們家白首是個可憐孩子,你以後可一定要多多照顧她。”
“會的。”顧奈答話,扭頭,諱莫如深的看我一眼。
我被顧奈看的心底一緊,莫名有些慌張。
顧奈不知道承應了陳素什麼好處,直到我們離開,陳素把我們送到門口,攥着我的手說:“白首,你可一定要把握機會,我跟你爸後半輩子可全都靠你了。”
“我想您誤會了,我跟顧總只有工作關係。”我說著,把手從陳素手裏抽出。
陳素臉色僵了下,很快恢復自然,“白首,你是不是還怪我這次打牌?我真的是想給你減輕點負擔,真的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如果早想到會出這種事,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能去。”
陳素說的情真意切,如果不是跟她認識這麼多年,我險些就真的信了。
“陳姨,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面無表情,轉身。
“白首。”陳素一把拽住我手腕,待我回頭,怯生生的看着我,“你手頭還有沒有錢?我身上真的是一毛線都沒有了,今天給你爸做飯的菜錢還是跟隔壁鄰居借的。”
我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攥緊,收回被陳素拽住的手,打開手包,從裏面取出錢夾,攤開,拿出裏面最後三百,塞進陳素手裏,“最後的錢,多一分都沒有。”
陳素接過,臉上帶着笑,“你放心,我一定不會亂花的,你賺錢也不容易,我一定把這三百塊錢都花在刀刃上。”
我根本不信陳素說的這些,扭頭,往顧奈停車的地方走。
顧奈在我跟陳素說話的時候已經坐進車內,見我坐進副駕駛,轉頭問了句,“你沒事吧?”
“沒事。”我回應,眼底積壓的霧氣撲簌往下掉。
顧奈蹙眉,一腳踩下油門。
把車開離無名巷一段距離后,顧奈把車停到路邊,點燃一根煙,抽了幾口,問,“白首,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的家庭是個什麼樣的家庭?”
我身子嵌進座椅里哽咽,掀起眼皮看他,不明所以中又帶着提防,“我跟你什麼關係,憑什麼跟你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