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戲開幕
大下午的,何殿英推門走進卧室,就見余至瑤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還在酣睡。
他起了促狹心思,走到床邊深吸一口氣,隨即縱身一躍,結結實實的撲到了對方身上。余至瑤猝不及防的受了驚動,登時恐慌失措的睜開了眼睛,怔怔的望着何殿英發獃。
何殿英就喜歡看他露出虛弱的傻相,他覺得這模樣的余至瑤很可愛。雙手捧住對方面頰,他鼓起勇氣湊上前去,開始滿臉胡親胡咬。余至瑤這樣一個身姿魁偉的大個子,是不適合輕品淺嘗的,想要過癮,就得咬他壓他,往死里揉搓他。
結果彷彿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他便被余至瑤用力掀了下去。
咕咚一聲坐到床下地上,他疼得齜牙咧嘴,背過一隻手去捂住了屁股,他哼哼唧唧的爬不起來:“哎喲,哎喲,磕到我尾巴骨了!”
余至瑤起身下床,抬腳追着他踢:“混賬東西,我差點讓你壓斷了氣!”
何殿英連滾帶爬的滿地亂躲:“鬧着玩嘛!鬧着玩都不行了?你人高馬大的嬌氣什麼?我這麼苗條,還能真壓死你不成?”
余至瑤方才睡得正熟,冷不防的被何殿英當胸砸醒,一顆心驚的險些跳出喉嚨口。他有着嚴重的失眠症,難得睡了一天好覺,卻是這樣恐怖的終結,這讓他簡直快要氣急敗壞。而何殿英見他對自己追逐不休,只好做出反擊。右腿伸出去巧妙的一絆,他的眼前花了一下,正是余至瑤張牙舞爪的倒下來,在他面前摔了個四腳朝天。
一番混戰之後,何殿英騎在了余至瑤身上。
雙手撐地俯□來,他微笑着逼問:“二爺,認不認輸?”
余至瑤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粗氣,滿頭滿臉都是虛汗。抬手摟住何殿英的腰,他竭盡全力的做了個翻身,把對方壓到了身下。
側臉枕上何殿英的胸膛,他閉上眼睛,這回一絲一毫的力氣都發不出來了。
何殿英覺得很痛快,如果不能立刻和余至瑤睡一覺,那打一架也是好的,反正都是酣暢淋漓。
“二爺。”他抬手撫摸了對方後腦勺上的短頭髮:“晚上去戲園子看杜芳卿,怎麼樣?”
余至瑤呻吟一聲,無力回答。
何殿英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還沒聽過杜芳卿的戲吧?我告訴你,這人唱得真不錯。要不是他總對我擺架子,我早把他捧起來了。”
生拉硬拽的,何殿英把余至瑤帶出公館,領去了德興舞台。
德興舞台是一家新開業的大戲園子,裏面裝有冷氣設施,夏日傍晚若能在這裏聽一段好戲,吃一碟瓜子,喝一壺香茶,那真堪稱是絕佳的享受。何殿英顯然是此地的常客,甫一露面,便有茶房熱情洋溢的迎接上來,把他和余至瑤引向樓上包廂。
安安穩穩的在包廂里坐舒服了,何殿英將一杯冰鎮過的碧螺春端到余至瑤面前:“喝吧,給我預備的茶水,絕對乾淨。”
在台下喧天的鑼鼓聲中,余至瑤喝了一口冷茶。忽然轉向何殿英,他開口問道:“我臉上有沒有牙印?”
何殿英不耐煩的一皺眉頭:“沒有沒有,我當時只是輕輕咬了一下,怎麼會有牙印?你要是信不過我,就自己找面鏡子照一照好了!”
余至瑤正要反駁,不想身後忽然有人掀帘子進了來,在何殿英的身邊彎腰稟報道:“老闆,群英的顧師傅在下面看戲,聽說您到了,想來向您問一聲好。”
何殿英猶豫了一下,隨即一點頭:“行,讓他來吧!”
那名隨從領命退下,何殿英趁機對余至瑤解釋道:“群英武術社的教頭,顧占海。”
近來天津衛掀起了武術風潮,連許多中小學校都開了武術課。余至瑤饒有興味的轉身望向門口,想要看看這功夫高手的模樣。只見門帘一挑,一名褲褂打扮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何殿英沒有起立。側身坐在椅子上,他把手臂搭上椅背,單是對着來人一笑:“顧師傅,有日子沒見了。”
顧占海是個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雙目有神。面對着何殿英,他微微一躬身:“何老闆,可不是,武館裏最近全是雜事,我好一陣子沒去瞧您了。”
何殿英嘴角微翹,小白臉上帶着涼陰陰的笑意:“沒關係,你忙你的。咱們將來打交道的機會還多着呢!”
顧占海一聽這話,顯然是很不安了,可是囁嚅着說不出話。正當此時,余至瑤毫無預兆的開了口:“顧師傅練的是什麼功夫?”
顧占海不認識他,可見他是和何殿英同座的人,便不敢得罪,規規矩矩的答道:“形意拳。”
說完這話,他抬起頭來,就見余至瑤正在饒有興味的打量自己。
當著何殿英的面,余至瑤沒有繼續多問。而何殿英愛答不理的,三言兩語就把顧占海打發了出去。
台上大戲一場接着一場,何殿英很愜意的翹着二郎腿,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出節拍。余至瑤端着茶杯,垂下眼帘慢慢的喝。忽然何殿英一拍桌子,頗為亢奮的喊道:“看,杜芳卿出來了!”
余至瑤放眼望去,就看台上一片金光璀璨。絢麗背景下,一個裊裊娜娜的小人兒在那裏且行且唱,模模糊糊一張粉臉,也看不出美醜來。
何殿英伸長了脖子,盯着戲台問道:“二爺,他漂亮吧?”
余至瑤下意識的仰起臉眯了眼睛:“我……我看不清楚。”
何殿英扭頭望向了他:“你近視眼?”
余至瑤轉向何殿英,驚訝的反問了一句:“我近視眼?”
何殿英把目光又移回了舞台:“很清楚嘛,怎麼會看不清?”
因為杜芳卿的妙容在余至瑤眼裏,始終只是霧裏看花,所以在這一場戲結束之後,何殿英讓隨從跑去後台,把杜芳卿叫了過來。
杜芳卿還帶着妝,扭扭捏捏的走進包廂之後,先對着何殿英道了萬福,舉動全是女子式的。何殿英對他是玩也玩了睡也睡了,這時便大喇喇的不理會,只對着余至瑤笑道:“這回看清楚了沒有?真是漂亮吧?下了裝也一樣好看,哈哈,脫光了他媽的更好看!”
杜芳卿滿臉脂粉,看不出他是否臉紅。而余至瑤把雙臂環抱在胸前,隨口說出一句:“他有點像我小時候的樣子。”
何殿英掏了掏耳朵,然後歪着身子靠近了他:“你說什麼?”
余至瑤神情嚴肅的上下審視着杜芳卿:“我說他有點像我小時候的樣子!”
何殿英向後一退,用目光掃射了余至瑤周身,隨即忍不住噴出一聲大笑:“二爺,別逗我成不成?吹牛也沒你這個吹法,我可是從小就認識你的,沒見你這麼秀氣過啊!”
余至瑤這話不過是無心之語,沒想到會招來何殿英的嘲笑。頗為尷尬的清了清喉嚨,他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又不好細細分辯,因為在與何殿英相識之時,他的確是已經成長起來了。
在何殿英的哈哈大笑聲中,杜芳卿忽然嬌聲嫩氣的說了一句:“這位先生儀錶不凡,年幼時候,也一定是位漂亮的小少爺。”
余至瑤心裏舒服了一點。對着杜芳卿點頭一笑,他開口說道:“好,多謝你替我說話。”
何殿英立刻不笑了:“怎麼著?我還坐在這裏,你們兩個就要勾勾搭搭?”
說完這話,他對着杜芳卿招了招手。及至杜芳卿走近了,他握住對方的手,仰頭問道:“芳卿,我和餘二爺,你挑一個。看上誰了就大大方方的說,我和他是好朋友,絕不互相吃醋。”
杜芳卿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轉,抿嘴笑道:“要我選呀,我一個都不要,只想快點回後台去,先脫了這一身行頭。你們坐在包廂里有冷氣吹,我們站在台上,四面八方可全是電燈泡烘烤着呢!”
何殿英素來不把戲子當人,還要糾纏,余至瑤卻是看不下去,出言解圍:“讓他走吧,大熱的天,是夠難受。”
杜芳卿當即微微下蹲,擰身對着余至瑤也行了個禮:“多謝餘二爺心疼我。”
何殿英隔着戲服,在他屁股上狠扭了一把,隨後又是用力一拍:“沒良心的小兔崽子,看見二爺就不要我了,滾吧!”
杜芳卿笑吟吟的,千恩萬謝的轉身離去了。而何殿英起身走到余至瑤面前,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抬手摟住余至瑤的脖子,他低頭笑問:“看上了?”
余至瑤抱緊了何殿英,又把面孔埋到了對方懷中。其實他根本不愛看戲,可是因為身邊有了個小薄荷,氣氛就變得活潑有趣起來。仰頭看了何殿英一眼,他心裏很喜歡對方,覺得這傢伙真是值得珍惜。
不過念頭一轉,他又想起了方才那個顧占海。他身邊真是太缺人手了,這姓顧的看起來像模像樣,也許可堪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