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
“月餅,這湖有多深?”我撿了塊石頭沉進湖裏,水花鼓爆沉悶的水聲。越往深處看,越覺得湖水墨綠,森森寒氣撲面而來,水紋蕩漾着我變形扭曲的臉龐。我心生寒意,向後退着,遠離湖面。
月餅蹲在湖邊,伸手探入湖中試了試水溫:“南瓜,你憋氣能憋多長時間?”
我估摸着算算:“最多三分鐘。”
月餅把水囊子倒空:“一人五個,身上綁石頭,沉進湖裏大概能堅持半小時。如果第四個水囊子用完了還沒到底,就立刻解開石頭浮上來。”
“萬一有水怪怎麼辦?”我心裏說不出來的彆扭,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
月餅摸着鼻子,擠眉弄眼表情很奇怪:“水怪?那隻能自……”
“噗!”血箭從月餅左肋迸出,一截粗糙的舌頭穿過他的身體,舌尖挑着熱騰騰的肝臟。湖面濺起巨浪,拍向岸邊,把月餅撲倒在地。浪花褪去,一個巨大的怪物從湖裏探出半米多粗的脖子,腦袋和脖子差不多粗細,頭頂長着兩枚排球大小的肉瘤,細細密密的牙齒含着肝臟,瞪着榴槤大小的眼睛,歪着頭看了看我,悄無聲息地潛入水中。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回過神的時候,月餅半截身體埋在黏土裏。
“月餅!”我嘶吼着跑過去,扒拉開泥土,雙手摁住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湧出。月餅臉上早已沒了血色,嘴角掛着熟悉的笑容,身體漸漸冰冷僵硬。
我啞着嗓子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手忙腳亂的封着止血穴道,重重擊打着所有能瞬間吊命的脈絡,無濟於事。
月餅死了!
我怔了許久,仍然不敢相信,月餅就這麼死了?
他一定會睜開眼睛:“南瓜,用不着這麼感天動地吧?我只是睡了一覺。”
夜幕來臨,白頭山上空的群星璀璨清冷,幾抹薄霧籠着月亮,靜溢的湖面波光粼粼。我守着月餅,狠命抽着煙,煙頭落了一地。突然,我想到了該怎麼去做!
入湖,尋找青銅棺材,把月餅屍體放進去復原,再找到九尾狐,實現復活他們五個人的願望!如果碰到那隻怪物,哪怕是豁出命,也要捅它幾刀,大不了一死,再沒心事了!
打定主意,我把所有水囊倒空,注滿空氣擰緊塞子,扯了數根藤條,把幾塊岩石牢牢綁在身上,擰開放水手電,一步步走進湖中!冰冷的湖水深不見底,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我第一次,心中沒有恐懼!
“嘩啦……嘩啦……”水面已經沒到胸口,胸腔承受着水壓,呼吸越來越困難,我深呼一口氣,鑽進湖中。
藉著石頭的重力,我迅速下沉。手電微弱的光線照出類似於灰塵的浮游生物,棉絮般的絲狀物漂着,突然,我看到光線範圍內閃過一條白影!
我急忙順着白影照去,光柱映出一張籃球大小腐敗人臉!湖水把那張臉泡得異常腫大,被魚啄食的坑坑窪窪,殘留的肌肉乍起白色肉須,就像從臉中長出無數條蚯蚓。
它睜開灰白色眼睛,歪頭打量着我,塌陷的鼻孔里冒着一串串氣泡。一雙腫脹的胳膊從黑暗中鑽進光圈,手指黏連着薄薄肉膜,指尖長着彎鉤狀骨爪,分水滑動,向我游來。
人形水怪越來越近,張開裂到耳根的爛嘴,喉嚨里鼓出一個巨大的氣泡。我的身體仍在下墜,水怪由上及下撲壓,水壓逼迫着身體,肺部因為憋氣炸得生疼,我強忍着吸口氣的慾望,摸出瑞士軍刀,準備在水怪逼到最近距離從它嘴裏一刀貫穿!
突然,我踩到一團軟軟的東西,我的雙腿被抱住,頂着我極速上浮,軍刀受到水阻力,倉促間沒拿穩,落向湖底。我低頭一看,腳下聚集着更多人形水怪,擁擠着如同一灘巨大的肉蛆,其中兩隻環抱着我的雙腿,擺動着黏連下肢末端的扇形肉蹼,托着我向上浮。上邊的水怪一口咬住我的胳膊,一陣劇痛,我忍不住喊出聲,肺里殘存的最後一點氣體擠出,胸口火燒火燎,滾燙的如同幾乎要爆炸的火藥。我大口嗆着水,耳膜震蕩着水壓聲,身體被擠壓的幾乎要縮裂。
“嘩啦!”就在我要暈過去的時候,眼前白茫茫一片,肺里湧進新鮮空氣,整個人騰空飛起,重重落在岸邊。我雙手撐地咳着水,一道人影遮住我。
抬頭看去,月餅居然站了起來!
“月餅!你丫……”我的眼淚忍不住流出。
“嗚嗚……嗚嗚……”十多條水怪半浮在湖面,光禿禿的腦袋盤滿青筋,腐肉“簌簌”掉落,整齊的悲鳴。
月餅沒有聽見我的話,從我身邊走過,背部赫然留着貫穿的傷口,一步步走向水中。
我奮力站起,一把扯住月餅。他僵硬的轉過身體,眼睛蒙了一片白色肉膜,茫然地看着我。
“你丫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我扇了他兩個耳光。觸手冰涼僵硬,我心裏冰冷!
“南瓜,回去吧。這是我的歸宿,不想救我,也不要救他們了。命運,誰也無法擺脫。”月餅蒼白的嘴唇沒有動,我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白色的眼眸間或一輪,閃出黑色瞳孔,又迅速消失。
“我的朋友們在召喚我,終於回來了,好累。”月餅身體“咯咯”作響,頭髮大把大把脫落,指縫間長出肉膜,指甲暴長,硬化成彎曲的骨爪。
我跪在水裏,嗓子嘶啞得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着月餅走進人形水怪,慢慢潛入水中。
許久,波紋平息,星光月光肆無忌憚的揮灑湖面,妄圖用寧靜遮掩湖泊深處恐怖的人形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