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醒

不提鄭家因王晉生病而躁動的毀約之議，再說王虎和幾個熱血兄弟大喝大吃了一頓，酒足飯飽，臨到結賬，膽小的掌柜只一個勁兒做輯道：“各位好漢，各位好漢，今兒這頓本人請了，給個面子，給個面子。”

喝得臉袖脖子粗的王虎喝道：“這老頭，看不起大爺么？酒錢暫且記了，等大爺日後發達一併結了，恁地啰唆。”

掌柜圓滾滾的胖臉幾乎擠成一團，要是記賬了，結交下這些無賴之徒，以後小店也不用再做生意，於是急忙苦苦哀求。

王虎牽挂弟弟，無心為難這啰唆老頭，拽過一個混混，從其懷抽出串錢來砸到桌上，喝道：“拿好了！再要聒噪，拆了你這鳥店。”

掌柜哭喪着臉，哆哆嗦嗦地拿起錢來，抬頭看去，那群閻王已經搖搖晃晃地出了店門，落在後面一個青皮混混偏還轉過頭來，擠眉弄眼對老頭拋個不懷好意的眼神。

卻說王虎等人出來酒肆，臨到分別時，王虎仔細叮囑幾位小兄弟幫自己多多打聽附近名醫所在，一有消息必要馬上通知，小心安囑了，然後藉著酒勁搖搖晃晃地向自家走去。

臨到門前，王虎隱約便聽到裏面似有喧嘩歡喜笑聲，他心納悶：自三郎病後，家裏何曾有過喜慶氣息，難道今日是有尊客到來？

推開門，進到屋子，王虎不敢相信地看到讓自己牽腸掛肚的阿弟—王晉竟然蘇醒了過來，此時正斜倚在床頭坐着，看其神情，臉色雖略顯蒼白，但眼神明亮精神，怪病似已大好。

爹娘和姐姐王香夫妻，也正一臉欣喜笑容地站在床前，小心翼翼地問詢着王晉身體是否尚有不妥。

“三郎！”王虎大喜，虎撲過去，緊緊擁抱着疼愛的弟弟。

懷的王晉有些不安地掙扎了一下，融合了“王雲”靈魂的他，似乎對這個家和親人有些陌生起來，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好像在融合后，他既不再是王晉，也不是王雲，而成了一個新生之人。

“哎呀，哎呀。。。。。，姐啊，你輕點扯。”激動的王虎被人扯着耳朵從王晉身上拽拉起來。

王香得意地放開王虎的耳朵，教訓道：“俺擰死你個醉鬼，難道沒有看到阿弟剛好起來？這麼重地壓下去，要他再生了病，看阿爹不把你狗腿打斷。”

窮酸秀才黃玉看不慣妻子的蠻橫粗暴，尷尬地乾咳了一聲，讓其注意影響。

王香柳眉一豎，便要發作，不過想到丈夫素愛面子，便強忍了下來，頗有意味地看了黃玉一眼，黃玉被嬌妻看得毛骨悚然，心泛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王老屠現在眼裏只有蘇醒的愛子，哪注意到其餘旁節，對婆娘喝道：“快去煮碗熱湯，讓三郎吃些東西。”

柳氏低聲應了，輕輕地走出房間。

王晉昏睡了數天，身體很虛弱，此時軟綿綿地靠在床頭，聽到吃食，肚子不禁咕咕叫出聲來。

王香拍手道：“三郎吃點東西便可大好，姐姐明天再為你帶一隻松黃雞來，好好補補。”

王晉謝了姐姐，沙啞着嗓子問姐夫：“官學那邊怎樣？”

黃玉這個窮秀才在洪洲官學擔任一個閑職，說白了就是官學老師們的助手，為人家準備下日常雜務，管理些亂七八糟瑣事。

黃玉笑道：“三郎放心，我已和幾位博士說了你情況，他們囑你多加休養，宋夫子還派人送了一副葯湯過來，可惜你服了卻沒甚作用。”

宋夫子就是王晉的業師宋公普，是很有名望的飽學之士。

“那鳥老師不提也罷，作甚送來三錢不到的寒磣東西，沒得辱沒了他自己的身份，枉費咱家每過年節還贈他恁多禮物。”一旁的王虎聽兩人說起官學宋夫子，也便插嘴道。

王晉笑笑，對於這些事，或許在靈魂沒有融合前，他還會有被冷落和被輕視的埋怨心理，但以他此刻成熟的心智，當然不會在這甚小事上計較，禮輕情義重，人家能惦記着你一個小人物，已經表示有那份心意在，如果想讓別人對你足夠的尊敬和重視，前提是你必須要有足夠的地位和身份，否則，除了親人，沒人會把你當尊菩薩虔誠供着。

喜滋滋沉默的王老屠忽然冒出句話來：“三郎多歇息，爹去殺豬。”

為兒子這場病，已經耽擱了好幾單生意，如果再不出工，窮人家可就沒有餘糧了。

家裏人都習慣了王老屠的性格，不以為意，但王晉聽了這話，卻鼻頭一酸，剛蘇醒后對家人冷漠生疏的感情一瞬間消失無蹤，這個時候，他內心的感觸是非常複雜的。

靈魂融合前，王晉雖然是一個出身貧困家庭的孩子，但在家人的疼愛關懷下，可以說沒有經歷多少苦難和磨礪，爹爹的操勞，娘親的儉樸，似乎在他心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沒有多大的感觸。

而融合了王雲近30年的後世生活經驗后，王晉可謂在這方面變得敏感起來，“王雲”本是一個孤兒，自小便沒有嘗過父母的疼愛，而在社會上的艱辛掙扎和磨難，又讓他深刻地體會到了親情的重要，那份對家庭感情的渴求是無比強烈的，這些東西的融合，讓王晉對以往那些忽視掉的本應非常重要的情感，注意了起來。

“阿爹。。。。。，外面風大，你披件衣裳再去。”王晉張嘴想說什麼，但臨時改口，變成了另一句話。

王老屠笑眯眯點點頭，出了房間。

王香若有所思地盯着弟弟蒼白的臉看了半天，才道：“三郎，俺覺得你醒來后，有了好大變化，恩，變得更懂事了一點。”

黃玉在旁邊笑道：“我看是三郎長大了，像個男兒漢了。”

王虎呵呵傻笑，愛憐地拍拍王晉瘦弱的肩膀粗聲道：“跟哥哥再練兩日‘角抵’，身子骨壯了那才叫真正的男子漢！”

王晉的身體其實並不瘦弱，相反還有些強壯，不過限於少年人的骨骼肌肉還沒有發育完全，所以穿上寬袍大袖的士服后，看起來便顯得弱不禁風。

大周繼承唐傳統，以尚武為榮，民間習練武藝箭術者不絕，人士子也常常騎馬騎驢身負長劍長途旅行，所以整個國家的民眾，身體素質是一流的。

王晉笑着搖搖頭，想和大家說會話，可惜力不從心，身體感覺很睏乏，一陣疲乏襲來，兩眼迷迷濛蒙間便又不覺睡了過去，模模糊糊聽到娘親進了屋，柔聲喚着自己起來吃點東西，姐姐低聲說著讓三郎再小睡一會之類的話，伴隨着姐夫雅和王虎粗魯的說話，不知不覺沉入了最香甜的夢鄉，嚴格說來，這才是他昏迷數日後，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