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一層層心甜如蜜
產房內,方曉染儘管打了一針麻醉藥下去,但不知道她的神經比較粗,還是麻醉藥對她的身體作用不大,她依然覺得神志很清楚,痛感很清晰,腹部沉甸甸地痛。
就好像,麻醉師給她打的那一針,其實沒有打在她身上,而是打在了別人身上似的。
苦苦熬了一個多小時,她已經疼得傻乎乎,意識混沌,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白紙,渾身汗濕淋漓地躺在產床上,呼吸很微弱,時有時無。
空氣中飄蕩血的味道,揮之不去。
主治女醫生一直不斷在她的耳邊打氣,“沈太太,孩子還沒有出來,撐着點,再堅持一下。”
方曉染意識迷濛地點點頭,剛回應完,倏然感覺到肚子那一塊,被醫生狠狠划拉了一刀,渾身激烈顫動,疼得差點從產床上蹦起來。
藥效貌似對她的作用不大,她不僅沒有昏睡過去,反而對醫生在身上做的每一個動作和手勢,都能感知的清清楚楚。
她能感觸到鋒利的刀片劃過肚皮發出嘶嘶的刮擦聲,能感覺到醫生手裏的刀子往裏再深入刺了進去,甚至能感覺到有一雙手伸入她洞開的肚子裏,在輕柔揣摸,在小心翼翼要把孩子抱出來——
想起一路艱難陪她走到今天的寶寶,方曉染倏然彷彿渾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力氣,她朦朧中仰起頭,咬牙看向站在一旁緊握她手腕的男人,虛弱勾了勾唇,含淚對他笑,“放心,孩子和我,都會沒事的。”
沈梓川低頭給她溫柔擦汗,“對,你和孩子,都會平安無恙!在我眼裏,無論怎樣,你都是最美的你!想想寶兒,想想你生她的時候也那麼艱難,還是在被我傷的那麼痛的份上,你都能堅持把她生下來,這一次,有我為你加油,你一樣可以好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
也不知道他那句話觸動了方曉染脆弱無比的心弦,剎那間,她的雙眸濕漉漉落着淚,淚流不止。
六年前在M國的醫院生寶兒的時候,沒有沈梓川陪在身邊,她再痛,再難受,也只能一個人咬牙硬撐,苦苦熬過那麼那麼久冰冷又刺痛的時刻,直到生下寶兒的那一瞬間,她都沒有落下一滴淚,只把下唇瓣咬得血肉模糊。
可這一回,有他在身邊陪伴,她堅強的心性,反而變得更脆弱無助,動不動就掉眼淚,覺得委屈淋淋,想哭。
大概是因為,心裏很清楚他會憐惜她受的苦,憐惜她流的淚,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也會有他幫她頂着,不用她支撐不住也要硬抗下去,強撐到底。
說來說去,女人這輩子,不就是為了找一個知冷知熱全心全意疼惜自己的男人和睦幸福地過一輩子嗎?
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為,種種表現,都表明了他對她的在乎,都超過了她的想像,他心裏有他,也確實在乎她,甚至甘願為了她犧牲掉他自己的性命,她還有什麼矯情和豁不出去的呢?
方曉染驀地眨了眨泛紅的眼圈,身體痛得緊繃成一把彎弓,卻還是倔強,咬牙支撐,朝他展現最美的笑顏,“沈、梓、川,我、愛、你!”
我愛你,所以,哪怕明知道生孩子這一關前程難料,生死未卜,我依然願意撒手一搏,不給彼此留下最深烙印的遺憾。
因為渾身撕裂的痛,她說話,要一字一頓,才能咬字清楚,方便他能夠聽得很清楚。
可她每說一個字,就痛得嘴裏發出嘶嘶的抽氣聲,彷彿都撕扯在沈梓川的心尖上,疼得他感同身受。
男人一手握緊了她的小手,任由她死死摳進肌肉裏面,另一隻大掌用力張開,攥緊不鏽鋼的床欄,緊接着額頭重重抵在她冰冷的額頭,黑眸灼灼流淌繾綣如水的流光,嗓音喑啞沙沙,“寶貝,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從他低沉的喉管噴薄而出的情話,低醇迷人至極,能令世間所有的女人迷醉沉淪。
從來無堅不摧堅硬如鋼的男人,最終也有這麼一瞬,為心愛女人化為繞指柔的時候。
這個男人,一向性格強勢也內斂,很少對她當面說過愛字,更別提還當著這麼多醫生的面,向她直截了當表白——
方曉染驀地愣怔了一會兒,緊接着,淚水嘩啦啦傾瀉而出,身體好疼,可心底卻閃過一層層甜甜如蜜的滋味。
這個男人,一旦瘋狂起來,真的是要把她寵愛上天。
婚姻四年那所有的不幸,六年的分開折磨,大概啊,都是為了此刻的她和他更幸福,為了以後的他們更幸福。
喜悅的淚水,順着她慘白森森的臉頰,與他冰寒的冷汗,交匯在一起。
身是涼的,她的心,卻是熱的,熱如火山爆發。
她想,為了他這句廣而告之的當眾情話,她也該堅強到底,強撐到孩子被醫生從肚子裏取出來的最後一秒!
“啊……”
也不知道醫生扯到哪裏,方曉染陡然弓起身子,撕心裂肺般,疼得漆黑的瞳孔都快要從眼眶裏掙脫出去。
明明打了麻醉藥的,為什麼還是這麼疼,比順產的痛苦還要難以忍受兩倍不止。
方曉染咬緊牙關,臉部都疼變形了,在沈梓川眼疾手快把長指伸入她的牙關以免她咬傷自己的時候,差點把他的手指從中間一口咬斷。
她的上半身,堆了幾層厚厚的棉被,擋住了沈梓川的視線,但聞到更加濃郁的血腥味,不用多瞧上一眼,他都能知道,她到底在受什麼樣的痛苦。
麻醉藥失效,可手術進行到一半,又不能再給她打一針下去,眼下這種情況,就相當於她在神志清楚的情況下必須硬生生扛下剖腹的痛。
那種疼,他在執行任務時,曾經承受過,子彈射入了他的胸肌口,卡在肋骨中,可深山老林里,沒有條件進行手術,只能用堅強的意志力咬牙由着隨行的醫護人員把消毒的刀子捅進去,一邊刮開他的肌肉紋理,小心翼翼避開血管,最後在被鮮血浸透的肋骨中找到那一顆小小的子彈,把它挖出來。
他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人,也是男人,想起那一次的經歷,都能渾身發麻,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更何況,此時的方曉染,只是一個身體虛弱不堪的女人,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呢?
沈梓川眸底血紅,黑眸深深望着咬牙硬挺的女人,心底綿綿的痛,“寶貝生完這個,以後都不生了!不讓你吃藥避孕,我去做節育手術!”
方曉染疼得暈暈乎乎,恍然間依稀聽見他說他會去做節育手術,一雙凝滿淚水的眼眸,倏然變成了一汪深潭,迷迷糊糊扭頭盯着他,心口一會兒痛,一會兒甜,最終,破碎的聲音化為了無數喃嚀,“嗯,好!”
產床的另一側,主治女醫生陡然發出一聲驚喜的喊叫,“沈先生,麻煩您按住沈太太的雙手和雙腳,孩子馬上出來了。”
這個強勢又霸道的男人,不僅要求所有的助產醫生必須是女的,還要求方曉染的身子,除了必須由醫生接觸的部位,其他部位,只能由他親自動手。
鬥不過強大的黑勢力,沒辦法,主治女醫生只能照辦。
“寶貝,聽見了嗎,孩子平安,馬上就出來了。”
沈梓川聞言,馬上挺腰站了起來,把伸進方曉染嘴裏的手一點點抽出來,然後按照女醫生的要求,一手按住了方曉染的雙手,一手按住了她的雙腿。
她太纖瘦了,他一個人,就能輕易搞定,壓得她無法動彈。
聽見他的話,方曉染虛弱點頭,“嗯。”
二十分鐘以後,孩子的小身子被護士清洗乾淨,並穿上了小小的嬰兒服,戴上了小帽子。
但是,除了方曉染髮出輕微的痛呼聲,在場所有人,卻沒聽見嬰兒發出嗷嗷的哭叫聲。
寶寶從方曉染肚子裏取出來,到現在,將近半個小時過去了,竟然沒有啼哭一聲!